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川南賭坊,元越澤於侯文卿才發覺太陽早已西下,一輪圓月正掛中天。
二人幾乎都沒有說話,隻是邊走邊欣賞成都的風土人情。
時近中秋,城南商業區的大街上,入目皆是數之不盡的花燈,有些掛在店鋪居所的宅門外,有些則拿在行人的手上,小孩聯群結隊的提燈嬉鬧,款式應有盡有,奇巧多姿,輝煌炫目。
女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羌族少女的華衣麗服更充滿異地風情,嬌笑玩樂聲此起彼伏,溢滿店鋪林立的城門大道。在擠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上,鞭炮聲響不絕,處處青煙彌漫,充滿節日的氣氛。許多羌族少女手牽手,嬌笑著在二人身旁走過,見到元越澤粗獷的儀容和軒偉的身材,均秀目發亮,秋波頻送。
元越澤隻是報以淡淡的微笑,隨後抬頭望往被煙火奪去少許光采的明月,心中湧起對傢中嬌妻們的強烈思念。
侯文卿亦心有感觸,如不是遇到宋師道,她的人生很可能不會有如此大的轉變,鼎沸熾熱的佳節氣氛中,她心中湧起親切的感覺。整個人仿佛給卷進這洋溢對生命熱戀燈影燭光的城市去,隨肩摩踵接的人潮緩緩移動。層樓復閣,立於兩旁,無不張燈結彩,大開中門,任人賞樂。更有大戶人傢請來樂師優伶,表演助興,歡欣靡曼,有種窮朝極夕,顛迷昏醉的不真實感覺。
二人一路走向城西。
成都的街道左曲右折,令人眼花繚亂,出瞭名的混亂,除瞭從皇城各門通羅城十門的主要街道是東西向、南北向外,其他地區的街道多斜行曲折,錯綜復雜,因勢而成。元越澤樹年前來遊歷成都時卻被那色胚所打擾,最終一傢人隻在成都呆瞭一晚,實際上他對成都還是很陌生的。好在侯文卿似是對道路極為熟悉,在她的帶領下,二人來到一處荒廢瞭的民房瓦頂,於屋脊處坐下。
城西乃是少城,與城南連成一片,是為商業區,開店列鋪,商業繁盛,設有鹽鐵官收鹽鐵稅,市官管理市場,主收商業稅。好在此刻人們都將熱情投入到節日的喜慶中去,所以再仔細檢查一番,發覺談話不會被人偷聽後,元越澤才放下心來。
接著,元越澤將分別後近半月路上所發生的事情,以及今天跟蹤尤鳥倦二人,最終跟丟的消息全部說給侯文卿聽。
侯文卿聽後,沉默半晌道:“我與師道昨日剛到這裡,成都城內現下暗潮湧動,關中的李唐有齊王李元吉和平陽公主李秀寧於數日前到達成都。他們此行目的想必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得到的。再傢上你說的尤鳥倦,丁九重也在這個時間來到成都,目的雖不清楚,想來也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元越澤點瞭點頭:“下次碰到尤鳥倦他二人時,我必殺掉他們。至於李唐,無非就是招攬巴蜀歸降罷瞭,但李世民雖在朝中受太子黨打壓,可此時他攜大勝西秦的餘威,怎麼說都該派他來這裡,哪裡輪得到李元吉?”
侯文卿顯然對這些政治上的東西不太瞭解,隻有答道:“這些我就不清楚瞭。兩年前我離開師門下山後,調查清香傢與霍傢的關系後,就開始著力佈置許多消息據點在巴陵與成都,這些消息自然是他們打探到的。”
元越澤暗忖怪不得她對成都這麼熟悉。
侯文卿見元越澤沒開口,以為他在擔心,便安慰道:“師道那邊如果不出意外,他將很快就將宋伯父的信送往獨尊堡,你放心吧,李唐不回輕易得到巴蜀的。”
元越澤搖頭道:“這些事情還不到我來擔心,嫂子剛剛為何阻止我大贏霍青橋或者幹掉他?”
