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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數學長材

  巍峨的雕磚門樓莊嚴肅穆,朱漆大門上的銅飾在日光下閃閃發亮,門口一對石獅子齜牙咧嘴,配上八名兇神惡煞的錦衣校尉,令人望而生畏。

  王文素遞上門貼後,便局促不安地在門外轉著圈子,沒有門敬,門子也懶得請他進門房歇腿。

  程澧風風火火地跑瞭出來,一見王文素便大老遠地打招呼,“尚彬,你總算來瞭,我這幾日在老爺面前正念叨你呢。”

  “程先生……”,王文素整襟施禮,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程澧拖著進瞭府門。

  “別來這套虛禮瞭,你再不來,我都沒法交代瞭。”

  府邸寬大深邃,王文素不知走瞭多久,穿庭過院,向右折過一間月亮門,繞過花畦、假山,迎面又是一處香閣。

  “老爺在可人姑娘院裡歇著,一會兒問你什麼就說什麼,別亂看、亂打聽,出去瞭也別亂說,知道瞭麼?”

  程澧不停囑咐著。

  王文素連聲稱是,跟在程澧身後。

  “程先生來瞭。”

  聲音柔和清脆,動聽至極。

  王文素偷眼望去,見是一個身穿粉緞對襟襖裙的清麗女子,氣度嫻雅,眉目如畫,真如畫中人一般。

  “小的見過可人姑娘。”

  程澧連忙行禮,王文素也隨著作揖。

  “程先生客氣瞭。”

  女子溫柔如水,萬福還禮。

  “這位想必就是爺念叨著的王先生瞭,快請進吧,老爺這陣子可是翹首以盼,望穿秋水瞭。”

  女子掩唇輕笑,側身讓路。

  “姑娘說笑,您這是哪裡去?”程澧躬身問道。

  可人雙頰暈紅,帶著幾分羞澀,輕聲道:“爺耍玩半日,有些饑瞭,我去後廚備些點心,二位可自便。”

  可人說得客氣,程澧二人還是駐足先請她離開後,才轉身入內。

  世間竟有如此佳麗,王文素雖年過不惑,仍是心旌神搖,猶豫瞭下,小心問道:“這位可人姑娘是府上什麼人?”

  “老爺的內眷。”程澧答道。

  “緣何不稱奶奶太太?”

  我他媽哪知道這亂七八糟的關系啊,程澧心道,面上還是擺出一副不悅的樣子,“剛才說什麼來著,這大宅門裡的事少胡亂打聽,一點規矩都不懂。”

  王文素囁喏應聲,乖乖地跟瞭進去。

  香閣內煙氣繚繞,溫暖如春。

  程澧二人在屋外停步,聽著裡面女子調笑之聲,程澧尷尬地輕咳瞭一聲,房內笑聲漸止。

  “誰啊?”

  慵懶的男子聲音由內響起。

  “回爺話,小人程澧,帶王文素來進見老爺。”程澧規規矩矩地回道。

  房內暫沒瞭聲息,房門忽然打開,一個紅裙女子閃身而出,“爺讓你們進去。”

  這女子聲音甜膩,一股酥進骨子裡的味道,王文素擦身而過之際,聞到一股誘人香氣,忍不住看瞭一眼,隻見這女子煙視媚行,神態妖冶,沒合攏的衣襟下,露出大片雪白香肌,嚇得他連忙閉上瞭眼睛。

  “你就是王文素?”

  丁壽從鑲嵌珍珠的雕花羅漢床上坐起,支著下巴問道。

  “草民正是。”

  王文素垂手肅立,心臟亂跳,隱藏在袖子中的雙手微微顫抖,眼前人雖年輕,卻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何況還執掌著兇名赫赫的錦衣衛。

  打量瞭一番眼前人,年約四旬,滿面風霜,一身青衫已然漿洗發白,看來日子過得不算寬裕。

  丁壽起身抻瞭個懶腰,“王文素,字尚彬,山西汾州人,成化二十年山陜旱災,隨父王林(這名字好吊)遷居真定,為生計故,棄儒從商,精通算學……”

  展顏一笑,丁壽道:“宗大兄來信舉薦,想必果有實才。”

  王文素口稱不敢,“馬大人斷獄清明,守土安民,地方安靖,百姓安居樂業,能效微勞,實草民之幸。”

  聽瞭王文素的自稱,丁壽劍眉輕挑,“你身上沒有功名?”

  “是。”

  王文素臉色漲紅,“草民終日奔波,無暇專研經史,三考無緣。”

  丁壽踱到他近前,“卻還有心思鉆研算學。”

  二爺倒沒什麼惡意,隻是上輩子在大學時沒少受基礎部那幾個老傢夥的氣,對理工學霸有點怨念,不想卻觸到瞭王文素的痛處。

  “大人所言大謬。”

  一時間王文素也忘瞭禮數,侃侃而談,“數學古已有之,六藝之道,實數成之。河圖、洛書開發秘奧,八卦、九疇錯綜精微,極而至於大衍、皇極之用,上古聖賢猶且重之,今之常人豈可以為六藝之末而輕忽!”

  “數學之用,普天之下,公私之間,不可一日而缺者也!”

  王文素擲地有聲,混不顧面對的是當朝緹帥。

  “尚彬,休得無禮。”

  程澧臉色蒼白,自傢老爺的性子他太清楚瞭,當前春風滿面,轉眼間便翻臉無情,這傢夥不是找死麼。

  丁壽略微驚訝,隨即不怒反笑,笑聲越大,程澧心懸得越高,待到瞭嗓子眼眼看就要蹦出來時,笑聲忽止。

  “好好好,今人有此眼界,確是不俗,宗大兄好眼力,老程,你這位朋友有點意思,不錯不錯。”

  程澧長籲一口氣,一顆心總算回到原位,抹瞭把頭上冷汗,“謝老爺誇獎。”

  “宗大信上說你在寫書,工資匱乏,難以出版,這都是小事,缺多少銀子去和程澧說,著書立說麼,咱怎麼也要幫上一把。”

  丁壽回榻上坐下,翹著腿悠閑自得地說道。

  “謝大人援手。”

  多年夙願即將得償,王文素難掩激動之情,“小人書隻編瞭二十餘卷,還未大成,隻是有個不情之請,煩勞大人。”

  見丁壽示意他說,王文素有些忐忑道:“小人鬥膽請大人為拙作作序。”

  話一出口,王文素便期盼地盯著丁壽,一本書火不火,全看有誰來推,歷史上王文素求告無門,正德八年才央瞭一位舉人作序,反響寥寥,嘉靖三年書成之時,慘到自己提筆寫序,無力雕版印刷,隻以手寫傳世,最後更湮沒在十全老人那場毀書浩劫裡。

  聽瞭王文素的央求,丁壽有些犯難,作序?他肚子裡那幾兩幹貨自個兒清楚得很,寫出來保準貽笑大方,這丟人現眼的事二爺可不幹。

  看著丁壽連連搖頭,王文素大失所望,訕訕道:“是小人孟浪瞭,得隴望蜀,不識進退,伏請大人見諒。”

  “沒那回事。”

  丁壽擺瞭擺手,“本官雖有個禦賜功名,卻不是科舉正途,對你的書助益不大,回頭我請焦閣老動筆吧。”

  “焦……焦閣老?!”

  由當朝閣老寫序,王文素想都不敢想,身子發軟,舌頭有些打結。

  丁壽卻會錯瞭意,撓瞭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焦老在文壇名聲是淺薄瞭些,這樣,我再拉著李閣老一同署名,反正李閣老到處給人題字,也不差這一次……”

  “撲通”一聲,王文素昏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