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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瑤池霓裳

  巳時剛過,十餘名護衛簇擁著五輛大車浩浩蕩蕩往曲江方向駛去。南霽雲一馬當先,在前開路,吳三桂斷後,獨孤謂隨行,敖潤和韓玉則留在宅中,負責賈文和、祁遠、袁天罡等人的安全。

  任宏戴瞭一副須髯,臂上架著一隻蒼青色的鶻鷹,打扮成隨從的模樣,乘馬跟在車旁。旁邊的青面獸隻穿瞭件熊皮坎肩,露出兩條滿是黑鬃的手臂,邁開大步踏過冰雪。

  程宗揚隻是嘴上說說,不至於急色到這點時間都不放過,當真在車上白晝渲淫。他摟著阮香琳坐在自己膝上,一邊耳鬢廝摩,把玩著自傢小妾香軟的身子,一邊望著車外的雪景。

  一夜大雪,長安城仿佛換瞭模樣,大街上雪深逾尺,道路兩旁的蒼松古柏都被大雪覆蓋,往日的朱樓雕閣卸去鉛華,一片銀裝素裹,宛若天上白玉京,紅塵盡洗,車行其中,如入仙境。

  各坊的卒徒在裡正帶領下,鏟除積雪,掃凈道路。路上的行人雖然依舊步履匆忙,但比平常少瞭幾分急切,多瞭幾分小心。不時有兒童從坊中奔跑出來,在雪地中追逐嬉鬧,興高采烈地打起瞭雪仗。

  馬車穿坊而過,十字街邊的水井旁圍滿瞭打水的居民,他們扛著扁擔,挑著木桶,彼此談笑問好。人群中夾雜著幾名頭上頂著陶甕的新羅婢,戴著面紗的波斯胡姬,還有些將銅壺扛在肩上的獸蠻仆和昆侖奴。

  一名牛車碾著冰雪慢吞吞駛來,車前的老人頭發花白,滿面煙塵,單薄的衣袖下露出烏黑的手指。兩名內侍縱馬駛過,看到車上載的木炭,穿著白衣的宦官勒住坐騎,朝老人呼喝幾句,旁邊身著白衫的小太監掏出一串錢銖掛在牛角上,然後叫來卒徒,將大車推走。

  老人拽著內侍的衣角苦苦哀求,卻被一腳踢倒,伏在雪泥中大放悲聲。

  阮香琳媚眼半閉,偎依在相公懷中,身子軟得仿佛沒有骨頭一樣。呂雉紅唇微微抿緊,一手按住腕中的金鐲。

  程宗揚有些恍惚地看著這一幕,等馬車駛過才回過神來,他隨手拽出一隻錢袋,推開車窗丟給任宏,朝那賣炭老翁指瞭指。

  任宏心下會意,雙腿一夾,策馬離開隊伍,然後躍下馬,扶起那名老人,拍瞭拍他身上的雪,一邊低聲安撫,一邊將錢袋塞到他手裡。

  呂雉舉起手腕,抿瞭抿鬢腳,忽然道:“先父過世那年,洛都雪深尺許,傢中木炭用盡,甕中隻剩下最後一把豆子。我不得不劈碎傢傳的紫檀木幾,與兩個年幼的弟弟擠在廚下,一邊生火取暖,一邊等著豆羹煮熟……”

  程宗揚懶洋洋道:“你那時候要是認識我就好瞭,嫖你一次,起碼給你幾個錢用用。”

  呂雉臉一紅,扭過頭去。

  “過來,給老爺暖暖手。”

  呂雉咬瞭咬唇瓣,然後解開衣襟,將主人的手掌放到自己胸口,任由他握住自己胸前那對豐滿和高聳。

  程宗揚吹瞭聲口哨,“居然是粉紅的?真看不出來啊,娘娘年紀一大把瞭,還有顆少女心呢。”說著將那條霓龍細絲織成的乳罩扒到乳下,握住一隻乳球。呂雉低頭道:“是別人挑瞭給我的。”

  程宗揚捻住她的乳頭,揉捏著說道:“難怪小瞭一號,都勒出印子瞭。自己脫下來!還讓老爺幫你啊?過來,用你奶子讓老爺爽一下!”

  阮香琳酸溜溜道:“太後娘娘的奶頭這麼嫩,怪不得還是處子呢。”

  “瞎說!”程宗揚道:“這賤婢早就被我開苞瞭。不信你問她。”

  “太後娘娘,是不是啊?”

