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氣場最中心的元越澤不動如山,他早已猜測到如今單論內力,沒有復原的他肯定不如對手,但影響決勝的因素當然還有許多,比如信心、氣勢等等,所以他要不斷為自己造勢,打擊對手的信心,那樣對最終的戰局也可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隻聽他道:“國師為何不說法瞭?是否領悟到‘惡魔並非以魔術征服人的意志,而是以虛構價值誘之,奸狡地混淆善惡是非,從而蠱惑人的意志,並對之信服。’這個至理?”
吟誦著俄羅斯著名哲學傢洛斯基的名言,長劍在元越澤手上生出微妙玄奧的神奇變化,削進伏難陀看似堅如壁壘的風暴空隙間,逆流而上,輕飄飄地舉重若輕刺至。
伏難陀城府深得可怕,淡淡道:“梵天是宇宙間主宰一切,超越一切的最偉大存在,眾生所有的一切通過他的存在而存在,梵天所有的一切也通過眾生的存在而存在。沒人比他更愛護眾生。他豈是惡魔?何來蠱惑人的意志之說?”
眼看劍貫這侃侃而談的魔僧咽喉的最後一刻,伏難陀突然直挺挺向後仰倒,躲過這驚天動地的一劍。在背脊離地隻餘尺許之際,猛把身子扭側,一足拄地,另一足向元越澤小腹閃電蹴去,動作完全超離人體結構的限制。
元越澤一直不敢小覷對方的瑜伽奇術,一劍落空後,蓄勢待發的左拳立即下轟,力擋伏難陀的殺招。
“砰!”
拳腳相擊,發出一聲悶響,元越澤順勢彈往半空,如一道紫色閃電劃過蒼穹,眨眼間變成一個小黑點,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內。
戰鬥過程太快,電光石火間就已完成。
拜紫亭與幾個心腹面色陰沉,伏難陀的信徒以及龍泉軍士缺卻爆起震天的歡呼聲。
伏難陀對周圍的喝彩全無感覺,面容雖無動靜,瞳孔卻變縮斂窄,目光更見強橫熾烈,芒似濤湧,接著身子往前微俯,兩手向內盤曲一抱,一股極強大的氣柱,旋轉而起,直向半空中的元越澤消失的方向擊去。
他追擊這一招純粹是受無數次死戰總結回來的經驗促使而發。
就在剛剛一擊之後,他心生怪異:通過與梵天合二為一的心靈感應,方圓十丈內的任何一絲生命的動靜都被他清楚地察覺到,卻再也感應不到元越澤的存在。對手當然不可能這樣輕易就死去,伏難陀立即明白到原來是元越澤在騰空過程中,連續佈下一重又一重帶有精神氣息的氣勁,利比兵刃,不但把整個空間封閉起來久久不去,更使眾人的註意力全部轉移到層層氣勁上,生出元越澤已經消失瞭的錯覺,強如伏難陀與梵天合一的靈覺都受到影響,遑論其他人。
隻這一瞬間的心靈縫隙,對他們這級別的高手來說,已屬致命失誤。
就在伏難陀盤手聚氣的瞬間,一把龍吟虎嘯的清鳴聲由天際傳來,初時微不可聞,眨眼間已響徹整個空間,震人耳鼓,一時天地間隻有這股異聲。
元越澤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距離伏難陀兩丈許的半空處,接著身前爆起一團淡白的強芒,繼而又化成一輪彎月,挾著無堅不摧的劍氣,猛劈下來,氣勢足可驚天動地。
“噗!”
以劍使刀的元越澤簡單一劍劈在伏難陀的氣柱上,發出沉悶卻又刺耳的聲響。忽然再生變化,劍氣分散成無數細小但威風無匹的旋渦氣絲,繞過氣柱,驚天濤浪般朝伏難陀鋪天蓋地卷去。
伏難陀面色微變。
對於元越澤這一招,他看得很清楚,起初對手的劍雨是在收回佈在空氣中的氣勁,在聚集到最顛峰那一刻,才有接下來那古樸笨拙的一刀,但他沒想到元越澤隻以小部分氣勁對上自己匯聚全身功力的氣柱,中途再分出剩餘氣絲來攻自己。
這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伏難陀全身仿似柔弱無骨,作出詭異絕倫、離奇曲折的搖擺晃動,前撲後仰,左搖右晃,在元越澤凌厲細密,幾乎密不透風的氣網中蕩來蕩去,避得間不容發,精彩非凡。
接著微微曲膝,當上身離地隻有半尺時,屈曲的變腿全力一撐,整個人由地上斜標而上,腳卻還牢牢地釘在地上,瞬間變成一又薄又長的“人肉餅”雙手輪轉,十指翻飛,如撥琴弦,左手精準無比地點上元越澤的掌心,右腿猛提,無影踢出,口中道:“我是梵,你是他;你是梵,我是他。梵即是我,我即是他,他即是梵。如蛛吐絲,如小火 星從火跳出,如影出於我,公子若能明白此義,當知梵我如一的至理。”
“砰!”
