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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秘法水晶

  一抹斜陽透過天井,映入回廊,也映在那具活色生香的嬌軀上。楊玉環隻穿著貼身內衣,傲人的身姿在陽光下一覽無餘,雪膚香肌,艷光照人。

  但程宗揚這會兒顧不上欣賞眼前的美色,自己費心費力地設下圈套,好不容易大獲全勝,將前來行刺的番僧和凈念一並生擒,還沒有來得及得意,你這會兒突然告訴我,小女忍不見瞭?

  煮得熟熟的小鴨子,就這麼撲楞撲楞飛走瞭?

  程宗揚一拍腦袋,想起那個女刺客,不禁懊惱不已。那個該死的刺客驚鴻一現,就不見蹤影,結果自己與兩個禿驢一場大戰,把她給拋到瞭腦後!

  還沒等他開口,楊玉環一雙蛾眉立刻豎瞭起來,「女人?什麼女人?」

  程宗揚頭大如鬥。隻因爲呂雉還是處女,楊妞兒就操著心要把她大卸八塊,這要是被楊妞兒知道自己對小女忍幹得那點勾當,她還不得鬧翻天?

  「是女忍!什麼女人?」程宗揚一臉嚴肅地說道:「剛才那名刺客,是個女忍者。跑掉瞭。」

  「倭國的忍者?」楊玉環陷入沉思。

  楊妞兒的腦回路自己完全摸不準,鬼知道她有什麼好沉思的?望著地上的凈念光頭,程宗揚道:「把他帶下去,仔細審審!」

  「這有什麼好審的?」楊玉環道:「痛打一頓,然後砍頭,把腦袋扔到大慈恩寺裡頭,派個人去報官。」

  程宗揚無語半晌,最後道:「幹嘛要報官?」

  「就說大慈恩寺的和尚又殺人瞭,讓官府去查。放心吧,我以前都是這麼幹的。逮到刺客,把他們腦袋一砍,」楊玉環揮手比瞭一下,「丟到大慈恩寺,特好玩。」

  「這有什麼好玩的?」

  「刺殺本公主的那麼多,我哪兒查得過來?往大慈恩寺一丟,然後報官。官府要結案,大慈恩寺還不敢聲張。那幫禿驢焦頭爛額一通亂找……你還別說,十有八九能找出來歷,比本公主親自去找方便多瞭。」

  程宗揚似乎明白她跟大慈恩寺的仇怨是哪裡來的瞭,隔三差五往人傢廟裡丟具屍體,大慈恩寺能忍到現在已經很有涵養瞭。

  「如果他們就是大慈恩寺的呢?」

  「那正好啊,讓他們見識見識刺殺本公主的下場,頂著腦袋過來,提著腦袋回去!」

  楊妞兒好像認定這刺客是沖她來的,連緣由都懶得問——這種仇傢滿街走的架式,頗有嶽鳥人的風采啊。

  程宗揚覺得自己做爲一個有素質的文明人,還是很有必要跟嶽鳥人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粗野風格劃清界限的,起碼得弄清楚這倆和尚幹嘛要來找死?因爲自己是佛門公敵,他們除害來瞭?

  「還是先審問清楚。」

  「好吧。」楊玉環這會兒倒是很好說話,「看在你替本公主出頭的面子上,這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瞭。來人!」

  高力士閃身出來,拿著一領狐裘,給主人披上。

  「把這倆禿驢帶走。」

  「是。」高力士尖聲應下,伸手提起凈念和那名番僧。

  程宗揚本來打算自己審,誰知還沒張口,就被她越俎代庖瞭。

  「你要把他們帶哪兒?」

  「下獄啊。」楊玉環拍著胸口道:「放心,本公主在推事院有人!別看這賊禿一副苦行僧的樣子,跟茅坑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扔到推事院,管教他們老老實實,把肚子裡的牛黃狗寶全都吐出來。」

  「誰這麼厲害?」

  「推事院那倆管事的……」楊玉環仰起臉,思索道:「叫什麼來著?」

  程宗揚鄙夷地說道:「還有人呢,連人傢名字記不住?」

  楊玉環白瞭他一眼,「兩隻螻蟻,我記他們名字做什麼?叫什麼?」

  高力士躬身道:「周興、來俊臣。」

  聽到這兩個名字,程宗揚虎軀一震,立馬收起自己那點兒鄙夷,肅然起敬。早知道唐國有這兩位大能,真該把小女忍丟過去,說不定早就招瞭。

  「帶走!帶走!」

  「喲,這就趕人呢?」

  「……要不你今晚住這兒?」

  「想得美!小魚魚,我們走!」

  小魚魚?聽到這個稱呼,程宗揚一陣惡寒,渾身的汗毛都幾乎豎瞭起來。女人閨蜜間的昵稱都這麼肉麻的嗎?

