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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遇故友二女爭鋒 設密謀孤老匿蹤

  涼水河畔,蘆葦叢生,間有眾多泉眼,一片碧樹參差的矮林內,鳥鳴啁啾,為周邊深綠淺翠更添瞭幾分生氣。

  一行旅人有老有少,正在林中休憩進食,其中一名少女裸著玉臂粉彎,靠坐在一棵松樹下,愁眉苦臉地看著手中幹饃,難以下咽。

  “海蘭姑娘,將就下吧,待到瞭京城,佟某作東,定讓你好好美餐一番。”佟瑯嚼著同樣又幹又硬的饃饃,被噎得直瞪眼。

  “是啊,海蘭姑娘,屆時我做向導,帶你嘗遍燕都美食。”佟棠討好著心儀女子。

  羅夢鴻蹲坐一旁,嘗試著咬瞭咬自己手中乾糧,一口沒咬動,反硌得老牙生疼,將之在座下的石頭上敲瞭敲,隻聽得當當作響,羅老頭捂著腮幫苦笑道:“我說佟大官人,您這口乾糧到底是我吃它還是它吃我啊!”

  對著救命恩人佟瑯不敢敷衍,一臉歉然道:“對不住瞭老爺子,還好此地不缺水源,我這便讓人去燒熱水,這饅頭和著水也好下咽不是。”

  “唉,我是真弄不明白,放著好好的官道驛路不走,非要兜這麼個圈子作甚,這路上連個歇腳城邑都不見,隻能啃這些硬得如同石頭般的幹饃饃……”羅夢鴻連連搖頭嘆息,對自己肚子所受的委屈頗感不平。

  佟瑯訕訕一笑,沒敢搭茬,好端端的商隊被人在官道上劫瞭,且對方還曉得自己運有紅貨,擺明是消息泄露,由不得他不多生個心眼,偏這些話隻能憋在心裡,不能宣之於口,商隊幸存之人都是佟傢多年部屬故舊,須防人心生芥蒂。

  旁人如何海蘭不管,這硬梆梆的勞什子她是真下不瞭口,星目四處流轉,看周邊能否尋些綠葉野花聊作充饑,忽然瞥見一團白影快速奔過,定睛細看,卻是一隻白兔。

  “兔子!”海蘭“噌”地翻身而起,“太好瞭,這下大傢有烤兔肉吃啦!”

  不待旁人接話,海蘭玉腿點地,嬌軀如燕投林,直向那白兔逃竄處飛去。

  “海蘭姑娘……”佟瑯欲待喚阻,海蘭轉瞬間已三轉兩閃,隱入林中。

  “誒,這姑娘恁地冒失!”佟瑯急得跺腳。

  “大官人寬心,這小妮子功夫不差,抓個把兔子還不至於出什麼閃失。”羅夢鴻伸瞭個懶腰,不以為意。

  “我不是擔心這個,此處離著海子裡皇傢獵苑不遠,海蘭姑娘莫要冒冒失失釀成禍事!”

  羅夢鴻掩嘴打個哈欠,“佟大官人多慮瞭,南海子裡有圍墻護著,那兔子又不是狗,被追得再急,也不會跳墻,與其操那份閑心,還不如琢磨待會兒那兔肉是清燉還是燒烤正經,哈哈……”

  佟瑯並不覺得這話好笑,他屬實擔心海蘭那丫頭貿然闖進南苑,如果再被看守的海戶們撞見,那可真就給佟傢招禍瞭。

  “五叔,我去幫幫海蘭姑娘。”佟棠抓住機會,躍躍欲試。

  佟瑯點點頭,囑咐侄子道:“小心著些,若是看見獵苑圍墻,立即將人帶回來,別管那什麼兔子啦。”

  “放心吧,五叔。”佟棠一蹦三尺高,屁顛屁顛沖進瞭林子。

  “傻小子!”佟瑯笑?一聲,扭頭見羅夢鴻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悻悻然拱手道:“晚輩不成器,教您老見笑瞭。”

  羅夢鴻擺擺手,嘿嘿笑道:“難得佟公子這份真性情,老朽羨慕還來不及呢……”

  ***    ***    ***    ***

  那隻白兔甚是乖滑靈巧,在茂密叢林中左奔右竄,海蘭連撲瞭幾次,都沒逮到。

  “該死!本姑娘今日非烤瞭你不可!”小姑娘也發瞭狠,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在林中兜兜轉轉,眼見那兔子紮進瞭一個拳頭大小的地洞,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俯身便掏。

  玉臂伸進洞中連抓瞭幾把,兔子毛也未摸到一根,忽聽得前面聲響,海蘭抬眼一看,那隻兔子已然從另一處地洞裡鉆出,還特意扭頭向她嚅動兔唇,狀如挑釁。

  小姑娘被氣得七竅生煙,終身前撲,那兔子掉過頭來繼續發足狂奔。

  一人一兔,一追一逃,不知跑出多遠,忽然一晃神,那隻兔子又不見瞭蹤影。

  “奇怪,哪裡去瞭?”海蘭舉目四顧,一臉迷茫。

  “好可愛的小兔子,你從哪裡來啊?”

