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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真經咒語

  借著外面透來的微光,能看到那人身材高大,濃眉大眼,頜下留著長須,相貌堂堂,正氣凜然。

  他一手握著長刀,用刀柄在成光身上撞瞭幾下,封住她的穴道,然後提到那僧人面前。

  那僧人微笑道:“原來是太子妃。”

  成光發出貓咪般的求饒聲,“饒命……”

  那僧人一手摟著尹馥蘭,一手用臂彎挾住成光的脖頸,幾乎把面孔貼到她臉上,笑瞇瞇道:“還認得貧僧嗎?”

  “壁……壁水貐……”

  那僧人笑道:“當日在洛都,貧僧與太子妃還曾聯手對敵。可惜太子妃昔日肉身佈施,卻不曾惠及貧僧。”

  他伸著鼻子,在成光漂亮的臉蛋上嗅瞭嗅,“今日若能一親香澤,也算瞭卻夙願。”說著張口咬住成光耳後的明珠,撕扯下來。

  成光耳垂同樣被撕開,鮮血直冒。她不敢哭出聲,咬著唇,淚珠簌簌掉落。

  壁水貐“格格”笑瞭兩聲,“柴宗主,你也來玩玩?反正都是些不值錢沒人要的貨色。”

  柴永劍側身一記飛腿,“篷”的一聲,將房門踹開。

  孫暖、孫壽姊妹驚叫著往外奔去,柴永劍大手一張,抓向那名妖媚女子的喉嚨。

  眼看手指就要擰住她的柔頸,那艷女忽然靈巧地一閃,然後飛起一腳,重重踢在柴永劍腹下。

  柴永劍眉角直跳,踉蹌著退開,足跟剛一站穩,便手腕一翻,長刀斜著劈向那艷女腰間。

  孫壽發出一聲尖叫,刀鋒重重斬入身體,她身形忽然消失,卻是借著周圍的黑暗施出一個幻形。

  柴永劍刀光吞吐著盤身而過,斬向旁邊的柱子,那艷女尖叫著現出身形,被逼得退到房內。

  壁水貐笑吟吟看著孫暖跌跌撞撞地從房內逃出,就像貓戲老鼠一樣,眼中充滿惡毒的戲謔。

  忽然他笑容一僵,一雙手掌悄無聲息地印到背上。

  壁水貐扔開兩女,合身往前撲去。背後那人變戲法一樣,從袖中揮出一根鐵尺,“篷”的一聲,重重砸在壁水貐的背脊上。

  壁水貐俊臉漲紅,“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中行說陰惻惻道:“讓你丫的裝逼!去死吧!”說著揮起鐵尺一記暴擊。

  壁水貐渾身肌肉繃緊,一邊拼命向前翻滾,一邊拔出腰後的血刀,竭力護住要害。

  誰知那太監隻是虛晃一招,大叫聲中,不進反退,後跳到兩女身邊,先一人給瞭一個大嘴巴子,罵道:“廢物!廢物!”

  他連踢帶踹解開兩女的穴道,喝罵道:“不中用的東西!要死也死到我前邊去!都給我上!”

  尹馥蘭與成光哭哭啼啼上前,壁水貐啐瞭口血沫,然後獰然一笑,血刀左右劈出。

  誰知那死太監又是一記詐術,一邊叫囂著逼兩女送命,一邊後發先至,鐵尺從兩女背後殺出,正中壁水貐肘下。

  這一記偷襲又刁又毒,壁水貐肘骨幾乎碎裂,血刀脫手飛出。他俊臉扭曲,左手一伸,徒手捉住鐵尺,接著眼前一抹熟悉的血光襲來。

  尹馥蘭修為到底高出一籌,本能地一把接住血刀,斬向壁水貐的胸口。

  壁水貐握緊鐵尺,獰聲道:“該死的牝馬!”