  「紫妹妹!」楊玉環跳進屋內,抱住小紫,興高采烈地說道:「我今天表現好不好?快誇我!」

  小紫笑道:「姊姊好棒哦!」

  「紫丫頭,就你的嘴巴甜。」楊玉環笑得眼睛都彎瞭。

  趁兩人告別,程宗揚吩咐道:「把那些霓龍絲衣裝好,給公主帶上。」

  楊玉環耳朵尖得要命,當即轉過頭來,「就這幾件怎麼夠?把你手裡的霓龍絲衣都交出來,本公主全要瞭!」

  「……你穿得過來嗎?」

  「你管我怎麼穿呢?」

  楊玉環把水香樓的霓龍絲衣一掃而空,又將程宅的存貨全部定下,這才得意洋洋地滿載而歸。

  送走鎮國大長公主的鸞駕,程宗揚立刻趕回樓內。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一樣。

  橫梁上垂下的繩索被利刃斬斷,隻留下一截空蕩蕩的繩頭,本來懸在梁上的小女忍這會兒無影無蹤。

  那名刺客趁機溜走算不得什麼,反正不是頭一回瞭。可小女忍也沒瞭蹤影,問題就大瞭。

  那名刺客究竟是什麼身份?專門來救小女忍的?是黑魔海的人?還是純粹路過把人救瞭?

  那刺客上回在青龍寺附近消失,而且有人接應,痕跡也被擾亂——會不會與蕃密有關?十方叢林的人?

  四天來瞭三趟,始終遮頭掩面,隱藏身份,卻頻頻亮出拂塵,刻意的成分實在太明顯瞭,目的何在?

  更要緊的是,除瞭她,還有沒有刺客在盯著自己?

  東瀛忍者、黑魔海……

  大慈恩寺、十方叢林……

  青龍寺、蕃密……

  宦官、藩鎮、道門……

  程宗揚有點後悔,如果不是爲放長線釣大魚,故意放走她,也許早就擒下這個麻煩的刺客,弄清她的身份,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全無頭緒。

  侍奴們已經翻查一遍,除瞭失蹤的小女忍,其他物品都沒有少,從小女忍身上搜出來的物品都留在原處,一樣不缺。

  程宗揚道:「你們做的事,辦瞭嗎?」

  幾名侍奴互相看瞭一眼,「已經禁瞭她的目識和口識。奴婢們用蛾眉刺試過瞭,都快紮到眼珠,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也就是說,小女忍現在是瞎子和啞巴,目不能識,口不能言。

  程宗揚忽然覺得有點不對,「不是讓她招供的嗎?怎麼還啞巴瞭?」

  罌粟女尷尬地說道:「奴婢們用瞭才知道,那藥也禁瞭口識……」

  蛇夫人道:「都怪姁奴那賤婢,配的藥物效果一直不穩定。」

  這賤人丟鍋的技能越來越嫺熟瞭。程宗揚長嘆一聲,「一羣廢物啊!」

  雖然沒有什麼損失,但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走瞭,也夠讓人鬱悶的。整體而言,這次的陷阱還算成功,逮住倆光頭,抓住機會跟潘姊兒重續瞭前緣,還上瞭一個小女忍。

  收獲算有,但風險也夠大。凈念已經摸上門瞭,水香樓與佛光寺近在咫尺,眼下是不能再待瞭,至少不能讓趙氏姊妹身處險境。至於那名刺客……

  程宗揚看瞭一圈,「你們紫媽媽呢?」

  罌粟女道:「媽媽在給雉奴抽血。」

  「抽血?抽什麼血?」

  罌粟女道:「太真公主說,那番僧是用車辛乘馭使瓦欽格闊……」

  程宗揚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東西?」

  罌粟女道:「奴婢也聽不懂,反正太真公主說,那番僧的妖法雖然邪異,其實破綻極大,都怪主子一點兒天賦都沒有,才跟他鬥瞭這麼久,像她這樣有天賦的,隨隨便便就能幹翻那番僧。」

  程宗揚第一反應是楊妞兒太能吹瞭,自己堂堂一個六級修爲的大高手,被她說得一點兒天賦沒有,她反而天賦滿滿,強大無比?難道自己是根廢柴,她才是主角?

