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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牛鬼蛇神(上)

  丁壽還待再要探詢一二,忽聽聲“小二”,又一個客人走瞭進來,那人頭戴東坡巾,一身寶藍緞的行衣,腰系大帶,懸著一塊紅山勾雲佩,足踩一雙灰色雲頭鞋,長得白白胖胖,好似廟中供奉的彌勒佛。

  小達子上前招呼,那人選瞭丁壽身邊的一張桌子坐下,看著丁壽笑著點瞭點頭,丁壽也含笑回禮。

  “大爺,您吃點什麼?”小達子將白佈手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

  “這位爺點瞭什麼?”胖子指瞭指丁壽那桌。

  “這個……”小達子有點為難的看瞭看丁壽,總不能說那位爺點什麼都沒有吧。

  丁壽適時解瞭圍,“揀你們拿手的隨便上幾個就行。”

  “好嘞!”小達子高興地一聲吆喝,還沒待他再問,那胖子就說道:“跟這位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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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瑪,這就是拿手菜,丁壽看著眼前的一盤散著腥味的咸魚,一碟切得薄厚不一的熏肉欲哭無淚,長今那邊還乖巧地給他夾瞭幾筷子,道:“師父,您請用”。

  一陣沙啞的笑聲,鄰桌那胖子很是自來熟地端著酒杯坐到瞭他身邊,“敝姓羅,來此收購海貨,兄臺不像此間人,可是初來此地?”

  丁壽微微點瞭點頭,懶得搭理他,那胖子絲毫不覺自己討人厭,兀自繼續道:“敢問貴姓大名?”

  呦呵,這胖子跟爺卯上瞭,丁壽心裡一陣膩歪,“賤名丁壽,有辱尊聽。”

  “冒昧問一句,不知丁兄是何營生,到此有何宏圖?”羅胖子的眼睛本就不大,如今一笑隻剩下一道縫隙。

  一句“幹你屁事”差點脫口而出,丁壽心中默念為人師表,為人師表,不要給孩子留下壞榜樣,我忍,“哈哈,在下忝為人府中西席,近日有暇攜弟子來此踏青,以抒胸臆。”

  “哎呀,竟是位教書育人的飽學之士,在下失禮,敬您一杯。”羅胖子端起酒杯,手卻輕輕一顫,杯落酒灑,趕忙起身連聲告罪。

  丁壽欠身回禮,卻見羅胖子袍內右手並指如刀疾向他頸下“扶突穴”點來,間不容發之際,丁壽肩頭向下一錯,舉掌護住脖頸,隻待他手指點到,便化掌為爪,扭斷他的手指。

  羅胖子的手指卻在丁壽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席先生?怎麼看著是個練傢子。”

  丁壽舉起的手掌順勢撣瞭撣衣衫,若無其事道:“誰說為人授業隻能傳道德文章,倒是羅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買商人。”

  還是未語先笑,羅胖子抖著一臉肥肉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沒點手段傍身,在下怕是早就成瞭路邊白骨瞭。”

  輕哦瞭一聲,丁壽神色淡淡道:“當今聖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羅兄所言,意欲何指?”

  “這個……”羅胖子一時語塞,臉色難看。

  丁壽舉起酒杯,笑道:“在下不過開個玩笑,兄臺不必掛懷。”

  “那是那是,當然不會。”羅胖子舉杯相碰。

  一時間,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舉杯對飲,一派融洽。

  酒杯剛剛放下,羅胖子還想再說幾句,忽聽店外一陣喧嘩。

  一個約五十來歲的幹瘦老頭推門而入,大喊道:“小達子,快過來幫著卸貨,老板娘,有貴客到瞭——”

  聽著吆喝小達子從後廚轉出,見瘦老頭不由埋怨道:“老許你怎麼才回來,老板娘剛剛還問你呢。”

  老許不以為意,指使著小達子去卸店外大車上的貨物,引著身後一個頭戴鬥笠的高大漢子上瞭二樓。

  丁壽見那大漢雙手指節粗大,顯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樓之際掀起笠簷向這邊桌子望瞭一眼,兩道濃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這般相貌丁壽心中一動,向長今交待幾句,與羅胖子告罪起身離席,轉向後廚。

  客棧算不上大,後廚卻是不小,三口大鍋擺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亂的擺放在一條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壽四處尋覓有無別路可通二樓,忽然心中生警,猛一轉身,霍然一驚。

  隻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幾乎緊貼在自己臉上,嚇得他連退兩步,才看清是一個胡子頭發都連到一起的白發老頭,一張臉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看著他。

  看老頭身上圍著圍裙,丁壽才放下心來,試探問道:“你是廚子?”