  驀然聽到一旁樹後有人輕聲細語,海蘭立時閃身沖瞭過去。

  樹後立著一個淡粉衣裙的女子,一張鵝蛋臉,清麗秀雅,容色極美,那隻將海蘭姑娘累得險些成狗的倒楣兔子,正乖乖地伏在她的懷中。

  “那兔子是我的,還我!”眼見追瞭一路的獵物落到瞭別人手中,小海蘭心中鬱悶可想而知。

  “啊呦,著實對不住,隻道這小東西是無主的,沒想是姑娘所養。”女子俏臉微暈,將懷中白兔遞與海蘭。

  “說無主也算不錯,隻不過是我先看見的,追瞭它一路到這。”人傢姑娘客氣歸還,海蘭反覺有些不好意思。

  “這麼可愛的小傢夥,辛苦些也是值得。”女子笑吟吟看著兔子,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當然值得,我好久沒吃上一餐肉瞭。”海蘭拎著兔子耳朵,瞪著它那一雙通紅眼珠,惡狠狠道:“待會便將你扒皮抽筋,吃得骨頭都不剩。”

  女子正戀棧不舍地盯著兔子猛瞧,聞聽之後一臉不可思議,“你……你要吃瞭它?!”

  “是啊,不然我追它恁遠作甚。”海蘭理所當然言道。

  “你……你怎……怎能下得去口?”女子臉色發白,眼珠兒在眶中打轉,彷似要哭出來。

  海蘭疑惑地將手中兔子高高拎起,仔細端詳瞭一番,奇道:“看著不像是老病的,如何下不去口?不過沒關系,縱是肉老難嚼,扒皮後收拾乾凈些,多烤一烤也便好瞭,實在不成也可以燉湯……”

  “休要再說。”女子捂著雙耳,已不忍再聽。

  這女人真怪,我怎麼炮制兔子礙她何事?海蘭正自腹誹,猛想起抓兔子人傢也是出瞭力的,自己獨吞似乎有些不妥,赧然道:“這樣好瞭,這畜生兩條前腿便給你作為答謝。”

  海蘭想做就做,見粉衣女子腰下懸著一口寶劍,便伸手道:“借劍一用。”

  “不要!”女子斷然搖頭。

  海蘭秀眉輕顰,噘著小嘴嘟囔道:“前腿肉是少些,可我那裡畢竟好多人等……罷瞭,就給你兩條後腿好瞭。”

  “不能吃它!”女子急得跺腳。

  “為何不能?”海蘭忽閃著一雙大眼問道。

  “你看這兔子毛茸茸的,乖巧可愛,殺之何忍!”女子忽地摸索周身上下,取出幾塊碎銀和兩吊銅錢,一股腦捧與海蘭,“姑娘,權當是我買下這隻白兔,你看如何?”

  海蘭擰眉看著女子手中之物,不敢興趣道:“這些不當吃不當穿的,我要它們何用!”

  “我這裡還有些乾糧,一樣可以充饑的。”粉裙女子急匆匆將肩上行囊解開,攤在海蘭面前。

  海蘭看著那幾張又幹又硬的大餅和幾塊熏菜,蛾眉緊鎖,小腦袋瓜更是搖晃個不停。

  “這些東西我這幾日已然吃得盡夠,你若不願分食這小畜生,那便算瞭。”這女子古怪得很,海蘭不想多打交道,扭頭便走。

  “姑娘留步。”一見海蘭要走,粉裙女子急切間腰身一擰,搶在身前,纖纖玉手直向她拎著兔子的手腕抓去。

  “你這人好不講理!”分你不要,還動手硬搶,簡直不可理喻,海蘭也是生瞭慍怒,玉掌一圈,呼地拍出。

  掌未及身,女子便覺有一股冰寒之氣撲面而來,微“咦”一聲,錯步避讓,同時兩掌翻轉,豎切海蘭雙肩,逼她收掌撤勢。

  女子掌法飄逸,海蘭隻覺兩畔生風,近身不得,隻得嬌軀滴溜連旋,瞬間飄開數尺。

  “豈有此理!”海蘭被人一個照面逼退,好勝之心立起,眨眼間猱身再上。

  粉裙女子衣衫飄動,身姿輕盈如飛鴻踏雪,靈動至極,纏鬥之中不時柔聲勸道:“姑娘,我無意與你為敵,隻求你放過那隻可憐小兔……”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海蘭也打出瞭真怒,嬌叱聲中,夾著絲絲冰涼寒意的掌風,籠罩粉衣女子周身。