  尹馥蘭臉色煞白,刀鋒還沒斬中,便丟下血刀,轉身逃走。

  “噗!”丟下的血刀斬中壁水貐的手臂,傷口血光乍現,隨即被刀身吸走。

  壁水貐目眥欲裂,那死太監雙手握著鐵尺,壓得他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血刀飛來,危急中隻能舉起受傷的右臂擋格,結果被斬瞭個正著。

  “鏘啷!”血刀掉落在地。中行說腳尖勾住刀鍔,向上挑起,一手往刀柄抓去。

  忽然一條黑色的長鞭悄無聲息地飛來,纏住刀柄,從他指縫間抽走血刀。

  “叮”的一聲,血刀插在壁水貐背後的樓板上。

  壁水貐翻身半跪在地,一手探出,握住刀柄。

  中行說面前是握著血刀的壁水貐,背後是手持長鞭,身材火辣的危月燕,成光與尹馥蘭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中行說用鐵尺敲著掌心,然後三人同時出招,“呯呯篷篷”鬥在一起。

  看著窗上的影子殺來殺去,趙飛燕幾乎驚叫出聲,忽然唇上一軟,被人捂住嘴巴。

  呂雉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房間中,目光冰冷地凝視著她。

  趙飛燕心頭一陣顫栗,即使兩人身份已經易位,自己是內宅最受寵愛的女主人之一,而昔日的婆婆隻是個沒有名分的低賤奴婢,畢竟積威猶在,使她本能地生出懼意。

  然而護在腹上的手掌給瞭她莫大的勇氣,讓她毫不畏懼地反瞪回去。

  呂雉手指慢慢收緊,似乎想扭斷她的脖頸。

  良久,她開口道:“不想給他戴綠帽子,就跟我走。”

  趙飛燕美眸往旁邊看去,妹妹被制住穴道,軟軟倒在榻上。

  “她呢?”

  “我隻能帶一個。”呂雉冷冷道:“你自己選。或者你被人逮到先奸後殺,或者她留在這裡,被人強暴辱屍。”

  趙飛燕俯下身,摸瞭摸妹妹的臉頰。

  趙合德眼中滿是恐懼,小聲道:“阿姊,快走!”

  趙飛燕一手伸到枕下,接著寒光一閃,將一柄匕首抵在胸口,“我們姊妹一起死!”

  呂雉冷冷看著她。趙飛燕咬緊銀牙,手臂一緊,刀鋒刺進衣內。

  呂雉伸手提起合德的衣帶,身形一閃,消失在屏風後。

  趙飛燕連忙跟瞭過去,發現屏風後的墻板不知何時被人拆掉,露出一個通往旁邊臥室的洞口。

  旁邊是呂雉自己獨用的閨房,此時床榻被移到一邊,床下的樓板同樣被拆開一塊,通向樓下浣洗衣物的雜物間。

  呂雉提著趙合德,躍入洞內。

  趙飛燕咬瞭咬牙,也跟著躍下。接著腰間一緊,化去跌落的力道,同時也把她推得跌坐在地。

  幸好沒有撞到小腹,趙飛燕撫著撞痛的膝蓋,掙紮起身,隻見呂雉已經提著妹妹掠往院中。

  院內一角被掘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呂雉將趙合德往洞內一丟,不言聲地飛身躍入。

  趙飛燕知道這是夫君命人挖掘的暗道,但還沒有來得及挖通,進入裡面隻能暫時逃避,一旦被人發現,便無處可逃。

  此時離通往中庭的大廳已經近在咫尺,趙飛燕知道,外面有夫君麾下的許多高手,如果自己過去叩門,很可能會獲救。

  但讓她害怕的是,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從容的賈文和、搞笑的袁老頭、豪爽又不乏油滑的敖潤、蠢萌又酷愛羊肉的青面獸,還有吳三桂、韓玉、鄭賓……似乎都消失不見。

  趙飛燕閉上眼睛,往洞內跳去。

  那洞窟比她想像得還要深,她雙手緊緊捂住小腹,接著一股力道推來,身下一軟,側著身坐在地上。

  呂雉拔下髻上一支珠釵,插在洞壁上,在釵尾捻瞭一下,搓下一層珠粉,一點瑩潤的珠輝隨即亮起。

  那釵子尾部懸著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趙飛燕見過這支珠釵,呂雉平日戴在頭上,除瞭珠子大些圓些,並沒有什麼異樣。沒想到拂去表面的珠粉,裡面卻是一顆價值萬金的夜明珠。

