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仔細地打量瞭一下元越澤,那雙完全不屬於人間的空靈眼眸中閃過贊賞之色,隨即眉頭略微皺瞭一下。
元越澤與獨孤鳳都是緊緊地盯著他。
男子緩緩開口瞭:“你與魯妙子是何關系?”
雖然答非所問,話語中意思已經夠明顯瞭。
這男子十有八九就是最後一代‘邪帝’向雨田。
元越澤忙將自己與魯妙子的關系說瞭出來。
男子聽罷,淡淡道:“沒錯,老夫就是向雨田。隻不過,你是因何而懷疑我依舊在人世?老夫當日做戲時已可肯定全天下的人都被我騙倒瞭。”
元越澤毫不介意地將自己的來歷以及從書本中推測向雨田依舊在世的消息講瞭出來。因為眼下根本沒有任何顧及。
講述半晌,以如今向雨田的修為,聽完後亦驚呆住瞭。
不過僅僅片刻而已,向雨田就恢復正常,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的來歷如此神奇,以老夫的見識,都不敢想像,難怪你當日可聲震天下,而我發出精神力與你進行‘神交幻戰’時,卻發覺你的修為絕做不到以內力將聲音傳遍大地,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
隨後頓瞭一頓,又道:“那你認為破碎虛空後會不會就到達令師所說的上界?”
看他的輕松神情,加上元越澤親自體驗到他的修為的可怕,幾乎已猜測到此刻的向雨田的修為早就到達瞭隨時可破空而去的地步,於是道:“這個問題宋嶽父當日也問過我,可我沒法回答,一來我從沒去過上界,二來破碎虛空這種事情實在是過於玄異,更不是哪個沒親身經歷過的人可以胡亂猜測的。”
向雨田點頭嘆道:“老夫在人世間太久瞭,修為早就達到大圓滿境界。但想起當日一位已掌握瞭開啟‘仙門’的方法,並且親眼目睹有人穿過仙門的好友所講,到底穿過那道門後,對面究竟是洞天福地?還是修羅地府?沒有人知道。而且,他還說過,‘仙門’並不像我們一般的門,而是個一閃即逝的空間,不論你本領如何高強,以他當日所見穿過‘仙門’之人作例子,穿過仙門時,肉身便會灰飛煙減,隻剩下道傢傳說中的‘陽神’,方可抵達彼岸,但至於另一邊是否洞天福地,則沒有人知道,包括他在內,因為去瞭的人都沒法回來講述那邊究竟是何光景。”
如果對面真是個地府,我還不如好好在這世上樂得個自在。”
獨孤鳳詫異道:“當一個人的武學修為達到及至時,就可以看到那象征破碎虛空的‘仙門’嗎?”
她還沒讀過《邊荒傳說》所以有此一問。
向雨田微微頜首,卻又搖瞭搖頭,語帶自嘲地道:“這個問題很難解釋,老夫竟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獨孤鳳也在思索著破碎後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情景,但這種問題,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任誰也隻能是胡亂猜測而已。
元越澤見向雨田早已悟得大道,言談舉止無不具有自然及至的風范,就比如剛剛獨孤鳳的問題,放在另外一個有身份或者名聲旺的人身上,即便不知道,也會死撐著,又或者找個借口,因為那關系到面子問題。
可這世間一切,在此刻的向雨田眼中,無不是幻象與過眼雲煙,是以他才不會介意什麼面子的問題。元越澤於是指著獨孤鳳道:“如果前輩不介意,晚輩由魯師那裡論起來,就稱呼您為向老,您就叫我小澤,這是我的未婚妻獨孤鳳,你可以叫她鳳兒。”
元越澤頭一次對人這麼尊敬的說話,因為眼前的向雨田,無論氣質,修為,都會讓人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向雨田點頭,同時右手閃電般地扣上元越澤肩膀。
元越澤下意識地想躲避,卻發覺向雨田的速度至少比他快出一倍。微一錯愕,元越澤放松下來,先不說向雨田到底會不會害他,隻說以如今向雨田的修為,想怎麼玩死元越澤都可以,根本不需要剛剛說那麼多廢話。
獨孤鳳亦是一怔,剛要拔劍,瞬間也明白到如今二人的實力實在不夠向雨田看的,於是靜靜地看著放松身體,閉上雙眼的元越澤與向雨田。
果然,一股浩瀚至無法形容的真氣從肩膀上傳入體內,元越澤緊守靈臺,心境瞬間變得無比清明。
配合著向雨田的純凈真氣,元越澤以意導氣,將那股真氣從泥丸宮經由兩耳而下,會至舌尖,與任脈接通,沿胸腹正中直抵丹田氣海,穿會陰生死竅,再貫脊椎督脈通尾閭,夾脊和玉枕三關,返抵泥丸宮,行瞭一個小周天。
向雨田低喝道:“運大周天!”
