背後汗浸浸的,全是冷汗。回想起被李輔國窺破心思的一眼,程宗揚仍不禁毛骨悚然。
他二話不說翻臉走人,不隻是因為表面流露出來的憤怒,更擔心的是自己無意間一個疏漏,被他窺破來歷。
李輔國提及興慶宮,絕非隨意之談。自己雖然刻意掩飾,但在興慶宮的所作所為,多半已經落入有心人眼中。如李輔國這樣歷事多年的老東西,說不定已經猜出自己尋找的目的。
他本來還想問問唐國如何應付淮西的叛亂,卻沒想到李輔國行事如此露骨,一旦琉璃天珠到手,立刻毫不掩飾地對自己進行窺探,顯然大局已定之下,不怕跟自己翻臉,甚至主動出擊,逼迫自己驚惶失措之餘,露出破綻。
幹!這該死的老東西,簡直是狗臉!剛拿到好處,立馬翻臉不認人。心術之歹毒,行事之無恥,手段之狡詐,幾乎是自己生平僅見。
他還看出瞭多少隱秘?
徐君房?呂雉?趙飛燕?黎錦香?
程宗揚心亂如麻,自己涉及的隱秘太多,幾乎每一樁都牽連極廣,一旦被人窺破,說不定就有人遭遇殺身之禍。
任宏、鄭賓兩人左右在前,敖潤挽弓斷後,三人品字型將他護在中間,疾馳向南。
不多時,太液池已然在望,那座宏偉的蓬萊秘閣漂浮在浩渺的湖水間,此時望去,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
風雪稍緩,宮中冷冷清清不見人跡,卻有不少鷹隼雕鶻,在寥落的殿宇上方盤旋。
程宗揚想起在娑梵寺時,目睹信鴿被兇禽撲殺,心頭驀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呂雉親眼看到那支奇怪的隊伍連夜出城,往陵墓的方向行去,李昂的屍骸應該已經不在閣中。
但如果是暗中下葬,已經被取出腦髓的李昂為何還會起身,甚至開口說話?
這手法跟觀海馭使的屍傀如出一轍,但似乎比觀海的手段更高明,畢竟腦門被挖出第三隻眼的納覺容部可不會作聲。
一股詭異的寒意仿佛透過視線,從渺不可及的蓬萊秘閣直入心底。程宗揚打瞭個激靈,連忙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奔出大明宮,一路沖進十六王宅。
看到楊玉環那張明艷的玉臉,那股寒意才仿佛悄然化去,心頭為之一松。
“被狗攆著嗎?躥這麼快?”楊玉環坐著銀安殿的玉階前,手裡挽著一張雕弓,瞄向大門的方向,見進來的是他,才收起雕弓,悻然問道:“這時候跑來幹嘛?我還當有賊呢,嚇我一跳。”
程宗揚躍下馬,匆忙道:“我剛見瞭李輔國。”
楊玉環挑起娥眉,“怎麼?被那個老人妖嚇到瞭?”
程宗揚低聲道:“李輔國是不是真能窺破人心?”
“你問這個幹嘛?”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肏!你不會是被他窺探到私密瞭吧?”
楊玉環扯起他的衣袖鉆進殿內,用腳後跟把門踢上,“他問你什麼瞭?”
被楊妞兒那雙艷光四射的美眸近距離盯著,程宗揚不禁有種窒息感。
李輔國問什麼瞭?哦,要把安樂嫁給自己……這段還是別提瞭吧。
“問興慶宮的事。”
“你答瞭嗎?”楊玉環道:“不管你回答的是什麼。”
“沒有。我轉身就走瞭。”
“那你在腦子裡想瞭嗎?”
“應該……沒有吧?”程宗揚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他隻能看出來問話時候,我心裡的所思所想?”
“李人妖的本事有多大,我也不知道。但衛公叮囑過我,跟李輔國說話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別想。當然,最好是別跟他說話。”
“你說話不過腦子,是不是就這麼練出來的?”
“這還用練?你是看不起我!”
“他的六道神目隻能窺視到對話時那一刻,別人心裡的念頭?”
