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走神之間,那男孩繼續慷慨激昂地駁斥黎影河教授:“但是我要說的是,大多數人不懷念中國千百年來隻有色情沒有感情的時代。……不論倫理還是法律,都不是以實際上處理每個人為目的的。比方說一個人殺瞭人,然後做的非常幹凈,沒有任何人知道,那麼就因此說法律和倫理就沒有用瞭嗎?當然荒謬!法律和倫理都不可能是萬能的,當然沒法面面俱到,但法律可以阻止大多數人殺人後不受懲罰。法律上禁止賣淫當然不能殺死這個古老職業,也擋不住某些人違法的賣淫,但法律擋住瞭大多數的情況。這就夠瞭!讓那些僥幸逃脫法律制裁的人,背上違法的壓力和社會的譴責就夠瞭。如果更僥幸的,連這兩點也逃過去瞭,那也認瞭。水至清則無魚,一個社會不會完美,完美的社會隻在理論中。但是,如果我們連一個完美的理論都沒有,隻會縱容社會的醜惡現象,我覺得黎教授提出的‘妓女非罪化’就承擔瞭這種為虎作倀的效果……”
這個男孩的辯駁顯然不敵黎影河的理論上的縝密,但他至少體現出瞭一種力度,莎比有一些敬意地望著這個男孩。
黎教授望著這個男孩,泰然自若,作為一個專業的教授,她很容易能找到學員的缺陷與漏洞:“你強調的是倫理學的道德含義,以及對社會的影響作用。但我看重的是,倫理學的基礎是社會正義論。它是建構在以洛克、盧梭和康德為代表的近代契約論基礎上的社會正義觀。嫖娼非罪化,是不是符合倫理學的一般原則,非罪化概念是否符合社會正義論,這是倫理學研究的當代意義。
“ ……食色,這是人之常情,性,不僅僅是傳宗接代的手段,更是人追求快樂的方式,我剛才朗讀的著名的劇本《丹東之死》的有關片段,也強調的是一個妓女眼中的性是什麼樣的。性能帶來愉快,滿足與享受,我想,任何生理,心理健康的人,都不會否定我的看法。性,是一件美好而自然的事情,類似吃飯,排泄,成長一樣,可以歸為人的自然屬性,性關系早在任何宗教,哲學,倫理,法律誕生前就存在瞭,法律、倫理、道德、文化,隻能調節性與性關系,不能禁止性關系。所以從倫理學的角度討論性,必需要從社會公正與正義的角度著手。
“ ……當代中國社會,性關系與金錢,權力結合,養外室,傢外有傢,這是有錢有權勢的富人、特權階層的專利,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性為什麼會有權力介入?這實際是一種反作用力。是建國以來,到改革開放前,國傢理想化地妄想以國傢強制力規范社會性關系的一種反彈,是商品經濟時代與計劃經濟時代激烈的人文碰撞在社會學領域的某種反響。我想說的是,李銀河的提法,本質上,是想剝離兩者的聯系,還性,這人類最自然的本性一個單純而明晰的定位。
“這不是個人自由的問題!這是社會共同自由的問題!
“人結成社會,社會既是人的保障與保護,這是人與動物的區別(動物也有本能的社會性),當危害到絕大多數人利益的時候,這種個人行為就會被社會禁止,成為法律禁止!
“XXx嫖娼,是否危害到社會利益?這是一個復雜問題,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還包括派生出來的各種社會問題、信仰問題以及人類完善的倫理體系問題,值不值得顛覆人類已有的道德、文明體系,這可不是賣淫嫖娼這個簡單問題能夠說明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有一系列連鎖的道德體系的崩潰!
“偷盜能不能合法化?遺棄父母、嬰兒是否合法?等等,關鍵看社會體系的承受程度,當社會絕大利益能夠承受時,完全可以允許,不贍養老人,有社會贍養。偷盜成為一種可以承受的事件(人們物質豐富到不在乎被偷盜),那麼,有什麼不可以? ”
莎比幾乎聽呆瞭,教授真的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記得以前一個教授講課,把改革者都說成是賣國賊,她記得頗深的一個論點就是,當年譚嗣同就力主把中國的大西北丟掉,著重從東部發展。聽瞭黎影河的一席話,莎比突然覺得妓女與女優行業是天下最完美的行業,像麥當勞快餐、肯德基一樣,大有滋生蔓延、席卷天下、遍地風流之勢。
莎比覺得如果再這樣急論下去,那麼,班級裡就會亂成一鍋粥,想到錢盛腫安排她負責班級裡的事,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出面過問一下為好。
她趕忙從教室門走瞭進去,站在講臺邊,說道:“這位同學,請您先坐下,我想還是等黎教授講完瞭,再討論怎麼樣?”
那位男生略有遲疑,坐瞭下去,莎比向黎影河點瞭下頭,示意她繼續講課,正在這時候,一個女孩站瞭起來,說道:“為什麼不能討論?我也有話要說。”
莎比望著這個女孩熟悉的面容,心裡“咚”地響瞭一聲:絲絲,你也來湊什麼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