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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夜影沉沉玉釧司燭 池波冷冷蚰煙怨宮

  卻說弘晝大宴群芳之後,命迎春留下侍奉。

  那第二排本是跪在人群中之迎春渾身一顫,也不知應瞭個什麼。眾美見王爺示意,也就依著位份一一退瞭下去。

  兩側金釧兒、玉釧兒見弘晝示下,便起身,一邊一手扶著已略有些許醉意之弘晝進瞭內室。

  這顧恩殿內室乃是當年元春省親之時供元春歇腳處,凡一應傢具陳設,廳堂樓閣,都是依著皇傢妃子之禮制所建,鑲金綴玉,描龍繡鳳,錦緞彩屏,說不盡富貴奢華,風流精致。此時,秀鸞早在銅鶴瑞潭爐中焚上清穗香,在西洋紫金燈燭架上燃上逗花燭,秀鳳早就展開正紅綢緞繡麒麟的輕薄夏絲被。那金釧兒、玉釧兒扶著弘晝進來,靠進床沿坐下,玉釧兒跪下去,解開弘晝的莽靴,擱在一邊,再褪去弘晝的佈襪,命秀鳳取來銅盆,澆灌香湯,伺候弘晝浣足。

  金釧兒便又出去大廳,扶起那已經惶恐得難以站直的迎春,輕輕喚道:“二姑娘……?二姑娘?”

  迎春此時如在夢中一般,口中隻是喃喃自語,薄粉衣裳下的嬌弱身子亦耐不住戰抖得厲害。金釧兒隻道她是羞恥,便嘆著勸道:“二姑娘別慌……既然進瞭園子,總有這一日的……伺候好主子,也算功果……您瞧著寶姑娘、史大姑娘……哦……雲小主,不是都……”

  迎春卻是臉色慘白,似是驚恐萬分,又似是欲語還止;金釧兒瞧著有些詫異,看迎春似乎不僅僅是要陪駕惶恐,似乎別有心事難於啟齒,隻是此時不是深談之時,隻得邊勸導著邊扶著迎春進瞭內室。

  內室裡,弘晝已經寬瞭大衣服,赭黃阿哥袍已經掛在楠木衣架上,隻穿瞭貼身衣衫,腳浸在銅盆中,玉釧兒跪著在銅盆裡搓揉弘晝的腳。見迎春進來,弘晝便抬眼觀望:但見面前,一個窈窕少女被扶著緩緩款步進前而來,頭插一對孔雀開屏簪,孔雀之口,掛著一串玉珠兒直至眉心點綴額頭,卻是俏麗動人,鵝蛋臉蛋,略見豐腴,鼻梁滑膩,眼眶水潤,眉梢柔婉,雙唇淡雅,觀之可親可近,身穿一件淡紅色蠶絲瑞雲薄衫,胸前抹一道淡紫色抹胸,抹胸之上有一根淡紫色的絲帶,繞過細膩潔白的脖子,映襯著抹胸下那一對起伏的少女乳房之墳線,真讓人有扯去那條絲帶,一探抹胸下之究竟之欲望,下身卻是一條淡紅色裙褲,小腿這裡裙擺略略飄揚,仿佛雲飛月行,大腿臀線這裡卻是緊貼,襯著少女臀部寬美,腿部緊實,之種種誘惑之柔色。

  弘晝揮瞭揮手,叫金釧兒和玉釧兒隻管出去。兩個奴兒微笑著行禮出去,帶上瞭屋門。

  弘晝乘著些許酒興,正要細看迎春喚過來輕薄玩弄。

  不想,那迎春走前幾步,雙膝跪得下來,忽然淚珠兒滾滾而下,竟然是臉色蒼白,哭得不成體統。弘晝一鎖眉細看,本以為是迎春馬上要遭到自己奸污覺著恥辱羞澀,細看竟然不止於此,不由有些奇怪,卻聽那迎春,跪下叩一個重頭,一頭烏發流雲瀑佈墜至地,亦不起來,口中抽泣嗚咽隻稱道:“主子……姑娘賈氏迎春……有死罪!!!”