  呂雉一邊用雙乳夾住主人的肉棒,一邊低聲道:“是。”

  阮香琳笑道:“老爺是怎麼給你開的苞?”

  呂雉道:“那天奴婢給老爺侍浴,老爺讓奴婢趴在凳子上,從後面給奴婢開瞭苞。”

  “痛不痛?”

  “痛……”

  “第一次服侍老爺,娘娘什麼感覺啊?是羞恥,還是開心?”

  呂雉抬起眼睛,鎮靜地看著她,“想來與姊姊當初一樣。姊姊害羞,奴婢便也害羞,姊姊開心,奴婢便也開心。”

  阮香琳噎瞭一口,過瞭會兒才氣惱道:“你一個不入等的賤婢,也配跟我姊妹相稱!”

  呂雉淡淡道:“我倒是想叫你夫人,你當得起嗎?”

  阮香琳幾乎氣炸,“你——”

  “揍她!”程宗揚道:“敢這麼說話,就是欠打!別打臉啊。”

  阮香琳朝呂雉啐道:“別以為你是處子就有什麼瞭不起的,還不是被人當成傻子戲耍?”

  呂雉道:“李夫人說的是。”

  阮香琳張大嘴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隨即惱羞成怒地揚起手掌。

  程宗揚叫道:“打她屁股!把她內褲扒瞭!光著屁股打!”

  吵鬧間,車門忽然打開,一個人影鉆進車內,毫不客氣地往對面一坐,順勢翹起腳,拍瞭拍靴子上的雪。

  阮香琳趕緊拉下半解的羅裙,呂雉一手捏住襟口,一邊舉手拂瞭拂發絲,側身半掩住面孔。

  程宗揚呆瞭半晌,望著對面的中行說道:“你不是在後面車上嗎?”

  “跟人拌嘴瞭。”中行說淡定地說道:“你們繼續,不用照顧我的情緒。”

  照顧你的情緒?老爺我正跟姬妾親熱呢,你一個大活人鉆進來,跟無常鬼似的往那兒一戳,倆眼直勾勾盯著,一點兒都不帶見外的——你怎麼就沒想過照顧我們的情緒呢?

  “你這樣不行啊。”中行說放下腳,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力壯的,滿屋子的姬妾,連一個懷上的都沒有,傳出去豈不成瞭笑話?要不我給你開個方子補補?真不行我給你看看,是不是你姿勢不對。”

  程宗揚都聽傻瞭,你一個太監是打算指點我行房還是怎麼著?這去哪兒說理呢?

  “你以為我不懂?”中行說從鼻孔裡嗤笑一聲,“這事兒我見得多瞭!裡頭那點兒路數,我門兒清!”

  中行說絲毫沒有身為太監的自覺,一臉內行地指點道:“這倆不行啊。年紀大瞭,不好生養。你得有點兒責任感,不能光圖自己快活,想日誰就日誰。有道是寡欲多子,那點兒鋼你賺得容易嗎?你得用到刀刃上。上好的肥田你不勤著伺弄,整天日弄這些鹽堿地,那能打糧食嗎?”

  程宗揚越發覺得劉驁這人真的很大度,一點都不小心眼兒,換成自己,早就弄死他瞭。

  “這話我可憋瞭有日子瞭,也就是今天沒人才跟你說說。忠言逆耳利於行,我這都是金玉良言,你可別不當回事……”

  “我謝謝你啊!”

  程宗揚覺得這會兒車裡想弄死丫的,絕不止自己一個。沒人?你當她們兩個是什麼?夜壺還是肉便器?

  “不用謝。我剛說的你都記住瞭?你們倆出去吧,別有事沒事總往主子身邊湊。尤其是你,姓呂的。”

  中行說指著呂雉說道:“姓阮的身份低下也就算瞭,你好歹也是當過太後的人,矜持點啊,我一上來就看見你挺著奶子接……”

  話沒說完,程宗揚就撲過去捂住他的嘴,“哥!閉嘴吧!”

  “唔唔……喔……哦……嗚……”中行說奮力掙紮。

  呂雉掩袖遮面,連耳根都紅透瞭,接著她猛地一把拉開車門,跳下車,厲聲道:“有刺客!”

  車隊一陣騷動,片刻後,中行說被人塞住嘴巴,七手八腳地抬走,車內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程宗揚與雪雪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

  鬼知道剛才一陣混亂,怎麼把這小賤狗給剩下瞭。程宗揚心潮澎湃,波濤般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幹!”

