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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無名白

  京師南郊,殘垣斷壁,野草叢生,不知荒蕪瞭多久。

  王朝儒依照蘇淮指點路線急急趕路,嘴上呼呼冒著熱氣,臉上汗水也不及擦,絲毫沒註意到敗垣之間閃現著一道道貪婪狠毒的目光。

  扶著一截土墻,實在累得受不瞭的王朝儒彎腰一陣呼哧帶喘,才算勻過氣來,看看天色,心道不能再耽擱瞭,要是真誤瞭拜廟的時辰,一秤金那婆娘還不定說出什麼難聽話來。

  王朝儒直起身來準備趕路,忽然土墻後伸出一隻黝黑的手臂緊緊扼住瞭他的脖子,還沒等他用力掙脫,墻後草叢見便突然竄出十幾條黑影來。

  這幫黑影全是蓬頭垢面,穿著破破爛爛,衣不遮體,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是黑乎乎的,不知多久未曾沐浴,個個都散發著濃濃的騷臭味道,更可怕的是一幫人大呼小叫的,聲音又尖又細,好像鬼哭。

  被嚇壞瞭的王朝儒情急之下,兩腳胡亂蹬踢,三公子雖是書生,從小營養夥食跟得上,身體底子卻不差,腳上頗有幾分氣力,登時踹翻瞭兩個,躺在地上直哼哼。

  「喲呵,這小子還有點本事啊,弟兄們,老辦法招呼著。」

  在一個難聽如梟啼的聲音指令中,一般怪人湧瞭過來,其中一個一把抓住瞭王朝儒胯間要害,狠狠一握。

  「好痛,好痛,快松開!!」王三公子的聲音都變瞭調。

  任憑王朝儒如何告饒,扼脖抓陰的二位就是不松手,其他一幹人上下其手,將他身上所有零碎物件搜刮一空。

  本以為這就完瞭,不想這些人還不罷手,又開始扯他腰帶,王朝儒面露驚恐之色,駭聲道:「你,你們要幹什麼?!成何體統!光天化日的……」

  這群怪人可不與王朝儒廢話,脫瞭他的圓領襴衫,扯瞭繭綢中衣,扒瞭一雙朱履,連頭頂方巾都被摘瞭去,轉眼間王三公子除瞭頭上的束發網巾,一絲不掛,不著寸縷。

  「嘖嘖,哥幾個,這小子長得還挺白凈啊。」一眾怪人笑道。

  王朝儒斯文掃地,隻是用手遮住身上要害,又羞又怒地蹲在地上,「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們還有點王法嘛!」

  「王法?你告到衙門去,看有哪個會管我們這幫不人不鬼的!」

  「小子,說你命薄,遇上瞭爺們幾個;說你運氣好,也是碰上瞭爺幾個,要是那幫叫花子遇上你,你這身細皮白肉的,可就沒那麼容易被放過嘍!」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對著一個身材高大的怪人道:「大哥,送這小子上路吧。」

  領頭人一臉兇相,眼中兇光直冒,嚇得王朝儒撐著地連連後退。

  「你,你們要做什麼?告訴你們,我可是……」

  「阿嚏!」領頭人一個響亮的噴嚏便打斷瞭王朝儒的自報傢門。

  「這鬼天氣,越來越他娘冷瞭。」領頭人低聲咒罵,又看瞭看王朝儒,嘿嘿笑道:「咱們也做個善事,手下留情,讓老天爺收瞭他吧。」

  「大哥說的是,看這小子能熬多久……」

  「小子,到瞭陰曹地府,記得念弟兄們的好……」

  一群人怪笑聲中,漸漸遠去。

  驚恐既去,王朝儒開始覺察到身上寒意,可是身無寸縷,實在不敢跑回城去,隻有抱緊雙臂窩在蔓草叢中,瑟瑟發抖。

  ***    ***    ***    ***

  劉府,內堂。

  劉瑾斜靠在那張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一邊看著書,一邊聽白少川奏事。

  「行刺王嶽等人的刺客皆是閹人不假,可屬下對照宮內名冊,毫無線索。」

  劉瑾翻瞭一頁書,輕「嗯」瞭聲,沒再多話。

  「屬下又排查瞭歷年分撥給各藩府的宮人名冊,仍無所獲,可見這些人並非宮人。」白少川垂首稟道。

  「哦?」劉瑾埋頭看書,眼皮也未抬一下。

  白少川頭垂得更低,「高皇帝律有明文,厲禁擅閹者,下手之人,罪至寸磔,但仍令行不止,這些人當是自閹,又未得選入宮中。」

  「無名白。」劉瑾合上書頁,吐出三個字。

  明代內廷每隔數年便會向民間招收宮人,有願意者可以報名,入選後才凈身入宮,可這內廷招工是有名額的,看缺員多少而定,康熙爺那道「明季宮女至九千人,內監至十萬人,飯食不能遍及,日有餓死者」的聖諭,是和那大明後宮每年花四十萬兩脂粉錢一起,從前朝太監嘴裡聽來的,反正這編《明史》的君臣都特別喜歡從幾十年前的太監嘴裡聽故事,你還能追著人傢聖祖爺問那個「萬歷以後所用內監」到底姓甚名誰呀。你信不信無所謂,反正專傢公知們都信瞭,對著鏡頭引用起來一點心理負擔沒有,反正這十多萬人的工資不是他們發,至於負責內廷供應的光祿寺會不會破產幹他們鳥事。

  宦官也是官,何況明代的宦官也的確有不少出人頭地的,於是窮苦過不下去日子的,或想出人頭地搏一把的,對被選進宮改變生活報以厚望,自宮這事攔都攔不住,可宮內名額有限,即便被民間廣大的切鳥熱情感動,增加一些名額,也是杯水車薪,畢竟安南、女真、朝鮮這些藩國還占有名額呢,總得雨露勻沾吧,於是落選者十有八九。

  走正規報名手續的落選瞭,人傢該幹嘛幹嘛去,娶妻生子不耽誤,要死要活鳥朝上;虧的是那幫「自殘」瞭的,落選瞭東西又長不回去,哭都沒地兒說理去,被時人稱為「無名白」。

  白少川點頭稱是,「無名白進宮不得,通常有三條出路,一是在皇城外堂子內為內監搓澡討賞;二是投身中貴權要府上為奴;三是嘯聚成群,於直隸各處遊蕩,強乞硬奪,已成一害。」

  「丟人現眼的東西!」劉瑾冷哼一聲,將手中孤本重重摔在瞭紅木炕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