“差不多吧。畢竟每個人腦子裡記的事數不勝數,他怎麼可能一下全看完?頂多配合問話,讓你想起他想知道的事。”
程宗揚叩瞭叩腦門。
羅令提過,他被識破後,李輔國問他從哪兒來,他隻答瞭“東傢”兩個字,李輔國就不讓他再說,從他後面的態度分析,顯然隻聽瞭兩個字,李輔國就確認他是自己傢裡的小廝。
如今看來,李輔國是借著問話,不等羅令回答,就窺破他心頭所想。也就是說,李輔國是用問話激活對方相應的記憶,用六道神目窺視。
如果自己大腦中相應的信息沒有激活,李輔國也不可能在浩如煙海的記憶中隨便就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所以自己被窺視到的,就是跟安樂、蕭氏、楊氏廝混的情形……
雖然被老人妖窺破隱私,臉面丟得有點兒大,但也就是丟臉而已。何況真要說丟臉,唐國的臉面丟得反而更大些。
等李輔國提起興慶宮,自己已經意識到不對,想都不想就奪門而出。現在看來,倒是做瞭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李輔國知道興慶宮有秘密,也知道自己正在探尋其中的秘密,但興慶宮到底有什麼秘密,自己沒去想,他也沒辦法從自己這裡找到線索。
“這個老東西,竟然還有這種手段……”程宗揚心有餘悸地說道。
“要不然李輔國怎麼能獨攬大權,一手把持宮禁,連魚朝恩、仇士良都老老實實,不敢作妖?”
程宗揚微微松瞭口氣。安樂等人的去向雖然被李輔國識破,但這事他們多半心裡有數,頂多是猜測變成鐵證。而且這事傳揚出去,自己跟唐國都沒臉,對李輔國也沒半點兒好處。大傢心照不宣,誰都別提算完。
但自己往後再要面對李輔國的時候,可得千萬小心。最好離得他遠遠的,看不見最好。
程宗揚心下略定,隨口問道:“你不是在府裡嗎?怎麼把仇士良的人關在門外瞭?”
“夜貓子進宅,準沒好事。李溶和成美此前一直在傳要立嗣當皇太弟、皇太子,他們兩個一起進宮,還能是別的事?我怕老人妖他們商量完,一個當皇帝,另一個當成亂黨給殺瞭。”
“不至於吧?”
“太至於瞭。”楊玉環白瞭他一眼,“你知道唐國每回皇位更迭,李傢的王孫公主得死多少嗎?”
這算是唐國的黑歷史瞭,幾乎每次帝位更替,都伴隨著大大小小的宮變和陰謀,得勝者為瞭皇權,屠殺起自傢兄弟姐妹、叔伯子侄從不手軟,被殺絕的支系都有一堆。
“那你就這樣硬攔著?”
“等他們吵完唄。他們商量好立哪一個,帶著儀仗來接人,我再開門。總不能讓他們平白去送死吧?”
“誰會當皇帝?”
“不知道。我頂多保住不該死的,別莫名其妙就掉瞭腦袋,要是再胡亂插手皇位的事……呵呵,”楊玉環哂道:“本公主早就死翹翹瞭。”
楊玉環雖然日常式的囂張跋扈,但都是些小事。在真正的大事上,她行事其實極有分寸,從不攬權,插手政事。這也是各方之所以能夠容忍這位異姓公主存在的根本原因,一旦楊玉環越過那無形的界線,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即使有衛公在背後撐腰,也未必能保住自身。
楊玉環這會兒才想起來,“你幹嘛去見李輔國?”
程宗揚嘆道:“還不是因為琉璃天珠。”
楊玉環顫聲道:“你是為瞭我,寧願把琉璃天珠給李輔國,也要除掉窺基那禿驢嗎?”
程宗揚沉聲道:“感動嗎?”
“感動你個頭啊!”楊玉環拍案道:“那個死太監眼看都快死瞭,萬一他奪舍重生,還不得再禍害唐國幾十年?”
“奪舍沒那麼容易吧?說不定他奪舍不成,提前魂飛魄散瞭呢?”
“難說。”楊玉環面沉如水,“他提起過,有些佛門聖物,在輪回轉世上有奇效,因此才被專門用來奪舍。”
嶽鳥人說的?
