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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與妻之書

  姚靜的叫聲讓樂樂頓住瞭腳步,也讓王麗回過神來。她抹幹眼淚,起身從姚靜手裡接過嵐嵐,一邊哄著嵐嵐,一邊對著幾個姑娘說:“樂樂,劉紅,你們都別哭瞭,是師姐不好,都是師姐的錯,你們別怪一鳴。你們哭著,師姐心裡更難受。”

  手裡沒瞭孩子,姚靜走到樂樂和劉紅身邊,一邊替她倆擦眼淚,一邊勸慰,“樂樂,小紅,都不哭瞭,啊。有什麼事情以後慢慢再說,你們這樣,師姐怎麼想啊?”

  “嗯”樂樂抽泣著答應,眼淚卻一時還止不住。

  劉紅的性格更加粗線條一點,她很快停止瞭哭泣,又去幫樂樂抹淚。

  “樂樂,你看你,哭是你最先惹起來的,收也是你最收不住。還操吵著要走,你是要翻臉還是怎麼著?老公平時都白疼你最多瞭。”

  姚靜輕聲數落著樂樂。

  “人傢忍不住嘛,人傢也,也不想這樣。”

  樂樂還在抽泣。

  張一鳴在沙發上坐瞭下來,一直沒有作聲。不知過瞭多久,天下大亂的房間終於復歸平靜。

  大人們不鬧瞭,嵐嵐也就安靜瞭下來,王麗給她喂瞭奶,一番哭鬧之後她也早就疲憊,吃飽奶後,丟下奶頭就睡瞭。

  放好嵐嵐在嬰兒床上,王麗回到沙發上坐下,情緒宣泄之後,她冷靜瞭許多。

  “樂樂,劉紅,姚靜,今天的事,都是師姐不好,你們要怪就怪師姐。”

  王麗對三個姑娘說道。

  “師姐,……”

  姚靜想插言勸慰,王麗搖瞭搖手,阻止瞭她。

  “既然都已經說開瞭,我就實話實說吧。嵐嵐這孩子,的確是一鳴的,但是這都是在你們之前的事情。從時間上你們也能夠算出來,懷上嵐嵐的時候,一鳴還不認識你們。我結婚快十年瞭,一直沒有孩子,我真的好想要一個。懷上嵐嵐以後,我跟一鳴就再沒什麼瞭,請你們相信我。”

  “師姐,您別說瞭,我們沒有不相信你。”

  王麗的話讓樂樂特別難過,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愧疚。

  “讓我說吧,樂樂。雖然在你們面前,我還可以找理由原諒自己,但是在老李面前,我就一點理由都沒有瞭。樂樂,你們都別學師姐,別做錯事。我跟你們說,人不能犯錯誤,有的錯誤一旦犯瞭,就不可挽回。我是一錯再錯啊,要是滿月那天,我跟老李承認瞭,他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個事情。”

  “師姐,這事跟李大哥受傷到底有什麼關系?”劉紅問道。

  王麗呆瞭一陣,起身到臥室,取出幾張信箋遞給張一鳴。“這是老李單位的同事送來老李的隨身物品後,我發現的。”

  張一鳴接過信箋看瞭起來。這是李建國寫給王麗,但還沒來得及發出的一封信。

  王麗:今天提筆寫這封信,我才發現我們從認識到結婚,十年瞭,我們竟然沒有通過信。我想這是因為,談戀愛的時候,我們在一起,不需要寫信。結婚後雖然我老出差,但是通訊也發達瞭,打電話確實比寫信方便。

  這次來惠州開會,是我自己要求的,本來單位上知道你才生瞭孩子,可以讓別人來的。但是我想借此機會出來,好好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惠州這地方也有一個西湖,我住的賓館,就在這西湖旁邊,這幾天傍晚,我總到湖邊去走走,感覺很不錯。

  每次在湖邊散步的時候,我總想起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開門見山的一句:這幾天心裡頗不平靜。這句話,也就是我這一陣以來的心情寫照。朱自清的那個荷塘,我在清華讀書的時候多次去過,其實很小。這裡的西湖比之杭州西湖,也很小,但是比清華的荷塘大很多,我想它應該能夠承載我紛亂的思緒吧。