  「這麼牛逼?什麼天賦她有我沒有?」

  罌粟女道:「元陰之體。」

  這東西自己真沒有!

  程宗揚黑著臉道:「她管這叫天賦?」

  阮香琳笑道:「相公莫惱,太真公主說,那番僧的妖法惑人耳目,但也隻是妖法而已,最容易被元陰之體克制。以處子之血制成符籙,施之可破。」

  「這都什麼鬼東西?」那番僧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和著是因爲楊妞兒還是處女,克制瞭他的妖法?

  罌粟女趕緊轉移話題,「太真公主一直在誇主子呢。」

  「誇我?」程宗揚一萬個不信,「她那狗嘴還能吐出象牙來?怎麼誇的?」

  「太真公主說,主子雖然又摳門,又小氣,心軟得跟豆腐一樣,還好計較,一點都不霸氣……」

  「這是誇我的?」

  蛇夫人笑道:「那兩個和尚出手的時候,太真公主讓我們待在屋裡,誰都不許出去。後來看到主子出面擋住那兩個和尚,公主可高興瞭,眉開眼笑的。跟紫媽媽說,主子雖然小心眼兒,好跟她鬥口,但臨到事上還是挺爺兒們的,知道護住自傢媳婦。」

  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番僧來襲時,屋裡一直沒動靜,自己還擔心是不是另有敵人——和著她們好端端地在屋裡看戲呢?

  程宗揚冷笑道:「怎麼著?看到我這麼靠得住,楊公主動瞭春心,覺得我又有錢又有地位又能打,當場下定決心,非我不嫁?」

  阮香琳笑道:「太真公主說,她要的男人有沒有本事沒關系,隻要不作妖就是好的。」

  這要求還真夠低的。怕不是因爲楊妞兒太能作妖,才生怕再找個慣會作妖的男人,兩個人比著作妖吧?

  「別瞎樂瞭。」程宗揚吩咐道:「準備些撫恤金,送到鎮國公主府。」

  死瞭一名護衛,總得表示一下。蛇奴下手雖然狠瞭點兒,連跟自己一夥的也殺,但程宗揚不至於仁善到要拿自傢奴婢給一個陌生人抵命。人都死瞭,也沒什麼好說的,老實給自傢奴婢擦屁股吧。

  隻不過……程宗揚皺起眉頭,他當時並沒有感受到死氣。那口詭異的血池把人連皮帶骨吞噬殆盡也就算瞭,難道連死氣都沒放過?

  ◇    ◇    ◇

  呂雉抱著雪雪,挺直腰背,跪坐在書案旁。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抽過血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

  「你媽呢?」

  呂雉情緒波動瞭一下,最後還是低著頭道:「出去瞭。」

  「小賤狗都沒帶?」

  程宗揚揪瞭揪小賤狗的耳朵,惹得它一通亂咬,然後才看向書案。

  「這在做什麼呢?」

  案上放著一隻打開的鐵箱,分成兩半的箱體對等大小,表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幕,內部充斥著各種不同類型的機械。

  與以前見到時相比,箱內的結構復雜數倍,狹小的空間內安裝著無數齒輪,時而分開,時而組合,聯結著數不清的連桿、滑塊、鉤爪……甚至還有細如發絲的鏈條,小如米粒的銑刀。

  每個模塊都嵌著一粒細小的龍睛玉,不時發出幽藍的微光,猶如無數繁星,錯落有致地散佈在箱內每個角落。模塊雖然繁雜,但並不是隨便亂放的。仔細看去,會發現每個模塊雖然都能獨立運動,但經過巧妙的聯結,形成一個完整有序的體系。

  所有的動力都來自於箱底一根嵌著龍睛玉的轉軸,經過大小不等的齒輪和傳動軸,輸送到各處模塊上。一眼望去,無數細小的物體同時進行著各種不同的運動,旋轉、研磨、切割、鉆孔、分解、組合、粉碎、熔鑄……如同一個繁忙而有序的工廠,令人眼花繚亂。

  此時一塊半透明的物體懸在箱內,被六隻長僅寸許的機械爪牢牢固定住。三隻嵌著金剛石的探針從不同角度伸出,在物體表面飛快地移動著。無數細小的粉塵從探針下飛濺而出,隨即被一個精致的漏鬥吸走,送到角落處一個拳頭大小的丹爐中。丹爐周圍看不到火光,卻能看到丹爐表面時而發紅,時而透出白熾的光澤,顯示出極高的溫度。