  ◇    ◇    ◇

  曲江苑,紫雲樓。

  打著程氏旗號的車隊趕到時,樓前已經車水馬龍。

  唐國濫封名爵的情形與宋國不相上下,李輔國、童貫這兩位封王的太監就很能說明問題。連高霞寓這樣抱上宦官大腿的庸人都能獲封郡王,皇室宗親更不用提瞭,何況老李傢又特能生,一眾龍子鳳孫挨個封王。什麼撫王、光王、絳王、江王、安王、陳王……數都數不過來。

  程宗揚也算見識瞭楊玉環的面子,她一句話,長安的宗室諸王,隻要是能動的,全都來瞭,場面比王顯召集的豪門盛宴更宏大十倍——單是內侍們架的鷹就有上百隻,隨行的獵犬、駿馬不計其數,紫雲樓前冠蓋雲集,貴氣逼人。

  撫王李纮傷勢未愈,這回也“掙紮”著前來赴宴。上回見過的光王李怡混在人群裡,毫不起眼,遠不如他的侄兒江王李炎更受人矚目。絳王李悟與光王李怡同為兄弟,也是李炎等人的叔父,但比笨手笨腳的李怡利落得多,這會兒正和幾位宗王在雪地上縱馬擊球,隨行的內侍歡聲四起。其中一位少年金冠玉帶,揮舞著球桿縱馬賓士,身手矯健,引來陣陣喝彩。

  “這位就是陳王李成美。”任宏道:“先皇敬宗幼子,今上的侄兒。唐皇膝下無子,有意立其為皇太子。”

  程宗揚想起當初在街頭目睹楊玉環揍人,其中一個挨打的倒黴鬼就自稱是陳王門下,結果被楊玉環一通暴揍,一點面子都沒給。

  不過程宗揚印象最深的還是這位皇太子夠種馬,才十五歲就足足生瞭十九個兒子,簡直是播種機轉世……

  這事不能多想,一想就想起中行說那廝的嘴臉。程宗揚趕緊把這念頭丟到一旁,問道:“哪個是安王?”

  任宏看瞭一圈,指著樓上道:“那個胖子就是。”

  安王李溶身材肥壯,年紀卻不比陳王大多少。他是李昂、李炎等人的幼弟,李炎才二十出頭,他也大不到哪兒去,剛剛及冠而已,這會兒正在欄桿邊跟人說話。

  任宏道:“唐皇甚重手足之情,對江王、安王這兩位兄弟極為照顧。甚至有傳言稱,今上原本有意立安王為皇太弟。”

  程宗揚手下都是外來人,對長安風土人物所知不多,特意找來任宏隨行。任宏在長安經營多年,屬於本地的地頭蛇,有他在旁提點,總算不是兩眼一摸黑,指著馮京當馬涼。

  這次赴會,程宗揚並不想引得路人盡知。他讓楊玉環出面宴請諸王,自己作為賓客,適逢其會,找個機會與安王和陳王談談,看窺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這也是賈文和定下的方略,與仇士良等人打交道,動靜越大越好,能引得窺基起疑,誘使十方叢林與宦官生出嫌隙那就最好不過。與二王的會面則要盡量低調,在不驚動佛門勢力的情形下,悄悄化解二王的威脅。

  至於藩鎮、道門、龍宸和周飛,也各有各的應對方式。賈文和親自操刀,有如庖丁解牛,在窺基糾集的龐大勢力之間遊走周旋,遊刃有餘,或拉或打,逐一分割肢解。安王與陳王兩位,在方略中屬於無論如何也要拉攏的,否則就是與唐國為敵,有敗無勝。

  紫雲樓兩側各有長梯,這會兒其中一側用紫色的縵幛隔開,專供女眷出入,直接通向三樓的宴會廳。今日楊玉環設的私席隻招待程宅女眷,不虞與其他賓客混雜。

  一眾隨從都被留在樓下,程宗揚旁觀片刻,認清幾位宗王的長相,這才舉步登樓。

  剛踏上二樓,便聽到楊玉環的怒斥,夾雜著“呯呯”的拍案聲,令人一陣心驚肉跳。

  “出傢!出傢!出個鳥傢!”

