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長安城中惡少公然在街頭縱馬飆車,追逐鬥毆,以至於血灑長街。如此肆無忌憚,又正值潑寒胡戲,四周觀者如堵,但讓程宗揚意外的是,圍觀眾人隻遠遠看著那個戴著饕餮面具的美女雙手叉腰,把對手踩在腳下得意大笑,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的。
那饕餮美女不爽地一瞪鳳目,喝道:“老娘為民除害,怎麼連個叫好的都沒有?是不是和這些害蟲一黨的?”
當即有人氣沉丹田,大叫瞭一聲,“好!”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叫道:“太真仙子打得好!”
“仙子除暴安良!”
“太真仙子為民除害!威震長安!”
幾名被堵在街上的教坊樂手當場打起羯鼓,歌伎甩袖展喉,聲情並茂地唱瞭一段《周處除三害》。
那胡人已經放棄掙紮,死狗一樣被饕餮美女踩在腳底。楊美女還嫌不過癮,又把幾個受害者都揪過來,在街上跪成一排,拎著馬鞭挨個教訓。
被甩到坊墻的少年還在昏厥,照樣被兩名同伴挾著跪在地上,楊美女抽瞭幾鞭都沒把他抽醒,也沒再理他。最倒黴的是那個被扔到渠裡的傢夥,他渾身都是污水,衣褲都快結出冰茬,凍得瑟瑟發抖,還得老實挨訓。好在楊美女嫌他身上太臭,怕弄臟馬鞭,沒有抽他,算是因禍得福。
石超到底是異鄉人,不識得底細,跟著祁遠、敖潤、吳三桂等人胡亂叫瞭幾句好,然後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這位太真仙子究竟什麼來歷?街頭公然揍人,如此囂張跋扈,卻無人敢惹,連衙役都繞著走?
他們幾個小聲嘀咕,旁邊的袁天罡這會兒卻像是被什麼嚇到瞭一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每當饕餮美女的鞭子落下,他眼角就是一陣抽搐,似乎看到瞭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又像是夢想撞上殘忍的現實,琉璃般碎瞭一地。
“她是楊玉環……”袁天罡喃喃道。
敖潤道:“剛才喊的好像就是這名?”
“這是楊玉環?”袁天罡口氣中充滿瞭不敢相信。
石越剛擠過來,他倒是知道些底細,在後邊壓低聲音說道:“太真仙子楊玉環——長安城一霸!沒人敢惹。這幾個不長眼的倒黴瞭。”
我想問的根本不是這個好不好?袁天罡一口悶氣跟鋪路石一樣憋在心頭,心臓病都快犯瞭。跟這些人實在沒有共同語言,他們怎麼知道楊玉環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
袁天罡拽住程宗揚的胳膊,咬著牙道:“她是楊玉環!”
程宗揚鎮定自若,“老袁啊,你也在六朝混不少年頭瞭,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
“楊貴妃啊!婉轉蛾眉馬前死啊!”袁天罡幾乎要迸出眼淚,“你見過這麼暴力的楊貴妃嗎?”
“這算什麼。”程宗揚抬瞭抬下巴,慢悠悠道:“你瞧瞧旁邊那個——潘金蓮。”
“啥?”
“你沒想歪,就是那個潘金蓮。”程宗揚拍瞭拍他的肩膀,“她男人是武大郎,沒成親就死瞭。小叔子武二,一個臭不要臉的。”
袁天罡看看衣著暴露,充滿暴力的兇猛美女楊玉環,又看看旁邊白衣如雪,仿佛帶著聖潔光環的潘金蓮,強烈的反差使他幾乎要窒息瞭。
楊玉環訓得高興,潘金蓮提劍守在她身後,一邊戒備,一邊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周圍眾人使勁拍著馬屁,一片阿諛聲中,忽然間傳來一聲口哨。
聲音雖遠,潘金蓮卻如受雷亟,她抬眼朝聲音來處望去,隨即美目中流露出無窮的羞惱和痛恨。
程宗揚吹完口哨,笑瞇瞇朝她招瞭招手,然後視線向下,刻意在她胸前高聳的部位停頓瞭片刻。
潘金蓮藏在面紗下的玉頰像被人抽瞭一記般瞬間漲紅,握劍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擰緊,直想一劍刺穿那個該死的混賬!
