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隻剩下最後一抹餘暉。
宋師道出現在成都城外一所寺院外的樹林裡,隻見前方古柏叁天,竹樹蔥籠,紅墻環繞內佛塔凌空,寺樓巍然高大。
這就是他沿路打聽到的大石寺所在地。
與元越澤,獨孤鳳分別十數日,宋師道與侯文卿二人為瞭融匯‘邪帝舍利’的元精,趕路速度並不快,指導今晚才趕到成都城外,宋、侯二人各有任務,於是分開行動。
迅快而小心的翻過院墻,隻覺剛剛在寺廟外就已察覺到的死寂氣氛更加清晰,宋師道劍眉一皺,順手脫掉面具。
這所名剎規模不小,由山門殿起,接著是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寶殿、藏經樓等,殿堂重重,也稱得上結構復雜、造型優美、宏偉壯麗。在主殿群成行成陣之旁,萬千竹樹中聳起一座高塔,份外具有氣勢。
寺廟內全無燈火,氣氛陰森恐怖,宛如鬼域,宋師道暗忖就算所有和尚都已就寢,也該有佛燈香燭一類的東西吧?而大石寺的最大仇傢‘天君’席應半年多前就死在傅君瑜手裡,按理說來,此時的大石寺內該是一片欣欣向榮之象才對。
宋師道雖有不解,卻依舊順步前行,感受到在宗教的征召下,建寺者那種殫精竭慮的熱忱和精神。不論門,窗、簷、拱,均雕刻有翎毛、花卉等各類紋飾。廟脊上則塑置奇禽異獸,栩栩如生。殿堂間有長廊貫通,左右大石柱林立對稱。
一步步前行,宋師道隻覺空氣中所殘留的死亡氣息愈加地濃厚,於是目光如炬往四周掃視搜索,果然,他在一所規模宏偉的羅漢堂前發現瞭一些被沙土掩蓋住的幹涸血跡。他俯身以指尖去觸摸那些血塊,頓時如遭電擊,那恐怖的感應更鮮明,更具體,更強烈。
習得半部《日月麗天大法》、《凝神訣》、《長生訣》又吸得一成邪帝舍利的元精後,宋師道的‘心靈之眼’早變得異常清明,‘天人合一’的感應力亦敏感異常。在他的‘心靈之眼’內,出現瞭一個身著勁裝,背負皮包,皮膚,長發,眉毛皆為紫色,氣息邪異,高大魁梧的人影殘殺過百大石寺僧人的恐怖景象。
那人長相精奇,面部冷酷至無一絲表情,最讓宋師道吃驚的是此人濃密的眉毛下那對份外引人註目的眼睛,內中透出邪惡和殘酷的凌厲光芒,眸珠更帶一圈紫芒,詭異可怕。
收回手臂,心眼內恢復澄明,宋師道長籲瞭一口氣,心道這人難道與席應有些淵源不成?他到底是什麼來歷?竟毫不把成都幾方大勢力放在眼裡,如此公開行兇殺人?但此人行兇後,斷無清理現場的需要,而原本大石寺的僧人早已死光,那又是什麼人收拾這血腥的殘局?
一邊想,宋師道一邊步入羅漢堂內,一時不由呼吸頓止,被塑像如林,佈滿大殿的奇景所震攝。
大殿塑像羅列,分作兩組,中央是數十尊佛和菩薩,以居於殿心的千手觀音最為矚目,不但寶相莊嚴,且因每隻手的形狀和所持法器無有相同,令人生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感覺。五百羅漢分列四周,朝向中央的塑像,形成縱橫相通的巷道。徐子陵仿似置身另一個有別於現實的神佛世界,身旁的塑像在透進來的月色掩映中,造型細致精巧,色澤艷麗,無論立倚坐臥,均姿態各異,仿若真人,神態生動,疑幻似真。
當他來到千手觀音座前,四周盡是重重列列的羅漢佛像,有若陷身由塑像佈下的迷陣中,那感覺實非任何言語可以形容萬一。
再望向左右各兩座座高約六尺,全身鏤金,儼若真人,姿態截然迥異的羅漢塑像,隻見左邊的那尊瘦削長頸,笑容可掬,一手按膝,身往前俯,另一手往後搔背,姿態漫不經意,合適自然。另一座卻是眸珠突睜的怒目金剛,右手筋突肉張的握拳前方,精足神匯,威武生動。
卓立於兩尊塑像之間,宋師道首先擺出右邊塑像的閑適姿勢,接著又變換作右邊怒目金剛的姿態,均維肖維妙,在殿外金黃的月色掩映下,幾疑是他忽然化身為護佛的羅漢,更似是其中一尊羅漢活瞭過來,那種感覺確是怪異無倫。
當模擬出某一羅漢的姿態時,宋師道察覺到體內的真氣竟似天然發生的隨姿態而湧動,舒爽至極。
自從與元越澤告別後,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宋師道將嶽山的遺卷看足瞭不下十遍,早將遺卷的內容記得滾瓜爛熟。
卷內除對嶽山生平特別深刻的人事的敘述外,主要是晚年對霸刀刀法的反思和尚未練成的換日大法的反覆推敲,其中充滿令人讀之心酸的無奈和傷情。雖志在千裡,卻時不我予,奈何!