伏難陀右腳穩穩蹴中元越澤的左肩時,元越澤左手上的劍鞘也點中他的小腹。
人影倏合即分。
二人分開三丈對立,元越澤白凈的臉上閃過一抹艷紅,旋又消去。伏難陀黑臉抹過一陣煞白後回復正常。
剛剛的一拼下,二人均告負傷。
拜紫亭眼中閃過濃烈的喜色,這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革爰等人卻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侍衛長宗湘花更是偷瞥瞭拜紫亭一眼,今天上午,與一見投緣的尚才女的閑談中,對方已隱晦告知她元越澤此行的目的和絕無永世奴役草原人的意圖。宗湘花雖是理解拜紫亭的想法,但始終是性情中人,心知元越澤就算勝瞭,也沒有好下場。此刻,耳邊不期然響起尚秀芳的話“貴國大王的性子,侍衛長該比誰都清楚,他最終隻會帶領貴族走向滅亡。”
宗湘花神色越來越復雜。
“啪!”
半空中的邪劍此刻方落回元越澤面前,深插入地面。
可見剛剛的比拼速度有多快。
場中寂然無聲,觀戰者無不生出難以呼吸的緊張,全神貫註地靜望卓立對視的二人。
伏難陀心生惡寒。
高手相爭,尤其是他們這層次的高手,講究的是氣機交感與氣勢的對峙, 以全心全身的力量把對方鎖定,從中爭取主動,搶占上風,決定成王敗寇。對方內力並不如他,自然辦到這點,故伏難陀打定主意使出消耗戰術,準備牽著元越澤鼻子走,直至他力盡不支。豈知元越澤從一開始就步步搶占先機,最初以甚至比伏難陀還要高明的精神修為施壓,使伏難陀生出被看通看透的可怕感覺,繼而又不斷以各種理論和層出不窮的怪招從精神身體兩方面攻擊他,最後更是不惜以兩敗俱傷的打法企圖同歸於盡,中瞭伏難陀最強一招後亦隻是受瞭內傷,使得伏難陀的心境終於失守,感覺再難保持與梵天聯成渾然不分的境界。從天竺到中土,伏難陀一直憑著他令人難測虛實的心法橫行無制,豈知遇上的對手深諳劍道之旨,以奇制奇,成功地令他失去對手的掌握,並使他既能惑敵又擅測敵的無上心法終被打開隙縫,露出破綻。
元越澤暗叫可惜的同時卻是心生歡喜:剛剛的一招已是他目前可使出最顛峰的一招,最後還是被對手的瑜伽奇術破掉,好在他借助這具非凡的身體,不但破壞掉對手的心境,更使其對自己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所以伏難陀罕有的冒瞭一次險,拼著被元越澤的氣勁損傷,也要扯平元越澤占得的上風和優勢,豈知對手非凡的身體更進一步打擊到他的心境。
元越澤微笑朗聲道:“國師是否出於大愛才對眾生行惡?你要解救眾生,給人們提供心靈的的幫助,帶來偉大的理論,讓眾生靈魂開啟。在下深信國師這樣說時,並沒有說謊,因為你相信自己是天神般的,並早已打算為自己崇高的事業獻身。可你錯就錯在混淆瞭目的倫理與實踐倫理。”
視伏難陀為龍泉真神的軍民聞言勃然大怒,若換個場合,恐怕早就破口大罵,繼而群起而攻之瞭。
元越澤的話來自於波蘭哲人柯夫斯基。人有各種信仰並無問題,錯在信仰變為狂熱的盲目崇拜時,將引發無人可預料的後果。伏難陀的學說魅力在於看到瞭人們心靈深處強烈的生命欲求和對神秘主義的向往。這種神秘學說混在別種名目下,顯得生機勃勃,無限動人。草原上的遊民風氣使得草原人大膽開放,但說到底,依舊是生活在治理與服從之間的民族。龍泉軍民並非沒有聽過拜紫亭暗中散播的伏難陀是個奸淫劫奪的惡人流言,但他們隻是由於盲目崇拜而失去瞭理智判斷是非的能力,隻認為是有人誣陷伏難陀,聽到元越澤較理性的說法,一小部分總算沒有完全迷失的人們開始瞭沉思。
元越澤當然不會傻到以為僅憑幾句話就可以改變別人或一個大群體的世界觀或價值觀,不過那一小部分人的深思模樣倒也讓他很欣慰。且他隻欲繼續加壓給伏難陀,說法並非無懈可擊的,隻要伏難陀以佛學中一句簡單的“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瞭知,於無瞭知不辨真實”就可反駁,難卻難在伏難陀是不屑佛學的,當然更不會以佛理來為自己辯解。
拜紫亭目射兇芒,顯是意識到元越澤的話某種程度上與伏難陀的法理並無二致,其結果是都會吸引本屬於他一人的子民們的註意和崇拜。
伏難陀聞言眼神突轉嚴峻深遂,精芒電閃,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淡淡道:“公子有何資格在這裡與我大談目的倫理與實踐倫理?”