“滾!”
楊玉環終於訓完,一聲嬌叱,幾名少年如蒙大赦,互相扶攜著,一瘸一拐地溜瞭。
楊玉環得意地轉過身,一眼覺出好友的異樣,好奇地問道:“你在看誰?”
潘金蓮收回目光,冷冰冰道:“有賊人,此地不宜久留,走。”
楊玉環才沒這麼容易被她敷衍過去,順著她方才的視線望去,正與程宗揚看瞭個對眼。
程宗揚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按瞭一下,給瞭她一個飛吻,然後順勢按在胸口,極有風度地躬身施瞭一禮。
楊玉環哼瞭一聲,翻瞭個白眼,拉著潘金蓮踏上輕車,揚鞭叱馬,往西邊的朱雀大街駛去。
◇ ◇ ◇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袁天罡靠坐在門邊,一臉生無可戀地擊著門檻,幽幽唱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聲音淒悲徹骨,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程宗揚挨著他坐下,“老袁,有什麼想不開的?難道因為楊貴妃變成街頭小太妹,你接受不瞭瞭?”
袁天罡沒有理他,自顧自唱道:“一支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你得這麼想,”程宗揚寬慰道:“既然楊美女能變成太妹,潘姊兒能變成聖女,秦檜跟吳三桂為什麼不能變成忠臣呢?對不對?賈文和也可以變成心慈手軟的大善人啊。”
袁天罡聲音拉高八度,嘶聲唱道:“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老袁這是魔怔瞭啊。程宗揚給蛇奴使瞭個眼色。
片刻後,環佩輕響,一雙纖手捧著一隻玉盞,盈盈遞到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心碎欲絕,本不想理會,可那雙手纖美如玉,晶瑩柔潤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袁天罡茫然抬起眼睛,入目的如花玉容讓他一陣心悸,冥冥間一聲梵唱,使他三魂七魄都為之震動。
如果說楊玉環是豐腴火辣,風情萬種,艷得令人眩目,眼前的美女便是優雅明艷,有若空谷幽蘭,艷色傾城,卻遺世獨立,美得讓人心碎。
程宗揚接過玉盞,那美人兒嫣然一笑,飄然而去。
程宗揚把玉盞遞到袁天罡嘴邊,灌瞭一口。袁天罡頓時嗆住,咳嗽數聲才回過神,如夢方醒般道:“她……她……”
“我內宅的。姓趙,小名飛燕。”
“你……你……”
“把臉上的水擦擦,咱們慢慢說,時間還長著呢。”
良久,袁天罡終於鎮定下來,滿腹的幽怨和失落,最終都化為一聲長嘆。
“同樣是穿越,我半生掙紮,蕭條此身,一直混跡底層,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你卻出入宮禁,定邦封侯。真不知道是你運氣好呢,還是能耐大呢?”
“兩者兼有吧。”程宗揚坦然道:“運氣肯定是第一位的,不然我在大草原就死瞭。跟我一起穿來的段強,運氣就不好。”
“得瞭吧,他運氣算好的,好歹穿越瞭。要不然一下飛機就是個死。”袁天罡吐槽道:“隨身帶著毒品,他是沒打算活啊。”
程宗揚無奈道:“他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也許浪慣瞭。我就想不明白,老袁,你怎麼混這麼慘呢?好歹你也多出上千年的知識儲備吧。”
“你走的貴族路線,怎麼知道我們底層生活的辛苦?跟你說,和底層的百姓比,我還算混得不錯的,起碼還能撈口飯吃。混不出頭能怨我嗎?你以為多的那點知識就能用嗎?”
袁天罡一肚子的牢騷,“我懂點歷史不假,可六朝的歷史能叫歷史?唐太宗是李建成你敢信?李世民生到李隆基後邊,壓得安祿山跟狗一樣,給他效力一輩子,一高興就讓他跳個胡旋舞,君臣相得,如魚得水。他們是高興瞭,我懂的那點歷史全他媽喂狗瞭。”
“抄詩啊,多少人都是這麼幹的,一抄就火瞭。”
“六朝秦漢唐晉宋昭南,你是抄唐詩還是抄宋詞呢?”
