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有一座青龍坊,青龍寺卻位於新昌坊,往西是程宅所在的宣平坊,往北便是摩尼寺所在的靖恭坊。
凈街的鼓聲不斷響起,打著“左街僧錄”旗號的大車轆轆南行,趕在鼓聲停止之前駛入新昌坊內。
“大笨瓜,摔這麼重還要鉆車底,痛死你好瞭。”
程宗揚故作輕松地說道:“既然能鉆車底,就說明我摔得不重。”
“是哦。雉奴也說,程頭兒好威猛呢。”
程宗揚小聲吹噓道:“那還用說!”
“隻是呢,太後娘娘被程頭兒收用完,竟然還是完璧。”小紫輕笑道:“程頭兒,你說稀奇不稀奇?”
程宗揚眼都不眨地說道:“我想好瞭,明天是除夕,我準備趕在子時,給她開苞,來個開門紅!一邊過年,一邊幹太後娘娘的處女,想想都美滋滋。”
“程頭兒在撒謊呢,雪雪咬他。”
雪雪從小紫懷裡探出腦袋,張口朝程宗揚手上咬去。程宗揚屈指狠狠一個腦瓜蹦,差點兒把小賤狗彈成腦震蕩。
“別鬧,車要停瞭。”
馬車減速駛入青龍寺,大門隨即關上。十餘名僧人連同幾名新皈依的信徒從車上下來,往殿中走去。
程宗揚靈巧地一個翻身,從車底滾到柱後,然後順著柱子遊到簷下,全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接著小紫抱著雪雪也掠到簷下,程宗揚拍拍瞭小賊狗的腦袋,小賤狗腦門腫瞭一塊兒,不情願地張開嘴巴,吐出一個銀白色的物體。
程宗揚穿過鬥拱的空隙,輕手輕腳地鉆到被天花板隔開的殿頂,然後輕輕按瞭幾下,一個瑩白的光球出現在攝影機上方。
金光閃閃的特大師大步走進靜室,“義操呢?”
一名僧人手肘靠在案幾上,正悠閑地磕著瓜子,“義操師兄在和那幾個學問僧講法。”
“不是讓凈念去做嗎?”
“凈念師弟倒是想講,可他對密宗一知半解。”那僧人笑道:“窺基大師多半是嫌他煩,才打發到青龍寺來。特師兄,此行如何?”
“當然是拿下!”特大師傲然道:“寺中財物、信徒,盡歸我佛!”
“那間摩尼寺我們打聽過,放的財物不少。要不然也不會麻煩特師兄親自出面。”那僧人說著笑道:“三五萬金銖的財物,想來是有的。”
“還沒清點完,已經不下八萬!”
那僧人撫掌笑道:“善哉!善哉!一半歸內侍省,另一半就是我們的瞭。”
“給他們兩三萬足夠瞭。”特大師道:“我親自出馬,辛苦費至少一半。”
“行!就這麼說。那些信徒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已經盡數皈依我佛。”
那僧人嬉笑道:“聽說有個女摩尼師,叫阿羅莎的,姿容婉妙,是個上好的波斯姬。”
特大師哈哈大笑,“我已經給她賜號善吟,今晚便給她傳法!”
那僧人豎起大拇指,“特師兄好手段!”然後皺起眉,“傳法是好事,就怕戒律堂那邊……”
特大師怫然道:“那幫該死的蠢貨!論降妖除魔,沒有人比我更懂!要想收服那些外道邪魔,必須用雷霆手段,徹底摧毀她們的魔念!讓她們完全服從於佛法的榮光之下,不敢再有任何異心!”
那僧人鼓掌道:“師兄高論!”
一名小沙彌進來,“特大師,熱水已經備好,請大師沐浴。”
光球影像變換,自動追蹤特大師的行跡。程宗揚趕緊調整角度,他可沒興趣偷窺這廝入浴的模樣——梳著佛祖同款發型也不行!