元越澤哈哈大笑,好整以暇道:“那我們就談談別的,比如國師現在面對死亡,不知對生死之道有身麼新的體會,何不說來聽聽,讓我們分享國師的心得。”
伏難陀冷哼道:“生死無常,勝負亦然,更可於極處相互轉化!”
說完瞳孔倏地收縮,射出集中強烈的魔芒,顯然是醒悟到自己因對方的話而動瞭真怒,心神被奪下,無法繼續保持與梵天的聯系。
二人剛剛都在奮力調息壓下傷勢,元越澤終究還是快上一線,他平時話並不多,今日的反常表現正是在不斷尋找進攻的良機和對手的破綻,伏難陀不但被他的話命中要害,更是順著他的話開始思維,心神稍分,他立時生出感應,一聲暴喝,若平地炸起的驚雷,邪劍重回手上,人隨劍走,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至難以形容的玄奧線路,平平無奇中隱含千變萬化,向伏難陀胸口襲去,開始時發出氣勁急旋時獨有的嗤嗤激響,眨眼間凌厲劍氣漫佈在方圓十數丈每一寸的空間裡。
伏難陀終屬大師級數,際此生死關頭,倏地收攝心神,身體在窄小的空間變幻出無數虛虛實實的位置,右手中指毫無花巧地探出,似要點出又非點出,其虛實難測處,隻要元越澤稍一疏忽,輕者所占上風將要盡付流水,重者被其後招所累死。
元越澤的攻勢固然妙,伏難陀以進為退勢卻更教他的狂熱信徒們激動。
龍泉軍民立即大聲喝彩助威。
隻有伏難陀這局中人才暗暗叫苦,此消彼長下,無法繼續保持與梵天聯系的他竟完全看不出元越澤簡單的一劍究竟會刺在自己哪一處要害上,惟有先避其鋒,以圖後招,隻見他全身骨節“劈啪”連響,發出像燒爆竹的緊湊響聲,接著整個人往後變折,變成個“人肉圈”似的物體,迅速往後滾開去。
元越澤豈甘心無功而退?且他早知瑜伽奇術的神奇,早留後續變化,隻見他沖勢不減,身前突然發出“蓬”的一聲怪響,繼而邪劍劍勢驟變,幻化成漫天的淡白色芒點,在如絲細雨襯托下,似是鋪天蓋地罩向伏難陀,又好似灰暗蒼穹中的不動星辰,動中寓靜,精妙詭奇處非筆墨可以形容其萬分之一。
伏難陀再沒辦法躲閃,人肉圈裡雙全雙腳同時向不同方向擊出,迎上元越澤的劍網。
一時劍兵刃與勁氣交擊,發出連珠爆發的沉悶聲響彌漫全場。
二人人影突然出現在原戰圈後五丈遠的地方,漫天的沉悶聲尚未完全消失。
已由人肉圈恢復正常人形的伏難陀分腿而立,雙掌死死扣住邪劍的劍鋒,連擋元越澤通過邪劍傳過來,山洪暴發般爆發,一浪比一浪強勁的恐怖劍氣。
全場又是一片死寂,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可從伏難陀黝黑中慘白不斷加劇的臉色中看出他已落下風。
九重氣浪過後,元越澤一口真氣已經用盡,猛地抽劍後閃。他收劍的原因是怕不小心中瞭對手的幻術,接著又想到伏難陀若要困住自己的靈魂,那他肯定也要完蛋,在拜紫亭面前,伏難陀肯定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伏難陀卻受他層出不窮的古怪招數影響,擔心他又有後招,於是化被動為主動,“劈啪”聲音再響,整個人順著元越澤的收勢而彈向他的頭定,接著骨肉縮塌,雙膝屈曲貼胸,雙手抱膝,頭卻塞進兩膝間,變成一個“人肉球”飄忽不定地撞向元越澤的天靈。
拜紫亭知道此戰就要結束瞭,作為一個旁觀者,他看得出伏難陀不單被破掉他的天竺心法梵我不二,更是心志被奪,亂瞭方寸。
後撤中的元越澤面容冷峻,突然立住身形,抬手橫劍,劍身發出奪魄驚心的駭人白芒,斜削而上。
伏難陀暗自叫苦,他這一招雖用盡渾身解數,變化瞭十數次以迷惑對手,豈知元越澤這看似簡單,甚至有點笨拙的一劍,偏偏封死瞭他所有變化,就像是乖乖送上去給他喂劍一樣。
“砰!”