侯文卿微微一笑道:“殺他並不難,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正著力調查他們內部的消息,比如他們的錢財都藏在哪裡,他們買賣人口的機密帳本又在何處。我要先將他們他們的黑心錢全部收回,再讓他們的罪行最終為天下人所知道,使香傢,霍傢遺臭萬年。而且,我最近得到消息,香傢與霍傢背後似乎有著一個很強的勢力在支持著,你該記得我們臨走出賭坊時,霍青橋那惡毒的眼神吧,他該是自信有把握報復我們。”
元越澤垂頭不語。
在他的勸說下,祝玉妍早在三年前就於香傢徹底劃清界限。從前因為祝玉妍一心使魔門君臨天下,為瞭達到目的,就必須借助香傢的才力與物力,而香傢也可以借助陰癸派的庇護,在江湖上混得很開。但這種利益結合解散後,還會有哪個有勢力的人去幫助香傢?
他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就不想,這是元越澤的個人原則。
他對霍青橋會報復他一事沒有半分擔憂,甚至還盼望著背後支撐霍傢的人來找他麻煩,也好讓他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
仰天望上那一輪皎潔的圓月,元越澤渭然道:“我突然想起三百多年後的一位詞人所作的詞。”
侯文卿道:“我聽師道也說過一些,你想到的也說來聽聽嘛。”
元越澤瞇起雙眼,緩緩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各有所思的沉默許久,侯文卿率先起身道:“這個詞人真是才華橫溢,好瞭,我要回太城那所民房瞭,晚些時候師道應該會到你住的客棧找你。”
為掩人耳目,他們都要分開居住。
元越澤點瞭點頭,侯文卿離去。
半晌後,元越澤亦起身走向自己訂瞭房間的客棧。
一路上人聲鼎沸,熱鬧異常,轉進一條交錯的大街,情況更是熱鬧,在鑼鼓暄天之下,有人在車馬道上舞著燈龍賀節,行人道上擠滿圍觀的人,氣氛熱烈。中秋之前的氣氛就已經如此,那麼明晚的情景恐怕會比現在熱鬧數倍。
來到一傢面食店門前,隻見此店大開中門,在臺上擺滿糕餅,店夥計正在忙著招待遊逛燈會的群眾。此時燈會正值精采熱鬧之時,大群穿上民族服飾的彝族男女約有百多人,齊集街上表演歌舞助興,暄天的鼓音歌樂。
元越澤來到店鋪前,扔出一釘銀子到夥計手上,順手拿起一個月餅,大嚼一囗,發覺入口酥脆松軟,甜咸可囗,火腿香味突出,油而不膩,堪稱極品,於是點頭贊道:“不用找瞭。恩,味道還不錯。”
店夥計見這麼一大錠銀子到瞭自己手上,忙不迭地賠笑道:“這是雲腿月餅,非常道地,客官您請隨便享用。”
元越澤點瞭點頭道:“怎麼還沒到中秋,就已經這麼熱鬧瞭?”
夥計忙得差不多瞭,便來搭口道:“客官該不是成都人吧,雖然明日方是中秋,但此次燈會是由獨尊堡、川幫和巴盟三方聯合主辦,會持續三天呢!”
元越澤笑瞭一下,暗道這三大勢力表面是與眾同樂,其實卻是要對外間顯示他們的團結吧!
轉身望向對街的一座雄偉寺觀,看得有些入迷。
“啊!”