  這段時日海蘭得羅夢鴻指點的真氣運行法門之助,內力進境甚速,甫一交手,寒冰真氣便連綿不絕,咄咄逼人。

  寒氣侵體,粉衣女子不覺打瞭個冷顫,招式運行漸滯,驚訝之餘暗道不妙,隻憑空手恐絕難救回白兔,嬌軀淩空翻轉之際,道瞭聲:“姑娘,小心。”

  “錚——”的一聲,寒光乍現,粉衣女子持劍在手,霎時間林內劍光大盛,海蘭周身都在劍光籠罩之下。

  海蘭見對方劍風淩厲,匆忙縮身疾退,怎料那女子劍一出手,便一劍緊過一劍,迅捷異常,劍光之中更隱隱有風雷之聲,聲勢煞為驚人。

  海蘭一手拎著白兔,單憑隻手難以招架應對,唯有一退再退,忽然腳步一停,背後已被一棵大樹阻住,後無去路,劍光又迫至眼前,此時唯有棄瞭兔子,拼盡全力方能一搏。

  正當小姑娘打算心有不甘地棄兔自保,忽聽旁邊傳來一聲呼喝,“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南苑之側械鬥!還不住手!”

  漫天劍光頓斂,粉衣女子收劍佇立,秋水橫波,向聲音來處瞧去。

  呼啦啦十餘名大漢從林中躍出,一名挺拔身影越眾而出,冷然道:“京畿重地,白刃械鬥,爾等眼中還有王法麼!”

  “丁壽!!”小海蘭一步三蹦,歡呼雀躍地奔到瞭來人面前。

  “大膽蠻女,竟敢直呼大人名諱……”強尼正自慷慨激昂維護上司體面,卻忽被一巴掌推到瞭旁邊。

  “海蘭姑娘,你怎來瞭?”認出人來,丁壽同樣笑容可掬,又驚又喜。

  “來尋你啊!”海蘭眉心一蹙,嘟著櫻唇道:“你不是說要請我到京城吃許多好吃的,怎的忘記瞭?”

  “如何敢忘,日思夜盼就等你前來呢。”丁壽上下打量著小丫頭,嘿,兩年不見,出落得愈發標致可人瞭。

  “那就好,為瞭尋你,我一路上可沒少吃苦,定要多吃你幾頓來做補償。”海蘭雙眼笑成兩彎新月。

  “沒問題,盡管放開肚子就是。”丁壽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忽又疑道:“你怎與人交上手瞭?”

  樹林已離南苑不遠,丁壽等人路過此地,正是聽得林中風雷之聲大作,才循聲而來。

  “還不是這女人蠻不講理,非要搶我手中這隻獵物。”小海蘭下巴一甩,向粉衣女子處示意。

  “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從你嘴裡奪食……”丁壽乜眼過去,神色不善,待看清與海蘭爭鬥是一名秀麗絕俗的年輕女子時,他瞬間又變瞭臉色。

  “咳咳,敢問姑娘芳名,仙鄉何處,可近前一敘?”

  粉衣女子自見到一眾錦衣衛後,便一臉緊張提防,此時聽瞭丁壽問話,非但畏葸不前,又緊著向後退瞭一步。

  “我傢大人問你話呢,還不如實……”強尼扯著嗓子喊道。

  “多嘴。”丁壽喝退強尼,笑得見牙不見眼,“姑娘莫要害怕,其中想必有什麼誤會,可坦言相告。”

  “無……無事,隻是……那白兔……好生無辜,莫……莫要吃它。”粉衣女子粉腮低垂,支支吾吾道。

  好好一個美人,可惜是個結巴,丁壽搔搔鼻子,轉臉看看海蘭和她手中那隻兔子,滿臉堆笑道:“我說海蘭姑娘,兔兔辣麼可愛,為什麼要吃兔兔呢?”

  對丁壽的怪言怪語,海蘭嗤之以鼻,“我這次又未利用什麼獵物良善之心引誘捕殺,是一路千辛萬苦抓到的,為何又吃不得啦?”

  我又不是王廷相那書呆子,如果當面不是美女,你把這林子裡的兔子吃光瞭我都懶得管,心中吐槽,丁壽涎著臉笑道:“非是吃不得,隻是權當給我一個薄面,饒瞭這條兔命。”

  “呶,給你。”海蘭猶豫一番,終於將兔子遞與丁壽,還不忘強調一句,“我這可是沖你的面子,不是怕瞭她!”