影像從一間間僧舍中穿過,那些僧人或是念經做晚課,或是捻著佛珠閉目入定,每間僧舍四人,一連七八間都住滿瞭。這支全息攝像機覆蓋半徑大概是三十米,十丈的距離,再往後看,程宗揚不得不移動位置。
光影變幻間,光球中出現瞭一間佛堂。
一名盤著發髻的女子雙手合什,跪在佛像前。她披著灰色的僧衣,露出一截修長而又雪白的玉頸。
光球微微轉動,入目的是一張艷麗的面孔。她高鼻深目,睫毛又彎又長,卻是一名年逾三十的波斯女子。那張皎潔的玉臉宛若大理石雕刻而成一樣,精致而又清晰,充滿異域風情,雖然披著僧袍,但膚如凝脂,風姿如玉,艷光照人,不減半分光彩。
小紫道:“這個很漂亮啊。”
程宗揚小聲道:“讓你誇一聲漂亮,那是真漂亮。”
那波斯美婦對面是一尊高大的鑾金佛像,佛首面目猙獰,撩牙外露,身側十四條手臂扇形張開,一邊握著各種法器,一邊手指捏出各種法印,中間兩條手臂環擁著一尊赤身裸體的女像。
那女像比佛像體形小瞭許多,從後看去纖腰豐臀,身姿柔美,她頭頸微微揚起,仿佛在崇敬地看著佛像。佛像的兇獰威猛與女像的纖美柔順結合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人過目難忘。歡喜佛!這座青龍寺果然是密宗寺廟。眼前這個波斯美婦..會就是善母吧?程宗揚屏住呼吸,仔細朝那女子看去。
光影中,那女子雙手合什,虔誠地跪在佛前,一盞茶時間,連頭發絲也沒有動過一根。在她面前,放著一根黑曜石制成的法杖,隻不過一端鳥黑,另一端則是半透明的瑩白色,猶如上好的白水晶。
程宗揚忽然想起釋特昧普吹噓的,善母是由他親手剃度,眼前這個波斯美婦秀發尚在,顯然不是善母,就是不知道她是另一位女摩尼師,還是從其他途徑皈依佛門?
程宗揚繼續往後看去,忽然間手腕一抖,險些把攝像機扔出去。
佛堂隔壁一間僧舍中,一名老僧正在演法。他雙手流水般結出各種法印,指影交錯,變化無窮。
下面幾名僧人看得如癡如醉,看到激動處,甚至眼含熱淚,喃喃說道:“思給奈絲奈!太神奇瞭……”
他們六朝語頗為生硬,多半是釋特昧普方才所言,前來求法的學問僧。
讓程宗揚震驚的是,他竟然在其中看到兩名熟人。一個清秀的年輕和尚,是與自己數次交手的凈念。另外一個黑衣女子,卻是自己在劍玉姬身邊見過的那名女忍者!
黑魔海簡直是陰魂不散!居然又在長安城遇上!
她們不是護送魔尊嗎?怎麼又跟十方叢林的賊禿們勾結起來?
程宗揚心頭狂跳,似乎自己一回頭,就會看到劍玉姬正站在自己身後。他原本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敢在釋特昧普的眼皮底下潛入青龍寺,可看到這名女忍的第一眼,他的不安全感就直線上升。
這鬼地方不能多待,說不定那賤人聞著味就來瞭——有那賤人在的地方,就他娘的沒好事!
“走!”程宗揚說著,手腳麻利地收起攝像機。
小紫也看到那名女忍,眼睛不由一亮,笑道:“大笨瓜,你把它留在這裡好瞭。”
程宗揚一拍額頭。把攝像機留在這裡,等於多瞭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外加七乘二十四小時工作的監視器,而且它本身是一件死物,就算特大師佛法再高明,也無從感應。
程宗揚麻利地藏好攝像機,讓它的攝錄半徑能盡量覆蓋大殿周邊重要位置,然後趁著釋特昧普尚未出浴,與小紫原路返回。
◇ ◇ ◇
“真沒想到……”程宗揚放下手中的紙張,揉瞭揉額角。
靖恭坊摩尼寺被十方叢林連人帶寺盡數吞並,給程宗揚敲響瞭警鐘。摩尼教與自己沒什麼關系,但十方叢林就很重要瞭。作為能夠確定的穿越者,不拾一世大師的遺物自己志在必得。因此潛入青龍寺之前,程宗揚就讓人通知留在宣平坊的賈文和搜集信息。