一聲熟悉的輕呼聲,由元越澤背後傳來。
元越澤身形微顫,回頭望去。
獨尊堡位於成都北郊萬歲池南岸,坐南朝北,仿似一座規模縮小的皇城。全堡以石磚砌成,予人固若金湯的氣象。
宋師道站在橫跨護堡河吊橋的一端,仰天望月。
一個時辰前,他告別真言大師,走出大石寺。雖未真的練過嶽山遺卷上的‘換日大法’,但他卻有脫胎換骨的感覺。甚至元越澤告訴他的半部‘日月麗天大法’,他也可以憑自己的智慧,補充出下半部,當然,這下半部並不一定會與燕飛所用的相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宋師道的下半部卻是最適合他自己的。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他辭別真言大師,步出大石寺門的一刻,他已身兼佛、道兩傢至高無上的心法,奠定他日後在中原除寇仲、徐子陵外再無人可以比擬的大宗師地位。
至於元越澤一傢則因他們非人非神的變態身體,暫時不被劃在‘正常人’的行列裡。
宋師道此行學武的最大目的已經達成,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親自把宋缺的信,交到解暉手中。他剛剛也路上也聽到有人說李唐齊王與平陽公主到來一事,所以沒有趕回去與侯文卿見面,而是第一時間來見解暉。
“二公子大駕光臨,實是我獨尊堡的榮幸,請這邊走,堡主有請。”
一把柔和的聲音,將宋師道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來者是個衣服華麗的錦衣大漢,年紀四十許間,恭謹有禮。
宋師道拱手回禮,微笑道:“先生如何稱呼?”
大漢恭敬道:“小人是管傢方益民,二公子折煞小人瞭,叫我益民就可以。”
宋師道一向以溫文儒雅著稱,最近一年來更是在江湖上闖出名堂,對其俠肝義膽推崇者不在少數,方益民今日一見宋師道,心中不由得挑起大拇指。
客氣一句後,宋師道跟隨方益民通過吊橋,進入敞開的堡門。
入門處是一座石砌照壁,繞過照壁是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書“忠信禮義”四個大字,接通一條筆直的石鋪通路,兩旁植有蒼松翠柏,房舍藏在林木之間,景色幽深。
方益民微笑道:“我們堡主半個時辰前才知二公子光臨成都,已經著人去請二公子瞭,沒想到二公子會親自過來。”
宋師道客氣道:“解伯父與先父一向關系友好,師道來到這裡,怎回不親自拜訪他老人傢。”
心中卻在慶幸,幸好是偷偷摸進大石寺的,否則必定早被解暉的眼線給發現。而他話語中隻提宋缺,不提宋閥,正好給人一種他不再於宋閥有關系的印象,與他叛出宋傢的身份極為符合。
方益民領他經過一道橫跨自西北逶迤流來的清溪上的石橋,見前方位與獨尊堡正中的建築組群樓閣崢嶸,鬥拱飛擔,畫棟雕梁。尤其是主堂石階下各蹲一座威武生動高達一丈的巨型石獅,更給主堂抹上濃厚的神秘和威嚴。
方益民停在門前,施禮道:“公子請進,小人告退。”
就那麼躬身退返石橋去,消沒在遠處。
宋師道剛要邁步,裡面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賢侄請進。”
拾級而上,來到門前,剛要伸手推開時,門被人從裡面拉開。
映入宋師道眼簾的,是解文龍悶成苦瓜的一張臉,眼中卻閃爍著與其臉色絕不相稱的歡喜。
宋師道剛要施禮,解文龍忙扶起他,拍瞭兩下他的肩膀,沒說一句話,就那麼去瞭。
宋師道有些莫名其妙的步入大廳。
佈置得極為考究的廳堂主坐上,端坐著一個雄偉如山的漢子,他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神態,皮膚黝黑,表情冷漠,額高鼻挺,與呈方形的臉龐合成硬朗的輪廓線條,予人堅毅卓絕,主觀固執的感覺,威嚴攝人。
此人就是威震巴蜀的獨尊堡主解暉。
見到宋師道的到來,解暉露出一個難得一見的笑臉,起身相迎。
宋師道深施一禮後,才坐入座上。
解暉上下打量宋師道幾眼,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失望,後又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道:“賢侄近年來名聲越來越大,數年未見就有如此大的長進,他日你的成就必定超過宋賢弟。”
他口中的‘宋賢弟’自然就是‘天刀’宋缺。
問聽旁人提起宋缺,宋師道神色一黯,伸出去拿茶杯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解暉有些尷尬地笑瞭一笑:“是老夫說錯話瞭,賢侄勿怪。”
隨即目光掠過他的手掌,眼中驚訝之色一閃即逝,驚奇道:“沒想到賢侄小小年紀,修為已入天人之境,真是難得,唉!”