“那李輔國準備奪舍誰?如果奪舍李昂,幹嘛要把李昂的腦子取出來?”程宗揚猜測道:“難道是他的腦子移植過去?這也太危險瞭吧?”
楊玉環搖瞭搖頭,“不知道。也許他會選個更年輕的……”說著她忽然一拍案,失聲道:“安王和陳王!”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異口同聲道:“不會吧!”
“不行,我得讓他們兩個趕緊躲起來!”
楊玉環雷厲風行地叫來李溶和李成美,“你們兩個!立刻去天策府!沒有我的吩咐,一步不許離開!”
兩人一頭霧水,李成美苦著臉道:“姑奶奶,能不去嗎?那邊都是行軍灶,難吃得要命。”
“不去也行。”楊玉環把斬馬刀往兩人面前一剁,“把自己閹瞭,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
李成美臉立馬青瞭,“我去!立該就去!”
等李溶和李成美爭先恐後地跑掉,兩人才松瞭口氣。李輔國召他們入宮,肯定沒安好心,即使不是為瞭奪舍,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如今能庇護他們的,也隻有衛公瞭。
楊玉環雙手推著程宗揚,“你趕緊換衣服去!”
“幹嘛?”
“低調點兒,我們一起去興寧坊。”
“去興寧坊幹嘛?”
“找黎姑娘!你去跟她說,以後我罩著她!讓那個不要臉的老女人去死!”
“別鬧!”程宗揚有點急瞭,她攪和自己也就算瞭,真要把黎錦香的謀劃也攪亂瞭,自己對得起那個忍辱負重,心結難解的女子嗎?
“好啊,你這就嫌我鬧瞭?”楊玉環指著他,悲聲道:“你……你跟那個老女人幹的好事!高力士!”
眼前一花,高力士就跟一隻抹著紅嘴唇的饅頭精一樣,倏忽出現。
“拿條白綾來,立馬把我勒死!傳出去,就說姓程的逼奸不遂,本公主含冤自盡!讓大唐的軍民給本公主報仇!”
◇ ◇ ◇
程宗揚雙手捂臉,耷拉著腦袋。
在他身前,一位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公子哥兒打橫躺在座席間,一雙長腿翹在他膝上,得意地直哼哼。
“跟我鬥?這回先放你一馬。下回再敢偏袒那個姓呂的老女人,本公主就把衣裙一撕,沖出去說你強奸我——保管你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程宗揚抹瞭把臉,試圖跟她講道理,“我名聲臭瞭,對你有什麼好處?”
“不管!誰敢惹本公主不高興,本公主就讓他臭大街!”
“你怎麼不跟呂處女比個高低呢?比如……”
“想都別想!那種下賤的勾當,隻有老女人那種不要臉的才幹得出來!”楊玉環握緊粉拳,用力捶著座席,“沒得臟瞭眼睛!想起來都惡心!”
程宗揚歪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楊玉環厲叱道:“你看什麼呢!”
“在看你的臉,”程宗揚思索道:“怎麼這麼紅呢?你是不是在想……”
楊玉環咆哮道:“誰臉紅瞭!”
程宗揚湊近瞭些,“是不是心虛瞭?”
一股逼人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楊玉環險些咬到舌頭,“誰、誰心虛瞭!”
程宗揚俯下身,仔細看著她。
楊妞兒那張姣艷的玉臉此時都紅透瞭,雖然兇巴巴地瞪著他,但又密又長,猶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微微發顫,顯然氣勢沒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足,倒是有幾分心慌意亂。
程宗揚越貼越近,幾乎觸到她的鼻尖,鼻中滿是她甜美的呼吸。
楊玉環抬手按在他胸口,色厲內荏地說道:“你!你要幹嘛!”