  “那是自然,丁某感激不盡。”丁壽接過兔子上前幾步,盡力使自己表現得謙和有禮,對那粉衣女子笑道:“姑娘,敬請笑納。”

  女子一臉戒備地盯著丁壽,又垂眸看看那隻片刻間倒瞭幾手的可憐兔子,踟躕再三,還是伸出皓白如玉的纖纖素手,飛快接過,隨即便退瞭兩步,斂衽施瞭一禮。

  二爺長得有這麼嚇人麼,對方的態度讓丁壽心中很是失落,不經意摸著自己臉頰胡亂琢磨。

  “海蘭姑娘,你怎樣啦?”佟棠如沒頭蒼蠅般從林子裡撞瞭出來,冷不丁見到一大群人,登時唬瞭一跳。

  “你是哪個?”叫得恁地熟稔,丁壽不由蹙眉問道。

  幾乎同時,另一邊有一妙齡女子穿林而出,“妙玄師姐,適才可是你在練劍……”

  “妙善姑娘?”

  “丁大哥!”

  ***    ***    ***    ***

  “哈哈哈,不想丁某今日連逢故人,真是無巧不成書。”返京路上,丁壽逸興橫飛,一次撞上仨漂亮姑娘,他哪還有心思去慰藉什麼公主殿下。

  “妙玄師姐素來心善,弱禽幼獸都不忍傷害,如有得罪貴友處,還望丁大哥多擔待。”不想還未進京,便遇上瞭丁大哥,憶起二人攜手賊窟的舊事,竇妙善心頭甜蜜,俏臉暈紅。

  丁壽回頭望去,隻見那位妙玄姑娘孤零零墜在隊伍後面,正低頭淺笑逗弄著懷中白兔,再無方才不安局促。

  “令師姐似乎不喜與人相處?”丁壽聽妙玄與竇妙善二人答話,語音婉轉流暢,不像口吃之人,看來隻是性格內向所致。

  竇妙善莞爾道:“她隻是不善與男人相處。”

  “哦?”丁壽愕然。

  “妙玄師姐自幼在靜安師伯身邊長大,性子柔弱良善,往來又都是派中姐妹,少於外間男子接觸,所以較為害羞拘謹,加之……”竇妙善欲言又止。

  “加之什麼?”丁壽好奇問道。

  竇妙善躊躇半天,看看左右,才道:“這是派中隱事,不當為外人道……”

  “那便不消說瞭,我隻不過隨口一問,妹子不必為難。”丁壽故作失望道。

  “小妹非是這個意思,隻是請大哥代為隱匿。”竇妙善恐丁壽會錯瞭意,急聲解釋。

  “那是自然,畢竟是貴派秘辛,你大哥我還能效那長舌愚婦不成。”丁壽笑道。

  “丁大哥凈會說笑。”竇妙善抿唇嫣然,回首見師姐離得尚遠,周邊又無人在側,輕聲道:“大哥可曉得昔年大師姐與南宮公子之事?”

  “可是無憂公子逃婚之事?”丁二爺對這類江湖八卦甚是關註。

  竇妙善憤憤道:“哼,他一人逃就逃瞭,連整個南宮世傢也不見蹤影,可憐妙真師姐自謂得配良人,卻遭始亂終棄,落得鬱鬱寡歡,從此誦經禮佛,終身不嫁。妙玄師姐從小與妙真師姐相依為伴,大師姐的淒慘遭遇,自也看在眼中……”

  “是以妙玄姑娘才對男子疑懼有加?”這算創傷後應激障礙麼,丁壽尋思。

  “也不全是,”竇妙善神情愈發糾結為難,“妙真師姐溫婉和善,便是心中萬般淒苦,也不會與外人道,妙玄師姐對男子的提防心理,多是因為妙迦師姐……”

  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又冒出個師姐來,丁壽瞬間頭大。

  “二師姐性情最像靜安師伯,又與妙真師姐感情最篤,目睹大師姐遭人逃婚,對男子看法難免偏激瞭些,妙玄師姐自來與二位師姐相依相伴,是以對男子……”妙善搖頭苦笑,“戒心重瞭些。”

  丁壽再度回身望去,妙玄正抱著那隻小兔子在俏臉上輕輕廝磨,玉頰融融,天真爛漫,誒,可憐的一隻小白兔,涉世未深,就被峨眉派的老姑婆們給教壞瞭,上手難度有些大啊。

  “丁大哥,你總盯著妙玄師姐瞧什麼?”竇妙善黛眉輕斂,語氣稍有不悅。

  “啊?”丁壽回過神來,隨口扯道:“無事,隻是有些奇怪,久聞峨眉山乃普賢菩薩道場,峨眉派眾當持菩薩戒,怎地妙玄姑娘還是俗傢裝扮?”

  “有何奇怪的,大哥不知峨眉還是道傢第七洞天呢,”竇妙善一副少見多怪的神情,笑著解釋道:“峨眉祖師本就是佛道雙修,先以道傢長生之術續命,又以佛傢參禪之心養性,如此性命雙修,才得弘揚光大峨眉道統,是以歷代弟子並不強求落發剃度,莫說妙玄師姐,便是幾位師門長輩,亦都是全發修行呢。”

  “有意思。”丁壽搓搓手掌,頗有一窺峨眉派中三靜七妙全貌的心思。

  佟瑯騎在由錦衣衛從看守南苑的海戶中借來的馬匹上,左思右想,心中惴惴難安,催馬趕上前面喜笑顏開的海蘭,小聲道:“海蘭姑娘,你要尋的朋友便是丁大人?”