伏難陀的右拳轟在邪劍劍尖上,伏難陀一聲悶哼,二人同時劇震,一上一下退開。
元越澤仗劍卓立,不遠處散落著三根手指和半邊手掌。
它們的主人就是伏難陀。
疼痛鉆心,伏難陀被震至元越澤頭上數丈高空,四肢猛地擴張,由人肉球變成人肉餅,將瑜伽奇術發揮到極致,兩手兩腳像身體骨骼失去正常的連系般,幻出漫天掌影腳影,水銀瀉地無隙不入的往下面的元越澤狂攻猛打,凌厲至極點。
不知就裡的龍泉軍尚以為伏難陀搶得上風主動,忙為伏難陀打氣喝采,喊聲震天。
元越澤抬起頭,望的卻不是瘋狂攻過來的伏難陀,而是他身後的廣袤蒼穹,在他銳利似劍的深邃目光面前,灰暗的雲層亦失去瞭作用。
他自信若狀態十足,五招內必可殺掉這魔僧,可惜這隻能是假想。黑王多日不見歸來,祝玉妍到底怎麼瞭?為什麼還沒有趕來?
心動瞬間,他劍勢再起,連向半空劈出兩劍。
人人都產生出一種剛才憑空出現一個淡裝素裹美女的錯覺,定下神來後,立即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第一劍殺氣濃重,力可劈山碎嶽,更帶著一股不死不休,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好似使劍者就是為瞭自殺才刺出這一劍似的,任誰都可看得出其中蘊涵著的無限蕭煞與愁苦。第二劍則是毫無殺氣,劍勢有若隨風輕舞的的鴻毛,輕靈中帶著柔勢,連綿不絕,恰似沐浴愛情中的人的無限歡悅,直可達宇宙盡頭亦不終止,與分不出先後刺出的另一劍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劍法用至此等境界,再沒人敢說“邪皇”不如三大宗師。
伏難陀凌空下擊的戰略一為拼命,二為奪回先機而發,此刻卻駭然發現自己已無退路。
氣勁爆激聲接連響起,時而沉悶,時而刺耳,兩道人影交錯分開,向反方向疾馳開去,相隔十丈方止住身形。
伏難陀臉上現出古怪之極的神色,雙掌合什,豎在胸前,除瞭左掌被削掉一半外,表面上看不出其他受創的痕跡。
元越澤背對著他,拄劍閉目而立。
觀戰者看不清最後一招的比拼,此刻更是不知戰果如何,惟有屏息凝視,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伏難陀的身體忽然顫震起來,接著衣袖,褲管盡碎,身子緩緩向後仰倒。
倒地瞬間,人們才發覺他的手腳原來早被邪劍削碎,小臂,小腿都化為肉泥血水,恐怖異常。
拜紫亭眼中喜色一閃即逝,起身緩步走向伏難陀,長嘆道:“國師安心去吧,拜紫亭絕不會辜負國師的期望。”
龍泉軍民大吃一驚,此時才知伏難陀不但四肢被廢,更是傷重至死的地步,不可置信地瞧著仰躺街心的伏難陀。
伏難陀突然狂笑起來,自言自語道:“除瞭王位,我什麼都有過,伏難陀此生不虛矣!”