專走偏鋒,狠辣無倫的四十九式霸刀,完全不對宋師道的胃口,他的註意力全放在換日大法上。這套奇異的功法是他以霸刀的奧秘向一個天竺苦行僧交換回來,本有個天竺名稱,嶽山改稱其為換日大法。假設嶽山能練成,他將脫胎換骨、洗筋易髓的重生過來,不但傷勢盡愈,且能在短時期內功力盡復。可惜直至身死,嶽山仍是一無所成,致含恨而終。
透過遺卷,宋師道亦首次接觸到石青璇的生母,慈航靜齋現任齋主梵清惠的師姐碧秀心,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見嶽山,很多時會助他推敲研究奇異的換日大法,而嶽山則把她部份的看法記錄在遺卷裡。總而言之,換日大法可分為‘六合成就修行’,循序漸進的通過修煉“氣、脈、輪”而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與天地合一,奪天地之造化,秘不可測。
其中最吸引嶽山的是‘破而後立,敗而後成’兩句口訣,可惜他雖既破且敗,始終一無所得。此中玄妙,連智慧過人的碧秀心亦百思不得其解。宋師道卻在看第一遍時已掌握到其中關鍵,皆因他不但細讀過原著,又有經奇力拓展過的經脈與神奇的長生真氣。可以說,此刻的宋師道,比原本的徐子陵隻強不弱。
看過嶽山的遺卷後,宋師道對這些羅漢有另一番更深入的看法。嶽山曾引碧秀心對佛傢手印的解釋。碧秀心指出手印‘外則通宇宙,內則貫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隻是區區三句話,足以使人無限地擴闊對手印的認識。
以往他與人對敵時,自然而然會為發揮體內真氣而結合出各式各樣的手印,當時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到得詳閱嶽山遺卷,始知有所謂‘身、口、意’三密秘修法。手印正是‘身印’中最重要的一環。手印從小指往拇指數是‘地、水、火、空、風’五大,右手為‘慧’,左手為‘定’。通過雙手十指與內外的貫連為經,修練體內的‘氣、脈、輪’為緯,進行‘六部成就修行’,便是‘換日大法’的精義。‘日’指的是大日如來,換日就是與大日如來互換之意,暗含即身成佛的深義。
這天竺傳來的秘法最妙是能天衣無縫的切合他自身修習武道的途徑。嶽山慣用霸刀,學習手印自是困難得似隔山觀牛,況且要改變自身內功路子的習慣豈是容易。但在這方面宋師道則是駕輕就熟,優而為之。
換日大法中的‘氣、脈、輪’指的是五氣、三脈、七輪,乃天竺的內功修練系統,與中原武林的奇經八脈異曲同功,亦迥然有別。五氣是命根、上行、平、遍行和下行五氣,指的是內氣外氣行經三脈七輪的途徑。三脈是中、左、右三脈,中脈由海底至頭頂,以脊髓連接,等若中土的督脈。左、右二脈均起自睪丸宮,與中脈平行,貫通七輪。七輪等若中土的竅穴,由上而下是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臍輪、生殖輪和海底輪,最後的海底輪即中土的會陰穴。
這些復雜玄奧的修行方法,宋師道一看便明,隻餘實踐的問題。
這羅漢堂內的塑像乃是依聖僧鳩摩羅什的畫像卷設計,自是與換日大法有微妙的契合。鳩摩羅什乃天竺來中土傳法有大德大智的高僧,廣究大乘佛法而尤精於般若性空的精義,武技更是超凡入聖,卻從不以武學傳人,隻論佛法。來中土後在長安的逍遙園從事翻譯佛經的工作。