“宋以後的不也有嗎?”
“能抄的早就被抄完瞭!再說你抄兩句‘人生若隻如初見’,能跟‘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比嗎?別說一個文抄公,就算是明清一流詩詞大傢穿過來,你是想跟李白比呢,還是跟杜甫比呢?王維、王勃、王昌齡、李賀、杜牧、白居易、李商隱……哪個不甩你五六七八九十條街?白員外抄的那些詩為什麼沒傳開?人傢失傳的就蓋你好幾頭好吧!”
“那不還有北國風光……”
“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別人問瞭,成吉思汗是誰啊?為什麼不是冒頓呢?再說你一個該死的窮鬼,說人傢秦皇漢武略輸文采?說什麼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要臉嗎?別人當時就問瞭,你配鑰匙嗎?”
袁天罡越說越激動,“你他媽也配?你是配一把呢?還是配兩把呢?你配幾把!你他媽配個雞巴!”
老袁這是被戳到痛處瞭?看他這情緒,指不定真被人這麼問過,臉都被打腫瞭。
程宗揚趕緊道:“好好好,是我見識淺,老袁你別激動,咱們好好說。”
袁天罡一聲長嘆,“底層想翻身太他媽難瞭。吃瞭上頓,操心著下頓,日夜操勞,也積不下幾文錢。沒有資本能做什麼?建發電廠?別鬧瞭,拿銅絲纏個線圈還得有銅呢。”
程宗揚道:“練武呢?六朝這種修煉的。”
袁天罡露出苦笑,“你運氣真好,居然有修煉的天賦。尋常人頂多在一二級打熬身體。想學上乘功法,那得有天賦。天賦這東西不說百裡挑一,十個裡面有一個,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何況再往上,天賦越要緊。比如你……”
袁天罡打量瞭他一下,“有三級瞭吧?再往上可就難瞭。”
“差不多吧。”程宗揚道:“你沒有嗎?”
“我?不知道。”袁天罡自嘲地說道:“窮鬼也想賭這百分之十的機遇?先填飽肚子吧。”
程宗揚琢磨瞭一會兒,“不對啊。我見過一支軍隊,兩千多人全是三級以上的修為,那不是應該誰都能修煉嗎?”
“也許是從兩萬多人裡選出來的呢?”
還真有可能。不過程宗揚直覺並非如此。以嶽鵬舉在六朝的時間來看,未必有從容挑選的空閑。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一開始就選出來兩千名有足夠天賦的軍士,組建瞭星月湖大營。
他是怎麼做到的?
袁天罡積怨已久,可惜欄桿拍遍也沒半個知音,此時終於有機會一吐為快。等發泄完,他也冷靜下來,抹瞭把臉道:“方才失態瞭。唉……”
程宗揚笑道:“想開點就對瞭。六朝被搞得亂七八糟,楊玉環不當貴妃當太妹不也挺好嗎?好歹沒有流落煙花……”
“你閉嘴!”袁天罡幽幽道:“楊貴妃是我上輩子的夢中情人。”
程宗揚無語半晌,你這是沒見著嶽鳥人,不然你們兩個非打起來不可。
“老袁啊,你這麼一把年紀瞭,難道一直沒成傢?”
“成什麼傢啊,我逃命還來不及呢。”袁天罡自嘲道:“喪傢犬一條,就沒有安定下來的時候。”
“那你……”程宗揚朝他下邊看去。
袁天罡腿一夾,戒備地說道:“怎麼著?”
“總有生理需求吧?怎麼解決的?”
“庸俗!”袁天罡痛斥道:“低級趣味!”
程宗揚也不說話,隻一臉純良地看著他。
袁天罡也覺得沒意思,訕訕地閉上嘴,過瞭一會兒才幽幽道:“告訴你也不妨——我的預知能力全靠童身。”
“真的假的?你沒破過戒,怎麼知道預知能力就靠它呢?”