宋師道望向自己的手,隻見他一向修-長白皙的手,像脫胎換骨般變得晶瑩通透,明潤似玉,正揮散著某種超乎塵俗的光澤。輕輕要瞭搖頭道:“解伯父謬贊瞭,師道今日前來,隻為一事。”
說完,從懷中取出宋缺的信,雙手呈瞭上去。
解暉一愕,隨手接過信,看過信封上的字跡,眼神開始復雜起來。
半晌後,長嘆一口氣道:“賢侄以為宋賢弟會在信中寫些什麼?”
宋師道答道:“小侄怎敢看先父所寫的信件,他當日在於傅大師比武前,就將這封信交給我,可恨我當時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事後才發現那時先父就已經抱著必死的信念瞭。”
他越說表情越黯淡,聲音越來越沙啞。
解暉柔聲安慰道:“老夫知賢侄一向以仁義孝順著稱,何況宋賢弟乃成仙去瞭,你也不要悲傷瞭。”
宋師道點瞭點頭,恢復平靜後,解暉盯著桌面上的信封道:“賢侄以為如今天下大勢的走向如何?”
宋師道望向解暉,愕然道:“伯父該知我無心這種事情的。”
解暉道:“老夫當然知道,但賢侄出身名望大傢,老夫自然也想問問你的看法。”
宋師道謹慎道:“自古爭天下,圍繞的都是黃河附近的大城及關中,眼下看來,能獲得最後勝利的無非就是三個人,李唐的李世民,洛陽的元越澤,大夏的竇建德。其他幾方勢力怎麼鬧也最多隻是占地一方的霸主而已。”
他直呼元越澤的名字,就是表明二人立場迥異,矛盾早就不可調和。
解暉沒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隻是贊賞地道:“賢侄所說的也是老夫所想的。”
宋師道又道:“小侄還是不明白伯父為何有此一問。”
解暉望向窗外,淡然地答非所問道:“賢侄可知最近江南形勢的變化?”
宋師道搖瞭搖頭。
解暉道:“前日我們才得到緊急情報,李子通用反間計離間杜伏威與沈綸,又暗地裡借得蕭銑五萬人馬,在杜伏威與沈綸兩敗俱傷後,大破杜伏威於大江之上。”
宋師道心道這個消息我還真沒聽說,不過雙龍不是早把李子通幹掉瞭嗎?怎麼江都還可能沒淪陷,反倒是杜伏威與沈綸大敗而歸。但他並沒接口,隻是靜靜地聽著。
解暉繼續道:“如果老夫所猜不錯的話,宋賢弟這封信中必然涉及到天下爭霸戰到關鍵時刻,巴蜀的選擇。”
解暉的話沒有說完,意思卻很明顯:宋缺一向是支持漢室光大的,而這封信裡很可能就是宋缺給解暉的‘通牒’,用以警告他在選擇支持哪方勢力前,先考慮一下利益得失。而眼下李唐已派高層入蜀,顯然是為瞭爭取巴蜀的支持而來,作為巴蜀三大勢力之首的獨尊堡的抉擇就成瞭重中之重。解暉當然想支持李唐,李世民大敗西秦後,如果再得到巴蜀的支持,那麼李唐就將成為戰國末期南擁富饒物產及軍糧,北據涵谷天險的強秦,其實力將倍增,得天下的機會自然變得更大。但宋缺絕不回支持具有胡人血統的李傢入主中原,所以他信中很可能會讓解暉考慮支持其他霸主,比如現在的元越澤,或者竇建德。而這其中,自然是支持元越澤為上上之選。
既然宋缺早已破空而去,他的信為何還對解暉造成如此大的壓力?