  弘晝先是一愣,默然半晌,見迎春尚伏倒在地哭得淒涼,也知事必有深刻隱情,便口中淡淡道“你且抬起頭來。”

  迎春尚在悲泣,聽弘晝有命,頓瞭一下首,隻得顫顫巍巍半抬起頭來,但見眼圈兒已是紅腫,淚珠兒掛滿兩腮,鵝蛋臉兒一片蒼白泛青,抽抽噎噎嘴角隻管翹動,胸膛起伏不息仿佛一對妙乳兒也在顫抖,一頭秀發已是略略凌亂,孔雀發簪在眉心的那一串玉珠兒搖擺玲瓏,這般模樣也甚是惹人憐愛。

  隻弘晝已知必有蹊蹺,便又在紅銅腳盆中,自行兩腳搓揉瞭一下,冷冷問道:“你自稱死罪。卻是什麼死罪,且說來,本王聽聽……”

  迎春又抽噎瞭一陣,低著頭目光呆呆得看著地板,沉默瞭小片刻,咬牙才紅著臉張口輕聲道:“奴婢死罪……奴婢不配侍奉主子……奴婢我……奴婢我喪德失恥……已非處子之身……”

  弘晝此刻雖亦有些料到,卻也是眉頭一鎖,驚怒上心。直勾勾盯看著眼前跪著的這個“二木頭”。這迎春是賈赦與前妻之女,賈璉之胞妹,在賈府眾美中最是性情溫和、親切寬厚、懦弱良善;不與世人爭持,且守閨閣禮法。相比那黛玉、湘雲、探春等小姐一輩中才情高的,雖然靈性天資頗有不足,卻最是安分守己、知命樂天乃其本性。她年方一十八歲,尚待字閨中未曾嫁人,賈府亦乃世代名門,元春即選秀入宮,迎春可稱賈府之長孫女,最是掌上明珠一般呵護,必教導以禮法,管束以規矩,回避以外男,又豈容有失閨貞。萬萬沒料到此時偏是這迎春會自稱已非處子。

  弘晝也不知怎得,竟有些氣往上湧。雖然他所玩弄之可卿、鳳姐亦非處子,隻是這本是嫁瞭人的少婦,也斷斷不得再思前夫,此時自己收來雲雨風月,樂在其中,他本就來自現代,與閨閣貞潔一世遠不如古人在意,自然不介意其已非處子,甚至其等少婦知風曉月,更曉風情,比之處子難免失貞恐慌,更有風味;然賈府並其親族中一眾小姐,卻本來認定個個都是連男子面都沒見過幾面的純潔尤物,一個個白玉無瑕冰清玉潔且候著由得自己奸污破身,淫玩操弄……湘雲、寶釵皆是如此,連那小紅、秀鸞、翠鏤、瑞珠也是貞潔之女被自己采去元紅,能得此等佳人之身子,到底是美事。雖然在園子裡常以淫事訓導之,甚或還以女女之事侮辱之,然男子傢均是如此,在自己床前,任憑得女子淫意千萬,卻斷斷不許在其他男子面前山水一露半分毫。

  雖然無論如何,這賈府眾女都是被一咕嚕兒圈入園中,此非選秀選福晉,乃是圈瞭一園子禁臠玩物,也沒得一一考究誰是處子誰已非完璧,說不準也有哪個丫鬟早有過茍且之事。但是卻萬萬沒有料到這迎春,這賈府的長女千金,居然自承失身。

  弘晝皺眉更是怒思,心想今日召你本來是一時興起罷瞭,難不成今日我不召你這小蕩婦來奸污,你還要瞞著不成,真正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越想越怒,臉色青瞭起來,握拳一聲怒哼,飛起一腳,將腳下那銅盆一下踢翻,咣當一聲,湯水且灑瞭一地。迎春隻嚇得一陣驚魂亂飛,那盆中水蔓延出去,直至其跪地之褲裙下擺……

  迎春臉如死灰,又叩首下去,口中隻道:“不奉旨,迎春不敢自裁……迎春死罪,玷污不堪,求主子施以重罰……”

  弘晝此時已經坐上瞭炕沿,取瞭一邊玉釧兒備下的暖白毛巾來擦拭自己濕漉漉的腳丫。半晌,擦完左足擦右足,仿佛要壓抑自己之怒火。此時屋內靜默,雖然靜寂無聲,真如同威壓重重,山巒險赫,怒江奔流一般……迎春本來懦弱可欺,此時更是仿佛要被這靜默壓制得昏死過去。