小周天運氣時隻走任督二脈,而大周天則是要將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通調。
元越澤依言而辦,三十六個大周天後,他隻覺體內真氣竟然變得從未有過的純凈,不單將經脈內暫時無法排除的邪氣化掉,體內本就不純的元氣竟然也一並被向雨田的真氣引出體外。
獨孤鳳呆呆地看著頭上冒著極其微薄煙氣的元越澤。
睜開雙眼,元越澤突然覺得很冷,情不自禁地打瞭個冷顫,真氣自動運行一周,發覺雖然變得極為純凈,卻遠沒有從前那般雄厚瞭。但隻要按照改良後的心法繼續修習,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進步停滯不前瞭。
對面色略顯蒼白的向雨田露出一個感激的笑意,元越澤開口道:“多謝向老相助,您的身體……”
向雨田隻瞬息間就恢復正常,淡淡笑道:“我沒事。”
獨孤鳳好奇地道:“向老對大哥做瞭什麼?怎麼他看上去要比剛才虛弱瞭一些?”
向雨田嘆道:“幾年前我就聽到你與劉昱結下梁子一事,當時還在想那妖孽這次真是遇到敵手瞭,哪知你還是中瞭他的妖法,你剛剛很冷吧?因為體內那股陰寒邪氣排出後,自然會有這種反映。”
元越澤點頭道:“向老可否給我說一說你所知道關於那聖尊的全部事情?我這次來找您也是出於這個目的,此人實在陰險到極點。”
向雨田目光轉向另一側,長嘆一聲道:“此人不是陰險到極點,而是可怕到瞭極點。”
獨孤鳳道:“難道向老也不是他的對手?親眼見過向老,鳳兒才知當今天下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你的敵手,當日於嶺南決戰的宋閥主及傅大師亦要較您差瞭不止一籌。”
向雨田微微一笑,並未回答她,隻是緩緩道:“當年劉裕攻入邊荒集後,我就獨自到西域遊玩。因那時我已領悟到提取聖舍利中元精之法,所以究竟可以活多少年,練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的目標卻並非那麼簡單。按照你們剛才所講,你們早就清楚聖門最高心法《道心種魔大法》的一些事情瞭吧?”
元越澤二人點頭後道:“但還是聽向老親口講述起來要更真實一些。”
向雨田道:“無論是佛或道的修練過程,由入門開始,直至最高深的層次。無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察:比如當世人人皆知的‘四大奇書’,惟有這能超脫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後一著’,或者叫‘仙門’的開啟之法,卻不見於任何典籍。聖門的《道心種魔大法》就是針對這‘最後一著’竭盡無窮智能人力憑空想出來的偉大功法。”
獨孤鳳插口道:“向老不是說你從前有位朋友可以開啟‘仙門’瞭嗎?怎麼又說沒有記載?”
