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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漕銀現蹤

  冬日朣朦,晨露未曦。

  二十餘條行色匆匆的身影踏著晨曦出現在青碧的新安江畔。

  丁壽抖掉附著在鬥篷上的露水,四顧莽莽群山,“龍王門是在這裡把人跟丟的。”

  方未然仍是那身舊衣袍,看著江岸兩側連綿起伏的山脈,愁眉緊鎖,“峰巒疊嶂,林木掩翳,尋起來怕是不易。”

  “太不易瞭,再往前就到黃山瞭,方捕頭若是要搜山,可別怪本官敬謝不敏。”丁壽抖抖肩膀,大搖其頭。

  “緹帥,行百裡者半九十,這……”

  不等方未然把話說完,丁壽便搶聲道:“打住,為這案子本官出錢出力,已經盡瞭本分,再要麻煩爺們,方捕頭就該拿些真憑實據瞭,年根底下我們不能白忙活吧。”

  竇三寶按捺不住,上前道:“難道六扇門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誰不是……”

  “三寶!”方未然低聲呵斥,抱拳道:“緹帥說的是,在下一定細細搜尋線索,給諸位一個交代。”

  “那就勞煩六扇門的弟兄瞭。”丁壽也不客氣,指著江畔不遠處的一個村落,道:“走,進村歇歇腳。”

  一幹錦衣衛牽瞭馬匹,隨著丁壽向群山環抱的村落行去,竇三寶看著眾人背影,狠狠啐瞭一口,“一幫少爺兵,朝廷養他們有什麼用!”

  “有他們在,我們的確省瞭很多官面上的麻煩。”方未然一笑,拍拍竇三寶肩膀,寬慰道:“好瞭,求人不如求己,弟兄們辛苦辛苦,回頭我請大傢喝酒。”

  眾捕快齊齊應瞭一聲,沿著江岸開始搜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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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舒緩的江水支流,丁壽一幹人很快便來到瞭村口。

  “青山環繞,竹林簇簇,白雲飄搖,炊煙裊裊,倒還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樣子。”

  身邊沒人接話,丁壽左顧右看,自失一笑,“還真有點懷念錢寧那小子。”

  村口有一間小雜貨鋪,鋪子裡面隻有老板一個人,兩撇鼠須,身材瘦長,一件洗得發白的青佈短衣,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樣。

  “老板,開門挺早啊,生意如何?”丁壽自來熟地打招呼。

  “勉強糊口。”老板翹翹胡子,愛答不理。

  “你這番態度,難怪發不瞭財。”

  “針頭線腦的百姓生意,不敢有那奢望。”老板垂下頭,眼角餘光卻在註意丁壽的一舉一動。

  “爺們給你指點一下,改做別的生意吧。”丁壽走近。

  老板收回視線,“哦,不知官人有何指點?”

  “賣王法吧。”丁壽將一面腰牌遞到瞭老板手中。

  老板身子一震,細細觀摩一番,連忙跪倒,雙手捧起腰牌,“錦衣衛徽州百戶所密探刁五鬥參見衛帥,屬下不識大人虎威,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丁壽將人拉起,笑道:“一年多來窩在雄村這小地方,辛苦你瞭。”

  “職責所在,不敢言苦。”刁五鬥遲疑瞭下,“小人才剛放出信鴿半個時辰,大人這般快便得到瞭消息?”

  “消息?什麼消息?”丁壽詫異道:“本官是恰巧路過。”

  “那人回來瞭。”刁五鬥低聲回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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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西的一處小院,破破爛爛的幾間茅屋,一隻老母雞咯咯叫著低頭覓食,不時古怪地看著院中跪著的一個佈衣少年。

  少年歲數不大,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顯得堅毅果決,此時跪在院中手捧一碗粟米飯,苦苦哀求,“娘,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您先用點飯吧,別餓壞瞭身子,吃過飯要打要罵一切隨您。”

  “不吃,你不說清銀子來路,我寧可活活餓死。”一個面色幹黃的婦人沖出茅屋,一身粗佈衣裙補丁連著補丁,可見日子過得很是辛苦。

  “那銀子……是兒子掙來的。”少年垂下頭去,低聲說道。

  “你還不說實話,我……我死給你看!”婦人氣苦,左右看看,一頭向門框處撞去。

  “娘——”少年連忙上前死死拽住婦人,“您這是要兒子的命啊!”