  說瞭這麼多,還沒說到正題,主要是因為,我不知如何開口。但是該說的總歸要說,現在我還是說正事吧。

  王麗,有一件事情我隱瞞你很久瞭,大概是我們結婚第五年,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孩子,而你又是那麼地想要一個孩子,我就偷偷去醫院檢查瞭一下。我當時的想法是,如果證明我沒問題,則可能就是你有問題,那麼我會裝作不想要孩子,以免給你造成壓力。如果是我有問題,我就老實跟你說。

  檢查的結果是我有問題,那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沒有勇氣跟你說。你那麼想要孩子,要是因此而離開我怎麼辦?所以後來,你有意無意地想叫我去醫院檢查,我總是借故推辭。我還有意無意地說,實在不行咱倆去抱養一個。現在想來,我是一個既懦弱又自私的男人。

  去年,你懷上瞭,我當時真是又驚又喜。我又去醫院偷偷檢查瞭一次,但是,我的情況還是沒有變化,於是我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王麗,我寫這封信絕不是來向你興師問罪的,請你看下去。

  我承認,剛剛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的時候,我也有過憤怒,也有過難過。但是,漸漸地,我冷靜下來。雖然我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誰的,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能夠深深地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愛還在,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感情從來沒有改變過。既然這樣,不是我的孩子又有什麼關系呢?不是我的孩子,但那是你的孩子啊!她不是在你的腹中孕育嗎?而你是我最親愛的妻子,你的孩子,又怎麼能說不是我的孩子呢?如果我們能去抱養一個不屬於我們雙方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能接受你十月懷胎所生的孩子呢?

  於是,我就這樣接受瞭你和孩子,我懷著真正的父親的心情,期待著孩子的出世。

  記不清什麼時候,反正是很快,我知道瞭孩子是一鳴的。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我憑直覺猜到瞭孩子是一鳴的。因為我瞭解你,我最親愛的妻子,無論你多想要一個孩子,你也不會輕率地跟一個毫無感情之人亂來的。隻有一鳴,這個你始終牽掛的師弟,才有可能被你認可而做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

  知道這個情況後,我的心又在猶豫瞭。如果你想跟一鳴在一起,我該成全你們嗎?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很多次我下決心想向你問明白,可每次我又自私而膽怯地退縮瞭,我怕如果你說想跟一鳴在一起,我沒有勇氣讓你走。後來我為自己找到瞭自私的理由,因為我在一鳴那裡見到瞭和他住一起的女朋友,他們過得很甜蜜,很幸福,我想我不該拆散他們,所以我可以不必讓出你來。

  往後的事情就不多說瞭,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嵐嵐出生那天,我叫來瞭一鳴,畢竟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我不該剝奪他守候著自己孩子出生的權利,那一刻的緊張和焦慮,都是一個父親應該經歷的。嵐嵐出生之後,我看得出一鳴是那麼地喜歡她,也看得出一鳴強忍著自己的感情不要流露,可是我仍然自私地什麼也沒說,自私地占有著本該屬於他的歡樂。

  如果沒有嵐嵐滿月那天,樂樂的那句話,我想我還會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我掩耳盜鈴地以為,我們三個當事人不說出來,就誰也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就可以一直偷取別人的幸福。然而,嵐嵐滿月時候,樂樂的話讓我認識到,紙是包不住火的。我也看出那天你準備跟我說這件事情瞭,我借故阻止瞭你,因為我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謎底揭開的一刻。

  王麗,來到惠州這幾天,我仔細地想瞭很久,現在想清楚瞭,我必須直面這件事情。我不能讓你再承受壓力,如果有什麼壓力,也應該是我來承擔,因為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

  王麗,我愛你,從我們認識,直到今天,我對你的愛始終如一。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包括——離開我。

  在這裡的會議上,有一個單位邀請我會後去他們那裡做幾天的講學及交流,我答應瞭,這樣我就有時間將這封信發給你,並且給你時間考慮。請原諒我采用寫信這種古老的通訊方式,這可能有點拖拖拉拉,不直截瞭當。但是,你現在帶著孩子,總不上網,而且我也不喜歡用電子郵件談這樣的事情;如果要我跟你面對面地談這些,或者在電話裡來談,我真是不知如何開口。

  王麗,我還能擁有你、擁有嵐嵐嗎?我等待你的答復。

  建國字又:寫完這封信之後,我覺得一下子輕松瞭,不管結局怎樣,話總算說出來瞭,不用藏在心裡。我想,這件事情解決後,對我、對你還有一鳴而言都有好處,我們大傢都會輕松。