  弘晝擦完雙足,穿上棉質的撒鞋,從炕上起身,且走幾步,到瞭迎春之跟前,見迎春隻敢低著頭看著地板,便伸過手,用手指托起其圓潤滑膩的下巴,抬起那冠玉美艷的臉龐,口中無味一般隻緩緩道:“本王隻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作答。”迎春驚惶看著弘晝,忙回:“是,迎春……不敢欺瞞”。

  弘晝恩瞭一聲,接著緩緩道:“隻一條,你隻要如實回本王……你是進園子前失的貞,還是進園子後破的身……”

  迎春大驚失色,要叩首卻被弘晝托著下巴,隻得道“不……主子……我是進園子前……進園子後……迎春並不敢……不敢……再見任何一個男子”

  弘晝死盯迎春那哭得紅腫雙眼之中一對烏黑的瞳孔,凡半柱香之功夫,點瞭點頭,嘆道“罷瞭……你今夜且去吧……”

  迎春聞言一愣,她今日受命要侍寢,知道瞞不住,隻得稟告自己失身之實。她身為大傢閨秀,已非處子,便是不入園子為王爺性奴,也是見不得人之醜事,若是嫁為人婦,隻怕自盡也是有的。反而是賈府巨變,淪為性奴,依著禮法,性奴是不可自盡的,終日度日如年,幾番要和鳳姐坦承此事,求鳳姐為自己籌謀,實在羞辱難以啟齒;隻是永晝長夜,每每思及此事,王爺終有一日要奸污自己,到時身為賈府小姐,王爺料定的純潔處子,本應獻上貞潔女紅,卻自己已失身喪貞,豈非彌天大罪,怎麼發落也是有的,一時唯恐弘晝將自己施於姘刑,或加罪自己之傢人,一時又想自己姿色尚有不如三妹,隻怕王爺也未必會來奸污自己,或者不當回事,一時想寫一道血書向王爺求罪,一時又胡思亂想隻盼能糊裡糊塗遮掩過去;這般昏昏沉沉不過是挨一日算一日,今夜弘晝指著自己侍奉,思前想後,若是糊裡糊塗隻管侍寢,弘晝萬一震怒尚要惱怒自己有欺君之罪,隻得跪告真相。再羞再恥再獲罪,也隻能憑著弘晝處置。

  萬沒想道弘晝問出來之疑,迎春聽在耳裡,如同驚天之雷,才暗罵自己怎得如此糊塗,竟以為閨閣失貞是天大的罪,卻分不清其中利害,閨閣失貞為性奴固然是罪,但是園中多有人婦,王爺說到底最多是失望著少些樂趣罷瞭,便是再恨惱自己,最多也是殺瞭自己,這園子裡難道還怕少瞭處子可以淫玩。但是若是在入園之後失身……那才真正是彌天大罪,身為王爺性奴禁臠,居然敢與人私通,還因此失貞……無論如何想都是會令弘晝真正雷霆震怒之事。隻是這等事情,又如何證明。入園之前?入園之後?一線之差,天地之別。真罵自己怎生如此糊塗不堪。

  卻又萬不料,王爺竟然連究竟是何人要瞭自己的初紅也不問,就叫自己出去。也不知是個什麼朕兆。是信瞭自己是入園之前失身,嫌棄自己要自己走開便罷瞭?還是一時氣急,懶得發落自己,明日再論罪?還是根本不信自己?那又如何讓自己回去?此時隻有召來太監,先將自己鎖拿的道理。

  迎春雖然驚疑傷懷,但是王爺既然叫自己出去,雖然已經兩腿酸軟,也不得不隻淒惶答個是字,站起來,退著身子出去。

  弘晝見她退到門口,想著忽然加瞭一句:“迎丫頭……”迎春眼中似乎光華一閃又趨黯淡,答個在字。弘晝道“不要亂想……不許尋短見……恩……你的身子……仍然是本王之玩物,本王還沒用過,不許你自盡……”迎春木木然也不知自己說瞭什麼,且退瞭出去。

  弘晝鐵青著臉,望著窗外柳影彤彤,月明星稀,竟沉沉思瞭半鼓有餘。

  卻聽門外有女子之聲“主子……”

  弘晝一皺眉,問道“誰”

  門外女子惶恐道“主子,是奴兒玉釧兒,今夜值夜……主子……奴兒是擔心……見迎姑娘出去瞭……主子……主子……可要傳誰再來伺候?”

