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說話,點到即止。張一鳴不再問期銅的事情,他知道即使問瞭,郝雲天也沒什麼可說的瞭,剩下的事情需要張一鳴自己判斷和抉擇。
“小晴為什麼不給您打電話呢?”
張一鳴問到。這丫頭也忒不懂事,郝雲天最疼愛的就是她瞭。
郝雲天看張一鳴一眼,有一點不滿,不過是父子間的那種情緒,“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原來詩思那丫頭跟你在一起,因此我不準郝晴再瞎摻乎,結果詩思一走,你也走瞭。郝晴覺得自己都還沒有努力爭取過就輸瞭,這完全是因為我阻攔的結果,她在怪我。”
聽瞭這話,張一鳴感到十分過意不去,訥訥地不知說什麼好。郝雲天見狀又說到:“你也不用這樣,郝晴她是不懂事,我又不會怪你。你們這些小兒女的事情,我以後也不想管瞭,時間久瞭,郝晴自然會好的。現在在美國,她的哥哥姐姐都在那邊,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還是怪我不好。”
張一鳴垂下眼,“我當時的狀態,已經喪失瞭判斷力,沒有處理好自己身邊的事情。”
“知道就好。郝晴的事情我不怪你,但是對你那種狀態我是很不滿意的。以後千萬不能再這樣,你不會總有那麼好的機會,每次都能這麼快翻身的。”
郝雲天面容嚴肅,語重心長地說。
“我知道。”
兩人都已經吃完瞭午餐,郝雲天下午還有會,不能久留。他問張一鳴何時回北京,張一鳴此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準備下午就走。於是兩人一同離開,就在千代門口分瞭手。
郝雲天離開之後,張一鳴上瞭一輛出租車,直接奔機場而去。行出不遠,天空便下起瞭雨,沒幾分鐘即成傾盆之勢。雨點打在車窗玻璃上,噼裡啪啦的,讓人有點心煩。
張一鳴無聊地望著窗外,見到在道路中間的安全島上,一對情侶緊緊擁抱在一起,佇立在一棵棕櫚樹旁,根本不理會周圍的一切。兩人沒有打傘,渾身早已被雨水澆透,女孩淺色的襯衫被雨水打濕後,可以清楚地看見肩背上印出的粉紅色的胸罩吊帶及後圍,讓人有一點浮想。
真是浪漫,這種事情郝晴最是愛做,張一鳴不禁心想,如果當初走上瞭郝雲天安排的道路,沒準在今天這樣的時候,郝晴會拉著他來淋雨。不知道美國此刻是否也下著雨呢?郝晴又是否已經依偎在另一個人的懷裡,感受著也許是從深圳飄洋過海到達美國的雲彩所帶來的浪漫的雨珠?這個讓郝晴依偎的人又會是誰?白皮膚、高鼻梁、goldenhairandblueeyes?FUCK!張一鳴無法再想下去。媽的,造成這一切的那個該死的倪詩思現在又在哪裡?
就在張一鳴胡思亂想的時候,路邊公共汽車亭下一個女子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張一鳴趕緊轉過身去,從車的後窗回看。大雨讓車窗的能見度降低很多,張一鳴已經沒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隻有那盤在頭上的發式表明那是一個少婦。張一鳴曾經很喜歡看中央電視臺的天氣預報,就是因為某一位女播音員那盤得極具韻味的發髻。
剛才這一晃而過的,當然不是那女播音員,但卻是張一鳴曾經多麼熟悉的一張面孔——那是他在安泰證券時候的助理許靈。當年那有著美麗發髻的中央臺女播音員已經不再盤發,卻又是誰將總愛一路小跑的可愛的小姑娘許靈那曾經飄逸的青絲盤上瞭腦後?
出租車早已遠遠地將許靈的身影扔在後面,很快就再也看不見,但她盤起的秀發卻刻進瞭張一鳴的腦海,與張一鳴記憶深處中的另一幅圖景重疊在一起,那是在張一鳴離開安泰的時候,許靈躲在一邊悄悄留下的淚水。
張一鳴突然發現,自己毫無留念地遠離,錯過的又豈止是郝晴一個?
