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比停瞭下來,她抖落瞭一下她的頭發,露出若隱若現的面容。她的表情因此而撲朔迷離。穆巖心裡有一點不快,他在心裡說:如果你再這樣旁若無人地揚長而去,我也不會追著你不放瞭。女人嘛,十個女人九個怪,真是莫名其妙。
莎比站在那裡,她的表情竟然顯得很是平和。她抿緊嘴巴,目光散焦似地看著穆巖,好像還沒有完全從一種夢囈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小穆,我沒什麼。”
“可你剛才嚇死我瞭。幹嘛這樣風風火火的?出瞭什麼事瞭?”小穆的口氣中含著無法抑制的抱怨。
“我剛才?真對不起。我自己都覺得有一些稀裡糊塗的。對不起瞭。我隻是突然感到喘不過氣來,好像要找一個地方喘一口氣,就是這樣。沒有別的什麼意思的。”
“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可能我對醫院有一種過敏的感覺吧。”
“是不是你看到小火傷的那樣,感到壓抑、難受?”
“可能吧。現在我感到好一點瞭。”莎比的臉上竟然表情出奇的平靜,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就像一個夢遊者終於在此刻恢復瞭正常。她的臉上掛著一種淡然而依人的笑容,剛才那種不近人情的沖動,已經不翼而飛瞭。
“那你想上哪裡去?”小穆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莎比重重地舒瞭一口氣,在她的動作中,小穆還是依稀辨別出剛才那一場虛驚給她帶來的精神上的重負,他可以感覺到她在暗中舒解內心裡的一種苦楚與緊張。在這一刻,小穆似乎明白瞭,這一段時間與莎比的融洽相處,並不意味著他對這個女人有真正的瞭解與相知。
莎比的目光有些怯怯地看著小穆,仿佛是做瞭一件錯事的孩子,“等一會我回去吧,我現在隻是想透透這兒的空氣。你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先走吧。”
“我有什麼事情?你還不知道嗎?”小穆從莎比的話語中聽出她的冷漠而有些不快,沒來由地反問一句。
莎比歉意地瞄瞭下他,眼光顯得短促而心虛,“那我是耽誤你的時間瞭。”
“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說客氣話。我有責任陪著你。”小穆聲音挺大地說道。
“小穆,你真是好……可是,我……,這樣吧,我想我在這裡散散步,然後就回去吧。”莎比的目光裡露出一種哀求的神情,仿佛一個小女孩向父母提出曠課時的那種膽戰兢兢。
“走吧,我和你一起逛逛吧。”小穆說道。
兩個人沿著地鐵站外面的一條向南的大道慢慢地向前走著。這個地鐵站點,進出的人流比較少,既看不到外面的乘客結隊下地鐵,也很少看到有乘客從地下出來。道路上,居然有幾輛摩托車的掮客呼拉一聲地把車子開過來,問他們需不需要車子。小穆回絕瞭,摩托車車手看無望,便又呼嘯著駕車遁去,停在路邊,像棲息在樹木上的小鳥。
這裡像是郊外。道路異常的寬闊,房屋也很新,可見是剛剛建立的小區,完全不像是屬於蒼老的上海的一部分,而像是一個陌生的城市。西斜的陽光,疲軟無力地傾瀉在寧靜的樓房之間,似乎是沒有人關註似的,顯得特別的淒清。沒有人影,陽光也頓時變得百無聊賴,鬱鬱寡歡,充實在空氣中。地面上都處是剛剛整理好的新土,顯示出這裡是才經過最後的整容似的,有一種新鮮得令人無法承受的感覺。一座剛剛建設起的水泥橋,心平氣和地橫臥在道路上,寂寞地承受著溫暖的春陽的親吻,過分青澀的橋體,幹凈得令人懷疑是不是舞臺上一出佈景,簡直難以相信這是在活著的骯臟的人間。城市的邊緣,總是會給人一種寂寞的感覺,它沾染著城市泄漏出的繁榮,更加襯托出這裡的孤寂,這裡是城市的棄婦,傷感的淚,也就更加惹人愁腸。
兩個人站在那座水泥橋上,看著微微起著波瀾的小河,看著靛藍的河水咧開的小心謹慎的波紋,都感到一種迷離恍惚之感。城市在哪裡?紛雜的生活在哪裡?在這種郊外的時光裡,一切人的本質性的東西都被抽離而出,隻有那種天曠地遠的一種浩大的自然,提醒著人們,人類存在的渺小與失落。在春天的陽光下,一切都變得淒苦而無味。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每個人都被迫回答著這樣的命題,而實際上,每一個人都無法回答。面對自然的每一步歷程,人類隻是一個沒有發言權的孩子啊。
兩個人所以都很無言。小穆的心裡,感到想做一些什麼,但他更不知道如何做。於是,他抬眼看瞭一下莎比,也許他自己先動彈瞭一下,莎比也有意識地向他回瞭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一起,像觸電一樣,又分開瞭。小穆趕緊建議道:“走吧,回去吧。”
“嗯。”莎比溫順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