  弘晝此時心事重重,倒被這小丫頭的焦慮逗得一笑,說道“沒事,本王累瞭,今日就歇瞭,你且退下吧。”

  誰知門外的玉釧兒竟然敢越禮再問,道“是……主子……奴兒隻是有些擔憂……迎姑娘去的時候哭得淒惶,想是伺候主子不好,惹主子生氣瞭,主子……主子若要傳召哪房,奴兒今夜就在門外值夜,主子隻管吩咐就是……”

  弘晝忽然心中一陣感動,竟推開屋門,卻見原來那內房門外是一道回廊,為防屋內主人夜裡或要起來,看路不清,卻一溜掛著幾盞暗紅色的燭燈,此時,玉釧兒正在將那門口一盞燭燈的紗罩再套一層佈網,以讓燈火更加昏暗,隻怕擾瞭弘晝睡眠。

  見弘晝出來,玉釧兒忙單膝跪下,笑道“主子怎麼出來瞭?”弘晝上前,在門廊外的靠著欄桿處坐下,仍憑晚風輕拂,沖玉釧兒招招手,玉釧兒見弘晝示意,便過去陪坐在弘晝身邊。

  弘晝抬眼看著小姑娘,才十三歲年紀,其實還未成年,頭挽一對丫鬟雙環髻,此時已經去瞭釵佩,隻用兩根鵝黃色絨繩紮著頭發,臉蛋兒嬌小,眉竟不畫墨,腮也不抹紅,唇亦不點朱,想是值夜都洗瞭去。一對俏麗眼珠兒滴流圓,圓圓黑黑的少女瞳孔中映襯著燭火閃閃發光,嘴唇嘟嚕著,還透著許多孩子氣。身穿一件素凈鵝黃色的飄帶丫鬟衫,這等丫鬟衫飄逸輕便,最是襯托身材曲線,用得乃是蘇繡貢緞,賈府丫鬟裡原本是僭越用不得的,乃是王府專用。隻是這小姑娘身形幼小玲瓏,還是個小丫頭身材,乳兒隻見微微一隆,臀兒隻是輕輕一翹,不涉風流妖媚,更見清純幼稚。

  弘晝此時心緒不佳,這清清爽爽一身飄逸鵝黃的小幼女丫頭,倒是頗惹他喜歡起來,雖然已經無心淫事,不過也是笑著一把摟住玉釧兒的小蠻腰,將她貼在自己懷裡。一具柔軟的小女孩身子便香噴噴靠著自己。

  玉釧兒臉兒頓時躥紅,她本是丫鬟輩,伺候主子用的是奴婢心,隻是奴婢和性奴,一字之差,其實到底不同,她雖然年幼,姐姐金釧兒也時常提醒她,備著要供主子淫玩。隻是真的入瞭主子的懷抱,聞著男子氣息,到底有些心慌起來。

  論起性子來,這玉釧兒雖然守著丫鬟本分,其實卻是個大膽多事的性子,此時心下羞慌,嘴中隻找些話頭來說“主子……論理奴兒是不該問的……隻是迎姑娘剛才哭著去瞭……”弘晝一嘆,心下餘怒未消,恩瞭一聲。摟著玉釧兒更緊。

  玉釧兒接著道“主子……那您要不要喚哪房姑娘小姐來伺候?”

  弘晝一笑,道:“小鬼丫頭,難道本王夜裡非要奸幾個女子才能歇息不成?本王要你伺候好不好?”