程宗揚沉聲道:“你胡子歪瞭。”
楊玉環連忙回手去摸唇上貼的胡須,卻被程宗揚一個猛撲,老虎一樣狠狠吻住她的紅唇。
臉頰貼著她光潔發燙的嬌靨,鼻尖摩擦著她脂滑玉潤的瓊鼻,嘴巴含著她飽滿香甜的唇瓣,舌尖叩開她的玉齒,與她軟膩柔滑的香舌糾纏在一起。
程宗揚含著她的檀口香舌,一邊親吻,一邊溫柔地變換著角度。鼻尖從她鼻側劃到玉腮,滿口的甜糯與芬芳。
那條滑嫩的香舌本能地躲閃著,但在他鍥而不舍地糾纏下,退無可退,終於迸發出熾烈的激情,兩人忘我的深吻在一處,火熱而又纏綿。
不知過瞭多久,車外傳來高力士的公鴨嗓,“公主,興寧坊到瞭。”
楊玉環觸電般把他推開,匆忙坐直身體,舉起手指將散亂的秀發撥到耳後,調理瞭一下呼吸,揚聲道:“知道瞭。”
程宗揚壞笑地看著她,擠瞭擠眼睛。
楊玉環惱羞成怒,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將嘴巴上的口水狠狠擦在他胸口,然後揀起掉落的小須子,貼在唇上,隨即推開門,跳下馬車,從袖中拿出一柄象牙精雕的折扇,“唰”的打開。
“涼州武館……嘁!”
楊玉環打扮得如同一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一邊故作雅致地搖著扇子,一邊打量著面前的匾額,“看著就不怎麼樣。”
武館的大門關著,裡面隱約傳來人聲,似乎還不少。楊玉環吩咐道:“你們先出去,在街口等著。”
涼州盟的駐地並非主街,車馬一停就占瞭大半巷子。高力士等人駕車離開,程宗揚上前叩門。
一名壯漢打開門,上下打量瞭他一眼,然後看向他身後,“閣下是……”
程宗揚穿瞭一身粗佈衣物,看起來就像後面那位公子哥兒的跟班。
楊玉環搖著折扇,唇上的小須子飄飄欲飛,“本公子乃齊國公楊太尉之後,久聞周少主大名,特來拜見。”
聽到身份這麼顯赫的權貴子弟,竟然親自登門拜訪周少主,那壯漢也不禁一愣,立馬奔進去稟報。
楊玉環翻著白眼道:“一點兒待客的禮數都沒有,都不知道請我們進去。”
“江湖兒女,哪兒那麼多臭規矩?”程宗揚推開門,“請吧,楊大少。”
楊玉環搖著扇子踏進院內,一眼就看見院中的木臺。
“這是擂臺?你說的那個擂臺賽,就在這兒比的?太小瞭吧?”
“這還算小?打個擂臺難道還要跑馬?”
“我還打水戰呢。”
兩人正在鬥口,一名長臉年輕人大步流星出來,他身著勁裝,頭紮翠巾,氣宇不凡,顧盼間睥睨之態橫生,一邊走一邊抱拳,“楊公……”
話未說完,周飛看清旁邊那個跟班,腳下一跘,險些跌倒。
“……子。”
程宗揚上前道:“這位是楊太尉傢的公子,聽說周少主的英雄事跡,敬佩不已,特地趕來拜會。”
“呃……哦……公子……”
楊玉環用折扇掩住下巴,粗粗咳瞭一聲,“進去說吧。”
“是,是。”
周飛驚疑不定,這位公子身長玉立,比自己還高瞭半頭,象牙扇、白玉帶、絲履珠冠,一看就富貴逼人,非是尋常人傢。
他偷偷看瞭主人一眼,隻見自傢主人喬裝佈衣,此時雙手虛拂,對那公子作瞭個請進的姿勢,態度恭謹得不像話。
能讓主人如此客氣,這位公子定然來頭極大。周飛心潮澎湃,連這等身份高貴的公子都親自登門拜訪,若是傳揚出去,自己的名聲定然更上層樓!
周飛遞瞭個感激的眼神,然後拱手道瞭聲“請!”兩肩一挺,當先引路。
此時已然入夜,但還有不少江湖漢子在演武場上練功,冒然風雪打熬力氣,見周少主領著一名衣飾華貴的公子進來,紛紛註目。
周飛龍行虎步,目不斜視,走到一半,他喚來一名手下,刻意壓低聲音吩咐道:“楊太尉傢的公子專程來拜訪,讓大夥兒動靜小些,不要打擾瞭楊公子。”
楊玉環用扇子掩住嘴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周飛將兩人領入自住的小院,廳中已經有客人在座。
周飛介紹道:“這位是波斯商會的蘇大商。”
雙方拱手問好,蘇沙看著這位錦衣玉帶的公子哥兒,同樣露出一絲驚疑,隨即笑道:“周少主有貴客登門,在下先告辭瞭。”
楊玉環一直用扇子掩住口鼻,等蘇沙走遠才嘟囔道:“就煩這些胡狗,用瞭那麼多香料,還蓋不住那股狐臭味。”
程宗揚隻當沒聽見,隨意往椅中一坐,不等周飛開口便道:“你老婆呢?這會兒在傢嗎?”