  老頭不搭腔,弄得丁壽心頭火起,繼續提高聲音道:“我在問你話呢,別裝聾作啞不吭聲。”

  老頭還是傻站著,丁壽勃然變色,待要發怒,恰巧小達子搬著一筐菜進來,拍瞭老頭一下,一陣比劃,那老頭點點頭,晃晃悠悠地走瞭出去。

  “客官您別介意,老薑是個啞巴,老板娘發善心給他碗飯吃,有得罪的地方您多擔待,您這是……”小達子陪笑著解釋完,又疑惑地問道。

  “哦,我想去解個手,你這後院茅廁在哪?”丁壽直接在後廚打聽起廁所來。

  小達子伸手一指角門,臉上堆著笑道:“從這出去,馬廄旁就是,小的還要卸貨,不能帶您去瞭。”

  “無妨,你自去忙。”丁壽推脫道,從角門走出,見四下無人,縱身一躍,消無聲息的翻上瞭屋頂。

  一邊矮著身子避人耳目,一邊側耳聆聽,終於在客棧拐角處聽到談話聲,丁壽雙腿掛住房簷,一個倒掛金鉤貼近窗戶,隻聽得房內似乎有爭吵之聲。

  “二位都消消氣,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為點銀子傷瞭和氣。”聲音嘶啞,聽著是那個賬房老許。

  “一點銀子?說得輕巧,幫別人出海一百兩一個人,到我這就要一千兩,看我馮夢雄是冤大頭不成。”語氣中盡是憤憤之意。

  丁壽微微一笑,果然是他,“分水犀牛”馮夢雄,長江水道上有名的悍匪,心腸狠毒,血案累累,在錦衣衛都是掛瞭號的人物。

  接著便聽到老板娘那媚到骨子裡的聲音,“馮大爺這番話小女子可當不起,那幫小毛賊如何能跟您這樣的貴人相提並論,光您老的懸賞花紅都值八百兩,要的少瞭怎麼對得起您馮爺的身份。”

  一聲冷哼,聽馮夢雄恨聲道:“某要是不給,你還打算給官府通風報信麼?”

  “唷——,這樣壞道上規矩的事小女子可做不來,”萬人迷的聲音頓瞭頓,嬌聲笑道:“不過有消息傳來,六扇門總捕方未然已到瞭山東境內,不知馮爺有沒有興致瞭卻昔年毀目之仇呢……”

  隻聽“啪啦”一聲,不知什麼東西摔碎瞭,隨後聽到馮夢雄呼呼的喘氣聲和老許一陣“息怒”的勸解。

  “好,一千兩銀子,老子出瞭,馬上安排我出海。”

  一陣嬌笑,“馮爺快人快語,一言為定,待得這兩日船到瞭,立刻為您安排。”

  “還要等,你這……”

  老許的聲音又再響起,“馮爺,這海上行船不比陸上,要看天色行事,您就在這盤桓兩日。”

  “誰他娘的想在你這鬼地方耽擱……”馮夢雄大怒,還要再說,忽聽前面一陣嘈雜。

  丁壽宛如一片落葉飄落後院,從後廚轉到前堂,見大門前小達子攔住瞭五六個佈衣芒鞋的僧人,幾個僧人面色激動,似乎在爭吵。

  回到座位,丁壽問在那看熱鬧的羅胖子,“羅兄,他們何故爭吵?”

  羅胖子摸著自己光光的下巴,嘻嘻笑道:“開店的有誰願接待白吃白住的和尚,何況他們還帶著病患。”

  “幾位師父,小店實在不方便接待,您幾位在往前走走,登州府內有寺廟可供掛單。”小達子愁眉苦臉的勸解道。

  幾名和尚自是不依,萬人迷風風火火地走過來,往門上一倚,抬腿踩住另一邊門框,“老娘這不是佛堂,想蹭吃蹭喝到廟裡去,快滾。”

  一個年輕和尚似乎是這些人的首腦,舉步上前,雙手合十道:“女施主請瞭,小僧幾人路經貴地,同伴感染風寒,不宜前行,還請女施主大發慈悲,行個方便。”

  萬人迷向幾人身後看去,果然一名和尚昏沉沉的被兩人攙扶著,老板娘不為所動,“既然病瞭就趕快尋醫問藥,老娘店裡又沒大夫坐堂,賴在這裡作甚?”

  小和尚看來修養不錯,也不發火,輕輕道:“小僧這裡有藥石自備,隻請安排一間陋室,由我等休息幾日即可,至於其他,斷不會令店東為難。”說著從袍袖中取出一個佈袋,遞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