  玉釧兒臉臊紅著,低頭玩弄手上裙帶,輕聲道:“奴兒……奴兒……算哪臺面上的人物,主子若要奴兒的身子,豈有問奴兒好不好的道理……隻是奴兒還小……怕……怕……”

  弘晝笑著,伸手過去,隔著衣衫,輕薄瞭一下這小丫頭的乳頭,口中柔身道:“本王本來也以為如此,你們皆是本王的性奴,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隻是有時想想,千古艱難唯有心,真要人人都一心隻伺候本王歡愉,也是空談罷瞭……罷瞭……你別慌亂,本王今日乏瞭,也想睡瞭,且不要你侍奉……你很乖巧。改日本王有瞭興致,再沒個饒過你去的道理……”

  玉釧兒忙應個是,心下小鹿亂撞,有些安心,又有些小小失望。

  弘晝摟著小女孩,又說笑一回,倦意上來,適才的惱怒也隨著這玉釧兒的笑語,散去不少,便讓玉釧兒也不要值夜且去歇息,換瞭個宮女來值夜司燭,自己也入屋子,冷冷怒笑一陣,壓瞭壓心中火氣,且胡亂睡瞭。

  書說別枝,且說這園子裡諸多女子,雖說已經禁瞭足不得外出,但是吃穿供應比得先前寧榮府邸上,隻增不減,更添瞭許多大內供應之物事,論起銀錢開銷,排場體面來,竟是越發奢靡瞭。好在這園子承的是“禦賜”,一應開銷皆是內帛供給,隻是園中女性論身份卻是卑賤,份例銀子卻是不多,雖然弘晝授意亦曾添瞭一些,到底有限,比起園中用度物事之奢靡,銀錢上卻越發緊瞭。便常有各房托門上,將一些賞賜的物事變賣典當之事。而似嘉萌堂,顧恩殿,怡紅院等無上位主子等處,就越發瞭。

  這日,碧痕又奉瞭襲人的意思,捧瞭些釵環來門上找一個姓沈的公公要換銀錢。正自說話,卻見外面有公公捧著個錦繡冊子來。認得是內務府的人,便斂容在一旁行禮。那公公道個不敢,便和門廊上幾個公公說道:“這幾本是外面來的戲冊子,情妃吩咐的,你們送去小姐以上位份的各房去,請各房點戲,點完瞭一並送來這裡,內務府一並去籌備……”

  碧痕年輕,不由好奇問道“董公公,要請外面的人來唱戲麼?”

  那董公公笑道“是啊,這是情妃請的恩德,王爺準的,說是大暑節氣,怕園中姑娘們煩躁,園子裡幾個姑娘的戲聽厭瞭,要在仲夏夜,滴翠亭那裡擺三日黃昏夜戲,供姑娘們取樂子。所以我們內務府籌辦,請各房點戲呢……”

  碧痕笑道“可惜我們怡紅院現在沒主子,否則我必然攛掇我們房裡主子要點會真記來看的,老聽襲人姐姐說這戲好,也沒瞧過呢……”

  旁邊另一名公公搭話道“要演三日戲呢,各房位份低的姑娘們雖然不能都照顧到,如果有真有想瞧的,去求求各房主子,想淑小主這等賢惠好說的,自然好說話的”

  碧痕點頭稱是。送瞭包袱,回怡紅院便纏著麝月要去回寶釵。倒被麝月斥道“我把你個沒足夠的小蹄子,為瞭這點事,難道還去跑淑小主這裡,園子裡那麼多姑娘本來就不方便,現在外頭能放個戲班進來樂樂就知足吧,還蹬鼻子上臉瞭……”

  晴雯一旁正砸核桃吃,聽她們說話,問個究竟,想想道“戲班裡都是男子,今時不同往日,主子居然能恩允她們進來?”

  碧痕吃瞭麝月的憋,便拌嘴道“男子又怎麼的,聽人說,戲班裡的男子都女裡女氣的,算不得真男人。更何況,就是進來唱個戲,難道還能吃瞭我們……難道還有誰吃瞭雄心豹子膽,敢偷看園子裡的姑娘……這園子雖說不比昔日大戶人傢,卻男女之防更嚴,難道還有人敢偷……嘻嘻……不成?”