元越澤與宋師道曾不把宋缺這封信看得多重要,就是因為宋缺不在瞭。
但解暉卻不同,正因為他是親眼見證過,親身體會過宋缺的厲害手段,數十年來,在心理上對其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宋缺既然提前可以留信給解暉,自然也可以提前囑咐接任的宋智一些相關事宜。比如一旦巴蜀選擇支持李唐,那麼宋閥就在生意場上不在於巴蜀合作,這不但是對解暉的打擊,更會使解暉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須知宋閥乃是海鹽販運專業戶,一旦終止生意,巴蜀自然會缺鹽。百姓一旦知曉是因為解暉選擇支持李唐才會這樣,自然恨死解暉,他的英明將盡毀。
而且解暉求的也不過隻是跟隨個好皇帝享受好日子而已,所以他才有瞭如今的躑躅。
宋師道開口道:“伯父其實不該有什麼顧及吧,如果我是伯父,那必定選擇支援李唐,這是誰都清楚的。”
解暉愕然道:“賢侄怎麼不勸服老夫支持元越澤,照我看,此子並不比李世民差上多少。”
宋師道不屑道:“一個心機惡毒,隻為私欲,冷漠無情,貪戀女色的人,有什麼值得我去欣賞的?”
解暉失笑道:“原來我一直以為賢侄與元越澤隻是鬧鬧小別扭,沒想到你們之間的分歧如此大!”
看著解暉老奸巨滑的笑容,宋師道恍然大悟:剛剛解暉都是在作戲,他說來說去,隻是為瞭證實宋師道與元越澤的真正關系。同時心中松瞭一口氣,暗村自己真的太會演戲瞭,剛剛咬牙切齒的樣子,任誰都會以為自己是痛恨元越澤濫情的。
解暉繼續失望瞭嘆瞭口氣道:“賢侄可知玉華在何處嗎?”
宋師道裝傻道:“伯父此言怎講,大姐嫁入解傢數年瞭吧。師道亦想等一下去見一見她呢。”
解暉仔細地看瞭宋師道半晌,才緩緩道:“玉華不見幾個月瞭,有可靠消息稱,她現在就在洛陽,還嫁給瞭元越澤。”
宋師道渾身劇震,失聲道:“什麼!”
站在元越澤身後的,赫然是玉手掩口,一臉驚訝,呆呆望著他的李秀寧。
縱使在這所有女孩都扮得像花蝴蝶般爭妍鬥麗的晚上,但她如花似玉的俏臉玉容與優雅曼妙的身形,仍使她像鶴立雞群般獨特出眾。
她輕減瞭幾許,眉宇間隱隱帶著一絲幽怨,身著高貴的鵝黃色中點綴幾處白花的圓領長袍,雪嫩至近乎蒼白的肌-膚將她爭得大大的美目瞳孔襯托地如夜空中深邃明亮的星星一般,整個人似比數月前更為動人。
熟識中,帶著一絲元越澤也說不清的陌生。
倏忽間,四周的嬉鬧笑語,似在迅速斂去,附近雖是千百計充衢溢巷的趁節遊人,但兩人卻感到天地間除他們外,再無第三者。雖然他們被以百計的人和駛過的馬車分隔在近三丈的遠處,但在他們二人來說,並沒有任何隔閡。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受。
他身後跟隨著一個丫鬟與四個身形彪悍的帶刀侍衛。他們都是一臉不知所措地凝望從未失態過的李秀寧。
元越澤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依舊硬著頭皮對李秀寧淡淡一笑,繼續扭頭欣賞遠處的寺觀。
片刻後,李秀寧回過神兒來,按著額頭對身邊的丫鬟說瞭幾句話,一行人匆匆轉身走掉瞭。
宋師道走出獨尊堡,長長的籲瞭一口氣。無暇欣賞成都美麗的夜景與熱鬧的燈會,一邊思索,一邊向他與侯文卿約定的地點奔去。