周飛怔瞭一下,趕緊道:“在的。”
“那正好,”程宗揚直接道:“楊公子聽說你老婆生得美貌,又嫻淑雅靜,專程登門,想一親芳澤。”
周飛猝不及防,臉上頓時像被潑瞭油彩一樣,青紅交加,漸漸的,顯露出一絲猙獰。
不會吧?搞得太過火,他終於忍不住要跟自己翻臉?程宗揚手心裡暗暗捏瞭把汗,冷笑道:“怎麼?忘瞭你簽過的誓書瞭?”
聽到誓書兩個字,周飛神情一滯,眼中流露出一絲迷亂,片刻後低下頭,囁嚅道:“是。”
雖然應得驢頭不對馬嘴,但態度已經是服軟瞭。程宗揚寬慰道:“放心,楊公子跟我是同床並榻的交情,不是外人。嘶……”
程宗揚被楊玉環踩瞭一腳,痛得咧瞭咧嘴,“楊公子傢中可是長安城最頂尖的豪門,別說尋常人傢,就是一般的官員,想攀附也攀附不上。我費瞭不少力氣才說動他賞臉來一趟,大好良機,可不要錯過瞭。”
楊玉環咳瞭一聲,“聽說你要入翊府充任郎將?”
“……是。”
楊玉環嗤笑道:“一個區區五品的郎將,若是本公……子高興,便是翊府的中郎將,也不過本公子一句話的事。”
翊府中郎將?周飛眼睛亮瞭起來,那可是正經的高級軍官!
程宗揚插口道:“你以為我會隨便帶人來?直說瞭吧,楊公子跟我好得穿一條褲子,而且傢世深厚,手眼通天,隨便一句話,就能把你捧到天上。要不是我看你是個可造之材,有意提攜一把,你能有機會結識這等大人物?”
周飛又驚又喜,抱拳道:“小的這就去喚賤內過來。”
周飛匆匆入內,片刻後折身出來,有些尷尬地說道:“那個……賤內身子不妥,不好出來相見,非是有意怠慢……”
楊玉環將象牙折扇一合,吹著須子道:“老程,這是怎麼說的?”
幹!你們怎麼都這麼多戲?
“怎麼不舒服瞭?”
周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混賬東西!有事敢瞞著主子!”
周飛連忙叉手回道:“劣奴不敢。賤內她……昨天被主子收用,這會兒還起不瞭身。”
“哎喲,老程,”楊玉環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可以啊。”
“算瞭,我們進去吧。”程宗揚對周飛道:“你在外面守著。”
“是!”
昔日的洞房內垂著紗帳,那位少夫人擁被臥在榻上,臉色一片慘白。
程宗揚挑開紗帳,黎錦香嫣然一笑,“我還以為他覺察出破綻,故意設瞭圈套誘我。”說著從被下抽出一柄長劍,放回榻旁的鞘中。
“你太小心瞭。”
“若不是夠小心,我哪裡能活到今天?”黎錦香妙目一轉,“這位是?”
楊玉環摘下胡子,“我聽說有位奇女子,特意來看看,你不會見怪吧?”
黎錦香目光微閃,“太真公主?”
“這麼容易就認出來瞭嗎?”楊玉環笑道:“黎妹妹好眼力呢。”
黎錦香左右看瞭看,“你們……”
程宗揚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我們有一腿。”
楊玉環橫身一肘,打在程宗揚肋下,“有個鬼!你先出去,我跟黎妹妹有話要說。”
程宗揚捂著胸側,“有什麼話還要背我說的?”
“女兒傢的私話你也要聽?厚臉皮!”