  麝月拍她一下道“越說越沒譜瞭……,我看你呀,準是想著主子說不定在淑小主處,想借著說戲的事跑一趟,不定能瞧著主子吧……”

  碧痕啐著要打麝月,麝月咯咯笑著隻管躲。晴雯推開兩人。那小丫頭四兒卻是嘴貧道:“姐姐們莫要興頭……我偷偷得聽情妃房裡的丫頭寶珠說,主子不知道為什麼,這兩日心氣不好,摔盆罵碗的,連情妃那日都挨瞭主子的打……姐姐們少去沾惹的好。”

  晴雯哼道:“去去去,你懂個什麼,主子也會打情妃?我看別又是情妃想出什麼新鮮花樣來討主子的歡心狐媚吧。”

  正一起子胡鬧,門外卻有人問“襲人姐姐在傢麼?”晴雯就迎上去,卻見是鳳姐房裡的小丫鬟宮女,隻回話說襲人去瀟湘館瞭,便問什麼事,那宮女卻笑盈盈說隻是奉瞭鳳姐的命,問問各處沒有主子的房裡,要看什麼戲,鳳姐一並協調奏上,免得疏漏瞭大傢不好。怡紅院裡的幾個丫頭聽聞都過來,心中都念著鳳姐的好,便胡亂都點瞭幾出戲。那宮女記瞭,便去瞭。

  碧痕便誇道“說起來,還是鳳妃記得我們下頭人”碧痕,秋紋等忙稱是。晴雯隻不言語,繼續砸核桃剔核桃肉吃。到晚間,襲人回來,晴雯隻把襲人拉倒一邊,細細和襲人說瞭。襲人隻笑著說幾聲戲難為鳳姐想著,也就沒瞭下文。

  第二日,園子裡各處都在念說要看戲一事,原來這園子裡的姑娘說到底是被囚居不得外出見人的,如今能叫個戲班子來看看,也算是解悶好事。人人都喜悅。鳳姐隻管請園子裡各處的姑娘們點戲匯總。那鳳姐房裡,有一個丫鬟,名喚豐兒,最是人小鬼大的,見園子裡人人點的不外是會真記,西廂,玉鐲之類文戲,卻想著聽聞京中名伶有一人,喚作柳湘蓮的,卻是武生,聽人言貌似潘安,孔武英爽,身手過人,最是細柔處見得矯健,心馳神往,未得一見,隻是雖然是京中名伶,但是若竟點些文戲,想來內務府也未必會找他。若說點出諸如征西,黃鶴樓等戲文應許還能一見。隻是自己隻是個丫鬟,那鳳姐倒也未曾問起自己意思。想瞭想,隻有藕香榭裡的姑娘邢蚰煙,歷來溫順,又常隨著鳳姐出入,和鳳姐房裡的人也個個要好。或者可以去和她灌灌風。便找個由頭,取些綢緞去藕香榭找邢蚰煙。

  才到藕香榭門口,卻見邢蚰煙正帶瞭丫鬟篆兒在院子門口漫步,便不好說悄悄話,迎上去道“姑娘好……”邢蚰煙見是鳳姐房裡人,也笑著迎道“是豐兒姑娘啊……是妃子差你來的麼?”豐兒笑道:“我自個兒來瞧瞧姑娘的……有一批綢緞,是新鮮的浙翠緞子,上有細絨,現下夏季用不到,但是冬季用是上好的,想著給姑娘送一些來。”邢蚰煙笑道“難為你,謝惦念著瞭。”便命篆兒收瞭。

  豐兒見邢蚰煙似乎要外出,也不便說些戲文之事,便隻得辭瞭回去。

  蚰煙便隻帶著篆兒兩人在藕香榭外靠著湖邊林中細步,這一片柳樹林,本是秋爽齋外而起,靠著碧波池的西側,緩緩落落,鬱鬱森森,直至藕香榭外,柳樹影中蔭香涼爽,清涼怡人。而那池中,卻有一片碧綠的蓮藕,靜聆水音,似有潺潺,輕吹池面,常是泠泠。寂靜中,隻有蟬噪蛙鳴,不聞人聲。

  篆兒隻提醒說姑娘小心,不要踩瞭青苔。蚰煙漸漸走入深處,見有一處,有一張青石案,一張石凳,便坐下瞭,見四周已經密密的柳樹林,隻透過柳樹枝椏,能看見碧波池上片片蓮蓬,果然是好個所在,便笑道“這裡涼爽,我且坐坐”。

  篆兒答個是,便一旁侍立,伺候蚰煙坐下。和蚰煙攀談:“姑娘,大熱天,您還是多呆屋裡用些冰吧”