  畢竟是垂簾二十年的太後,手中有過數不清的奇珍異寶。雖然幾乎是凈身出宮,淪為低賤的洗衣婢,但她隨身的物品裡依然不乏珍寶。

  趙飛燕低下頭,借著夜明珠的瑩輝,才發現洞內還躺著一名女子,那個叫黛綺絲的波斯胡姬。

  夫君大人帶她來時,趙飛燕去探望過,也驚異於她異域風采的美色和氣質。讓眾女暗自慶幸的是,得虧她是胡女,即便再美十倍,也不會對各人的地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而且她又一直都不能動。夫君說過,她身體不適,需要長時間的休息來恢復,不讓旁人打擾,因此趙飛燕與她並沒有太多的交往。

  黛綺絲展顏一笑,“你好。”

  趙飛燕回以笑容,“你好。”

  黛綺絲驚嘆道:“你的美貌讓人心醉。即使世間最珍貴的花朵,也會因為你的美貌而羞愧。”

  趙飛燕嬌靨微紅,“你也很美。”

  “讓開。”呂雉冷冷道:“不要臉的賤人。”

  趙飛燕生氣地反駁道:“你很要臉嗎?同樣都服侍過夫君,我有說過你下賤嗎?”

  “我可不像你,被人用過前面又用後面。”

  “你不也是嗎?”

  呂雉微微挑起下巴,“我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趙合德仰首說道:“你前面沒被別人用過,可你後面被人用過啊,加上夫君,等於你前面被一個男人用過,後面被兩個男人用過,對吧?姊姊雖然前面被別的男人用過,可後面隻被夫君用過啊。算下來你們兩個不是扯平瞭嗎?你有什麼好看不起姊姊的?”

  跟一個小女孩吵架,實在太跌身份,可她一番話讓呂雉羞惱交加,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厲聲斥道:“你懂什麼!前面和後面能一樣嗎?”

  “那我隻有前面被哥哥一個人用過,我是不是就可以看不起你瞭?”

  呂雉一時語塞。

  趙合德吐瞭吐舌頭,“氣死你!”

  呂雉被氣得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你扔到外邊,好讓外面那些男人用一遍?”

  “你才不敢!”

  呂雉掠瞭掠發絲,淡淡道:“我要是敢呢?你可以問問你姊姊,得罪過我的女人,都是什麼下場。”

  趙合德眼中露出一絲驚惶,小心看向姊姊。

  “好瞭。”趙飛燕道:“畢竟婆媳一場,你氣我沒關系。可如今你我同事一夫,彼此以姊妹相稱也不為過。眼下我懷著夫君的子嗣,若是肚裡的孩兒被你氣到,又該怎麼說呢?”

  呂雉嘲諷道:“還沒生下來,可就母憑子貴瞭?”

  “婆婆何必嫉妒兒媳呢?”趙飛燕從容道:“你若心有不平,何不多請夫君大人臨幸幾回?以婆婆的姿色,想必夫君大人不會吝嗇雨露恩澤。若幸而有妊,婆婆也好早日得脫賤役。”

  “咦?”黛綺絲訝道:“她不還是處女嗎?”

  呂雉冷冷道:“我救你可不是讓你多嘴的。”

  趙氏姊妹對視一眼,失笑道:“原來太後娘娘到現在還是處女呢,難怪這麼傲氣。”

  趙合德搶白道:“哥哥可喜歡幹我瞭,每次都用他的大肉棒在我小穴裡幹好久,太後娘娘,他怎麼不幹你的小穴呢?”

  趙飛燕笑吟吟道:“也許是夫君大人心痛婆婆,不舍得讓她懷上夫君大人的子嗣吧。”

  呂雉玉頰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終於忍耐不住,恨聲道:“你們天天給他侍寢,跟那些賤婢一樣,露著羞處被他插來插去,可曾被他親過下面?”

  “啊!”趙氏姊妹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呂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瞭什麼,玉臉頓時漲得通紅。

  趙合德小聲道:“他親過你下面嗎?”

  呂雉生硬地扭過頭去。

  “他隻親過我的嘴巴和奶頭……姊姊,他有沒有親過你?”