宋師道收回剛剛的姿勢,緩步來到另一尊羅漢之旁,用心打量,此像共有六手,兩手向左右伸展,合掌頂上。另兩手握拳交叉胸口處。餘下的一對手置於眉眼間,使大拇指觸到眉心。臉相現出冥想的狀態。
若在以前,他隻會當這是一種佛像的造型,現在當然知道是透過不同的手印,貫通眉間輪、心輪和頂輪的三氣。最精采是清楚明白點出不同手印和不同竅輪的關系。近三百尊羅漢,因其中有十多個是多手羅漢,印結達四百種之多,無一相同,看得宋師道神為之奪。
此刻,換日大法已淪為一種入門的基本功夫,又或開放某一佛門秘竅的鎖匙,這些羅漢才是真正的寶藏。不自覺地他把兩掌豎合,掌心微虛,如蓮花之開放,接著兩掌仰上相井,狀如掬水,忽又化為兩手反合十指相絞,變化出種種不同的手印。
萬念歸一。
虛無縹緲,恍惚渺冥之際,內外的分隔徹底崩潰下來,虛極靜篤中,身內法輪逐一轉動,長生訣、凝神訣和換日大法借著不同手印融合為一。
入我我入,人天合一。
宋師道倏地醒來,微睜雙目,原來天已大亮。那即是說他在羅漢堂坐足整整一個夜晚,在感覺上卻隻是彈指的光景,令人難以相信。而用‘醒’來形容實在不大妥貼,因為他一直沒有入睡。那是無法形容,與以前練《長生訣》有別的一種精神狀態,渾體舒泰,靜中見動,時間像完全停止推移。他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他突然察覺到一絲祥和的精神波動。
側過頭,宋師道驚訝地發現身旁兩丈外站立一雄偉挺拔的灰袍老僧,他正雙手和什,眼帶贊許地望向宋師道。
這老僧沒有絲毫的老態龍鐘之態,隻見他須眉俱白,臉相莊嚴中透出祥和之氣,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長上寸許,清奇獨特。雙目半開半閉,眼神內斂,使人直覺感到他乃極有道行的高人。
宋師道緩緩長身而起,目光環視一周,隻見太陽已快升到佛塔頂處,於是微微一笑道:“晚輩見過真言大師。”
不瘟不火,慢絲條理,氣度灑然的老僧終於露出驚訝的神色。
“啊嚏!”
元越澤鼻孔痕癢,打瞭個噴嚏,醒瞭過來,原來是正伏在他身上的獨孤鳳用發梢在作弄他。
一把摟著獨孤鳳,將她壓在身上,擠壓著她的敏感部位,婪地痛吻上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猝不及防下,獨孤鳳被他挑-逗得神魂顛倒,咿咿唔唔,也不知在表示快樂還是在抗議。
元越澤雖荒唐透頂,卻也不是很習慣在早上剛剛行來就開始做這種事,停下動作威脅道:“還敢不敢再胡鬧瞭?”
獨孤鳳咯咯嬌笑,連道不敢,元越澤這才放過她。
仰躺在席子上,元越澤雙目略帶茫然地望向洞外。
他們二人昨晚才到成都西門外,在獨孤鳳的堅持下,找瞭個位置隱蔽的小山洞,荒唐瞭一晚。
獨孤鳳又貼瞭過來,輕聲道:“大哥有心事瞭。”
元越澤點瞭點頭,皺眉道:“自從與劉昱鬥瞭一場後,我的心緒總是時不時地出現紊亂的現象。起初我還以為是受劉昱那股邪氣所擾,隻要保持心境澄明,等徹底逼出那道邪氣後就不會有事瞭,哪知當日向老助我驅除那股邪氣後,我發現紊亂的心境沒有半分好轉。再到昨日遇到婠兒,我突然有瞭點線索。”
獨孤鳳亦是秀眉輕蹙地歪著腦袋道:“婠婠姐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這次見到她,她的話很少,又像是在躲著大哥似的,同行片刻便告辭走瞭,大哥問她的問題,她一個也沒回答。大哥所說的線索,會和她有關嗎?”