  一隻銑刀在物體表面迅速切削,接著又伸來一支帶著鋸齒的圓盤,將那塊白色的物體一切兩段,然後切出一個細微的凹狀結構。銑刀移到被三隻鉤爪固定的另一段,切出一個凸狀的突起。

  鉤爪旋轉著,將切成兩塊物體重新組裝起來,凸凹兩端對齊,然後一支鉆頭伸來,在連接處鉆出一個圓孔,另一隻鉤爪遞來一根圓柱狀的晶體,準確地置入孔中,就像是融化一樣,看不出絲毫痕跡,精度高得讓人難以置信。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對榫卯。那塊半透明物體被切成一系列不同大小的部分,經過一連串他壓根兒看不明白的瘋狂操作,忽然間變成一個圓形的球體。那感覺就像是自己不小心點到瞭進度條,跳過瞭中間的過程,一眨眼的工夫,就突然蹦出來一個圓球。

  一根錐狀的圓管伸出,噴出一股細細的水流,在圓球表面轉動一圈,洗去粉塵。等圓管消失,那顆圓球已經變得晶瑩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圓球下方的機械模塊。

  程宗揚定瞭定神,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塊水晶。

  自己在洛都購置瞭一大批不同類型的水晶,大部分都留在舞都,沒想到還有一些被小紫隨船帶到長安。

  水晶球在六朝並不罕見,徐大忽悠手裡就有一個比這個大上十幾倍的。但這隻水晶球明顯不對——自己親眼看著它是被切割成無數細小的部分,又重新組合起來,可制成的水晶球看不出任何組裝的痕跡,就像是用整塊水晶磨制出來的一樣,渾然一體。

  更奇怪的是,作爲一個透明的球體,它居然沒有任何光線折射,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透視的物體都沒有變形,就像一片平板玻璃,甚至不存在一樣——連折射率都被改變瞭!

  程宗揚真心沒鬧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他懷疑自己一個不留神,這玩意兒就會消失在空氣中。

  正當程宗揚納悶的時候,懸浮在箱中的水晶球忽然扭動起來。榫卯聯結的各部分居然是可以自由活動的,先是變成一個柱形,然後擴張成環狀,接著從中間分開,變成一條水晶蛇,在箱中環繞盤旋。

  呂雉終於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法術?」

  「屁!」程宗揚嚴肅地說道:「這是科學!」

  一支機械爪握住一隻細頸瓷瓶,快速而準確地傾斜到一個特定的角度。一滴鮮血從瓶口淌出。下方的水晶蛇在空中一閃,吞下血珠。

  透明的蛇身泛起淡紅的光澤,然後咬住尾巴,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這也是科學?」

  程宗揚板著臉道:「是!」

  呂雉正要開口,程宗揚搶先道:「處女血哈?」

  呂雉臉一紅,避開他的視線。

  「幸虧你是處女,要不然就該用紫丫頭和太真公主的血瞭。」

  呂雉側著臉,微微咬住嘴唇。

  「從哪兒抽的血?不會把你的膜給破瞭吧?」

  呂雉情緒又波動瞭一下,最後低下頭,伸手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個細小的針孔。

  針孔彷佛一顆小巧的紅痣,嵌在雪滑的肌膚上,平添瞭幾分俏態。程宗揚禁不住拿起她的手腕,裝成觀察的樣子摸瞭幾把,然後貼在她耳邊,小聲警告道:「不許說!那天的事你敢說一個字,我立馬先殺瞭你,然後自殺!」

  呂雉怔瞭一下,「爲什麼要自殺?」

  「廢話!老爺我不要面子啊?你去問問,那些奴婢的嘴巴我都沒怎麼親過,何況是親你……那個?記住啊,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死丫頭知道,別人誰都不許說!記住沒有?」