但是,如果不曾離開,又何來樂樂諸女?
人生的每一步,得失錯漏,判斷起來,好難!
瞬息百年,唯有珍惜,唯有珍惜啊!
回到北京,鐘晨已經完成瞭出售度假山莊的協議文本,張一鳴一回到公司,鐘晨第一時間把協議送瞭過來給他審閱。
張一鳴閱讀協議的時候,鐘晨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他的辦公桌旁,等待他看完後的意見和指示,以便馬上修改。
張一鳴看完最後一個字,覺得十分完善周密,心裡非常滿意。他抬起頭來,入眼的是鐘晨一臉的平靜,沒有一絲忐忑或惴惴不安的神情。張一鳴心中暗暗覺得十分納悶,鐘晨哪來的這種氣定神閑的功夫?張一鳴自己也是從普通職員做起來的,雖然他對自己的能力從來都是充分自信,但是最初給領導當面匯報工作的時候,還是難免緊張,害怕有什麼錯漏。可張一鳴從來沒有感覺鐘晨在自己面前緊張過,如果說這是她一直對自己的工作非常自信,毋寧說她似乎沒把自己當一個下屬。
“你好像一點不緊張?”
張一鳴忍不住說瞭一句。
“緊張?您什麼意思?”
鐘晨看上去是真沒懂。
“哈,也沒什麼意思,我隨便說說。”
張一鳴忽然又不想談這個問題瞭,“協議寫得很好,我沒有意見。你再給何總看看,他沒意見的話就定下來瞭。”
“好。”
鐘晨從張一鳴手裡接過協議,往外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停住瞭腳步,回身問到:“張總,我為什麼該緊張呢?”
張一鳴一愣,一時還真無法回答鐘晨,想瞭一下,才笑道:“其實我是很佩服你,我以前給上級匯報工作都特緊張,所以我以為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應該怕領導。現在我當瞭領導,你要是緊張一點,我會覺得比較有面子。”
鐘晨也淺笑瞭一下,似乎知道張一鳴所說不全是真話,但也見招拆招地道:“您這麼隨和寬容,我緊張不起來。哪次您罰我一下,沒準我以後就怕您瞭。”
“那好,你可以先故意把工作做得差一點,給我個罰你的借口。”
說來說去,變成瞭兩個人之間變相地互相吹捧,所幸鐘晨一向廢話不多,沒有再接著張一鳴的話吹下去,不然的話,隻怕最後兩人都是一身的雞皮疙瘩。
微微一笑之後,鐘晨走出瞭張一鳴的辦公室。
幾天後,樂樂從廣州傳來消息,桃李餐飲娛樂(廣州)有限公司已經註冊完畢。由於馬上要到國慶節長假,張一鳴不想耽誤,於是立刻飛赴廣州,和胡炳松商談細節問題。在方、胡那邊,方正輝已經表示,度假山莊地處廣州,因此這次合作他主要是出資,具體的事務由胡炳松處理即可。
這幾天,張一鳴心裡始終還惦記著郝雲天所說的期銅的事情,並且每天抽空留意瞭倫敦、和上海期交所期銅的價格走勢。由於通訊技術以及電子銀行的發達,現代金融衍生品的交易及價格早已經是全球聯動,不可能有某一片凈土。我國由於資本管制,國際熱錢雖然不能直接方便自由地進出中國,但是作為同樣的金屬品種,上海期交所滬銅的價格同樣受到世界價格的密切影響,不可能走出獨立的行情。這些日子以來,包括上海在內的期銅價格一直堅挺。這些情況使得張一鳴希望傢紡出售度假山莊的交易能夠盡快完成,手裡握有四億現金,將極大地有利於他下一步的打算。
樂樂還住在上次住過的羊城大飯店,與樂樂見面之後,張一鳴連親熱都來不及,立刻打電話約瞭胡炳松。胡炳松也很爽快,充分展現出其生意人的一面,接到張一鳴的電話之後,也沒有什麼虛禮,立刻趕到瞭羊城大飯店。為保密起見,張一鳴建議就在飯店的房間裡面談。
張一鳴讓樂樂到樓下去瞭,房間裡就他一個人。胡炳松到達之後,沒有虛與客套,兩人簡單地一握手,剛一坐下,張一鳴開門見山地說到:“胡總,我們這次的合作,傢紡出售度假山莊的協議我已經擬好,待會你可以看看,一些細節可以再談,我相信這一塊沒什麼問題。”