元越澤嘆瞭口氣道:“婠兒來成都的目的是什麼,我已不關心。我隱約覺得可能玉妍出瞭事情。”
獨孤鳳訝道:“怎麼可能?以玉妍姐的本事,雖不能說天下第一,但誰想殺她也是不可能的吧,隻要她想逃,沒人能攔得住她。”
元越澤點瞭點頭。
獨孤鳳又道:“鳳兒猜該是受劉昱影響,大哥心境才會有如此變化。那人不但陰險惡毒,還狡猾無比,以向老的二百多年的人生經驗,尚要栽在其手上,就更不要說其他人瞭。”
元越澤摸著下巴道:“說得有道理,對我們有威脅的不過就是劉昱與那法後而已。劉昱被我弄殘,眼下也不知藏到哪裡去瞭。那個突厥的紅衣法後這數月來竟像消失瞭似的,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獨孤鳳笑道:“劉昱自然是要找人進行移魂轉精大法,一個不好,他很可能直接元神俱滅瞭呢。而那突厥的法後的確讓人猜不透,向老亦說從沒聽過突厥有這麼一號人物在。”
元越澤起身道:“先不管他們瞭,我們飽餐一頓,先進城與二哥他二人碰頭再說。”
獨孤鳳忙點頭應是。
用過早點,辰時之末,元越澤獨自繳稅入城。
獨孤鳳因忙於練功,故與元越澤商量一番後,決定先留在城外的山洞中修煉幾日,一方面固然是要提升實力,另一方面也為瞭不使二人太過招搖。畢竟二人已經在上庸城時露過一小臉瞭。而他們每人隻有兩張面具,元越澤在襄陽見白清兒時帶的是一張,在上庸城義助鄭淑明時帶的則是另一張。眼下他隻能帶後面那張古銅臉的面具進城瞭,就算遇到鄭淑明或鄭石如,他也不怕被認出來,蓋因他們連元越澤喬裝後的名字都不知道。
甫入城門,再次感受到蜀人相對於戰亂不息的中原,那升平繁榮,與世無爭的豪富奢靡。
幾年前來成都那次,因元越澤自身經歷不足,遠沒有這次的感受深刻。首先入目是掛在店鋪居所的宅門外數之不盡的花燈。街上行人川流不息,人人打扮得像過節一樣,那些充滿異域風情,花枝招展的少女們更是惹人註目。
元越澤這才記起,今日該是中秋節瞭,遺憾的是不能與一種嬌妻一同度過。轉瞬又時效暗罵自己不分事情輕重緩急,胡思亂想。
沿路前行,按照宋師道告訴他的路線,元越澤奔向城東平民區。在一所毫不起眼的房子前,頓住腳步,從窗口躍瞭進去。
屋內設施簡陋,小幾上以茶杯壓著一張字條。上面以清秀筆挺的字跡寫著:師道已去大石寺,我要去給川南賭坊找些麻煩,文卿留字。
迅速看過字條,元越澤身形一晃,消失在窗口。
老僧凝視宋師道半晌,緩緩道:“老衲與施主該是第一次見面,施主為何知曉老衲叫真言?”
宋師道有些尷尬,他總不能解釋說是從書中知道的吧,隻得心虛地轉移話題道:“敢問大師可知是誰人殺害瞭大石寺內的所有僧人?”
真言答道:“老衲幾日前方到這裡,隻見屍橫遍地,卻不知是誰人在此行兇。”
宋師道暗忖定是真言大師收拾的殘局,隨即又問道:“就晚輩所知,隻有一人與大石寺的大德聖僧有些仇恨,那人就是名列邪道八大高手榜第四位,一向非常低調,行藏詭秘的‘天君’席應,但此人半年多前已經死去,又會是什麼人來此作惡呢?”
真言雙手合什道:“施主連席應之事都知曉,老衲佩服。”
頓瞭一頓後又道:“老衲將所有屍體火化後,在主持院內暗閣中找到一封大德留下的信件,他早在四個多月前就已油盡燈枯。信上講當日他在這寺內與找上門來的席應惡鬥一場,眼看要喪命在席應手上時,突然出現四個女子,其中一位更是以一套神奇的禦劍之術將席應斬殺當場,隨後離去。而大德卻因重傷不治而失去生機,寫下那封信件後就圓寂瞭。”
宋師道暗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傅君瑜幹掉席應的事一直被傳來傳去,什麼版本都有,而且越傳越誇張,搞得連元越澤這些熟悉她的人都分不清到底哪個版本才是真的,加上傅君瑜帶領單琬晶三女到海外遊玩,真實說法一直都是個謎,今日聽真言一說,宋師道才算明白過來。
正想得入神時,耳鼓忽地傳來‘轟’的一聲,就在此一剎那,宋師道腦際一片空白,除此聲外再無他物,更奇怪的是整條脊椎督脈像隨著喝音振動起來似的,極為受用,感覺怪異無倫。
宋師道望向真言大師道:“這莫非就是佛傢力能降魔伏妖的真言咒?”