  身著盛裝的楊玉環頭盤高髻,額間貼著花黃,髻上的金步搖顫微微抖動著,晃得人眼暈。她一腳踩在椅上,翠如碧波的羅袖挽起半截,露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白得發光,此時正拍案罵道:“安康那個死丫頭!是不是鬼迷瞭心竅!好端端的要出傢為尼——你這個哥哥怎麼當的!”

  她粉面含嗔,猶如一朵絕色傾城的牡丹,艷光怒放,即使發怒咆哮,也別有一番奪目的美態。

  周圍一圈宗室親王,在她的氣焰下全都矮瞭半截,一個個陪著笑臉,眼睛盯著她的玉指,生怕她怒氣上來,一個耳光抽到自己臉上——這就算白挨瞭。

  身材肥壯的李溶在她面前跟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搓著手道:“姑姑莫怒。安康跟妙勝尼寺多有來往,興許是受幾位師太鼓動,才起瞭出傢的心思。姑姑也知道,父皇在世時,曾給安康指過人傢。但韋傢那小子實在不爭氣,整日就知道鬥雞走馬……”

  “少來蒙我!”楊玉環喝斥道:“若論鬥雞走馬,你們哪個幹得少瞭!她會看不上這個?妙勝寺那幾個死尼姑,竟然敢蠱惑安康出傢!還想不想在長安城混瞭?信不信我拆瞭她的破廟!安康那個死丫頭!要出傢也行,當女冠去!咸宜、金仙、玉真諸觀讓她隨便挑!你去把安康叫來!我當面跟她說!敢當尼姑,立馬打死!”

  旁邊幾位宗王都幹笑著勸太真公主息怒。唐國佛門勢力雖然龐大,但李唐皇室追溯傢世,以道門之祖李耳為祖先,公主出傢都是入的道門。楊玉環本人更是以替先太後祈福的名義,被授為女冠,道號太真。安康公主突然要出傢為尼,難怪楊玉環會暴怒。

  楊玉環越說越惱,恨不得立馬帶人去拆瞭妙勝尼寺,再把安康那個不聽話的丫頭痛打一頓。

  她在那邊大發雷霆,程宗揚湊過去也是尷尬,隻能與任宏憑欄遠眺,裝作閑聊,等太真公主發完火。

  忽然人影微動,一名道士上前稽首,“貧道見過程侯。”

  程宗揚笑道:“原來是趙煉師,不知有何見教?”

  趙歸真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趙歸真所在的長青宗是道傢六大宗門之一,但跟自己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他突然來找自己,有什麼要說的?

  程宗揚一邊轉著念頭,一邊笑道:“趙煉師客氣瞭。請。”

  趙歸真領著他上瞭樓頂,來到精閣旁一間靜室,先打出一道禁音符,然後施禮道:“貧道冒昧瞭,唐突之處還請程侯勿怪。”

  程宗揚拍著胸口道:“趙煉師有話盡管直說。我與道門淵源極深,說是一傢人也不為過。在什麼需要我效力的,直管開口!出人出力出錢出面,都好說!”

  趙歸真含笑道:“貧道得知程侯身份之後,專門向夙教禦飛符求教……”

  程宗揚怔瞭一下,“夙未央?”

  趙歸真點頭道:“夙教禦專門提到程侯與王真人昔日交往,言辭之中,對程侯極為推許。”

  這個名字程宗揚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瞭,自從大草原分別之後,他就再沒有見過這位太乙真宗六大教禦之一的夙未央,對他的印象都已經模糊瞭,隻記得夙未央沉默寡言,為人樸拙。當初太乙真宗的藺采泉、商樂軒、卓雲君等人萬裡迢迢趕赴王哲軍中,說是拜見掌教真人,其實都盯著王哲的掌教之位。唯獨夙未央,花費多年煉制丹藥,專門給月霜送去,助她克制寒毒。

  王哲殞身的消息傳來,太乙真宗幾位教禦為爭奪掌教之位大打出手,還是夙未央,對掌教之位棄若敝屣,獨自遠赴大草原,收殮掌教真人的遺骸。

  說起來,自己好像都沒跟他說過話,沒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極為看重……

  程宗揚不禁好奇,“夙教禦怎麼說的?”

  “夙教禦說,太乙真宗門人十萬眾,掌教殞落時,唯有程侯一人在其左右,十萬門人,寧不愧殺。”

  “夙教禦太過獎瞭,”程宗揚解釋道:“我隻是正好在場。”

  趙歸真微笑道:“還有秋教禦。”

  程宗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瞭,“……秋少君?”