袁天罡指瞭指腦袋,“預知。一近女色,就是死路一條。你還會選嗎?”
程宗揚摸瞭摸下巴,“換成是我吧……會!”
“滾蛋!”袁天罡啐道:“你個要色不要命的。”
◇ ◇ ◇
賈文和將一張素紙放在案上,上面是剛搜集來的各項資料。
楊玉環,出身弘農楊氏,父為京官。
六歲隨父入覲,以聰慧為先皇憲宗器重,收為養女。
八歲替先太後祈福,入咸宜觀為女冠,號太真。
九歲封公主,以道號為公主號,稱太真公主。開府,食邑千戶。
十一歲憲宗駕崩,穆宗立,晉長公主,加封五百戶。
十五歲穆宗駕崩,敬宗立,晉大長公主,加封一千五百戶。
十七歲敬宗駕崩,今上繼位,晉鎮國大長公主,設太真觀,加封兩千戶。
楊玉環公開的資料並不多,至少程宗揚就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遺漏瞭:她六歲時,與某個鳥人見過一面——這很可能是她命運轉折點。此後她的人生就仿佛開掛一樣,一路光芒四射,直奔巔峰。
薄薄一頁紙,透露出的信息卻極不尋常,其中單是皇帝就涉及到四位。程宗揚不得不先捋一遍:如今這位唐皇是憲宗的孫子,穆宗的次子,敬宗的弟弟。楊玉環被憲宗收為養女,名義上是穆宗的姊妹,也就是敬宗和今上的姑姑——雖然她今年才二十三歲,已經歷經瞭四位皇帝。封號也由公主到長公主,再到大長公主、鎮國公主。
唐國皇帝收養義女並不罕見,事實上算是一種常規操作。歷代唐皇收養瞭一堆的公主,有宗室女,有異姓的外甥女,甚至還有與宗室不沾邊的臣子女,也被唐皇收為己女,然後給個公主的封號,送去和親。不過收養的公主通常都會改為皇室姓氏,像楊玉環這樣既不改姓,又不送去和親的,算是絕無僅有的殊遇瞭。
而且唐國公主慣例食封三百五十戶,楊玉環這位異姓鎮國公主足足食邑五千戶,更何況九歲便即開府,有瞭幹預政事的資格!
這裡面的意味就太復雜瞭,程宗揚不明白,嶽鳥人究竟給那位憲宗灌瞭什麼迷魂藥?別說親閨女,親兒子都未必有這待遇!
怪不得楊玉環是長安一霸,打遍十六王宅無人敢惹。如今的唐皇說不定就被她這位小姑姑給揍過。
但反過來說,唐國的皇帝死得也太勤瞭。六年換瞭四個皇帝,不知道唐國主持登基大典的是哪位大臣,這經驗都能刷到滿。
“死一個皇帝晉一級,這是唐國的慣例?”
賈文和道:“憲宗十九位公主。晉位長公主者唯其一人。”
十八個親生公主都沒有晉封長公主,一個收養的異姓女兒,居然連升數級,晉位鎮國大長公主?
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忽然道:“唐國這些皇帝太能生瞭!別的朝代一堆絕嗣的,越到末世越生不出來。唐國諸皇隨便生生,就是十幾二十幾個,李傢的血統很強大啊……”
袁天罡正在凝神思索,聽到這段差點兒急眼瞭,“你怎麼總扯這個?”
“走神瞭!走神瞭!”程宗揚趕緊收回思緒,“她怎麼一路晉封的?有什麼內幕?”
賈文和道:“憲宗剛明果決,人稱中興之主,唯壯年沉湎長生,服食金丹暴死。穆宗性喜遊樂,無心政事,繼位兩年便即中風,服食金丹暴死。敬宗喜遊更甚,在位兩年,為宦官所弒。”
“被宦官殺瞭?”程宗揚聽著都不可思議。宦官與大臣不同,唯一的權力來源就是皇帝。全靠著皇帝撐腰,才能作威作福。太監弒君,那不等於自殺嗎?