賈文和在情報方面的能力果然強悍,隻一夜工夫,一份資料就放到瞭程宗揚的書案上。
波斯最初以拜火教為國教,拜火為神,但摩尼教後來居上,宣揚光明與黑暗的爭奪,以二宗三際論吸引瞭大批信徒,與拜火教分庭抗禮。由於唐國與波斯交往頻繁,隨著波斯胡商的湧入,兩者在長安都有多處寺廟。摩尼寺所在的靖恭坊內,就有一座拜火教的祆祠。
不同於拜火教專註信仰,後起之秀的摩尼教更加世俗化,尤其在錢財上,摩尼教通常會為信徒提供財產寄存和保護。這對於波斯胡商來說,無異於極大的便利。因此早在晴州錢莊進入唐國之前,摩尼寺就已經有瞭錢莊的雛形,任何一個信徒都可以手持憑據,從各地的摩尼寺支取錢銖。
黃巢之亂中,草軍攻陷南海郡,一次屠殺胡商十餘萬人,許多波斯胡商寄存在摩尼寺的財產成為無主之物,寄存的憑證也無處可尋。這種局面下,當時的尊首、大摩尼師依照寺中所留的存根,費盡周折返回波斯,逐一尋訪寄主後人,歸還財物。暫時找不到主人的,財物一律封存。確認已經沒有主人的,財產由所有信徒共享。如此善舉,使得摩尼寺信譽名傳四海。
波斯亡國之後,大批波斯貴族逃往唐國,信譽卓著的摩尼寺成為他們寄存財產的首選之地——這一切就是摩尼寺今日之變的根源。
賈文和整理的信息提供瞭事件的起因和大致輪廓,而更具體的細節則來自泉玉姬的渠道。
六扇門的消息來源顯示,內侍省與十方叢林覬覦摩尼教的財富非止一日,早在兩三年前,波斯亡國的消息剛一傳來,便有人動瞭心思。隻是摩尼教善母行蹤不定,無法下手。
摩尼教教主稱明尊,其下為凈風、善母兩位光明使。波斯亡國後,明尊與凈風使下落不明,摩尼教首領隻剩下被尊稱為善母的光明使黛綺絲。
摩尼教信徒聯系十分緊密,對善母的信仰更是十分虔誠,倉促下手,很可能會使摩尼教攜帶大批財富轉入地下。隻有拿下僅存的光明使,善母黛綺絲,才好完整吞並摩尼教。
十方叢林耐心地等待機會,直到三日前,終於找到黛綺絲的行蹤。十方叢林遁跡而至,在京兆府所轄的盩厔縣境內截住黛綺絲,雙方大戰一場,最終十方叢林多位高僧一同出手,以佛祖之名,徹底鎮壓瞭這名外道邪魔。
早已按捺不住的內侍省聞訊彈冠相慶,主掌內侍省,同時主管僧尼的左街功德使仇士良立即請來皇帝禦旨,敕命摩尼寺一眾摩尼師、信徒更換僧服,全部皈依佛門。以朝廷法令,為十方叢林吞並摩尼教掃清障礙。
雙方配合之下,一夜之間,長安城中包括摩尼教主寺大雲光明寺在內的六座摩尼寺全部易主,各處州郡的摩尼寺也已經有僧人趕去接收。
程宗揚抖瞭抖那頁紙,感嘆道:“到底是利字動人心,連十方叢林這些大和尚也不能免俗。”
袁天罡鄙夷地說道:“不禿不賊,不賊不禿,這幫賊禿哪兒有什麼好鳥?”
“老袁,你年紀不小瞭,火氣還這麼旺?”程宗揚說著一臉恍然大悟,“差點兒忘瞭,你還是童子身呢。”
袁天罡老臉一紅,反唇相譏道:“要不要給你點童子尿醒醒神?”
“別,大冷的天,你還是自己留著暖暖身子吧。”
賈文和低低咳瞭一聲,將另一頁紙推瞭過去。
程宗揚低頭一看,上面是他與袁天罡記下來的白姓進士,總共十五人,上至祖宗八代,下至子孫,都列得一清二楚。
“這麼快就查清楚瞭?”程宗揚大是意外。自己甫至長安,關系網還沒有撒開,能夠動用的渠道隻有石傢的商業網和剛聯系上的長安鵬翼社。沒想到賈文和一轉眼就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
程宗揚又驚又喜,“從哪兒查出來的?”
賈文和道:“進士應考皆填有履歷。禮部存檔中一查便是。”
“不是都放假瞭嗎?竟然還有人查檔?”