  “秋道長已於年前在龍闕山授籙,由藺道長提名,被眾推為教禦。”趙歸真道:“秋教禦對程侯同樣推崇備至。甚至還說……”

  “說什麼?”

  趙歸真大有深意地看著他,“說程侯才是最有資格出任掌教之人。”

  秋小子這個大嘴巴……程宗揚也是無奈,秋少君不見得有惡意,但這話說出來,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趙歸真道:“還有陽鈞宗的沈道長。”

  “沈黃經?”

  趙歸真道:“沈道長被困太泉,幸而有程侯的商會接濟,不至饑餒,在書信中盛贊程侯有濟民之德。”

  沈黃經是一位寬厚長者,在道門頗有德望,程宗揚雖然跟他接觸不多,但對他印象很好,可惜沈黃經運氣倒黴透頂,在太泉中瞭詛咒,被困在蒼瀾,無法脫身。蒼瀾的土地難以耕種,糧食隻能外運,本地居民都吃不飽,外姓人過得更是苦不堪言。

  小狐貍看中瞭太泉古陣的鋼軌,一直在設法搬運。蒼瀾被霧障籠罩,入內者往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身中詛咒,出入時風險極大。如今搭上莫如霖的線,他們在內出力配合,總算有瞭可行的法子,一來二去,形成瞭一條不定期的商路,連帶著蒼瀾居民的日子也比以前好過瞭許多。

  趙歸真沒有提到本門的玉魄子。他進入太泉之後便音訊皆無,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但沒有確切的死訊,總還存瞭一份指望。

  “程侯方才提及,與我道門淵源極深,稱為一傢人也不為過。”趙歸真欣然道:“信哉斯言!”

  “都是各位道長抬愛。”程宗揚道:“趙煉師這麼信得過我,那我也就直說瞭,那個……我與武穆王關系也挺深。”

  “哦?”

  “聽說他仇傢不少。”

  賈文和專門分析過,自己與十方叢林敵對,道門就是天然的盟友,但其中的分寸拿捏極為要緊。自己與武穆王的關系瞞不過人,必須要合適的時候挑明,示之以誠。

  趙歸真神情自若,“太真公主與嶽某人同樣淵源頗深,但並不妨礙太真公主執唐國道門之牛耳。”

  程宗揚好奇道:“她幹什麼瞭?地位這麼高?”

  “程侯也知道,佛門有十方叢林一統諸宗,我道門則是太乙、長青、乾貞、陽鈞、瑤池、神霄六宗並立,互不相讓。不瞞程侯,我道門與佛門爭鋒多年,卻每每受挫。諸宗有識之士,無不扼腕嘆息。”

  道門六宗,如今華妙宗算是除名瞭,取而代之的是神霄宗。

  “太真公主一來身份特殊;二來行事公正,從不偏向一宗;三來仙姿玉質,道法天授。諸宗聯手傳道多年,倒是借瞭太真公主的光,有瞭一個商議協作的所在。再則唐國這些年帝位更替不絕,難免動蕩,多賴太真公主之力,方得保全。道門諸宗嘴上雖然不說,但都對太真公主越發倚重。”

  楊妞兒這是……混成道門的話事人瞭?想到楊玉環剛才發飆的樣子,程宗揚覺得道門抱緊她的大腿還是很英明的。要不是有楊玉環這樣身份高、地位高、又能打、又敢挑事,上得瞭朝堂,耍得瞭流氓,還沒什麼人敢惹的霸王人物,內耗嚴重的道門說不定早被佛門擠出長安瞭。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趙煉師說得透徹,程某受教瞭。”

  趙歸真揖手施瞭一禮,“程侯太過謙瞭。在下今日冒昧求見,是想請程侯見一個人。”

  程宗揚心頭微動,“哦?”

  “瑤池宗的奉玦仙子,白霓裳。”趙歸真道:“程侯若是有意,在下這便請白仙子出來。程侯若是不願見面,就當在下沒提。”

  程宗揚攤開手笑道:“趙煉師,我跟瑤池宗沒有什麼交情,與白仙子更是素不相識,見面能有什麼好談的?”

  趙歸真沒想到他連緣由都不問,便一口回絕,不禁大感為難。

  忽然程宗揚話鋒一轉,“要不……看在你的面子上?”

  趙歸真一怔,隨即笑道:“就請程侯看在貧道的面子上,見白仙子一面!”

