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傢,以前的事我確實不知,你們可否講得明白點啊?”作為季傢的主人,我隻得硬著頭皮道。
席間的一位老人流著淚道:“季少爺,老頭我才六十八,可是你看看我的樣子。”
我細細看瞭下眼前的老者,滿面褶皺,頭發花白,已是八十上下的模樣,我忍不住道:“老先生,你不會想告訴我說,你的蒼老也,也是我季傢所為吧?”
“不是,季少爺,我,我已經二十八年沒有見過我的女兒啦…”說到這,老者已是泣不成聲。
“二十八年?”我和阿二同時驚奇地喊道。
“季少爺,我也已經二十五年沒見過我的丫丫啦…”
“我的阿花消失瞭二十年啦…”
“少爺,把我的小玲還給我啊,我都二十六年沒見她啦…”
……
我看著跟我一席的老人們,一個個白發蒼蒼,一個個特別蒼老,一個個情緒激昂,一個個都已失去他們的寶貝女兒多年。我和阿二驚呆瞭,我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隻是我們都不敢再想下去,我們不知道我們的父輩都幹瞭些什麼。
“各位大爺,大傢請靜一靜,要不你們再說清楚點,我聽得不是很明白啊。”我說道。
“季少爺,還是我來說吧,”剛才第一位開口的老人道,“當年正是你爹初掌季傢的時候,你爹就開始招收丫鬟,因為,因為季傢的工資高,大傢,大傢就都願意把女兒送進季傢當丫鬟…”
老人穩定瞭下情緒,繼續道:“原本大傢都很高興,可是讓大傢沒有想到的事發生瞭,二十八年前,季傢的管傢走進瞭我的傢門,跟我,跟我說,說我女兒病死瞭,然後發瞭我一百兩的撫恤費…”
老人顫抖著從懷裡掏出瞭佈袋,拉開佈袋,裡面正是一百兩白銀,“當年,老頭我雖然傷心,但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自傢女兒生病死瞭也怨不得別人,可是,可是當我要要回女兒的屍身的時候,卻被管傢拒絕瞭,自此我女兒就做瞭孤魂野鬼瞭啊…”兩行渾濁的淚水沿著那張蒼老如樹皮的臉龐流下。
“管傢上我傢門是二十七年前…”一位老人也掏出瞭一百兩銀子。
“管傢上我傢門是二十五年前…”另一位老人也掏出瞭一百兩銀子。
“管傢上我傢門是二十四年前…”又一位老人也掏出瞭一百兩銀子。
……
“管傢上我傢門是十九年前…”席間的最後一位老人也掏出瞭一百兩銀子。
鄰桌一位中年男子走過來,也掏出瞭一百兩銀子,道:“我姐是二十六年前消失的,我爹每日愁眉不展,最後鬱鬱而終…”
我看著桌上那閃著光的白銀,突然那亮光好像一下明亮瞭許多,我恐懼地閉上瞭雙眼。
“季少爺,當年選出的十位少女,不但模樣是整個季傢村最俊的,身體也是最好的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們進瞭季傢門,一年一個的沒瞭呢啊…咳,咳…”說話的老人一陣咳嗽,不住地用手拍打著胸膛。
“大爺,你先別急…”我忙勸慰道。
“急,呵呵,”老人苦笑著接著道,“二十八年啦,我還急個什麼啊,不急瞭。”
“大爺,那當年傢父是怎麼,怎麼回復你們的啊?”我道。
“本來大傢也沒有多想,畢竟生老病死是人力不可為的事,隻是這一年一個,我們大傢一聯合,就決定找你爹理論,再不濟也把屍身還給大傢,也好立個祠牌,免受孤苦啊,隻是,讓大傢沒想到的是,那個管傢硬是不允,大傢就想理論,誰知,誰知…”
忽然,席間的九位老人一起拉開瞭衣服,每個人的胸膛上都有著一道道的傷痕,那一道道深褐色的疤痕讓我觸目驚心啊。
“這,這就是管傢留給我們的啊,我們每年來鬧,每年都被打得回去躺半年,直到,直到大傢,再也受不起這樣的傷,我們才作罷啊。”
阿二在旁邊插口道:“管傢已離開瞭,我傢少爺和他本就不對路…”
“要不是他離開,你以為我們敢那麼多人一起沖擊季傢的大門嗎?”老人斜眼看著阿二,淡淡地道。
“老人傢,你們是希望我能幫你們十位把女兒找出來?”我道。
“十個?哈哈哈…”老人雖然在笑,可是臉上除瞭哭容再沒有其它表情,“你問問大傢,你問問大傢,是十位嗎?”
“每年一個啊,每年一個,當我們的十個女兒死瞭之後,大傢再不願把女兒送進季傢,可是讓大傢沒想到的是,沒有被送進季傢的她們還是一個一個消失瞭啊,每年一個…”老人咬牙切齒地把話說完瞭,周圍的酒席上已是哭聲一片。
“大爺,人消失也不能都算在我季傢頭上吧…”我辯道。
“少爺,試問,除瞭季傢的管傢,整個村子還有誰能無聲無息地把人帶走啊,而且,而且都是二八年華的處子…”
“…”我已無言以對,的確,整個村子裡有如此能耐的也隻有管傢一人而已。
同時,我突然記起瞭我們季傢每個男子身上的詛咒——陽毒,我想起瞭父親留下的那本書,我忽然好像明白瞭些什麼,我不禁毛骨悚然,全身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季少爺,沒想到,沒想到我們還是生活在管傢的指掌間啊,我也不求少爺什麼,隻希望少爺憐恤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讓我們,讓我們能取回女兒的屍骨吧…”
“老人傢,我,我也不敢保證什麼,隻能,隻能說盡力而為。阿二,去,去把你爹他們叫來。”
阿二應聲而去,他顯然也被這些陳年往事驚住瞭,亂瞭分寸,連出去的步伐也亂瞭。
很快,父親的三個跟隨來到我的面前,他們都已是斑斑白發的老人,各自在傢裡做瞭個清閑的管事。
“少爺,你找我們?”三位老人齊聲道。
“三位叔伯,我有點事想向你們請教啊?”