  趙飛燕看著呂雉的側影,柔聲道:“恭喜婆婆,受此殊榮。也要恭喜夫君大人,品瞭婆婆的美玉。”

  呂雉向壁而坐,忽然雙手掩住面孔,俯首將臉埋到膝間。

  黛綺絲看著呂雉的腰臀,玉頰微微泛紅,這一回明智的沒有作聲。

  窟內一時陷入寂靜,隻能聽到外面的打鬥聲不斷傳來。眾女心頭不由揪緊,這會兒內宅隻剩下一個中行說,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

  趙飛燕昂首往上看去,隻勉強看到頭頂一個狹小的入口,離地面的高度超過兩丈。洞窟內部呈甕形,尋常人根本攀不上去。在洞窟的側面,挖掘出一個並不太深的洞口,這應該就是暗道的方向,但還沒有來得及打通。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救命啊!”

  趙合德側耳聽著,“好像是光奴……”

  呂雉把臉埋在膝間,對外面的求救聲毫不理會。

  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叫,“救命!”是尹馥蘭的聲音。

  呂雉依然默不作聲。

  姊妹倆對視一眼,趙合德小聲道:“不救她嗎?這裡還有地方……”

  呂雉終於抬起頭,對著洞壁說道:“你要想被外面的人吃掉,盡管去救她好瞭。”

  片刻後,尖叫聲再次響起,“救命!”

  這回呂雉猶豫瞭一下,站起身來。

  姊妹倆都聽瞭出來,那是孫壽的聲音。

  在黛綺絲驚愕的目光下,呂雉背上的衣衫微微一振,張開一對黑色的羽翼,然後無聲地揮瞭一下,輕盈地飛瞭起來。

  ◇    ◇    ◇

  馬車向南,駛過翊善坊和光宅坊之間大街,然後突然向東,駛進來庭坊。來庭坊和光宅坊一樣,是長安面積最小的坊,隻有宣平坊的四分之一。鄭賓打馬疾行,馬車轉眼就穿坊而出,然後筆直駛進對面的大寧坊。

  鄭賓催動馭馬,包鐵的車輪輾過車轍,濺出一串火星。韓玉帶著三名兄弟,品字型護在馬車左右兩側,石傢請來的十二名護衛緊跟在車後。獨孤謂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但一種“又要倒黴”的強烈感覺在心頭揮之不去。

  當馬車疾奔到大寧坊的十字街心,鄭賓突然站起身,雙臂猶如鐵鑄般挽緊韁繩,兩匹健馬人立而起,包鐵的後蹄踏在青石板上,被馬車的慣性推撞著滑出數步,蹄下火星四濺。

  程宗揚身形一晃,隨即穩住。坐在車後的張惲就沒那麼好運,他後腦勺猛地磕在車廂上,然後一個倒栽蔥,趴在街上。

  這會兒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更是上元三天長假最熱鬧的一刻,整座大寧坊內卻靜悄悄的,仿佛空無一人。

  馬車停在十字街心,隻聽“沙沙”的腳步從四面響起。東面正前方是一隊披甲執盾的藩鎮軍士,魏博牙兵!

  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們整齊握著長柄的矛戈,但外面包著佈套,看不到具體的細節。當日雪丘一戰吃過大虧,他們這次謹慎之極,遠遠便結成戰陣,緩緩向馬車逼來。

  南邊是一群僧人,為首一名年輕僧人僧袍掖在腰間,露出右側肌肉虯結的胸膛和手臂,手中握著一根精鋼禪杖。

  北邊人數略少,但也有近五十人,他們穿著看不出身份的夜行衣,但佩戴的腰刀明顯有蜀地風格,想必是四方館那批隨駕五都。

  而攔在身後的隻有七個人。但在程宗揚看來,這七個人比魏博牙兵更難纏。他們腳步間有種奇特的韻律,雖然散佈在街道各處,位置左右不一,步伐有快有慢,但彼此前後呼應,如同一個整體。

  龍宸!

  一直沒有動靜的龍宸第一次出現,就直接派出瞭一整組殺手。隻不知他們是二十八宿中的哪一組。

  除瞭十字街的四方,還有無數身影穿簷越脊而來,他們占據瞭四面八方的高點,不少人攜帶弓矢,此時彎弓搭箭,瞄向停在街心的馬車。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真正想要自己命的,是李昂。但他想不通,李昂為什麼想要自己的命?不想讓楊玉環嫁人,幹脆把自己殺瞭?可天要下雨,你姑要嫁人,殺瞭我一個,能管用嗎?

