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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自難忘

  夜漏更殘,伊人獨立。

  直到一件石青色繡紋披風披在肩頭,可人才猛然驚醒。

  「壽郎,你幾時來的?」

  「自然是才到,難道非要看著你被凍成鼻涕蟲才趕過來不成?」丁壽打趣道。

  「爺總是沒個正經樣子。」可人嬌嗔,遞過一張絹帛。

  「這是什麼?」丁壽詫異。

  「府中的佈置圖,宋大哥說一個貴婦人出價一千兩黃金要結果你的性命,並給瞭他這張地圖。」

  「我說這麼大的府邸怎麼無聲無息地摸到院子裡,原來是按圖索驥。」

  可人憂心道:「可是出瞭內賊?」

  「別胡思亂想瞭,咱府中沒人既能調動這麼大一筆款項又熟知府中佈置的,怕是某些不甘心的人報復手段罷瞭。」

  「這宋中倒是對你不錯,性命相逼也不透漏隻言片語,偏偏對你知無不言。」

  言者無心,可人芳心一緊,當即變色道:「壽郎,奴傢並無半分對不起你之事,若是不信,奴傢以死……」

  食指按上櫻唇,丁壽粲然一笑,「爺又沒疑心過你,再死呀活呀的胡言亂語,小心傢法伺候。」

  可人自然知道丁傢「傢法」如何,不由俏臉生暈,依偎在夫郎懷中,「奴傢生受瞭便是。」

  攬著溫軟嬌軀,丁壽笑道:「不急於一時,難得今夜月白風清,我二人便在此賞賞月色也好。」

  輕應瞭一聲,可人依靠在夫郎堅實的胸膛上,心中平靜喜悅。

  「壽郎……」

  「嗯?」

  「其實,宋大哥心中所念的人並不是我。」

  眼光輕轉,懷中人雙目晶晶,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丁壽輕笑一聲,「怎麼還說這個?」

  可人堅定地搖搖頭,「你我夫妻同體,兩心間自無壅隔,壽郎不疑妾身,妾身也不應有事相瞞。」

  「在長風鏢局時,宋大哥曾與我有番深談,他本是富傢子弟,與門當戶對的心愛女子匹配良緣,卻在大喜之日突遭橫禍,父母愛妻皆遭毒手,萬貫傢業付之一炬,多年來漂泊江湖,其實也是為瞭尋找滅門仇讎……」

  「想不到這傢夥還是個有故事的人吶。」丁壽笑得沒心沒肺。

  「那日離京遇險,得宋大哥援手相救,碰巧……碰巧發現奴傢與他亡妻容貌相似,故而……」

  「故而他對你日夜思之念之,不惜以身犯險,千裡相護,隻為瞭從你身上找到亡妻的影子……」

  丁壽嘆瞭口氣,「不思量,自難忘,這宋中倒是個多情種子。」

  ***    ***    ***    ***

  「哎呀!」杜星野齜牙咧嘴的一聲痛呼。

  收回按壓在杜星野胸前的手指,梅退之擰眉道;「宋中以劍鞘化用」脫手穿心劍「,這一擊著實不輕。」

  「梅神醫,師父他無礙吧?」幾名弟子憂心如焚地圍在周邊。

  「這點小傷還難不住老夫。」

  梅退之揮手間便在杜星野身上下瞭七處金針,杜星野呼痛之聲頓止。

  「神醫,果然是神醫。」痛楚全消,杜星野嘖嘖稱奇。

  「你們下去吧,蝟集一處不利老夫診治。」

  幾名弟子放心不下,還要留下一二人照顧。

  「聽梅神醫的,都下去吧。」

  得瞭杜星野吩咐,七名弟子才魚貫而出。

  「杜堡主這幾名弟子忠心得很。」

  「這幾個小子婆婆媽媽的,教神醫見笑。」

  不說自傢大人都對這老兒客客氣氣,便是按杜星野在江湖中混出的經驗,醫生也萬萬得罪不得。

  「師徒情深,有何可笑。」梅退之捻須微笑,「杜堡主的七星劍陣奧妙無窮,不知尊師是哪一位?」

  「杜某久居塞外,哪來的什麼名師指導,不過夜觀星鬥變化,自創瞭幾手粗淺武學,不值一提……啊!!」

  梅退之突然將一支金針深入半寸,杜星野陡覺全身劇痛,更甚方才。

  「梅神醫,你……你何故……如此?」杜星野冷汗淋淋,艱難問道。

  「粗淺武藝?好大的口氣!七星劍陣如果都是粗淺之學,武當的真武七截陣,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陣又算什麼?走馬賣解的江湖把式麼?」梅退之森然道。

  「晚輩不知前輩說的是什麼意思?」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杜星野強咬牙關支撐。

  梅退之不慌不忙將另一根金針深入穴道,杜星野忽感在痛楚之外,渾身骨節又是一陣酸脹難言,恨不得動手將這身骨頭敲碎才能好受一些,偏偏全身提不起絲毫力道。

  「七星劍陣奧妙無窮,你小子根本未窺堂奧,僅靠皮毛之學便立足一方,還敢大言不慚。」

  「在下畢竟是錦衣衛的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緹帥那裡前輩如何交待?」杜星野強忍酸痛,一字一頓說道。

  「老夫的醫術不隻能救人,殺人也並不麻煩,保證無人能發覺你的死因。」

  曲指一彈,第三枚金針沒入半寸,杜星野全身如被千蟲萬蟻嚙咬,又酥又癢。

  「這七枚金針全部深入半寸,杜堡主便將魂飛魄散,大羅神仙也救你不得。」梅退之原本慈祥的笑容中俱是陰森之色,「你的時間不多瞭。」

  「我……我曾發過毒誓,不透漏那人行蹤。」杜星野兀自咬牙強撐。

  梅退之不為所動,第四枚金針刺入。

  巨大的疼痛感讓杜星野全身蜷縮,五官幾乎扭曲變形。

  「我……我說……」杜星野虛弱不堪。

  二十餘年前的杜星野武藝平平,隻在塞外做些刀口舔血的買賣,邊塞之地盜匪橫行,他憑著熟悉塞北地理人情倒也混得如魚得水,一次偶然機會深入大漠,在瀚海中遇到一個行將渴死的旅人,杜星野也不知當時出於什麼心境,用大漠中珍若生命的飲水救瞭那人一命,那人蘇醒之後,傳授瞭他這套七星劍陣作為報答,可這套劍陣實在過於深奧,鉆研二十年,杜星野仍舊隻窺一斑,但已足夠他立足漠南,開創七星堡的一方基業。

  「那人姓甚名誰?什麼模樣?」梅退之急聲問道。

  「他不肯透露姓名,容貌麼,五縷長須,清癯俊朗,隻不過不茍言笑,冷眉冷眼的。」杜星野盡力回憶。

  「果然是他。」梅退之興奮地握住杜星野的一隻手腕,「你可知他現在何處?」

  杜星野腕骨被捏得幾欲斷裂,又不敢掙紮,抽著冷氣道:「晚輩真的不知,那位前輩說要走遍名山大川,納山河日月入胸腹,天知道如今身在何處!」

  「登群山之高巔,臨萬壑之深淵,乘桴浮於巨海,觸大漠之有垠……」梅退之嘴角含笑,喃喃自語,「仗劍天涯,白師兄依舊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