向雨田微笑道:“你這丫頭凈問我極難回答的問題。”
頓瞭一頓後又肅容道:“我那位朋友所用的方法嚴格說來並不是純粹的武學,他是無意間受一些藥物影響,加上從道傢寶典《太平洞極經》所知,將天,地,心三佩合一而開啟‘仙門’這一方法啟發,使用瞭一種與我們略有差距的方式才達到破空的境界。而我們現在所講的,則是最純粹的武道,不包含其他任何東西,比如藥物,道具等等。”
元越澤二人點頭後,向雨田繼續道:“說《道心種魔大法》是一門武學其實並不正確,嚴格說來,這心法更重修煉精神力。本來心法分上,下兩卷,百多年前已被我親手毀去。上卷講述的是如何練出魔種,下卷講述的是如何將魔種與道胎融合為一。按下卷所講,欲修煉此法,有兩種途徑:第一就是要找個天資卓越,道心晶瑩潔凈,禪心堅定的正義之士,作為練功的‘爐鼎’,使用下卷所記載的‘鎖魂術’把兩個人的元神鎖起來,時刻與‘爐鼎’心靈相通,利用其心靈露出空隙的剎那,以精神秘法潛進對方心靈深處,播下魔種,進入假死狀態。歷經種種變異,播下魔種,身為‘爐鼎’者,必會精枯血竭而亡,鼎滅種生,種魔者便吸收‘爐鼎’死亡時三魂七魄散離釋放出的龐大能量復生,由無至有,超脫生死,離凡入聖,大法始成,此法為‘由魔入道’。但問題在於,人的心靈雖有層次高低之分,廣窄之別,俱是在茫不可測中,風光無限,有如大自然無窮景象,時而天晴風和,日照月映。時則陰雲密雨,雷電交加,七情六欲,變幻難測。修練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 ‘爐鼎’情風欲潮的狂擊,舟覆人亡,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萬劫不復,形神俱滅,故古往今來,先輩雖人才輩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敗亡身死之局。
第二種辦法則是完全相反,由道入魔,舍棄種魔人自身,以移神轉魂大法,將畢生凝聚的精氣神轉嫁於‘爐鼎’,以成全‘爐鼎’。但此法之所以從未有人敢試,正在於沒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犧牲,兼且爐鼎難求,最終會否成功都還難說,尋常人等根本不會選擇這個法子。
而我在西域遊歷三十多年,最終發覺這兩種方法都過於危險,苦思下想到瞭第三個從未有人試過的辦法,那就是再次吸收聖舍利中的純凈元精,以自身為容器煉道胎。”
說到這裡,向雨田略微停頓瞭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的笑意道:“但此法一試之下才發覺不妥,或許你這種非凡身軀可以在擁有完全魔種的情況下,另行培育道胎。而我那是差點全身化為精血消亡。一直在西突厥恢復瞭近二十年方恢復六成功力。”
元越澤聽得暗暗咋舌,向雨田還真是驚才艷艷,第三種辦法危險度明顯高於前兩種辦法。
向雨田繼續道:“然後我又回到中原,打算找一處清靜之地,再思索如何練成種魔大法。在四處搜索福地時,一日走到都城建康,因一時貪嘴,竟然在夜間偷偷摸進禦膳房,一看嚇一跳,他奶奶的,裡面居然擺放皇帝吃剩下的最少四十多道菜,真是‘帝王一餐譜,百人數年糧’。”
元越澤二人不覺莞爾。
獨孤鳳更在偷笑向雨田的頑皮心性,以他那樣的身手,想摸到皇宮刺殺皇帝也不算什麼難事。
“隨便吃瞭一些美味菜品,突然有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摸進禦膳房偷嘴,我藏在暗中以聖門秘法‘觀心辨人術’一看,當下心頭大喜,此子內心晶瑩剔透,心志極堅。日後培養起來是最好的‘爐鼎’,當時我被種魔大法折磨瞭幾十年,也沒多考慮,直接將那孩子擄出皇宮。”
向雨田說著說著,臉色不再平淡,而是有些無奈地道:“那孩子又哭又鬧,說是太子劉昱,我也沒放他回去,而是將他帶在身邊。想我向雨田雖不是出自名門,又何時作過這等下作之事。”
元越澤二人已猜到他是因為修煉種魔大法七,八十年都無所成,又被折磨得太慘,心魔早生,一見上好‘爐鼎’,哪還記得其他事。而且向雨田本就是不守規矩,無視一切禮法之人,所以這等行為也算不上什麼大不瞭的事情瞭。
“向老可以從另一角度去想,史料上記載的劉昱才活瞭十幾歲,那定是在真正的劉昱失蹤後,劉彧找來的接班人,實際上你的行為還是救瞭真正的劉昱呢,南朝後期宮廷太亂,皇帝幾年就換一個,如果你當日沒有擄他,恐怕他早死在宮廷內鬥裡瞭!”