  “死瞭好,死瞭幹凈,與其看你被開刀問斬,不如先走一步去見你爹啊……”婦人哭天抹淚,尋死覓活。

  “喲,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房門推開,丁壽帶著兩名隨從邁步而入,好奇地張望著這一對母子。

  少年正一腔鬱氣無處發泄,聽著風涼話頓時戾氣暴漲,回頭怒喝:“滾你娘……是你!”

  經過短暫錯愕,少年立刻興高采烈地對婦人道:“娘,這位爺就是孩兒的東傢,那銀子都是老爺賞的。”

  婦人警惕地對著年紀輕輕一臉壞笑的丁壽審視一番,揮掌就給兒子腦袋一個巴掌,“你這賊奴才,騙到你娘頭上瞭,從哪裡尋來的狐朋狗友,陪你演這出好戲。”

  “大膽!”丁壽身後的兩名錦衣衛同時上前怒斥,“不得無禮。”

  這二位都是在北京橫行慣瞭的主兒,平日在丁壽眼前蔫頭耷腦低眉順眼的,還瞧不出什麼來,此時攘臂嗔目擺出錦衣衛的官威來,把這鄉間婦人著實嚇瞭一跳。

  “你……你們要做什麼?”婦人結結巴巴問道。

  少年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攔在婦人身前,滿面提防之色。

  丁壽揮手讓兩名錦衣校尉退下,往前踱瞭兩步,輕咳一聲,“這位,呃,這位大娘,敝人確是王直的東主,不知貴母子間有何誤會,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丁二爺一本正經起來,那份萬人之上的威儀體面頓時顯露,婦人也為之懾,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我兒的東傢?”

  丁壽掃瞭一眼手握匕首的王直,微笑稱是,心中卻道:小狼崽子,又在爺面前拔刀子,真是短瞭調教。

  婦人冷笑一聲,回到屋內,取出一個藍佈包裹,瞧婦人吃力的樣子,分量不輕。

  婦人將包裹重重往地上一摔,“我倒不知,我兒何時靠上瞭官府?”

  嘩啦啦一陣脆響,亮閃閃的銀錠從包袱皮裡滾瞭出來,丁壽拾起一個,翻看銀錠下的銘文:正德元年廬州府內承運庫金花銀二十五兩。

  “官銀!”丁壽目光如利刃般掃向王直,王直低頭不敢直視。

  “這銀子是我給的。”丁壽掂瞭掂那錠銀子,笑道:“你小子也是,賞你點銀子怎麼也不知道鉸成碎銀,這麼大銀錠花不出去不說,白教你娘擔心一場,真是該打。”

  話音未落,丁壽便一腳將王直蹬瞭出去,在婦人驚呼中,那小子在地上滾瞭幾滾,也不起身,一身泥土地跪在地上,“老爺教訓的是,小人思慮不周。”

  婦人心疼地摟住兒子,“你真是衙門裡做公的?”

  丁壽咧嘴一笑,“不像麼?”

  本來信瞭大半的婦人,被這小子招牌式的壞笑又引得疑慮叢生,有心質問,卻心疼兒子再度被打。

  正當兩邊僵住的時候,院外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汪嬸子,聽說銓哥回來瞭,傢裡沒什麼好東西,自己醃的幾個鴨蛋讓您二位嘗嘗。”

  一個臉蛋微圓的佈裙少女挎著竹籃盈盈而入,見瞭院中情形一愣,“傢中有客人?卻是不知……”

  待看清瞭丁壽面容,少女急惶惶跪倒於地,“大人……不,恩公在上,受民女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