  是因為自己壞瞭他的誅宦大計,要殺自己泄憤?可我除瞭挑撥那幫死太監內鬥,別的什麼都沒幹啊!連王守澄都是我殺的,難道還對不起你瞭?

  程宗揚咬緊牙關,想起窺基糾集的各方勢力中那個莫名的宗室。安王李溶和陳王李成美對此壓根兒就不知情,他還以為是窺基扯虎皮做大旗,卻沒想到裡面真有一頭老虎,隻不過藏在瞭其他虎皮的後面。

  賈文和沒有料到這一幕,但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到堂堂大唐皇帝,居然會這麼下作?以帝王之尊為餌,身為儲君的親王為鉤,就為瞭釣自己這條大魚。而且他還專門交待過,不要與李溶等人分開。結果自己一聽到鮫人的事,就把這些拋到腦後。

  但要是往好的方面想,圍殺自己的主力雲集於此,傢裡的局面會好得多……

  程宗揚目光森然地盯著那幫僧人,十方叢林想要我性命?小心崩掉你們滿口牙!他心下發狠,佛門公敵,今日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佛門公敵!

  程宗揚冷著臉拎出小賤狗,拍瞭拍它的腦袋。小賤狗這回沒耍賤,立馬吐出那截光禿禿的劍柄。

  程宗揚沒有激發刀身,而是將劍柄納入袖中,然後跳下馬車,揚聲道:“哪位過來說話?”

  普寧當先而出,禪杖往青石板上重重一頓,石屑紛飛,厲聲喝道:“程賊!你身為佛門公敵,褻瀆佛祖,不敬三寶,為天地所不容!我佛慈悲,亦有金剛之怒!今日我佛門信眾齊聚於此,誓要誅殺你這邪魔!為世間除害!為百姓斬妖除魔!”

  程宗揚步履沉穩地走到他面前,目光湛然地逼視著他,然後開口道:“你錯瞭,沮渠之所以要殺我,隻有一個理由——今天我就告訴你們。”

  說到這裡,程宗揚腦裡其實還一片空白,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可是忽然間的一道靈光閃現,他想到瞭一個念頭,跟著,他付諸實施。

  程宗揚環顧四周,然後吐氣開聲,咆哮聲猶如雷霆,響徹雲霄,“因為沮渠知道!我!舞陽程侯!乃是不拾一世大師靈尊轉世!”

  在眾人震驚駭然的目光中,程宗揚舌綻驚雷,“天生慧根!龍象附體!身似菩提,心如琉璃!”

  他一手舉起,在空中虛握一記,“我前生一手開創十方叢林!今生轉世為王侯!享盡人間富貴!這都是我!不拾一世·宗揚·程!匡護佛祖,捍衛佛法,所得到的福報!”

  獅吼般的咆哮聲從大寧坊的十字街心滾滾而出,以音速越過坊墻,瞬息傳遍四方,甚至連隔著一個坊的大明宮燈樓上都能聽見。

  剛登上城樓,正在接受百姓歡呼的李昂微微轉過臉,望向遠處的大寧坊。

  李成美踮起腳尖張望過去,“那邊鬧什麼呢?”

  李溶道:“鬧什麼瞭?”

  李炎疑惑地說道:“好像說什麼……龍象?咦?程侯怎麼沒來?”

  各國使節都在城樓上,高冠深衣的申服君,望之如仙的徐正使,不停打著呵欠的謝正使。卻沒有見到那位身兼兩國正使的程侯。

  李溶道:“原本都請來瞭,程侯說傢裡有事,非要回去。嗨!下午你們沒看見,程侯簡直比豬……不!比大象都能吃!我跟段少卿都看呆瞭……”

  身著紫袍的仇士良面帶笑容,小心藏起眼底的憂色,一直來回奔忙,這會兒小跑過來道:“皇上,賞賜的錢銖已經備好瞭,今晚天官賜福,一共要賞三回,這時辰也差不多瞭。”

