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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李叔要錢,正式要錢,這還是第一次,李叔問我,要多少,我說,十萬。李叔吃瞭一驚,「這麼多,幹什麼用?」我猜李叔是想我用來嫖娼吧,我也不想解釋,我覺得作為萬傢族長,不想說的就可以不說。我隻說,「我不要現錢,給我辦超市購物卡,一千元一張的。」

  李叔沒再問,隻是點點頭,他出門前,我叮囑瞭一句,「不必告訴玥姑。」其實我本想不說,臨末還是說瞭,我知道,我內心還是很怵玥姑。李叔點點頭,簡潔說,「當然。」

  我要十萬元,主要不是給麗麗阿露她們,我知道,我就是一分錢不給她們,她們也會很樂意和我好下去。我要的錢,是用來給我妻子女兒的。

  自從進入萬傢,雖然前世的記憶逐漸淡去,但畢竟不可能忘卻,有時想起妻子獨自拉扯著女兒,女兒上大二,正是花錢時候,妻子的收入必然入不敷出,隻好動用以前不多的積蓄,其心情的悲苦,可想而知。

  半年多過去,我相信自己在萬傢的地位已經十分鞏固,對玄而又玄的天庭地獄的恐懼也逐漸淡忘,因為我現在確信自己是個冤死鬼,天庭真要秉公辦理,也無法還我公道,恐怕也會睜一隻眼閉一支眼吧。

  於是我有瞭要去接濟我妻女對的想法。

  第二天,李叔就給瞭我十萬元卡,厚厚一疊,我隨手就扔進瞭抽屜。

  我開始實行我的計劃,周末,我去到原來居住的小區,心情十分激動,那是八十年代初的小區,我妻子在一傢國營大企業工作,那時候,單位效益尚好,房子還是他們單位分的。現在看起來,顯得破敗衰頹,正如妻子的單位一樣,隻能勉強發工資而已。

  我順著熟悉的路走進去,一路上垃圾遍地,物業管理顯然已經落後,或者說,這兒的人總體比較貧困,物業管理費大概不會準時交。

  走到我住的那幢樓前,仰望四樓窗口,熟悉的陽臺像張著的嘴,露出一幅驚詫的表情。當年小區時興封陽臺,一窩蜂幾乎都封瞭,而我堅持不封,不想把自己完全圈在封閉的空間裡。在陽臺上畢竟還能呼吸到戶外的空氣。整幢樓就隻剩下我們一傢,陽臺依然敞著。

  現在看到這個熟悉的陽臺,在同類之間,似乎顯得特別破敗,心中一陣劇痛,眼淚不禁留瞭下來。

  我在小區裡轉瞭一圈,讓自己的心情慢慢平息。一路上,看到不少熟悉面孔,本來其中住著的都是妻子的同事,常有來往。看到這些面孔,心中感覺極怪。我想,等我看到我的妻女,我會是什麼心情,我可不要控制不住,突然流下淚來才好。

  我有點迫不及待轉過去,走進昏暗的樓道,順著窄窄樓梯上去,心裡撲通撲通直跳。站在門前,深深吸一口氣,敲門。

  「誰啊?」我女兒的聲音,我又緊張又激動,繼續敲門。聽到裡面傳來腳步聲,貓眼的光被擋住,我女兒在裡面看我。

  門鎖響瞭,女兒在開門,我們從小對女兒說,陌生人敲門,不能開,可女兒對我這個陌生人卻開瞭門。白癡的臉,魅力不小啊。

  女兒打開門,問道,「什麼事?」

  我呆呆望著她,女兒相貌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神情中少瞭點東西,少瞭因常和我撒嬌而來的少女的嬌憨。因為我的去世,女兒明顯成長瞭。

  「你到底有什麼事?」女兒有點生氣,因為我盯著她看,顯得不禮貌,好在我是個美少年,而我女兒隻是好看,還沒有到美貌地步,這才顯得事情不太怪。

  我因為緊張激動,說話結結巴巴,「我,我是勤工儉學,為,為公司送免費試用產品。」

  她看看我,說,「你個小毛孩,還勤工儉學?」

  被自己女兒叫成小毛孩,感覺真怪。不過為瞭做成我的事,也隻好認瞭。我拿出一瓶化妝品,說,「這是我們公司的新產品,免費試用。」

  女兒說,「不要。」可也沒關門,以前我在的時候,我們曾經約好,任何上門送免費試用品,一律拒絕,連門都不給開。女兒延續著以前的拒絕習慣,但卻沒有果斷關門。

  我說,「你聞聞,我們公司最新產品,我們內部預想定價,將來是五百一瓶啊。」其實,我這瓶香水,是從琳姑那兒拿來的,還沒開封,價格絕對不止五百。

  化妝品對女人總是有不可抵禦的魔力,我女兒也不例外,她拿過去,打開蓋子,聞瞭一下,不禁說道,「真好聞!」當然,這是她從來沒有用過的高檔產品,我看她有點愛不釋手的味道。就說,「你隻要填一張表格,這瓶化妝品就是你的瞭。」