楊玉環不由分說,雙手推在他背上,把他推出門去,然後“呯”的關上門,插上門閂。
客廳大門緊閉,周飛貼在門後,一邊從門縫裡往外張望,一邊握緊長槍,神情間有幾分不安,唯恐這會兒有人叩門。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拘緊地讓開少許。
“這地方收拾得不錯啊,是你新婚的洞房?”
“是。”
“不用太拘束瞭,我這個主人很大方的。”
程宗揚大模大樣坐到椅中,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放在案上,“看看吧。”
周飛有些不解地走過去,小心拿起文書。
“這是翊府的任職文告,樞密院已經用過印。”程宗揚笑瞭笑,“周少主,恭喜啊。你現在已經是大唐翊府的正式將領瞭。明日一早去翊府應卯,順便填寫告身,領取腰牌、佩刀。”
周飛面上漲起一片血色,拿著文書的手指都在發抖。然後一甩前襟,雙膝跪地,抱拳道:“多謝主子恩典!劣奴願為主子肝腦塗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好好幹。那位楊公子的話,你也聽到瞭。隻要他動動手指,要不瞭多久,就能提拔你當中郎將。”
程宗揚感慨道:“那可是翊衛的高級將領,多少武林豪傑想都不敢想。你一個外族出身的江湖人,別人幾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你輕輕松松就能拿到手,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都是主子的恩典!”
“楊少爺是貴公子脾氣,他要滿意,什麼都好說。若是惹得他不高興……”
“劣奴明白!”
程宗揚笑道:“拿去給你手下看看吧,都高興高興。”
這話正說到他心坎裡,周飛抱拳一拱,喜不自勝地拿著文書出去,與屬下同樂。
不多時,院中傳來一聲驚呼,“天啊!這是真的嗎?”
“上蒼保佑!我們周族終於……終於立足瞭!嗚嗚……”
大主灶昔明博早已得知自傢少主有望入職詡府,此時捧著文書仍忍不住老淚縱橫,“蒼天啊,你睜眼看看吧!我們少主剛到長安,就得到瞭官職,吃到瞭大唐的俸祿!光宗耀祖啊!少主,不對,以後要叫將軍瞭……”
“不必。”周飛矜持地說道:“以後在內還用舊稱,到外面再叫將軍。”
“我得拿著文書給族裡的人都看看!”昔明博抹瞭把熱淚,用漏風的嘴巴說道:“還有盟裡的劍霄門、青葉教、丹霞宗、鐵馬堂……讓他們都來看看!看看少主的威風!”
周飛淡淡道:“區區一個郎將罷瞭。”
“怎麼能叫區區?咱們大弁韓,可曾出過一個郎將?這可是幾輩子都修不到的福氣!”
昔明博急吼吼叫來人,將自傢少主入職翊府的消息詔告天下,讓手下們準備酒肉,大宴賓客,慶賀周少主魚躍龍門。
◇ ◇ ◇
與此同時,皇城西南隅的獨柳樹下。
數以百計的屍首已經被清理大半。除瞭要被懸首示眾的主犯,其餘屍骸都被運往城外的亂葬崗,暴屍三日。如果有親友認領,還能有薄棺安葬。但一些幾近滅門的人傢,屍骨無人認領,最後隻能挖一個大坑,胡亂埋葬。
幾名低階的內侍正在清點最後一批屍骸,忽然有人叫道:“不對啊!怎麼少瞭?”
“怎麼可能?”一名內侍說道:“人頭都是驗過的,對著名冊,殺一個勾一個,我在旁邊看著,勾得幹幹凈凈,一個不少。”
“剛才運完那批,應該還剩三十來具,可這會兒隻有二十多具。”
“你數錯瞭吧?”