“此事撲朔迷離,頗多難解之處,宮闈之秘,難知其詳。”
六年換瞭四個皇帝,兩個吃金丹吃死的,一個被宦官給殺死的——唐國亂成這樣居然還沒有散攤子,真不知道祖上積瞭多大的德。
賈文和道:“憲宗駕崩時,太真公主年紀尚幼。穆宗以先帝遺命,封其為長公主。此事還可以說是憲宗對太真公主分外器重,穆宗子承父志。待穆宗駕崩,敬宗繼位,加封其為大長公主,其中必有緣故。”
程宗揚道:“敬宗繼位,楊玉環在其中立功瞭?”
賈文和指著紙上的條目道:“加食邑一千五百戶,非但有功,且是大功。”
唐國食邑並非實封,而是按戶數折為賦稅作為俸祿。一次加封一千五百戶,相當於加封瞭一個開國縣公。
袁天罡嗤道:“如此大功,卻扶立瞭一個昏君。”
程宗揚道:“敬宗很昏庸嗎?”
袁天罡道:“敬宗在位二年,終日遊獵享樂,不理朝政。先是被幾個工匠闖入宮中,登堂升殿,堪稱六朝第一笑談,後來又被群奴所弒,豈止是昏庸!”
“也許是他們關系好呢?”程宗揚猜測道:“估計他們年齡差不多,一起玩大的。楊玉環都這樣瞭,扶立個喜歡玩的,也很正常。那後面這個兩千戶呢?”
賈文和道:“今上與太真公主同齡。敬宗遇弒,京師動蕩,今上入太真公主府暫避。後被神策軍迎立,登基為帝。”
程宗揚明白瞭,“護駕之功啊。”
如今這位唐國皇帝堂堂一個親王,宮中出事,居然跑到楊玉環府裡躲避,可見楊玉環在長安城的兇名赫赫,連未來的皇帝都將她當護身符瞭。
“憲宗、穆宗、敬宗……”程宗揚看著袁天罡,“現在這位皇帝是誰?”
“按道理講,應該是文宗。不過依我的經驗,”袁天罡淡定地說道:“李元吉重生也不是沒可能。”
意思是已知的歷史基本上等於喂狗瞭,連參考的價值都談不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李元霸呢。”
如果這些信息的真實性沒有問題,楊玉環以異姓女晉位鎮國公主的原因就清楚瞭。先是受憲宗器重,然後在兩任皇帝繼位中立有大功,算下來食邑五千戶都是少的。比如自己,隻擁立瞭一個,收獲可比她大多瞭。
當然,自己能裂土封侯,功勞一大半都要算到朱老頭身上。漢國上下為瞭安撫那位爺,也是煞費苦心。
問題是她當時才十七歲,哪裡來得這麼大的威望?還有,潘姊兒跟楊玉環是什麼關系?潘姊兒的光明觀堂介於佛道之間,楊玉環可是正經的女冠,這背後會不會與嶽鳥人有關?
程宗揚想瞭一會兒沒想明白,暫且放下。這事兒用不著瞎估摸,如果自己沒猜錯,用不瞭多久,潘姊兒就該來找自己報仇瞭。要不要趁機設個圈套,把這個送上門來的肉包子給留下來呢?
敖潤僵著臉進來,“程頭兒,衙內和呂少回來瞭。”
“回來就好。咦?你這什麼表情?”
“他們搶瞭個女人回來。”
“噗!”程宗揚一口茶水噴到案上。
◇ ◇ ◇
“師傅!”高智商興奮地說道:“今天的潑寒胡戲你去看瞭嗎?那場面!老熱鬧瞭!”
程宗揚寒著臉道:“先說怎麼回事!當街搶人,你們真能耐啊!”
“不怨我啊!她先動的手!”高智商趕緊往旁邊一指。
那女子十六七歲年紀,身姿纖細,楚楚動人,身著彩衣,踏著一雙木屐,裙後還鑲著一條狐尾,卻是胡戲時在車上潑水的那些歌伎。
“她潑水不說,還拿繩索套我。呂少一個反手,就把她從車上拽下來瞭。”高智商比劃瞭幾下,然後道:“長安這邊的規矩,潑寒胡戲上大夥隨便搶,誰搶到算誰的。”
“潑寒胡戲還有這規矩?”