“少爺,阿二已經跟我們說瞭,不過裡面的詳情我們都不瞭解啊,當年這些事,都是老爺和管傢秘密進行的。”阿二的父親道。
阿大的父親道:“少爺,要想知道所有的事,你就要解開黑屋的秘密。”
阿三的父親接著道:“少爺,老奴勸你還是不要,不要去黑屋瞭,那裡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啊。”
聽到與“黑屋”有關,我不由怔瞭怔,想到小雅,我的臉色變得苦瞭起來。
“撲”,就在我愣神間,三位老人已向著所有的酒席跪瞭下去,“咚咚咚”
地磕起瞭頭。
“爹,你這是幹什麼?”阿大、阿二忙上前去攙扶,隻是被他們的父親給推開瞭。
“鄉親們,這頭我們三個老傢夥想磕瞭二十年瞭啊,我們對不住大傢啊…”
阿大的父親嘶聲喊道,臉上已滿是淚水。
阿二的父親也哽咽著道:“都是我們的錯,都是我們的錯啊,是我們,是我們幫老爺打聽的姑娘的情況,是我們把村裡姑娘的事情告訴老爺的啊…”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會發生,會發生…”阿三的父親接著道,“我們三個早就想跟大傢賠個罪瞭啊。”
“我們對不起大傢啊!”三位老人挺直瞭身子,肅穆地看著眼前的季傢村村民們。
“噗”、“噗”、“噗”,三位老人掏出瞭藏於袖中的匕首,一下插進瞭自己的胸膛。
我驚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阿大、阿二已撲上前去哭喊起來,那些村民好像也驚呆瞭,一個個呆呆地看著。
“哎,季少爺,老頭我,我…”席間的老者道。
“你們,你們逼死瞭我爹,我跟你們拼瞭!”
阿大怒聲地跳起身來想向村民們沖去,卻被身邊的阿二一把抱住瞭。
“阿二,你幹什麼?我要和他們拼瞭!”阿大吼道。
阿二冷靜地道:“你能不能冷靜點,啊,你根本不瞭解三位長輩,他們,他們是忍受不瞭內心的譴責,才走到這步的,你就不能讓他們安心地離去?”
阿大好像被一下抽光瞭力氣,從阿二的臂彎裡滑下,軟倒在他父親身邊,痛哭起來。
“季少爺,那,那我們先回去,我們的事…”席上的老人們都望著我。
“放心,老人傢,古話說‘父債子償’,我季富貴在這裡向大傢保證,一定給大傢一個滿意的交代。”我認真地看著面前的每一張面孔,在這件事上也許真是我季傢錯瞭,作為季傢的子孫,我有責任來撥亂反正。
“好,我們都相信季少爺,那我們先告辭瞭。”說完,席間的老者們都朝我作揖,然後依次離去,不多時,原本坐得滿滿堂堂的院子裡隻有我們幾人還在瞭。
“阿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把阿二喊來,問道。
“少爺,爹他們早有死志,這些年他們過得一點都不開心,每日都唉聲嘆氣的,這下也算解脫瞭吧。”阿二沉聲道。
“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我道。
“不要去黑屋。”
“阿二,他們有沒有說當年究竟發生瞭什麼事?”我急聲問道。
阿二搖瞭搖頭,道:“沒有,我去的時候,爹他們聚在一起,隻是隨意叮囑瞭我幾句,就跟著我來瞭,沒想到,沒想到…”說著,已是淚水橫流。
看來一切隻能等小雅來為我解惑瞭,我嘆瞭口氣,道:“阿二,好好安葬各位叔伯,需要什麼就去賬房要錢。”
“謝少爺。”阿二強忍著淚水道。
我看瞭一眼阿大,他已哭累瞭,伏在他爹屍身上哼哼著,我不由再次嘆瞭聲,道:“阿二,好好照顧阿大,還有,照顧著點阿三的爹。”
說完,我離開瞭那個院子,那裡的血腥場面讓我一陣驚心,我已不忍留在那,這一切讓我感到非常悲傷,我不知道我的傢族究竟怎麼瞭,我不知道我的爹爹究竟怎麼瞭,我也不知道我以後會怎麼樣。
回到我的新房裡,那些照顧小雅的丫鬟都朝我行瞭禮,我揮瞭揮手,讓她們離開瞭。
“你怎麼回來得那麼早?”小雅微笑著轉過身來看著我。
“哦,我有點醉瞭。”我隨便扯瞭個理由道。
“哦,是嗎?”也許是看出我心情不太好,小雅咬著下唇道,“你究竟怎麼啦?”
“沒什麼,你不再睡會瞭?”我強笑著道。
“不瞭,我都睡瞭很久瞭,我剛才是不是把你嚇壞瞭?”小雅嬌笑著問。
“是啊,小雅…”我躊躇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馬上問她,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問出口,可是不問的話,也許今晚我也睡不安時。
“問吧。”小雅的眼睛閃著明亮的光,我突然感到心裡一陣發毛,再不願與她對視。
我仿徨著,我猶豫著,狠狠地咬瞭下唇,問道:“小雅,黑屋…黑屋中究竟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