元越澤開導道,隨後繼續道:“不過這也太荒謬瞭,本來還以為隻是同名之人,哪想得到真正的‘後宋廢帝’竟然還活著,原來我們之前的推測是正確的。”
向雨田恢復平靜表情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擄他出來,吃虧的是我才對。此子跟隨我兩年後就開始沉穩下來,平時什麼話都不說,甚至都不問我為什麼擄他出來。因為要依靠他的道心練成種魔大法,所以我不能傳他《道心種魔大法》的心法,就將當年朋友隨口對我說的幾句‘日月麗天大法’口訣傳給瞭他,哪知此子天資聰穎,舉一反三,竟然將那套口訣填滿,成為完全適合他練的心法。”
元越澤忙覥著臉笑道:“向老幹脆把‘劍聖’燕飛的那套口訣也傳給我們吧。”
向雨田一愕,隨即哈哈大笑道:“我也隻是偶爾聽他說過一次而已,隻說瞭幾句。稍候再談此事。”
元越澤忙點頭,獨孤鳳這小‘武癡’亦興奮非常。
向雨田繼續道:“我們之間關系一直很冷,但他也知道逃不掉。經過‘鎖魂術’連接元神十幾年,就在此子二十四歲的一天夜裡,我運起瞭‘種魔訣’上的心法。哪知功虧一簣,大法就要成功之時,此子擺脫瞭我的精神鎖,逃掉瞭。”
獨孤鳳訝道:“他能逃出向老的‘鎖魂術’?向老又怎會讓他白白跑掉?”
向雨田道:“這就是報應瞭,事後我推想起來,此子十多年一直都在隱忍,他的心志堅實,加上暗中提防。而我得過於得意,馬失前蹄。當時我如果動身去追他將很容易把他抓回來,不過他那時幾乎已是廢人,而我一動,則功力大減,最終我選擇恢復功力。時間又過瞭六十年,因‘爐鼎’未亡而帶來的大法破綻已被我靜養心境所修補完好。而劉昱亦被我忘到腦後瞭。有一日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不知修的什麼武功,已可稱為當世數得上的高手。出奇的是,他竟沒提起當年的任何事情,我們沒說一句話,鬥瞭一場,他落敗而逃。而直到過瞭兩年,我才發現當日他竟在我經脈內留下一道與我體內魔氣極相似的邪氣,通過心靈感應,我驚駭地發現,他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正在窺伺我的內心活動。而那兩年正好是我打算收幾個惡徒弟的時候,後來我猜測他很可能已經將我分別傳給幾個弟子的《道心種魔大法》的內容窺伺瞭許多。於是我開始閉關,用瞭一個多月,才算將那股隱藏極好的邪氣排出。而我亦找到這裡,請妙子為我建瞭這座上有觀,下有迷宮的廟宇。教好幾個徒弟後,我乍作走火入魔而死,偷偷找尋過幾次劉昱,一次在回鶻無意間聽到他意圖奪取中原之事,當時他敵不過我,卻依舊發現瞭我在偷聽,直接溜掉瞭,後來我又找瞭幾次,始終不得。此子心機,智謀已超出瞭我的想像。如今有你們這一傢奇人,我也可以不去為難他瞭,享受一段日子,我也要去見識一下破空的對面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畫面瞭。無論是仙境,還是鬼域,我都要去走一遭。”
獨孤鳳終於明白向雨田為何殺不死劉昱瞭,因為他太狡猾陰險瞭,連向雨田這等人都要被他給算計。
元越澤哭笑不得,看來向雨田一直沒打算放過劉昱,但現在因為自己的出現,兼且無論公,還是私,都與劉昱有瞭仇恨,最終結果自然是要等一方失敗才行。向雨田剛剛淡淡的一句話,已經相信元越澤定能勝過劉昱瞭。
突然間想起王世充與武傢兄弟分別講述的事情,元越澤明白到,武傢兄弟說的都是真的,枉自己還一直懷疑他們。於是將王世充與武傢兄弟的話重新對向雨田講述瞭一遍。
向雨田聽後沉思片刻道:“我當年也到過波斯,但語言不通,隻是見過摩尼教的建築。沒想到劉昱竟然將種魔大法上半卷與摩尼教經典糅合在一起,雖然不甘心,我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天賦真的很高。”
隨即伸瞭個懶腰,緩緩開口道:“明月當空,清夜無垠,日月為有,天空為無,以有照無,明還日月,暗還虛空,虛實相輝,無形無相。以無襯有,明當虛空,暗當日月。”
元越澤二人記下後道:“後面應該還有吧?”