  “哎呦,什麼大人小人的,他就叫丁壽。”海蘭正折瞭根柳條當馬鞭,玩耍得不亦樂乎。

  當朝錦衣衛都指揮使,萬歲爺駕前紅得發紫的人物,佟瑯可不敢直呼其名,試探著問道:“姑娘與丁大人很熟?”

  “佟大叔,都說瞭他不叫大人……”海蘭雖然不滿佟瑯忽視自己的糾正言辭,還是將自己與丁壽相識經過原原本本說瞭一遍。

  “初次相見是在長白山,當時我沒穿衣服,他離著老遠就大叫一聲……”

  “啊?!”佟瑯長大瞭嘴巴。

  “不是怎麼叫的,我便責怪他多事,就這麼認識瞭,然後我先是和他一同去溫泉洗瞭個澡……”

  “哦!”佟瑯眼睛有些發直。

  “後來又帶他去瞭我傢喝水,他便說請我到京城他傢裡來做客,我這不就來瞭麼,多虧瞭你佟大叔,不然我不認識路,還不知要走多久呢!”

  “不……不……不客氣。”佟瑯張開的嘴巴就沒合上,舌頭有些打結。

  佟大叔今日好怪,海蘭莫名其妙,看著前面聊得熱火朝天的丁壽二人,小姑娘頓覺受瞭冷落,嚷道:“丁壽,我餓瞭!”

  “且忍忍,都看見城墻瞭。”丁壽回頭笑道。

  “那你可要多讓我吃幾樣好吃的。”嬌笑聲中,海蘭催馬趕上前去。

  佟瑯是真琢磨不透這二位的關系瞭,隻是慶幸路上沒將這丫頭得罪狠瞭,不然……嘿嘿,一回頭,見侄子佟棠仍眼巴巴瞅著人傢姑娘背影,他心中惱火,抬手便在他頭上敲瞭一巴掌。

  “傻小子別看瞭,你沒戲啦。”

  佟棠縮縮脖子,垂頭不語,神情甚是失落,佟瑯看著不忍,暗道此番回傢該催著大哥給這侄子安排一門婚事瞭,猛然間他心中一動,又省起一事,驀身看去,隻見羅夢鴻捧著漁鼓墜在隊伍後面,坐在馬上半瞇著眼睛似睡非睡,心頭不由又糾結起來。

  前方路上忽然煙塵四起,京城方向又有幾騎疾馳而來。

  丁壽將手搭在眉間張望,隻見馬上騎士個個腰桿筆直,顯是身手矯健,其中還有有幾匹空馬,也不知作何算計,猛地一個秀麗女郎從一眾騎士中脫穎而出,身姿曼妙,出塵若仙。

  “薇兒?”

  女郎見瞭丁壽等人先是一愣,隨即大喜,“丁大哥!你怎的與師姐她們在一起啦?”

  ***    ***    ***    ***

  “原來是這般湊巧,早聽大哥說過與妙善師姐有場子淵源,不想在郊野樹林中也能偶遇,虧我一迎瞭師父,便急著帶馬趕來,卻是多此一舉瞭。”聽丁壽說明原委,顧采薇笑靨如花,望著丁壽的雙眸中滿是星星,“小妹謝過丁大哥啦。”

  丁壽暗道果然,道旁相遇的那名玄衣老尼便該是峨眉三靜中的靜安師太瞭,久聞這老尼姑性如烈火,嫉惡如仇,難怪恁重殺氣,幸好適才未曾動手開罪她,不然此時與顧采薇還不好相見瞭。

  “采薇哪裡話來,能為峨眉眾女俠略盡綿薄,大哥我幸何如之,薇兒若是有暇,改日與大哥好好做上一頓熟飯,便盡都夠瞭。”正經不過三秒,丁二還是口花花地來瞭一句。

  顧采薇自然曉得這廝所謂“做飯”是何指,頓時雙頰暈紅,含羞垂首,低啐道:“大哥盡是胡唚。”

  這般眉來眼去地打情罵俏,竇妙善便是不解其話中深意,也看出二人關系匪淺,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

  “顧師妹,既然你已接得妙玄師姐,我便先行返傢瞭,還要煩你向師伯通稟一聲。”

  “竇師姐,為瞭傢父大壽,累師父與你們千裡奔波,小妹感激不盡,且到我傢中盤桓幾日,容小妹略盡地主之誼。”聽得竇妙善要走,顧采薇立時溫言挽留。

  “師妹忘瞭,我也是京師人士,何用你費心招待,再則此次借著顧老伯父壽辰之便,隨靜安師伯同路返鄉,該我承你的情才是,離傢多年,歸心似箭,就不再叨擾瞭。”