“不信你來數一遍。你瞧!”那內侍拽著同伴道:“人頭跟身子還對不上。這身子是個男的,人頭分明是女的。”
幾名內侍面面相覷,片刻後齊齊打瞭個冷戰。
為首的內侍低聲道:“肯定是前面裝車時候弄錯瞭。別管瞭,趕緊裝好。”
幾名內侍都閉上嘴巴,將餘下的屍骸扔到車上,匆忙離開。
夜色如墨,那片黃沙上的血跡漸漸滲入沙中。
雪花又一次飄落下來,覆蓋瞭黃沙,那些血污被掩在雪下,再無蹤跡。
唯有旁邊那株獨柳樹枝條如舊,靜靜等待著黎明的鐘鼓聲。
(第二十五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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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手記:肉戲的比重問題,在阿米巴基本是月經題,有人希望能多一點,有些希望能少點,專趕劇情,這兩者都是個人所好,我不幹涉,但有人認為沒有好肉戲的時候,不如沒有,這一點就必須出來說句話瞭。
很多顧客常常弄錯一件事,覺得作者是為瞭銷量才寫床戲,橫豎大傢都是沖著劇情才來的,不如跳過床戲不寫,專心寫劇情,不是更好?
這樣的想法,其實錯謬很大,打這種念頭的作者,應該銷量都很糟糕,而我所接觸到銷量好的十八禁作者,寫肉戲不是因為銷量,基本都是因為自己想寫,是因為自己想寫這個肉戲,所以才寫十八禁作品的,肉戲的存在,一方面是讓讀者娛樂,但更重要的是作者自己在找樂子,是除瞭稿費外,作者寫作的另一大享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癖,但作者本身“性格”不強,就寫不出好的肉戲,而性格強烈瞭,就難免會與讀者沖突,這本該是追看十八禁作品的讀者,自己要先清楚的事。
以阿米巴的主流三本柱來說:迷大這輩子最推崇的完美男神,就是賈寶玉。這個理念讀者認同也好,不認同也罷,都是改不瞭的,所以他的主角都是溫恭善良,內心保有一份純真,潛臺詞就是“女人都是水,都很美;男人都是泥巴,是污穢”,瀟灑風流是主旋律,瀟灑起來,一起玩玩女人也是逢場作戲。
紫大是重口味肉戲出身,從出道的“驚塵濺血”開始,就喜歡拿巨物塞爆小地方,後來的系列作品,也流露對鮮血(血魔夜宴)、蠻荒祭祀(蒼穹之怒)、征服滅國(星天旋轉)的酷愛,在六朝的寫作中,隻要稿子寫得一快,這些風格就會壓制不住,流泄出作者的本心。
默大的女人風貌多變,上至九十久,下至剛會走,全都出現在他的作品裡,宏圖遼闊,他不喜歡強上,也無須強上,所以很難在他作品裡看到硬來的劇情,乍看之下沒有特別偏好,卻也側面看得出作者博愛的特性,不愧是專業的AV達人。
之所以說這個,也是正式對大傢告知一聲:你追看的作者是什麼人,你自己要清楚!
追看作品,要對作者的大方向有點心裡數,不然踢到鐵板事小,在毫無心理防備下,踩到早就突出路面的那根釘子,就會連哭都哭不出來。
很多人也想問,不寫那些就不行嗎?
問題是,你很難要求作者去遏制這方面的突出,因為這些都屬於真性情,把最真最純的地方扼殺掉,接下來能出現的,就隻會越來越平庸,終至八股。
當然,創作也不是閉門造車,為瞭大多數人閱讀,作品也要有些普通口味,所以作者除瞭自己喜歡的肉戲,也會寫些普通口味的一般肉戲,作為給一般大眾的反饋,這些反饋雖然沒有特色菜的素質那麼高,但也有起碼的水準,是誠意的表現。
有些食客比較刁嘴,覺得非精品不食,不夠精致的菜色,寧棄不食,這樣的態度值得贊許,但今天這邊從沒說開的是米其林三星餐廳,自我期許不過是管飽的便當店,料理目標是豐足,素質和能力是雞腿、排骨,“誠意”就是必不可少的配菜,它可以不用那麼高品質,但不可以沒有。
不夠好,是能力問題,這一集沒有,下一集補回來,但誠意如果不到,那是態度問題,就是作者偷懶,這是怎麼都不可以的。
連載作品,我覺得都是便當店,為瞭能穩定推出,讓大傢吃飽,就算不夠精致,也要擺出誠意來。如果是非精致即棄的頂級食客,建議可以去看那類十年磨一劍,數載出一本的作品,或許就能滿足大傢喜好,字字珠璣,章章精品,這方面我推薦張嘉佳,他的作品很適合與阿米巴群書交替讀,洗滌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