拜紫亭漸漸來到伏難陀身前,開始流淚痛哭道:“國師三年前曾……”
伏難陀隻是狂笑,猛地打斷他道:“休想害我!我死瞭你也好不到哪去!”
接著猛地一震,竟靠殘餘的一點真氣自絕經脈而亡。
拜紫亭尚未來得及痛恨或是高興,就發覺自己渾身發軟,不但無力氣站穩,更是呼吸困難,再沒能說出一句話,“撲通”一聲栽倒在伏難陀屍體旁。
大街上一片死寂,上到右丞相客素別,下到龍泉普通百姓,人人呆若木雞,不能相信的瞧著倒在小長安朱雀大街上的伏難陀和拜紫亭。
“是他害死瞭國師!”
“大王也是他害死的!”
“殺瞭他!”
大街兩端擠滿龍泉城千百計的將領軍民,靜默呆立許久,終於有人打出口號,一時間群起反應,人人眼中閃爍著仇恨的怒火,狂怒拼死般一湧而上,狠狠地撲向依舊未睜開雙眼的元越澤。
客素別、革爰、宗湘花三人震駭下第一時間奔向拜紫亭,雖然不知究竟拜紫亭是死還是昏倒,但可肯定絕非元越澤的作為,隻是狂熱的軍民拿來慰藉自己,實是為伏難陀報仇的口號而已。他們很想勸阻癲狂的龍泉軍民冷靜,但沒人會聽他們多說一句話。
四周喊殺聲震蕩回響,傳遍整條朱雀大道,有武器和沒有武器的兵將平民,均狀如瘋子的四下圍攏殺將過來,群情洶湧,無人可以阻止。拜紫亭之死他們尚可接受,但沒有人能接受他們視為天人神人的伏難陀橫死街頭的殘酷現實。
箭矢密集射至,元越澤睜開雙眼。他剛剛隻攻不守,以身體硬抗伏難陀拼命的一招,拼盡全力才算廢掉他的手腳,卻沒能力繼續追以致命一擊,因為伏難陀妖邪詭異,寒非寒,熱非熱,似攝似推,無隙不入,陰損至極的真氣開始在他經脈內肆虐,連他都感覺非常辛苦,惟有先停下來迫出寒氣。接下來才暗自失笑:伏難陀手腳被廢,那和死人又有什麼區別?隻說拜紫亭就不會放過這妖僧。果然,拜紫亭一通貓哭耗子後,又準備說出什麼天命論,比如說伏難陀早預見自己在渤海國立國前會有死劫等等振奮手下的謊言,將一切推到老天爺身上。老天爺要他死,伏難陀自是在劫難逃;同樣老天爺要粟末族振興,天王老子都阻不住。拜紫亭該是早準備好這一招,既可渲泄龍泉軍民的悲憤和怨恨;又可轉移仇恨,將權威重新集回己身;更有信心面對接下來突厥聯軍的攻擊。可惜,拜紫亭終是沒能擺脫伏難陀給他帶來的噩夢,伏難陀深知自己難逃一死,幹脆選擇自盡,拉著拜紫亭一起“上路”避過無數箭矢和飛來的其他矛槍,元越澤騰空而起,壓下足可淹沒一切的嘈吵喊殺聲,長笑道:“客丞相三位該知我是否有害死貴王上,元某人去也!”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的人影早就不見,聲音卻近如耳語。
周圍的喝罵聲漸漸遠去,被仇恨沖昏頭腦的人哪還有理智,下意識地想元越澤掠走的方向追去。
整條大街瞬間如同鬼域,客素別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怎辦才好。
宗湘花面色復雜地望著元越澤消失的方向片刻,率先道:“我們先回皇宮,為大王準備後事吧!丞相認為怎麼樣?”
客素別回過神來,幹咳一聲,點頭同意。
回到皇宮,群臣找來所有禦醫,為拜紫亭重新檢查一遍,結果一如所有人的預料:“龍王”早已返魂乏術。客素別等人都是高手,怎可能沒發現此事?不過是失去精神支柱後感到茫然無措,自欺欺人的行為罷瞭。
尚秀芳若有若無的箏音從冷寂的東苑傳出,仿似內心充滿激烈情緒的演奏者,卻能以冷峻和落漠的態度以音樂去演譯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崛起與沒落。
一眾文臣武將跪倒拜紫亭的安放在龍床上的屍身前,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