  蚰煙幽幽得看著眼前的密林發呆,半晌道:“冰是難得的,鳳妃賜瞭也不多,我隻是這裡躲躲清凈就是”

  篆兒嘆道:“姑娘,您整夜整夜睡不好,歇歇晌覺也是好的……姑娘你整日心事重重……”

  蚰煙嘆道:“是啊……心事重重……也沒什麼用……”

  篆兒輕聲道:“姑娘,您的心事我最都知道……可是,咱們本來投靠賈府,就是寄人籬下沒奈何的事情,如今姑娘求的其實是清白……可是……王法在上啊……”

  蚰煙無語半晌,終於哽咽起來道:“園子裡,大多人,早就認命做瞭性奴心性,我又豈能例外,可是認命歸認命,一想到自己傢著女兒幹凈身子要被……我就……,我隻盼著躲在人群之中,讓主子註意不到……反正園子裡鳳妃,情妃,淑小主,雲小主,哪個不是國色,主子如能忘記我這個無依靠的賈府戚眷,讓我做個幹幹凈凈的姑娘傢,……不,能再做幾年,我就知足瞭……反正依靠著鳳妃,她總不能讓我過不下去……”

  篆兒安慰道:“姑娘……您也太癡瞭……那什麼玉潔冰清什麼守身如玉,都是男子傢編出來哄我們的,既然喜歡女孩子幹凈,怎麼一個個又死死活活都想污瞭我們呢?不過姑娘也不用太傷心,您既然存瞭守貞的心,人前人後躲著點主子的眼光就是瞭……左右園子裡美女那麼多,主子早晚都用不盡,有鳳妃庇護,應該沒事的。”

  蚰煙道:“我不敢在屋裡呆,其實也是怕鳳妃……”

  篆兒道:“姑娘的意思是?”

  蚰煙道:“這園子裡的事,其實難說,情妃現在得寵,她……她是擺明面上喜歡女子,房裡丫鬟,和那尤三姐,擺明瞭都已經是她的禁臠,這等女女之事如此骯臟,想來也怕死瞭……可是鳳妃……就是清潔的麼?我想來,她隻是安分不聲張罷瞭,她房裡的平兒,小紅,個個那麼貌美,她又是個尤物,難道就沒有……?她對我好,我也常常怕,她是妃子,我是姑娘,她若是哪天召我去陪睡,我真不知該怎麼樣瞭……”

  篆兒道:“鳳妃……不會吧?”

  蚰煙嘆道:“不會?我一直疑心,其實二姑娘迎春,應該已經被鳳妃……那什麼過瞭……”

  篆兒道:“真的?”

  蚰煙道“我也沒什麼依據,隻是這園子裡如今就這樣。明面上看著風平浪靜和往日沒區別,其實呢,性奴園子就是性奴園子,情妃這般宣淫,鳳妃也是難耐寂寞的,聽說連淑小主那麼貞靜的一個人兒,也常備些淫衣來伺候主子……雲小主早就認命還那麼熱切切的貼上主子……哎……人……就那麼回事……想想也是荒唐。我怕主子臨幸,就是因為主子就這麼把一大傢子的小姐丫頭圈來為奴,肆意奸玩,辱人傢清白,也隻是換他些歡娛。園子裡的姑娘們,為人奴婢遭他奸辱,卻還要鼓舞著這些清白的女孩子傢,去奸辱其他的女孩子,外頭人都說他是荒淫王爺,卻是我們命薄,要被他圈來淫污,女孩子傢的清白,在他們帝王眼裡,根本也不算個什麼,左右是玩物罷瞭,有時也會恨自己,怎麼就生在官宦人傢,要遇到這等帝王事……人說紅顏薄命,我卻說,真是最最無情帝王傢……”

  她還要說下去,卻看見眼前的篆兒已經變瞭顏色,再看篆兒,已經一臉驚懼的跪下去瞭,磚頭順著篆兒的眼光去看,大吃一驚,竟然是弘晝,一身黃衣,靜靜得站在她們身後,似乎已經聽瞭一陣。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誰言閨閣小樓遠

  三月霜催二春寒

  紅顏薄命悲池冷

  隔岸花謝東風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