袁天罡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十年前的進士考卷,又不是什麼瞭不得的機密。”
“說得輕巧,給你個豬頭,你都找不到廟門去拜。”
程宗揚看著名單,忽然怔瞭一下,“這麼多死絕的?”
一旁的袁天罡也皺起眉頭,名單上隻有十五個名字,但將近十傢都是絕後,而且都死於黃巢之亂。
袁天罡思索著說道:“聽說黃巢當年攻破長安,一開始倒沒有大開殺戒,但後來官軍反攻,一度收復長安,結果被草匪殺瞭個回馬槍,官軍倉皇棄城,這下可坑苦瞭長安百姓。草匪以百姓暗通官軍,助其攻城為名,血洗長安。這些人傢全都是闔門遇害……”
這個死亡比例也太高瞭,留在長安的白姓進士傢族幾乎無一幸免,可以想像當時長安城的慘狀。
袁天罡嘆瞭口氣,有些困倦地舒瞭舒腰,“本來就是好幾十年前的事,這下線索又全斷瞭。那位白員外要是活得長點,說不定也趕上黃巢之亂,死在亂軍手裡瞭。”
黃巢之亂是四十年前,白員外當時的年齡大概在六十到八十歲之間,完全有可能經歷戰亂。
“那可太衰瞭。”
袁天罡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別走遠瞭。今天除夕,別忘瞭晚上的年夜飯。”
袁天罡擺瞭擺手,離開房間。
程宗揚回過頭來,有些稀奇地說道:“老賈,你像是有話要對我說?”
賈文和細長的眼睛微微閃瞭一下,“那個袁天罡,來歷是假的。”
“什麼?”程宗揚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袁天罡如果是假的,他的知識是從哪兒來的?
“他相貌雖老,但年紀不會超過四十。”賈文和道:“我跟他聊過,他真實年紀應該在三十八九,黃巢之亂時還沒有出生。”
三十八九歲?應該還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但袁天罡帶上偽裝看著有七十,卸去偽裝也有五六十歲。難道自己看到的仍是他的假面?不至於啊,老袁看起來並不是個十分有心計的人,倒更像是個上輩子讀理科讀傻瞭的書呆子。
但話說回來,賈文和看人的眼光比自己犀利多瞭,隨便試探幾句,老袁就得漏底。那麼袁天罡為什麼要對自己撒謊?難道他兩世為人,是把兩世的年紀加起來算的?
程宗揚仔細回憶瞭一下,袁天罡向自己透露的信息,大部分都晚於自己的時代,有些聽起來就跟科幻一樣,比如地球流浪什麼的。問題是老嶽的年代明顯早於自己,如果把自己跟老嶽放一塊兒聊天,那個還生存在傳呼機時代的假表販子八成也以為自己不是吹牛逼,就是個大騙子。所以從這個角度,根本無法判斷袁天罡來歷的真假。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袁天罡確實擁有不屬於六朝的科技知識,但按照他的說法,因為他是靈魂穿越,嬰兒的大腦無法接受太多知識,所以他腦中的關於科技的信息支離破碎,無法構成體系。同樣也很難判斷他的知識來自靈魂中的記憶,還是聽來的一鱗半爪。
程宗揚想瞭一會兒,問道:“你覺得他有惡意嗎?”
賈文和莞爾一笑,“眼下沒有。”
“那就行瞭。”程宗揚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老袁混得夠慘瞭,他既然沒有惡意,不想說就算瞭。”
“還有一事。”賈文和道:“那位周少主昨天返回長安。”
“拖瞭這麼久?他們發現什麼瞭嗎?”
“他們將白員外故宅拆得片瓦無存,最終一無所獲。”
“幸好我們沒有白費力氣。”程宗揚說著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的?”
賈文和吐出一個人名,“汪臻。”
程宗揚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想留人盯著周飛,賈文和說不用,原來他早就佈置瞭後手。自己當時讓敖潤把汪臻交給老賈,隻想著多挖點消息出來,沒想到老賈卻把那個破落戶收為己用,當成眼線放在留仙坪,而且看起來幹得還不錯。
程宗揚笑道:“這算你手下的員工瞭,趕上過年,給他封個厚點的紅包,免得他說你這個老板摳門。對瞭,廖群玉呢?回臨安瞭?”
“在長安。”
程宗揚微微一怔,“他不回去陪賈師憲過年,來長安幹什麼?”