  呂雉垂下眼睛,「記住瞭。」

  程宗揚後悔不迭,「媽的,我怎麼就鬼迷心竅瞭?現在死丫頭知道瞭,肚子裡不定怎麼笑話我呢。」

  「嗤」的一聲輕笑,卻是呂雉禁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收起笑容,神情漠然。

  程宗揚一陣火大,「你還笑?你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

  「嘴巴給我張開!」

  呂雉胸口起伏瞭一下,然後張開嘴巴,一邊閉上眼睛。

  「不許閉眼!」程宗揚解開衣物,氣惱地說道:「給我含著!」

  那根充滿男性氣息的陽具伸到面前,呂雉順從地張開紅唇,將主人火熱而粗硬的龜頭含到口中。

  程宗揚狠狠捅瞭幾下,頂得雉奴喉頭作嘔,才消瞭氣。

  「喂,」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呢?」

  呂雉舌尖停瞭一下,然後搖瞭搖頭。

  程宗揚心下冷笑,有死丫頭看著,真不信你能翻什麼浪花來。

  水晶蛇表面的血色漸漸融化、消失,重新變得透明。恢復原狀的水晶蛇從尾部盤起,眨眼間,一顆完美的水晶球便即成形。水晶球從空中落下,沿著一條凹槽滾到箱角,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凹槽內已經有瞭十七顆水晶球,最小的大如荔枝,最大的有雞蛋大小。十八顆水晶球依次滾動起來,凹槽下方,一條乳白色的細繩向上昂起,繩端飄浮著一顆龍晴玉。

  那隻小巧的丹爐悄然打開,煉制過的水晶粉塵從爐口飛出,仿佛無數星芒飄浮舞動,星星點點落在細繩上。乳白色的繩索像是被水晶的色澤浸染,每染上一點就透明一分。當最後一點水晶粉塵落下,細繩變得徹底透明,隻剩下一個虛幻的輪廓。

  水晶球逐一落下,細繩毫無阻礙地從球體中間穿過,每穿過一顆,繩端的龍晴玉就盤旋起來,靈巧地打一個結,然後重新昂起。

  十八顆水晶球全部穿過,細繩首尾相連,自行打瞭一個菩提結,然後靜靜落在箱角。雪雪跳過來,張口往水晶珠串咬去。

  程宗揚一把捏住它的狗嘴,提溜著小賤狗扔到一邊,然後拿起那串水晶球。

  十八顆水晶串在一起,入手一片溫涼。程宗揚提在手中,感覺比正常的水晶重瞭一倍,中間那根細繩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筋帶,極富彈性。

  “這是……念珠?”