袁天罡道:“差不多吧。不過歌伎多是潑水,沒怎麼聽說用繩索的。”
這倒是,讓這些嬌滴滴的丫頭拿繩索套人,還不夠大夥分的。
袁天罡說著看瞭看旁邊的呂奉先,“她八成是看中這位公子瞭吧?”
那歌伎的小臉蛋立刻紅瞭起來。
看看胖乎乎壞兮兮的高智商,再看看頭戴金冠,臉上刻著大寫“帥”字的呂奉先,程宗揚即使心偏到胳肢窩裡,也不得不承認自傢徒兒跟人一比,確實是挫瞭點兒。活生生一個高帥富,一個土肥圓。
程宗揚咳瞭一聲,“忘瞭介紹。這位是呂奉先呂少爺——馬中赤兔,人中呂佈那個。”
呂奉先道:“誰是呂佈?”
“沒說你。”
“哦。”
袁天罡吃瞭一驚,這麼好打發?看來是本尊瞭,果然夠二的……
呂奉先那賣相,在整個六朝都數得上。何止英俊帥氣?如同階前玉樹,兼且勇武過人。要知道這小子現在還沒有長開,再大幾歲,個子猛躥到一米九,蜂腰猿臂,瓊鼻勁眉,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再加上種馬一般的事物——保證姑娘、基佬們一見就走不動路。
程宗揚盡量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對那歌伎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歌伎怯生生道:“奴傢小環。”
剛遇見楊玉環,這就來個小環?真夠巧的。
“哪裡人啊?”
“奴是……”小姑娘眼睛閃瞭閃,“神通寺的。”
程宗揚怔瞭一下,“廟裡的?”
袁天罡解釋道:“潑寒胡戲是長安盛事,動輒數萬人,各坊的寺廟也會請些歌伎上街,借機弘法,招攬信眾。”
人都被搶走瞭,還弘什麼法啊。
程宗揚道:“既然如此,我讓人送你回去……”
高智商搶道:“我去送!”
程宗揚還沒開口,那小姑娘先急瞭,指著呂奉先道:“我要他送!”
高智商忿然道:“這還由得瞭你?實話告訴你,本衙內搶你是給你面子!這也就是在長安,要是換個地方,本衙內當街就把你給……”
“你給我閉嘴!”
高智商悻悻然閉上嘴。
程宗揚看看呂奉先,再看看高智商,“敖潤,你去送。”
小歌伎委屈地說道:“我不要大叔送。”
“蛇奴!你送她回去。”
蛇夫人笑吟吟上前拉起小歌伎,“走吧,姊姊送你回去。”
好不容易把搶來的小歌伎打發走,程宗揚頭痛地看著呂奉先,“去皇圖天策府報到瞭嗎?”
“投帖瞭,他們還給瞭我一張照文,說過瞭元旦拿著去就行。”
呂奉先隨身帶著照文,程宗揚接過來一看,起首一行墨字,赫然寫著:錄取通知書。
後面寫著:“茲有呂奉先者,年十六,漢國洛都人。經審核,入本府功曹科一舍學習。請攜此文於正月初五報到。”
落款是皇圖天策府的篆書大印。
“皇圖天策府是誰建的?”
袁天罡道:“李世民吧。”
“還搞個錄取通知書出來,會不會……”
“未必。”袁天罡道:“也許是皇圖天策府某人所為。”
“如今天策府管事的是誰?”
“我知道。”呂奉先道:“衛國公李藥師。來的時候霍哥跟我說,衛公最討厭別人拍馬屁。讓我見著就罵他,一罵他就會對我另眼相看。”
“……你不會真信瞭吧?”
“嗯?”
“別聽你霍哥的,那小子壞得很!要是有機會拍馬屁,千萬別猶豫!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狠狠拍!”
“呃……”呂奉先恍然大悟,“我明白瞭!”
他是真明白瞭,還是自以為明白瞭,程宗揚也弄不清楚,隻能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