  竇妙善婉言謝絕,又轉對丁壽道:“多謝大人沿路慷慨護送,如今京城在望,腳力便還與大人瞭。”

  嗯?丁壽納悶竇妙善何以忽然見外起來,“一匹坐騎妹子何必客氣,反正路途不遠,便由我送你還傢就是。”

  “不敢勞煩。”竇妙善美目閃動,在丁壽與顧采薇身上轉瞭一圈,“不打擾二位敘舊,妙善告辭。”

  言罷竇妙善與妙玄招呼瞭一聲,翻身下馬,施展身形向京城方向疾行而去。

  顧采薇對竇妙善忽然告辭大惑不解,柔聲道:“妙善師姐往日並非如此,想是歸鄉心切,大哥你莫要見怪。”

  我是不怪,隻是後續事處置起來八成有些麻煩,丁壽覺得自己本就缺覺的腦袋又開始疼瞭起來。

  ***    ***    ***    ***

  貢院,受卷所。

  楊慎進來時,堂上已然點瞭蠟燭,幾名受卷官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按會試規矩,舉人納卷未瞭,他們幾個都不得歇息,這幾人等於單為瞭楊慎延宕到此時。

  楊慎自然一臉愧色,向其中一人呈上試卷,另有一人冷著臉道:“身為士子,難道不知《科舉成式》,為何納卷如此遲緩?”

  “學生謄卷遲瞭,累得諸位久等,實是抱愧。”楊慎低眉道。

  “一句抱愧便罷瞭,也不知你傢師長是如何教的你,所謂養男不教父……”那名受卷官還要再數落楊慎捎帶著他全傢幾句,出出久候的怨氣,卻被同伴暗中搡瞭搡,並將楊慎試卷的卷首信息指與他看。

  待看清楊慎三代名字後,那名受卷官立時住瞭嘴巴,乾咳一聲道:“罷瞭,諒你也非有意如此,此後兩場比試,定要加倍留心才是。”

  “謝過大人。”楊慎長揖告退。

  那名拿著試卷的受卷官狐疑道:“聽聞這楊用修少有才名啊,怎地不但納卷遲瞭,字跡還如此潦草,也不知這文作得如何?”

  “行啦,文章如何也輪不到你我評論,趕快登記文簿,關發彌封所吧,我等也能早些歇息。”另一名受卷官不耐煩催促道。

  另二人也不再多話,將所受試卷置立文簿,並在簿上附名,作為入試人員數目憑勘,隨即將楊慎試卷轉送彌封所。

  彌封所內,彌封官將每張試卷卷首登記的考生個人及其三代資訊俱都密封,用印關防,設置文簿,編排字型大小,受一卷便彌封一卷,不得一人私閱,不得一刻延緩。

  彌封後的試卷再送交謄錄所,為防止考官通過筆跡或試卷暗記辨認考生從中作弊,所有用墨筆書寫的試卷還要由謄錄官督領數百生員,再用紅筆將墨卷謄錄為朱卷,謄錄過程中要求謄錄生員用心逐字對寫,如有差訛、失落字樣,潦草不真等情況,生員發充吏役,該管官員送官拿問。

  謄寫後的朱卷與考生原來的墨卷再一同轉送對讀所,由對讀官督導諸生對謄錄的朱卷和墨卷進行校讀比對,每份試卷皆由一人對朱卷,一人對墨卷,一字一句用心對讀,確定朱卷書寫字句與墨卷完全相同後,並於卷後附名某人對讀無差,但有發現謄錄差訛、失落字樣,潦草不真等情況而對讀不出者,同是生員發充吏役,該管官員送官拿問。

  對讀官對讀完畢後,墨卷交收掌試卷官收掌,朱卷交內院各房同考官評閱,因是按經分房閱卷,同考官又稱為房考官,一旦自己房中選出的舉子登第,考生稱其為“房師”,彼此便有瞭師生之誼,成為其日後宦海中的一大人脈助力,因此同考官們閱卷時殫精竭慮,更是不遺餘力地向主考推薦自己選出的試卷,當然最終決定權尚在主考手中,他們既能從各房黜落試卷中揀拔人才,也能淘汰掉一部分同考官所推薦的試卷,總之在考生窩在號房內等待第二場開考的日子裡,一眾考官們尚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做。

  ***    ***    ***    ***

  貢院中不分晝夜,丁府內通宵達旦。

  丁壽擺下夜宴,款待遼東來人一行,海蘭面前擺著一盆海參雜燴,左手抓著一隻水晶肘子,右手一個滾熱的蹄子,吃得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慕容白躲在廊下看得直皺眉,悄聲對身旁美蓮道:“這便是來尋太師叔的小蠻婆?太師叔眼瞎瞭會看上她!”