  現在已經十點多瞭,我突然很想去外面那個西湖邊走走,我此刻輕松的心情,一定能讓我體會到跟前幾天不一樣的西湖美景吧?至少,肯定跟當年朱自清在荷塘邊的心情不一樣瞭。

  我能遙想到你和嵐嵐甜美的睡容,晚安,我的兩個寶貝。

  建國又字3

  是瞭,這就是李建國夜裡獨自一人離開賓館,到湖邊去的原因,這也就是他最終遭遇襲擊而且至今躺在醫院的原因。

  應該怪誰?兇手當然罪不可恕,但是張一鳴自己呢?應該承擔多少責任?難怪師姐如此心痛,如此自責。

  張一鳴看完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將信放在身邊的茶幾上,站瞭起來,隻對姚靜說瞭一句:“你們都在這裡陪著師姐,我去醫院瞭。”

  七月的夜晚,暖風熏熏,北京的街頭霓虹閃爍,車水馬龍,景象熱鬧。李建國一定很喜歡朱自清,很喜歡《荷塘月色》張一鳴此刻也想起瞭《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是的,此時此刻,張一鳴的心中什麼也沒有。沒有興高采烈,那是當然的;沒有怡然自得,那也是當然的,甚至,此刻應該有的悲傷,他似乎也沒有。

  張一鳴就這樣平靜地開著車,行駛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一點也不焦躁。他耐心地避讓亂穿馬路的行人,耐心地等待紅燈,耐心地在擁堵的道路上走走停停。

  一路上,張一鳴回想著記憶中李建國的點點滴滴:他受傷那次,李建國去傢裡看他;他和李建國一起等在產房外面;以及,嵐嵐滿月那天的情形。李建國早就知道瞭一切,可他對張一鳴,仍一如既往地懷著兄長般的關懷;明明是張一鳴做瞭錯事,可他還在信中自責……

  張一鳴怎麼也想不通,李建國做錯瞭什麼,為什麼會是他遭遇到這樣的不幸。於國,李建國可稱棟梁之材;於傢,李建國應是頂梁之柱;於王麗,李建國是好丈夫;於張一鳴,李建國是好兄長;於嵐嵐,張一鳴相信李建國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這個時候,廣州的胡總曾經對張一鳴說過的話歷歷在耳:有的時候,你不惹事,事要惹你。李建國的受傷,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張一鳴想,也許,自己應該用行動詮釋另一句話,方正輝說過的話——犯我威嚴者,不惜千裡,雖遠必誅。……

  病房裡,李建國仍舊靜靜地躺著,張一鳴到瞭之後,讓原來守在這裡的李建國的同事回去瞭,然後關上房門,輕輕坐在瞭李建國的病床邊。

  “李大哥,我來陪陪你,跟你聊聊天……”

  張一鳴看著李建國平靜的面容,宛若熟睡。

  “李大哥,你想聊些什麼?惠州的西湖,清華的荷塘,或者,我們就聊聊散文,聊聊朱自清……”

  張一鳴將手伸進被子裡,握住瞭李建國的手。雖然一直蓋著被子,雖然是炎炎的七月,李建國的手卻是冰涼。

  “李大哥,你很喜歡朱自清,是嗎?那你肯定也很熟悉他那篇《背影》熟悉《背影》中的父親瞭。李大哥,我覺得你將來肯定是那樣的一個父親,真正的父親,好父親。到時候,讓嵐嵐也學寫文章,為你寫一篇跟朱自清一樣的好文章。不,要比朱自清那篇還要好,……”

  “李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挺討厭有些文人的。當然,朱自清除外。嗯,還有,魯迅也除外。我覺得魯迅很不錯,你覺得呢?……”

  “我喜歡魯迅的風骨。不喜歡魯迅的人,說他睚疵必報。魯迅不在乎,而且理直氣壯,我就睚疵必報瞭,怎麼樣?魯迅說對有的人、有的事就是要睚疵必報。不但要睚疵必報,還要痛打落水狗,決不心軟,決不饒恕,……”

  “我覺得,魯迅說的真對。就像傷瞭你的人,李大哥,你說他該被饒恕嗎?他值得被饒恕嗎?……”

  “李大哥,我絕不會放過讓你躺在這裡的人,我以嵐嵐的名義向你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