“是。”
胡炳松點頭表示認可。
“主要是我們買下度假山莊之後,在娛樂城經營方面的合作,這個得好好談談。”
張一鳴看著胡炳松,等待他的反應。胡炳松未露喜憂,說到:“我聽聽你的意思。”
“好。”
張一鳴於是接著說下去,“首先,我在廣州已經註冊瞭一傢公司,我隻能以這傢公司出面跟你們合作。包括從你們那裡借款。”
正如跟林淑貞談話中張一鳴所說,如果胡炳松他們有別的目的,這一點必遭致胡炳松的反對。張一鳴先提出這一點,一為試探,二則這是張一鳴合作的基礎,如果這一點談不攏,他將考慮不再合作,避免以後大傢反目成仇。
事實上,張一鳴這第一點提出來之後,胡炳松隻是略微皺瞭皺眉頭問到:“為什麼要這樣?”
張一鳴早想好瞭解釋的理由,“我的名字不能出現在收購方的名單上,我不想讓外界認為這是一場為增加傢紡利潤而進行的虛假交易。廣州這傢公司的股東是北京的一傢公司,北京那傢公司的股東中才有我的名字。這個控制鏈很長,比較隱蔽。”
胡炳松點點頭,“沒問題,你用什麼方式參與無所謂,重要的是你能夠在今後的經營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張一鳴知道胡炳松所說的重要作用是指什麼。“你放心,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胡炳松笑起來,“那就好。”
“不過。”
張一鳴接著道:“關於經營,我還有幾點要求。第一,不能沾毒;第二,對客人實行會員制,某些項目隻對會員開放。而且,會員的門檻不能太低。這兩點一定要做到,怎麼樣?”
從胡炳松的反應來看,這兩點都不是什麼不可答應的,不過胡炳松還是沒有一口應承下來,而是問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要求?”
張一鳴心中自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他沒有對胡炳松解釋,而是編瞭一個讓他更加容易接受,也不得不接受的理由,“說實話,胡總,我做事是比較小心的,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會隨便答應,答應瞭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今天跟你面談之前,我已經跟我在上面的關系見過面,剛才這兩點,是她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隻是說,政府部門的容忍也是有底線的,這個底線之內,她會盡量給我們提供方便,超過瞭底線,誰也保不瞭我們。胡總,我們賺錢,總不能把自己搭進去,不然這錢賺瞭有什麼用?而且,據我看,你的生意也不是跟毒品有染的吧?”
“哪裡哪裡。”
胡炳松對張一鳴的話連忙否認,“我和方兄從來都沒沾過毒品。”
說到這裡胡炳松爽快地笑起來,“張總,既然我們馬上要成為合作者,我跟你說實話。其實我們看中的是鵬城俱樂部停業後賭場這一塊,以前整個廣深一線,賭業的利潤90%都被鵬城俱樂部賺到瞭。這一塊很肥的。方總,我聽你這意思,我們肯定可以做這一塊?”
張一鳴也笑起來,信心十足地說:“沒問題。而且,你要想做一做帶顏色的生意,也是沒問題的。”
“哎,那些小姐們其實給我們賺不瞭多少錢,不過她們可以完善我們的服務,從側面提高賭業的利潤。”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瞭?”張一鳴問。
“好,定瞭。”
張一鳴也松瞭一口氣,現在箭已在弦上,再也不要想什麼,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