  她懷疑地看看我,說,「真的?」

  「當然,我像個騙子嗎?」我放松下來,就想和女兒開開玩笑瞭。

  「像,越是漂亮的男人,越是騙子。」

  「可我還不是男人啊,我比你小,我還要叫你一聲姐姐呢。」我在傢裡習慣瞭叫姐姐,現在面對女兒,有瞭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就順口叫起姐姐來,自己都覺得好笑。我看出女兒很受用,可她依然說,「嘴還挺巧,越來越像騙子瞭。」

  「你不會以為我拿著這麼一瓶香水,來你傢騙財--騙色吧?」本是順口的玩笑話,可和女兒說「騙色」兩字,實在別扭。

  女兒臉微微紅起來,說,「少胡說八道,拿表格來,填完給你。」

  我說,「不讓我進去?給我一杯水喝也不行?」

  女兒猶豫瞭一下,還是讓我進瞭屋,四周一看,什麼也沒有變化,隻是覺得灰暗瞭許多,或許是心理作用吧。隻是小客廳裡的舊沙發不見瞭,而換瞭一張長木椅。

  因為難看,妻子早就說要換,可我堅持用那張掉皮的轉角舊沙發,我時常蜷躺在沙發轉角看電視,感覺很舒服。我常對老婆說,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就是指這種破舊老沙發。可是,現在,我不在瞭,就換瞭硬硬的木椅,心裡不禁暗暗責備老婆,也不留作紀念!

  我問道,「傢裡大人呢,周末還上班?」我預想過多次,我在女兒面前提到我,她會有什麼反應?

  女兒不回答,隻是填著表,疑惑地問,「要填這麼多電話嗎?」

  我說,「我們這個活動,還有抽獎呢,你電話填得越多,中獎的可能越大,你不妨把你七姑八姨的電話都填上,中瞭獎反正是你傢的。」

  女兒撇撇嘴,她對瞧不起的事,一向是這個表情,那是我極熟悉的表情,她說,「你們單位真聰明,拿一瓶破香水,再拿一個空中樓閣的獎,來騙人傢一大串電話號碼。」

  我接過女兒遞給我的表格,看著女兒的名字,「樂宜文」,想到當年女兒剛生下來,為瞭給她起個好聽名字,把一本辭海翻瞭好幾天。臨末還是她媽給她起瞭這個名字,還隨瞭她**姓。

  看到上面隻有兩個號碼,她的手機和傢裡電話。我說,「別人不想寫,那把你爸爸媽**手機號寫上吧,我們的特等獎有十萬元呢。」

  她又撇撇嘴,說,「你自己留著做夢發財去吧。」

  我繼續說,「隻有兩個號碼,老板會罵的,至少要四個才行,你寫上你爸你**吧,就算幫我瞭,謝謝,謝謝。」

  我女兒一向心軟,像我,隻要求她,她就會寫。

  果然,她拿過表格,又添瞭我妻子的號碼。我催她再添上父親的號碼,同時註意望著她的臉,看看她想起我來時,會有什麼表情,隻見她面無表情地說,「我爸不用手機。」就把表格扔回給我。

  我女兒傷心的時候,就會面無表情,想起小時候,她有時考試考得不好,自己難過,也怕我們難過,回來把成績拿給我們,就會面無表情。那時候,我就會摟著她,親親她,說,「寶貝女兒,不必難過,不要板著臉啊,會起皺紋,變難看的。」

  現在我也起瞭親親她的沖動,可我克制住,內心很傷感,我怕我會控制不住眼淚,就站起來說,「那就三個吧。」

  她說,「拿來,我再給你一個,免得你不好交代。」

  我把表格給她,她又添瞭一個,我一看,那是我父母的電話,心裡更是難過。

  我一直設想著要見我的妻子女兒,可從不敢設想去見我的父母,他們都已到八十高齡,我不敢面對他們。現在看到我女兒加上他們的電話,難過之餘,倒也得到些許安慰,那說明他們兩老還健在。

  我一本正經說,「樂宜文小姐,告辭。謝謝你,你這麼好心,相信你一定會中大獎。」

  女兒又撇撇嘴,說,「你可別拿中獎來騙人,到目前為止,我看你還不像個壞人。」

  我不回答,隻是往外走,心想,等你拿到錢,你就會更認定我是個大好人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