  “不過是知會姑娘們一聲,奴婢哪曉得老爺的心思。”美蓮隨口支應著。

  長今忽地嘻嘻笑道:“咱廚下還有吃的麼?”

  “醬雞臘肉,糟鴨燒鵝的倒是不缺,足夠應付瞭。”倩娘看著堂屋裡面搖頭驚嘆,“那麼小的個子,胃口恁大,怕是壯漢也比她不過。”

  “給我也來隻鴨子,我都看餓瞭。”長今吞瞭口口水。

  酒席宴上,佟瑯小心拘謹,佟棠悶悶不樂,其餘人等更是不敢隨意放肆,反倒是海蘭小丫頭吃得最為暢快。

  “佟先生……”丁壽舉杯。

  “不敢,大人直呼小人佟瑯便是。”佟瑯匆忙起身。

  “坐下,坐下,這一路上海蘭姑娘蒙你照顧,丁某承你這份人情,但不知在京城之中可有容某報答效勞之處?”

  “為大人效力,是佟傢分內之事,怎敢妄言報答,大人言重。”佟瑯急忙表明心跡。

  別啊,二爺可不喜歡欠人情,丁壽目光一轉,瞅瞅悶頭喝酒的佟棠,靈光一閃,笑道:“佟傢世代簪纓,為遼東大族,不知佟公子騎射功夫如何?”

  看瞭侄兒一眼,佟瑯自得道:“非是敝人自誇,我這侄兒雖說三考無緣,但承襲祖風,弓馬嫺熟,兵書策略也多有涉獵,大人若是不信,可考校一二。”

  丁壽頷首,“也好,改日有暇,便請佟公子到神機營轉轉,若果有長材,今科武舉會試,丁某便保薦公子在駕前獻藝。”

  佟瑯目瞪口呆,“大人之言當真?!”

  “怎麼,丁某便這麼像輕諾寡信之人?”丁壽哂笑問道。

  “不敢。”佟瑯倉皇起立,拱手作禮,新頒《武舉條格》之事他已有耳聞,可見朝廷已有意側重武事,便是比照往年,得中武進士也要升官晉級,何況此番還有望在禦前演武,棠兒若是能簡在帝心……大哥還不得樂開瞭花啊。

  佟瑯心潮澎湃,歪頭見侄子還傻不愣登低頭灌酒,急怒之下,直接沖他後腦勺便是一巴掌,“你個?糠的夯貨,還不快謝過丁大人!”

  “罷瞭,飲酒。”丁壽擺擺手,順水推舟,既能替海蘭還個人情,還能接好一傢遼東將門,他何樂不為呀。

  佟瑯滿飲杯中酒,也下定瞭決心,湊前低聲道:“大人可否借步說話。”

  丁壽奇怪佟瑯何以突然如此神神秘秘,還是起身,帶他進瞭堂後偏廳。

  “什麼事,說吧。”

  佟瑯看看左右,湊上前小心翼翼道:“關於同行一人的身份……”

  “那姓羅的老頭是白蓮教的?”丁壽悚然驚道。

  “道情詞中實在是像,可他本人矢口否認,且對白蓮教徒多有鄙薄之詞,小人實在吃不準,唯有請大人定奪。”若有可能,佟瑯實在不想把自傢的救命恩人給賣瞭,可眼瞅著侄兒前程要綁在丁壽身上,若是那老兒真是白蓮逆賊,在丁府暗中謀劃什麼奸謀,最後牽扯出來,他佟傢滿門可經不起錦衣帥的雷霆之怒,隻好出此下策,至於查驗身份,順藤摸瓜,那是錦衣衛的本行,不勞他操心瞭。

  丁壽面色凝重,他與白蓮教打瞭幾次交道,彼此梁子是結下瞭,若是府裡進來一個白蓮教的探子圖謀報復,鼓搗些什麼麼蛾子,那可真是後院起火,悔之晚矣。

  偏偏那老頭還是海蘭小丫頭帶來的,不好當面硬著上手段,丁壽揉揉眉心,吩咐佟瑯:“你先回席上,盯著那老傢夥,待散席後我自有安排。”

  佟瑯應聲退下。

  如今看來,隻有等宴席之後給這老東西安排個偏遠院落,佈置人手慢慢炮制,若真的弄錯瞭人,再設法賠情吧,丁二爺對白蓮教的態度是有殺錯,沒放過。

  “大人,大人……”

  還沒等丁壽安排佈置,佟瑯慌張張又跑瞭進來。

  “什麼事?”丁壽有些著惱,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真不見外怎麼著。

  “羅恩公……不見瞭……”