向雨田笑道:“我隻聽到這幾句,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你可知我剛剛為何把種魔大法對你講述得那般詳細?”
元越澤撓瞭撓臉道:“不會是您老人傢要傳給我吧?先說好,我可受不起,我有自創的心法。”
見元越澤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向雨田亦莞爾,沒好氣地道:“大法卷宗已被我毀掉。但它一直被視為聖門典籍中最高的心法,絕不能失傳,以後就隻有代代以口相傳瞭。傢師臨終前,命我不論能否修成大法,必須把本道心法傳下去,否則我真的會讓大法失傳。現在回想起來,此法始終是師門傳下來的東西,我更不願如此寶物毀在我向雨田手上。它代表著聖門的道統,至我而絕,那我豈非成瞭罪人?我將上,下兩卷心法分別傳給那四個孽徒,想來以他們的自私性子,是不會主動湊在一起將大法還原的,這也代表著大法將失傳在他們手上。而我與你極投緣,這短短個把時辰,相當於與別人認識幾十年,加上我們與妙子的關系,你又毫不忌諱地說出你們的所有秘密與計劃,如異日聖門真的能發揚光大,那九泉之下的先祖們必定可以開懷大笑瞭。”
元越澤點頭道:“今趟出來本是要問你那四個徒弟的,沒想到得遇向老,瞭解瞭許多劉昱之事。如向老不介意,日後你那四個徒弟遇到我時,我就要親手幹掉他們,以防止他們再害人。”
向雨田微笑點頭。
人與人的關系就是這麼奇妙,有的人,相對一生數十載,互相間內心卻是陌生的。而有的人隻相談半晌,就可以引為知己。元越澤與向雨田就是後一種。
一對年紀相差瞭二百多歲的忘年交。
當然,其中亦有他二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做基礎。
元越澤明白向雨田不是盲從死規矩的人,雖出自魔門,但從不把自己當作魔門的人,更沒有興趣宣揚聖統,甚麼以‘聖恩澤披天下’。他就是他自己,他至要緊是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元越澤所講述的計劃裡,魔門中興隻是以一個正當的武林門派出現在江湖上,是無法參與到政治中的,向雨田再怎麼無興趣,聽到聖門可以從近千年壓迫下復興,又有元越澤一幹人等代勞,他又怎會不樂得點頭同意?
向雨田一字一句的將口訣心法傳給元越澤,獨孤鳳亦在一旁用心記著。
半晌後,向雨田講述完畢,元越澤道:“我已經為種魔大法選好瞭下一代主人,必不辜負向老的期望。”
獨孤鳳笑道:“向老打算何時‘離’去,鳳兒還想親眼看一看‘真正’破碎虛空的情景呢。”
向雨田失笑道:“我現在可以隨時離開,但還不願離開。劉昱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我心裡的魔障,如今一除,我突然又感覺到活著的生趣和意義。以後再出去走走看看中原的名山大川是多麼的美麗,這個人間世是多麼令人留戀。況且,破空這等大事,不裝得神秘一些,不就變得很無趣兒瞭嗎?”
