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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各懷鬼胎

  “老杜,這革兒孛羅為人如何,你可曉得?”瞧著前面引路的巡撫衙門書吏,丁壽悄聲問身後的杜星野。

  杜星野低聲道:“大人,革兒孛羅為花當長子,是其嫡妻以克所生,其為人勇猛膽大,與花當愛妾把罕所生的三子把兒孫同為花當所愛。”

  “膽大?”丁壽嘴角微微揚起。

  “杜爺真是見多識廣,兄弟佩服。”一旁錢寧湊趣說道。

  “不過在漠南呆的年頭多些,不值一提。”出身江湖的杜星野頗為不齒錢寧官場拍馬逢迎那一套,淡淡道。

  說話間一行人已走至驛館,書吏上前遞交手令,門前把守的官兵將眾人領進院內。

  好端端的一間驛館此時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院內樹瞭箭靶,幾個穿著皮袍的蒙古人在比試射箭,另有幾名赤膊漢子在院內刷洗馬匹,廊下還架起瞭篝火,幾隻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滿院子的羊膻馬尿味道。

  皺著眉頭,丁壽伸出食指放在唇上,還是擋不住鼻腔內吸進那股子生鮮味兒,那幫子蒙古人也各忙各的,沒有一人過來搭理他們。

  書吏匆匆進瞭房間,不多時就聽到裡面傳來破鑼般的喊聲,“不過是進貢請封,哪裡有這許多麻煩事,成天見這個見哪個的,叫那個什麼鳥僉事滾出去!!!”

  裡面衙門書吏不住勸道“將軍息怒,息怒。”

  房門咣當一聲打開,隻見一個粗壯的蒙古漢子叉腰立在門內,一指丁壽等人道:“將這些人攆出去。”

  院內的蒙古人立時就圍瞭過來,一個赤膊的蒙古大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來推搡丁壽。

  杜星野喝聲“大膽”,一手叼住對方手腕,伸腿在大漢踝骨處一點,順勢一扯,那鐵塔般的漢子登時騰雲駕霧般飛瞭起來,咚的一聲轟然落地,院子似乎都晃瞭一晃。

  其他幾個蒙古漢子一愣,齊齊嚎叫著沖瞭上來。

  丁壽囑咐聲“別傷瞭人命”,就若無其事地閃到瞭一邊。

  “屬下明白。”杜星野應道,也不出兵刃,隻用小巧擒拿手法與這些漢子你來我往地扭打起來。

  隻聽咚咚倒地聲不斷,一個摔倒爬起,又一個被扔到地上,這些蒙古漢子皮糙肉厚,自幼在草原上摔跤長大,倒是不虞有傷,可這樣下來面子卻有些掛不住瞭。

  那幾個持箭的蒙古人中有一個已是怒火滿腔,張弓搭箭對準杜星野,大喝道:“漢人看箭。”

  蒙人純樸實誠,雖恨杜星野折辱族人,放箭時還是先出言提醒,哪知箭在半空,當啷一聲被另一隻羽箭撞開,無力墜地。

  幾人看去,見一個其貌不揚的漢人手持一把蒙弓正看向這裡。

  以箭破箭,必是擅射好手,朵顏這幾名射手好勝之心大起,取箭搭弓,向著那人射去。

  錢寧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如滿月,嗖嗖嗖連珠箭發,又快又準,將對方射出之箭俱都打下,未等對方反應,換手持弓,又是數隻連珠箭射出。

  朵顏幾名弓箭手見眼前寒光閃動,大驚失色,未及反應,篤篤篤幾聲連響,每人腳前地上都插入瞭一支羽箭。

  立在房前的革兒孛羅見手下人比武射箭都不是漢人對手,未曾進京便顏面大失,還如何討封,心中怒火大盛,取過自己的鐵背硬弓,拈弓搭箭,虎吼一聲:“你也吃某傢一箭。”

  箭如流星,帶著一溜烏光直奔錢寧而去。

  錢寧聽得破空聲響,想要閃避卻是不及,隻見眼前一花,丁壽已擋在他的身前。

  丁壽伸出食中二指緊扣箭桿,兩指一振,二尺九寸的長桿羽箭倒飛而回,其勢不亞來時,革兒孛羅瞳孔一縮,二寸八分的三棱鑌鐵箭頭已沒入身旁門框,眼前隻有那羽箭雕翎微微顫動。

  驚魂稍定,革兒孛羅怒視丁壽,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丁壽含笑回視,毫無懼意,二人對視半晌,忽地同時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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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人歡歌。

  一眾錦衣衛與朵顏衛的蒙古人勾肩搭背,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肉是正宗蒙古烤全羊,酒是宣府佳釀“劉伶醉”,吃喝興起,你哼一段蒙古歌謠,他唱上一段梆子腔,反正唱的什麼互相也聽不懂,傻笑著繼續灌酒。