  ***    ***    ***    ***

  丁壽立在花廳,面沉似水。

  堂下杜星野等人垂手而立。

  “你們誰也未曾看見?”丁壽森然道。

  “府中內外上下都搜過瞭,沒見到人,各處埋伏的暗樁也都沒看到有人進出。”杜星野垂頭喪氣,前番小郡主朱秀蒨搞得那一出已讓他顏面掃地,痛定思痛,他在府內加派人手,還添瞭十幾處暗哨,這回倒好,一個大活人眼睜睜看著走進府來,愣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瞭。

  “廢物!”丁壽罵瞭一聲,拂袖直奔前廳。

  “哎,你們怎麼好端端都走瞭,快過來陪我接著吃啊。”海蘭這頓晚飯還沒結束,見丁壽復返緊著招呼。

  丁壽好不容易擠出幾分笑來,“海蘭姑娘,可知那位羅老先生去瞭何處?”

  海蘭抻脖咽下一個山藥肉圓子,拍著酥胸道:“你問羅爺爺?他走瞭。”

  “何時走的?”丁壽皺眉。

  “就在佟大叔和你下桌以後,他說你傢太……哦,富貴堂皇,他待不慣,怕旁人看瞭他那模樣也不自在,就先行一步瞭,讓我告訴你一聲,你也一直沒回來,就沒機會與你說。”說這一段話的工夫,海蘭又往嘴裡扔瞭兩隻菱角,三塊鴨胗,四條鱘絲,一點沒耽誤。

  丁壽笑容愈發不自然,“你便未留他一留?”

  “留瞭啊,可羅爺爺說……”海蘭丟嘴裡一顆衣梅,嘟囔道:“他要借機去看一個什麼老朋友,還教你不要找他,找也找不到。”

  “呵呵,羅老先生倒是自信得很,”丁壽冷笑幾聲,又凝眸胡吃海塞不停的海蘭,笑吟吟道:“海蘭姑娘,你對這位羅先生瞭解多少?可聽他說起過京中有什麼朋友?”

  “沒聽說過,”海蘭搖頭,眨眨眼睛思索道:“羅爺爺嘛,他小曲唱得好聽,人也和善得很,哦,還有,他武功很高!”

  丁壽“哦”瞭一聲,不以為然地笑道:“有多高?”

  “你看。”海蘭從桌上拎起一壺酒來,將酒水緩緩傾瀉到沾滿油膩的柔滑手掌中,隻見她掌心的晶瑩酒水在肉眼可察下迅速凝結出絲絲薄冰。

  “師父說我還要練個一兩年才能達到凝水成冰的境界,可按羅爺爺教的運氣法門,我才用瞭不到一個月誒……”眼瞅著自己修為大長,小海蘭歡欣鼓舞。

  丁壽臉上笑容漸漸凝住瞭……

  ***    ***    ***    ***

  邵琪跪伏在地,案幾上擺放的三足獸首香爐內正騰起嫋嫋輕煙,煙霧繚繞中,淺黃帷幕後隱藏的人影愈發模糊不清。

  “這麼快便回來瞭?”

  “他沒有去。”邵琪未敢抬頭。

  “嗯?他起疑心瞭?”

  “該是沒有,中間出瞭些變故……”邵琪將傍晚途中所遇之事講述瞭一遍。

  “呵呵呵,這小子還真是個風流種子,桃花不斷呢,你猜的那事,咱傢如今可信瞭七八分啦。”

  “可惜還沒有實據?”

  “不著急,慢慢去尋,咱傢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公公……”邵琪欲言又止。

  “說。”

  “這類事欲尋證據實在難上加難,還不如直接透些風聲出去,外間人就是捕風捉影,也能教他如坐針氈,不得消停。”

  “邵琪,你手裡藏瞭什麼?”

  邵琪一驚,立時攤開兩掌,“公公明鑒,什麼也沒有。”

  “你如今明白瞭吧?”

  “屬下明白,捏在手裡的才叫把柄,如果攤開給人看瞭,結果便一無所有。”邵琪領會。

  “公公下步還有何吩咐?”

  “熒惑守文昌。”

  ***    ***    ***    ***

  月朦星缺,天色暗淡。

  貢院內一排排逼仄號舍內,眾多舉子早已進入夢鄉。

  縱深幾尺的小號間,自也擺不下什麼床榻,考生的所謂臥具僅靠那兩塊號板,白日裡一高一低放置便是一桌一椅,待到瞭夜間拆下桌板與椅板並在一起,便是一張便榻,不得不說,能在此等環境中酣然入睡,赴考士子們確有幾分陋巷簞瓢亦樂哉的名士風范。

  聽著鄰舍傳來的陣陣鼾聲,楊慎輾轉反側,今日這篇經義做得如何他心中清楚,心境大亂之下頗有文理不通之處,也不知能否入得考官法眼,唯有期望在後兩場實務考試中反敗為勝瞭,否則……唉,自己還有何顏面去見老父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