  呂雉跪在他面前,心無旁騖地吞吐著肉棒,動作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細致。

  隆冬時節,日暮極爲短暫,幾乎是轉眼之間,天色便已黑透。

  程宗揚爬上樓頂,隻見小紫正坐在簷側,雙手抱膝,精致的玉頰枕在膝上,像是睡著瞭一樣。

  夜涼如冰,寒意侵人。程宗揚脫下外袍,披在小紫肩上,一邊把那串水晶念珠遞過來,「水晶珠串做好瞭。幸好我出手快,要不然就被小賤狗吃瞭。」

  小紫嘟起嘴唇,「噓……」

  程宗揚飛快地在她唇上親瞭一口,然後擁著她的肩膀坐下。

  「別鬧。」

  小紫側著耳朵傾聽遠處的動靜,過瞭會兒道:「來瞭。」說著她直起腰,攤開手掌。

  一隻飛蟲落在她掌心,小紫輕輕握住,片刻後,星眸透出異樣的光彩。

  「程頭兒,要不要夜遊長安城?」

  ◇    ◇    ◇

  夜色下的長安城,仍然沉浸在新年的氣氛中。人煙最爲稠密的宣陽、平康、崇仁、勝業諸坊,雖然坊門緊閉,坊內卻是燈火連天,人聲鼎沸。

  滿城燈火中,唯有東邊靠近春明門一片區域黑沉沉的,彷佛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

  一名背著包袱的大漢翻過滿是枯蒿的土墻,剛一落地,便踩到一堆碎石,險些崴到腳踝。

  「媽的!」那大漢咒罵一聲。

  墻頭伸出一個紅鼻頭的腦袋,「熊哥,怎麼瞭?」

  「沒事。下來吧。」

  兩人從墻頭躍下,與大漢湊到一起。

  紅鼻頭的漢子抱怨道:「那幫狗崽子追得太緊瞭,大過年也不安生。」

  「東市的落腳點也被六扇門的狗崽子盯上瞭,熊哥,怎麼辦?」

  大漢仔細看著左右,低聲道:「先忍忍。」

  「都怪老十,」紅鼻頭的漢子抱怨道:「非要把人吊在坊門上。找個溝渠一扔,正好趕上年前的大雪,埋得實實的。等開春雪化,咱們早就回平盧瞭。」

  瘦長臉的老十反駁道:「誰讓他背著我們想去報官?這種窩裡反的貨色,按平盧的規矩,就該懸首示衆!」

  「那你還剝瞭他的麪皮?」

  「不剝面皮不就被人認出來瞭?」

  那位熊哥喝斥道:「別吵瞭!」

  兩人悻悻然閉上嘴。

  過瞭一會兒,紅鼻頭道:「要不然,明天咱們去找魏博的人,尋個落腳的地方?」

  「魏博的人靠得住嗎?」

  「靠不住也得給我們個遮風擋雨的地兒!」

  熊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晚先對付一宿。」

  三人抖開包袱,卻是一隻羊毛織成的囊橐,平時用來盛放東西,此時裹在身上,也能用來禦寒。

  熊哥剛閉上眼,忽然心頭一凜,一股寒意爬上心頭。他連忙睜開眼,隻見面前不知何時多瞭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著一襲錦服,外面披著一條玄黑色的大氅,頭發用條絲帶隨隨便便束著,看上去二十多歲年紀,相貌平常,眉宇間有種身居高位,久居人上的尊貴之氣,但目光內斂,神情溫和,並沒有頤指氣使的傲態,倒顯得平易近人。

  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他肩上竟然坐著一名少女。那少女大半身子都被大氅罩著,臉上戴著面紗,隻露出一雙明眸,夜色間,彷佛有瑩潤的珠光流動。

  那男子笑瞭笑,「做什麼的?」

  熊哥咽瞭口吐沫,「避……避風。」

  「大過年的不回傢,怎麼跑這兒來避風呢?」

  「傢裡失火。燒瞭。」

  那男子皺瞭皺眉頭,「哪個坊的?」

  「靖恭坊。剛燒的。」

  那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眼神,忽然咳嗽瞭幾聲,「那個……這是我傢,別在這兒待瞭。」

  說著他丟出幾枚錢銖,「這點錢拿去,找個住的地方。」

  幾枚錢銖掉在地上,金燦燦的,卻是幾枚金銖。

  熊哥露出一副驚喜的表情,一邊俯身撿起錢銖,一邊連聲道謝:「多謝公子爺!多謝公子爺!多謝!多謝!」

  旁邊的老十眼睛一亮,一截刀柄從袖口滑出,落在掌心。

  熊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陪笑道:「打擾公子瞭,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說著扯起兩名同伴,翻墻爬瞭出去。

  到瞭墻外,那位熊哥背上已經滿是冷汗。

  老十壓低聲音道:「熊哥,肥羊——」

  「閉嘴!快走!」

  老十還不甘心,「出手就是一把金銖!熊哥,不如做瞭他們!」

  「你知道剛才是哪兒嗎?」

  「興慶宮啊。廢棄幾十年瞭。」老十舔瞭舔唇角,獰聲道:「殺瞭往碎石堆裡一埋!肯定沒人知道。」

  熊哥森然道:「你都知道廢棄幾十年瞭,他們打哪兒來的?」

  紅鼻頭的漢子突然間打瞭個寒噤,「你們聽見腳步聲瞭嗎?」

  熊哥眉心跳瞭跳,沒有作聲。

  「一點動靜都沒有……」老十倒吸瞭口涼氣,喃喃道:「真邪瞭門兒瞭,不會是撞見鬼瞭吧?」

  紅鼻頭的漢子臉也白瞭,「那女的抱瞭條白狗,那狗看我一眼,我後脊梁都涼嗖嗖的……」

  老十慌瞭起來,「哪兒有狗?我怎麼沒看到?」

  「我瞧得真真的,就是條狗!」

  「那女的不是被大氅罩著嗎?」老十嗓子像被捏住一樣變瞭腔調,顫聲道:「她……她……她沒腿!」

  紅鼻頭漢子都快哭瞭,「她腿是被那男的抱著的吧?塞到腋下暖著……不會真沒有吧?」

  「少自己嚇自己!」熊哥說著,拿出剛才撿的金銖,用力一擰,金銖彎折過來,臉色好瞭一些,「錢是真的。」

  「熊哥!這錢留不得!」老十道:「說不定明天一早會變成樹葉子。」

  熊哥手抖瞭一下,一共五枚金銖,價值萬錢,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瞭,難道平白扔瞭?

  「咱們今晚就花瞭它!」

  「熊哥,咱們去哪兒?」

  「宣平坊!」熊哥獰聲道:「燈下黑!咱們去宣平坊住店,吃的喝的用的,把這些金銖都給花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