  李昂沉聲道:“可。”

  片刻後,錢銖雨點般灑下,引來下方百姓一片熱烈的歡呼聲。

  大寧坊內,前來圍殺的眾人腳步不由遲疑起來,尤其是來自十方叢林諸寺的僧眾,甫然聽到不拾一世轉世的秘辛,心神俱震之下,盡皆色變。就連石宅那些護衛,也不禁面面相覷。

  張惲飛快地眨巴著眼,眼珠轉得幾乎從眼眶中掉出來。

  主子是有名的不拾一世大師轉世?沒聽說過啊!單是內宅那些女人,怎麼看主子都不像高僧轉世的樣子。

  驚理藏在車中,震驚之餘,倒是隱隱信瞭三成。她聽說過,不拾一世大師留下的衣缽藏有佛門真諦,數十年來,十方叢林那麼多大德高僧都難以索解,偏偏主人就能看懂。

  守在車邊的獨孤謂一頭霧水,不拾一世大師轉世?真的假的?這些人當街攔截漢國正使,不會是有歹意吧?

  不會吧?

  不會吧……

  他手裡扣著腰牌,猶豫著這玩意兒眼下的局面不知道能不能管用。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總不至於這麼倒黴,幹著公差就給人陪葬瞭吧?

  眾人心情各異,唯獨韓玉等人像是沒聽到一樣,目光緩緩轉動著,尋找周圍可能存在的漏洞。

  程宗揚神態莊嚴地說道:“佛祖慈悲!知我於今輪回轉世,特賜我以宗揚為名!正是命我弘揚佛法真義,恢復我佛門正宗法統!”

  程宗揚一手指天,放聲喝道:“沮渠竊我法統!占我法座!奪我衣缽!亂我正法!佛祖在上!我程宗揚終有一日,必將登臨大孚靈鷲寺!滌蕩群邪,誅盡妖魔!恢復不拾一世大師衣缽本來面目!以我佛門正宗真法,傳揚天下!”

  “你!你!”普寧臉色慘白,指著他道:“胡……胡言亂語!”

  “不信嗎?”

  程宗揚目光森然地盯著他,忽然開口,念出一長串發音古怪的文辭。既非華言,又非佛門常見的梵唱,但音節繁復,語調流利,顯然不是隨口胡謅出來的。

  那群僧人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道:“這是大孚靈鷲寺的真經咒語!我聽師父念過!”

  “我師祖也念過!他在不拾一世大師座前親聆此咒!就是這個!”那僧人與程宗揚一同喊道:“哈利路亞!”

  “哈利路亞!”程宗揚一口氣念完不拾一世大師在袈裟上留下的贊美詩,當胸劃瞭一個“卍”字符,然後雙手平伸,像照看羔羊的牧人一樣,眼中滿含著悲憫和仁慈,沉聲道:“阿門!”

  僧眾中傳來數聲相同的“阿門”,然後又猛地沉寂下來。

  一股詭異的氣氛,在這些虔信佛法的僧眾間無聲地蔓延著。

  凈岸神情呆滯,與眾僧不同,他在大孚靈鷲寺求法多年,對不拾一世大師所傳的真經咒語並不陌生,甚至有緣進入藏經閣,親耳聆聽過中不拾一世大師留下真傳的法音,也因此受到的震撼更加強烈。

  這位世間王侯所念誦的真經咒語比所有人都要標準,在發音的細節上,甚至比沮渠二世大師更準確,如果拋開個人音質的不同,簡直與不拾一世大師的法音一模一樣!

  望著滿臉驚惶的佛門眾僧,程宗揚心下狠狠冷笑一聲。潑臟水誰不會?你們說我是佛門公敵,我還跟你們辯解個屁!

  你們是竊居法統的外道餘孽,披著佛門外衣的邪魔!我才是佛門正宗!靈尊轉世!你們全是假的!

  一萬句辯解都不如一句致命的攻擊。真假沒關系,隻要我聲音夠大,總有人能聽到。想殺我?我把你們十方叢林的根基都給掀瞭!

  來啊,互相傷害啊!

  你們潑臟水潑得這麼快活,嘗嘗把你們潑的臟水喝下去是什麼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