解暉是從李元吉處得知宋玉華在洛陽一事,為瞭獲取他的信任,宋師道自然不敢玩火去試探詢問為什麼解暉這麼相信李元吉,隻是覺得其中定有隱情。解暉能把這麼隱秘的事說給宋師道,無非就是因為他看到宋師道對元越澤的痛恨與不屑,另一方面,也可以將這件事當成不支持元越澤,改支持李唐的一大理由。再往深瞭想,解暉很可能還在算計宋師道,想以如今名頭大盛的宋師道去對付元越澤,畢竟兒媳婦被別人給騙去瞭,這對獨尊堡來說,不啻於一個天大的恥辱。解暉正可以利用宋師道表現出來的,痛恨元越澤的多情這一點來大作文章。
宋師道慶幸數年前與元越澤作的那場戲,否則絕沒今日的遭遇。那樣的話,巴蜀一定回選擇支持李唐瞭,這對中原的統一來說,並非好事,百姓很可能還要多受幾年苦。
宋師道心中更是失笑解文龍原來也是個作戲高手。在聽到解暉說出宋玉華之事時,想起剛剛進大廳時遇到解文龍,宋師道一度懷疑是解文龍出賣瞭宋玉華,後來聽解暉細說才發覺不是。宋師道更是明白瞭為何解暉會在看到他時連續嘆氣,幾次露出失望的神色,皆因解暉內心裡在拿宋師道於解文龍對比,相比之下,望子成龍的解暉當然會對自己的兒子失望。但為瞭延續解傢香火,隻有兩方各退一步,容許解文龍娶憐兒,卻隻能為妾,因為宋玉華失蹤這件事,整個獨尊堡內,也隻有他們父子二人才知道。宋師道亦搞清楚瞭為什麼在門口時,解文龍臉色愁苦,眼帶歡喜。
正想得入神時,宋師道心生警兆,頓住身形,沒入黑夜中的民房後。隻見一個身材高大,一身勁服,背負皮囊的人在上方流星般掠過。
那人發出的死亡氣息極其陰森可怕,收斂毛孔的宋師道可以察覺到他修為的高超,從他背後的皮囊,宋師道認出瞭此人就是殺害大石寺僧人的紫膚男子。於是小心翼翼地跟瞭上去。
那人在橫街窄巷左穿右插,不片刻越墻來到一所普遍的民居,在墻頭處迅速繞墻疾走,最後更躍上屋頂,巡視數遍後,才身形一閃進入屋內。
宋師道尾隨而至,換瞭是別人,縱使武功比得上他,怕亦不能像他般大半憑感覺追蹤,令高明的對手也茫然不知露出行藏。他更驚訝於對手的謹慎,如果剛剛他過於冒進,一定難逃過他的耳目。若與其爭鬥起來,宋師道贏面恐怕不會太大。
暗自慶幸一句後,宋師道看準時機,毫不猶豫地貼墻翻進宅子的後院,移往屋後,功聚雙耳。
從屋內似有還無的氣息判斷,宋師道心中大驚,屋裡至少有五個人,每一個皆是高手。宋師道通過靈敏的靈覺,更是隱約感覺到其中兩個修為絕對在他之上。
隻聽屋內傳出一個聲音道:“安胖子那裡已經無問題,我剛剛已與他談過,我們可以借助他們在明面上為我們辦事,齊王與師叔祖的擔憂可以放下瞭。”
宋師道心想說話的人一定就是剛剛進屋,身被皮囊的人。他驚訝於李元吉竟然在屋內,還與這種邪人勾結。更驚訝於那個‘師叔祖’到底是何方神聖?至於他口中的‘安胖子’定然就是魔門兩道六派中‘天蓮宗’的蓮主,邪道八大高手隻一的‘胖賈’安隆瞭。那麼剛剛進屋的人到底是什麼人?連安隆那樣狡猾的人都回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疑惑太多,宋師道沒法多想,隻有繼續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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