三人對視,一同大笑。
十日後。
與向雨田談天說地,極為盡興的元越澤帶著獨孤鳳告辭。向雨田亦打算出去走走。‘按照向雨田所講,這段日子該是四個惡徒重出江湖的日子,但他一直沒察覺到有人來,元越澤呆在洞中的這小段日子裡,亦沒發覺到地面上有任何風吹草動。
這一趟收獲不小,親眼見到瞭向雨田,證實他假死的消息。又從他那裡聽到許多武學知識,再得向雨田相助,將體內的元氣恢復至最精純的地步。
但也有些不適應的地方。
首先是最讓元越澤無法理解的,向雨田依靠‘囚神法’將元越澤的一部分受劉昱邪氣損害的經脈暫時封瞭起來,元越澤更發覺自己的心思已無法正常連接空間手鐲,連連接右手上那隻都有些困難。向雨田解釋說‘囚神法’的副作用,隻要異日負責神經系統的經脈完全恢復正常後,‘囚神法’將自動解除。聽得元越澤二人驚訝不已,種魔大法在精神層面上的作用已經超過瞭他們可以想像的范疇。同時也明白到在近一百五十年的鬥心鬥力中,向雨田無形中對劉昱防備極嚴,他如此做,就是為何防止哪怕是一丁點兒意外的發生。
其次,功力降低瞭,但自己的修為終於可以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瞭。
離開赤巖奇山,元越澤與獨孤鳳商量去巴蜀看望一下石青璇,正好還可以打探一下巴蜀的內部動向。
獨孤鳳很享受與元越澤二人東奔西跑的日子,想都不想就答應瞭。
一路不停地趕瞭五天四夜的路,這一日黃昏時分,元越澤背著早累得睡著瞭的獨孤鳳到抵達大巴山東的一座縣城,便再支持不住,隻好投棧歇息。
自古以來,進入巴蜀的道路便以難行著稱,因其被群山環繞,重巒疊嶂,山高谷深。其間大江如帶,匯川聯流,既是氣勢磅礴,更是險阻重重。入川之途,陸路須通過大婁山和大巴山上的盤山棧道,水路則有三峽天險。所以無論川外的地方如何紛亂,隻要能據川稱王,憑其境內稠密的河道,且有都江堰自流灌溉的系統,農業發達,必可暫得偏安之局,致有‘天府之國’的美譽。
蜀郡雖以漢族為主,但卻聚居瞭四十多個其他羌、彝等少數民族,極富地方風情。
元越澤二人打算落腳的縣城是房陵郡堵水之北的上庸城,是往蜀郡主要路線的其中一個大站,隻要往西多走半天,便可進入大巴山的山區地帶。此城的控制權名義上是落在‘迦樓羅王’的朱粲手上,實質上卻由舊隋官員和地方幫會結合的勢力把持,因而僥幸沒有被朱粲的迦樓羅軍的蹂躪禍害,隻受其有限度的剝削。而巴蜀和附近一帶的幫會均奉‘川幫’為首,‘川幫’是已屬獨尊堡外最大的勢力之一,幫主‘槍王’范卓武功高強,擅使長槍,與‘武林判官’解暉亦是平起平坐,備受武林推崇。
訂瞭間上房,將還在大睡的獨孤鳳剝瞭個溜光,為她擦拭一便後,元越澤到樓下大廳內準備吃點兒東西。
此時他並不擔心在公共場合被人認出來,因為他與獨孤鳳二人都是帶著魯妙子巧奪天工的薄膜面具的。加上他那把特征極明顯的劍已經被他學習宋師道那樣,以厚佈包裹起來,插在後腰上。
元氣幾乎耗盡,他實在是太累瞭。
尤其是一路上背著個人,又沒有一絲休息的空檔,換做別人,早累趴下瞭。
一屁股坐下,等著夥計準備飯菜,元越澤點瞭壺烈酒。
剛剛倒滿酒杯,尚未有機會喝第一口時,元越澤心生警兆。
下意識地朝入門處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