  一個空酒壇骨碌碌滾到一邊,革兒孛羅高舉拇指,大著舌頭道:“好漢子,不愧是大皇帝陛下的親軍,都是巴特爾。”

  “將軍才是大草原上的雄鷹,將來兀良哈定會在將軍帶領下威壓各部,稱霸草原。”

  丁壽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噴著,把個草原漢子吹得忽悠忽悠的,革兒孛羅哈哈大笑道:“說得沒錯,此番討封若是阿爸原封襲職,將來定會將部落交於我手,什麼巴圖孟克、亦不剌太師,定要讓他們臣服於我大兀良哈。”

  丁壽故作驚訝,道:“將軍想為花當大人討都督官職?可按照朝廷慣例一向是降等襲職啊?”

  “此間巡撫托信與某,說隻要多送良馬,他自會請人在朝中為朵顏說好話,請大皇帝陛下恩準襲封。”革兒孛羅打瞭個酒嗝道。

  “那信可在?借某一觀。”丁壽急聲道。

  他這番急切的模樣引起瞭革兒孛羅警覺,按住腰間道:“你看它作什麼?”

  丁壽自知失態,故作平淡地笑道:“沒什麼,隻是陛下對前年朵顏破關之事甚為惱怒,僅靠給陛下多送幾匹好馬,怕是將軍難以如願。”

  革兒孛羅搖頭道:“馬不是給大皇帝陛下的,這次進貢好馬不過一百匹,另外兩百匹是送給此地巡撫的。”說完革兒孛羅頗有幾分心疼樣子,道:“都是兀良哈各部草原精選的好馬。”

  “送?難道這車大人空手收禮,就沒給個信物憑據麼?”丁壽追問道。

  革兒孛羅疑惑地搖瞭搖頭,讓二爺好不失望。

  丁壽低頭思索瞭一番,抬首笑道:“這麼說這些好馬都是朵顏各部拼湊而出,並非將軍獨有,那這討封之功怕是難以獨占瞭。”

  “為何不能?誰說的?老子劈瞭他。”革兒孛羅激動地站瞭起來,口中說得厲害,卻也心中打鼓,難免有幾分色厲內荏。

  “將軍稍安勿躁,在下另有一大功相贈。”丁壽神秘一笑:“必保將軍如願以償。”

  “真的?”革兒孛羅瞪大瞭眼睛,熱切問道:“什麼功勞?”

  “邊市。”

  “邊市?”革兒孛羅疑惑地重復瞭一遍。

  “朵顏三衛邊市皆設在遼東,廣寧、開平等市近泰寧、褔餘,而遠朵顏,邊民交易實為不便,況且……”丁壽頓瞭一頓,輕笑道:“如今鎮守開原的參將乃是崔鑒,不知朵顏諸部可敢大膽前往廣順關邊市?”

  革兒孛羅一聲冷哼,將酒碗摔個粉碎,丁壽這話勾起瞭他心中的一番舊恨,弘治十二年朵顏諸部三百餘人前往互市,被遼東總兵李杲與巡撫張玉、鎮守太監任良合謀,於宴席間伏兵盡殺,並報稱三衛入寇,官軍大捷,後經弘治皇帝查實,將張玉等人免職,那時候率兵帶頭操刀的就是這位出身遼陽崔氏將門的崔鑒。

  “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吃一塹,長一智,就是說在一個溝裡摔倒,就要知道一次教訓,這些文官話有幾分可信,將軍該知道瞭吧。”丁壽老神在在地說道。

  革兒孛羅緊咬牙關,一字一字道:“馬已交給瞭他,還能如何?”

  丁壽不答,隻是扯開話題道:“將軍以為,若在靠近朵顏部的位置選一關口作為邊市,可能讓花當大人滿意?”

  革兒孛羅一把握住丁壽雙手,激動難以抑制:“大人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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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撫衙門後堂。

  車霆安坐於上,身前一個身材魁梧的武官正在低聲稟報。

  “標下安排在驛站的人回稟說,那夥錦衣衛與朵顏蒙人先是摔跤比箭,後來又聚在一起喝酒唱曲,直到深夜。”

  車霆不屑地哼瞭一聲:“還以為他有個功名能夠自重身份,沒想到還是自甘墮落,有辱斯文,這武人實不足與謀。”

  那武將聽瞭訕訕笑瞭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都說瞭些什麼?”車霆掃瞭他一眼,繼續問道。

  武將上前附在車霆耳邊低聲私語一陣。

  車霆皺瞭皺眉,站起身來踱瞭幾步,“夜長夢多啊!”驀地扭身道:“桂勇。”

  “標下在。”武將躬身應命。

  “馬上派人持本官書信進京面見謝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