  把人情討到手,程宗揚不再擺什麼架子,當即表示這會兒正好有時間,大傢交個朋友。

  趙歸真施禮告退,離開靜室。

  片刻後,一個頭戴玉葉花冠,白衣勝雪的女子輕煙般踏入室內。

  瑤池宗三位仙子,奉玦、奉琮、奉瓊,分別掌管宗門典儀上供奉的玦、琮、瓊三件法器。奉玦仙子白霓裳位居首席,不出意外的話,她也是瑤池宗未來的宗主。

  白霓裳年紀比朱殷略長,杏眼丹唇,膚若凝脂,白衣仿佛繚繞著絲絲縷縷的仙氣,望之如神仙中人,不愧仙子之名。不過比起朱殷的鮮妍明艷,白霓裳氣質更加沉靜內斂,雖然豐姿穠艷,但舉止溫文優雅,柔和平易。

  白霓裳稽首施禮,“霓裳見過程侯。”

  程宗揚起身拱手,“白仙子。”

  兩人屈膝對坐,白霓裳開口道:“今日冒昧求見,霓裳有一事相詢,還請程侯不吝賜告。”

  “仙子請講。”

  “敢問程侯,可知道敝師妹朱殷的下落?”

  程宗揚愕然道:“朱仙子出事瞭嗎?不知道啊。”

  白霓裳望著他,美目微微一瞬,“不敢相瞞,霓裳聽到傳言,說敝師妹在太泉得罪瞭程侯……”

  白霓裳沒有再說下去,但話中意味分明。

  “黑魔海說的吧?”程宗揚憤然說道:“那幫人道德品質極壞!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缺德冒煙的傢夥!我跟她們認識這麼久,就沒聽見她們說過一句實話!慣會捕風捉影,造謠生事!白仙子,你可千萬不能相信她們啊!”

  程宗揚鄭重其事地告誡道:“那是要吃大虧的!”

  白霓裳一時無語,半晌才道:“程侯與傳言中頗不相類。”

  “你看!我就說她們沒實話吧!”程宗揚一臉不出本侯所料的表情,“她們怎麼說的?”

  白霓裳道:“她們說,程侯是個謙謙君子,為人溫恭有禮,德才兼備,見識過人,是個讓人能信任的品德高尚之士。”

  “咳咳!咳咳咳……”程宗揚劇烈地咳嗽起來。

  劍玉姬這賤人,你栽贓就好好栽贓,沒事兒你瞎吹什麼牛逼?我要是說你說的對,還怎麼揭穿你們這幫反派的醜惡嘴臉?要是說你說的不對吧,怎麼又感覺怪怪的?

  “她們說的……欸,仙子此行就是為這件事嗎?”

  白霓裳望著他的眼睛道:“還有君長老。”

  程宗揚訝道:“君長老也出事瞭?”

  白霓裳搖瞭搖頭,無奈地輕嘆一聲,認真道:“君長老與朱師妹是我瑤池宗要緊人物,霓裳此行是想與程侯開誠佈公,分說明白。若程侯知道下落,還請如實相告。”

  程宗揚微笑道:“如果我不說,仙子是不是就要與窺基大師合作,聯手取我的小命呢?”

  白霓裳道:“我瑤池宗以清凈修行為本,向來潔身是好,超脫俗世之外,從不願牽涉太多恩怨糾葛。”

  “這麼說,仙子不會與窺基大師合作瞭?”

  白霓裳靜靜望著他,“事關同門生死,敝宗不會假手於人,也絕不會置身事外。必當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程宗揚忽然道:“聽說你們瑤池宗奉玦、奉琮、奉瓊三支向來不合?敢問白仙子,是不是確有此事?”

  白霓裳坦然道:“確有齟齬,但已然事過多年。昔日我瑤池宗奉琮、奉瓊兩位長老被殤振羽毒殺,兩支弟子彼此指責,奉瓊一支的大長老甚至與外人勾結,欲對本門不利。事敗之後,大長老自盡謝罪,霓裳的師尊也引咎辭去宗主之位,由奉琮的藍仙師接任,如今風波早已平息。”

  “有個墨楓林,是哪一支的?”

  “墨楓林出自奉瓊一支,但已經脫離本門,與我瑤池宗再無瓜葛。”

  “這樣啊。”程宗揚點瞭點頭,“白仙子不妨去問問墨楓林。”

  白霓裳深深看瞭他一眼,然後起身豎掌施禮,“多謝程侯。霓裳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