◇ ◇ ◇
“你是誰?”楊玉環臉色不善地望著那名文士,“找我幹什麼?”
“在下姓廖,廖群玉。宋國商人。”
“商人?”楊玉環上下打量瞭他一遍,然後嬌吒道:“高力士!你給我滾進來!”
白腫臉的高太監閃身進來,俯首聽命。
“你收瞭他多少錢?”
高力士低頭道:“二十枚金銖,絲帛五十匹。”
“二十枚金銖加五十匹帛,你就讓一名商人來見本公主?本公主的面子難道就值二十枚金銖?”楊玉環越說越惱,拍案道:“還愣著做什麼?把錢都給我拿出來!”
高力士低著頭奉上一隻錢袋。楊玉環抓起來往一隻大瓷瓶中一丟,板著俏臉道:“你不要面子,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嗎?見本公主一面,至少一百金銖,二百匹絲帛起!剩下的你給我補上!”
“奴才明白!”
“滾!”
“是。”
楊玉環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說吧,賣什麼的?你既然走瞭高力士的門路,想必也知道,本公主眼界高得嚇人,凡間之物就別拿出來獻醜瞭。”
“在下做的是成衣生意。”
“衣服啊。你覺得我缺衣服穿嗎?”
“鎮國公主食邑萬戶,衣物自然是不缺的,隻是……”
“錯瞭。女人的衣櫥裡永遠都少一件衣服。拿出來看看!快點兒!”
楊玉環興致勃勃地說道:“二十金銖加五十匹帛的敲門費你都舍得掏,衣物肯定貴得要死。安樂那丫頭的百鳥裙,一條就價值數百金,每次穿出來都氣得我睡不好覺!醜話先說在前面啊,你拿出來的衣服要是敢低於五百金銖,我就打死你!要是本公主覺得不值五百金銖,照樣打死你!”
廖群玉噎瞭一下,最後拿出一隻木匣,沉住氣,慢慢打開。
楊玉環表情由興奮變得怔忡,緊接著怒火萬丈,隨即又變得其寒如冰,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敢耍我?”
木匣中放著一件色彩斑斕的衣物,長短僅一尺有餘,是由上百塊不同的織料拼接而成,作工精致之極,赫然是一件嬰兒的百衲衣。
六朝民間風俗,為瞭祈佑幼兒平安,要挨傢挨戶討一塊佈,連綴成衣,保佑幼兒百病不生。以楊玉環的眼光,一眼就認出這件百衲衣用的每一塊織物,都是最上等的絲綢,而且都是用過的。單獨從衣物本身來說,畢竟是幼兒的衣服,用料有限,再貴也貴不到哪兒去。但要認識上百位的貴人,還要從每個人衣服上剪下一塊,絕非易事,完全稱得價值不菲。
問題是楊玉環一個未婚的公主,雲英未嫁,這個姓廖的商人居然拿出一件嬰兒服要賣給她,這簡直是惡意十足的誣蔑,居心險惡的造謠和惡毒的詛咒!
楊玉環拍案而起,“姓廖的!你死定瞭!”
廖群玉急切地說道:“公主可認得這件衣物?”
“我認識個屁!”楊玉環厲聲道:“高力士!砍死他!肉剁成餡喂狗!骨頭剔乾凈,扔到大慈恩寺!然後報官!敢耍我?這個年你們都別想過瞭!敢給我找不痛快?整個長安城都別想痛快!”
廖群玉叫道:“公主殿下,在下尚有一言!”
“下地獄跟閻王說去吧!”
楊玉環氣得玉臉通紅,那對豐挺的乳峰劇烈地起伏著,讓人擔心她會不會氣炸瞭肺。
高力士閃身進來,廖群玉忽然拔腿就跑。
“抓住他!”楊玉環厲聲道:“先挑瞭這狗賊的腳筋!剜瞭他的臏骨!再把他腿砍瞭!”
廖群玉沒有趁機逃走,而是疾奔幾步,對著閣中的柱子一頭撞瞭上去。
“呯”的一聲悶響,整座精閣都似乎晃瞭一下。
廖群玉靠坐在柱側,鮮血像泉水一樣從額頭湧出,順著眼睛、鼻子、嘴巴,一直流到胸前。
他氣若遊絲地說道:“我……我有一言……請公主垂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