真言大師淡淡道:“施主真是無所不知,那施主又是否知道此咒的關鍵之所在?”
宋師道閉目道:“我猜關鍵處應該是大師手結的法印通過特別的音符真言,能振動晚輩體內相應的氣脈,產生不可思議的效力吧。”
真言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慈祥答道:“施主真是具有大智大慧的人。”
宋師道有些尷尬,忙搖頭道:“大師謬獎瞭。”
真言大師微笑道:“施主非但具有大智慧,還與佛有緣,與真言有緣。今早老袖來此,見施主在羅漢佛間閉目禪坐,兩手天然結出種種印結,最後歸於施無畏印,令老衲有悟於心,老衲尚未多謝施主。”
宋師道皺眉道:“無畏印可是這樣?”
言罷結迦跌坐,閉起雙目,左手掌打開,手心向上,手背擱在膝蓋處。
真言大師點頭道:“施主是否對我佛傢的手印感興趣,佛傢有三密之說,施主想聽嗎?”
宋師道大喜,卻依舊保持平靜心態道:“大師可是要傳晚輩佛法?晚輩雖對佛門心存敬意,卻從沒有入門或修行之心。”
真言大師柔聲道:“隻要悟得清凈,就是修行,豈有入門出門之分。即世便是出世,入門便是出門,平常心正是佛心。施主可知何為坐禪?何為禪定?”
宋師道數年來手元越澤熏陶,佛法禪理,道學玄機亦掌握不少,當下恭敬答道:“一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外不著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真言大師雙目射出深邃不可測窺充滿智慧的異芒,高聲道:“說得好,百多年來,老衲曾先後遊歷中外名寺古剎五千六百五十二所,最後把所有印結歸納在《九字冥言手印》內,今見施主有緣,竟有不吐不快的俗念塵心,確為異數。”
宋師道道:“大師請恕晚輩無禮,晚輩以為俗心動否都不會影響一個人的修為,正如喝酒吃肉的和尚中也有身具大智慧的存在。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真言大師一愕,隨後雙手合什,寶相莊嚴地道:“老衲由施主此語突然有所明悟:現在所流傳的禪已或多或少地失去瞭達摩祖師西來之意,迦葉尊者‘拈花而笑,問而不答’的玄妙之處瞭。”
宋師道見他氣勢猛然間發生變化,便順勢道:“請大師賜教。”
真言大師道:“達摩祖師之禪,是超越之禪,是心性之巔峰,是實證和禪機的完美統一。達摩祖師曾面壁十年,身不離座,影印石壁。他的修養功夫深之又深,但卻不是刻意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所有的一切皆源於通天達地的慧和慧後的執著。由此可見達摩祖師篤實禪修的作風,由此也可見禪的實證和禪機。”
真言大師說到這裡停住瞭,因他頓悟後,明白到達摩祖師所傳授之徒一代不如一代,禪之深意漸漸失真,所授之徒亦隻知道‘禪機不可泄,禪機不可言,禪機不可傳’,以神秘為悟境,以虛無為悟道,以不可求、不可證、不可知為至知,全然不知禪之有路可循,禪之可證。一個個沉溺於‘自證自悟’、‘頓悟成佛’之中去瞭,全然忘記瞭禪之宗旨是強調無執的,無執即不固守的。
見宋師道呆望著自己,真言大師露出一絲予人溫暖,平和的笑意,淡淡道:“老袖於塵世已時日無多,再難尋得能受得起九字真言手印的有緣人。而今日更是在施主的相助下悟得大道,超脫輪回,往生極樂。老衲知施主有大智慧,又與佛有緣,兼且是仁義之人,就將這真言手印傳予施主,在異日對付妖孽時也可多一份助力。”
宋師道疑惑地道:“九字真言手印既可用之於修行,何故又有受得起受不起的問題?”
真言大師道:“九字真言似簡實繁,受不起的人會因契而不舍致舍本逐未,終生難有所成。坦白說,在看到施主今晨結印禪定之前,老衲從未想過九字真言手印可直接用在武功之上,現在卻是塵心大動,若施主拒絕,老衲明晚撒手西歸時,極可能因而功虧一簣。”
語畢,雙手再度合什,手掌輕拂過的空間帶動奇異的引力,空間亦稍顯扭曲。
宋師道心頭一震,恭敬道:“大師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