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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顧諫散從·如影相隨

  “老爺,老爺……”管傢馮同和大呼小叫地奔向後院,幸好還記得吳府裡後院除幾個時間段外,未經請示不得進入的禁令,生生在門檻外停步。奔得急瞭,趔趄著險些摔一跤。

  “知道瞭知道瞭,一會兒就來。”吳征的聲音遠遠傳來,後院小道上寂寂無聲看不見人影。

  “老爺……等不得啊!霍中書與胡侍中一同前來,看看就要到府上瞭,聽說屠大人不久也到,還帶著聖旨……”馮同和心焦不已,顧不得頂撞起來。

  “知道瞭知道瞭,一會兒就來。你先去門口迎候備茶,香案什麼的也備上!”

  打發走瞭馮同和,吳征正襟危坐,任由陸菲嫣和祝雅瞳一同為他打理衣冠門面。不是敢怠慢幾位重臣,而是太過鄭重,半點輕慢不得。

  “還是這件好!交領不失莊重,黑色也更隆重些,他穿的也好看。”陸菲嫣精於服飾打扮一道,現下也犯難,左挑右選才終於做瞭決定。

  “恩,想不到奚掌門如此大氣,天大的一份功勞什麼也不要,讓他撿瞭個大便宜,一股腦兒全揣進瞭兜裡,穿這件最好。”

  今日早朝,來自涼州的使者攜帶奚半樓的奏表進殿。奏表裡添油加醋地詳述瞭斬殺賊黨首腦的經過,總之就是在聖上的英明領導下,吳征日以繼夜地研究,分析,最終射下圈套,一舉奏功等等等等一通胡吹。總之這一次捷報,功勞都是聖上和吳征的。祝雅瞳對此喜上眉梢:“單戴進賢冠怎麼樣?巾幘就不要戴瞭,反正他也不是儒生。單戴也挺好看的。”

  陸菲嫣拿著進賢冠在吳征頭上比劃瞭一陣道:“嗯,單戴也不錯。鞋呢?要不穿登雲履吧,進賢冠,登雲履,彩頭也好。”

  二女嘰嘰喳喳忙個沒完,比自傢打扮起來還盡心。吳征不敢有怨言,這一份可是真情厚意,不弱於師尊奚半樓這一回獨斷專行,不再雨露均沾,而是全都給瞭吳征!從前他雖愛看陸菲嫣,韓歸雁等人花著無窮心思精雕細琢,但自傢打扮時總是不耐煩。今日端坐著被各種擺弄,衣服也是穿瞭又脫不知多少回,居然頗有樂在其中之感。

  三位重臣奉聖命齊至吳府,其中一位還懷揣聖旨,這是瞭不得的大事!內裡暗藏的玄機據吳征猜測,官復原職是個基本的保底。借著吳征這一回立下的大功重重褒獎犒賞一番,自然舉世皆知,再趁著這一股風潮推波助瀾,多半剿滅暗香零落一事要被提到面上來。吳征搓著手心情激動不已:幹翻瞭暗香零落,也能早日安生。

  這個對手實在太可怕,已成瞭揮之不去的夢魘。

  吳府還是如從前兩月的低調,即使迎接霍永寧與胡浩兩位重臣,也隻是簡單的禮儀。吳征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兩位到達之前裝扮完畢候在門口。胡浩與吳征更親近許多,也走在霍永寧前面率先拍瞭拍吳征肩膀,湊近低聲罵瞭一句:“奚半樓真特娘地護犢子!”

  “嘿嘿,嘿嘿。”吳征尷尬又得意地低笑兩聲,不敢搭腔,各種禮數趕忙做足。

  達官出行,隨從都不是泛泛之輩。別說胡霍兩位,各種隨行的禮儀官都比吳征這個不入流的九品孔目高到不知哪裡去瞭。但是無人在吳征面前拿捏身份,屠沖攜帶聖旨隨後就要到,今日早朝之時的氣氛更是明晃晃地亮出聖上的態度:“吳愛卿不介意位尊位卑,時刻為大秦殫精竭慮,如今又立奇功!諸位愛卿當以其為標榜,勿負朕望!”

  大廳裡吳征尚不及上好茶,尖細又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便在府門口響起:“聖~旨~到~北城孔目吳征接旨!”屠沖手捧聖旨跨過中門,遠遠地朝吳征含笑點頭。

  “快去吧。今日誰也搶不得你的風頭。”胡浩催促著吳征,與霍永寧分列他左右隨行而出。

  吳征一時有些恍惚,讓兩位重臣隨侍左右,幾時有過這樣的尊榮顯耀?這一陣的功勞自傢獨領瞭,可背後祝雅瞳與陸菲嫣出瞭多少力,冒瞭多少風險。在聖旨前匍匐跪倒於地時,吳征感慨萬千,也十分期待未曾公開令胡浩擬旨,還十分神秘的聖旨裡將宣判些什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卿吳征,剿滅賊黨不遺餘力,未以位卑而忘國事…………特加封京兆府北城孔目吳征為散騎侍郎,賞黃金五百兩,另有貢品蜀錦,綺羅,絲綢各千匹,由吳征自行賞賜有功人等,欽此!”

  屠沖尖細難聽的聲音此刻聽來分外悅耳,以吳征心態之安寧平和也不由有些發暈。散騎侍郎是正五品的品級,從九品孔目跳上來真是青雲一躍,承擔的權責是皇帝在宮中則規諫過失,備皇帝顧問,出行則騎馬散從。這是天子的貼身侍從之一,與左右兩位散騎常侍輪值,長伴天子。比起一般的五品官員地位之高,話語權之大就不消說瞭。

  更妙的是,從前吳征無論做羽林衛,符寶郎,還是北城令,與自傢昆侖一系都搭不上邊。重臣們各有各的管轄范疇,即使尊貴如胡浩,韓克軍也不能把手伸過瞭界,真是全靠自己孤軍奮戰。而現今散騎侍郎地位雖及不上左右散騎常侍,卻都屬侍中府衙管轄之下!

  “胡叔叔,你現下不要再有借口不管我瞭吧?再不管我找二師姑哭去!”吳征喜出望外地叩首謝恩,這一回真是滿心歡喜,誠心誠意地祝福秦皇千秋萬代!

  “呵呵呵呵……”屠沖宣瞭旨意扶起吳征,捋須笑道:“吳侍郎,這一回可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瞭,今後仍要盡心為國出力,莫要辜負瞭陛下厚恩。”

  “當然,當然!下官唯肝腦塗地以報聖恩。”吳征半躬著腰,毫不掩飾自己的喜笑顏開。三位重臣都在看,陛下的厚恩如果還裝作若無其事就太過分瞭些,感恩直接流於臉上,才是發自內心:“屠公公不忙回宮吧?”

  “不忙不忙,老夫沾吳侍郎的光難得出宮偷閑一趟,正要叨擾。”屠沖再度捋起瞭胡須,似是對這一副新粘上的假須十分滿意。

  “好極,好極!下官已備下薄宴,正要請屠公公一同品評。三位大人一同光臨,幸何如之。”吳征向著三位高官團團一禮。

  吳征接瞭旨,又請三人上瞭食堂二層,吳府才徹底熱鬧歡慶起來!加官重賞,三名重臣齊至宣旨道賀,哪一樣都是極大的尊榮顯耀,可是背後也不會是光為瞭顯擺來著。吳征看一眾隨從官員在屠沖到來後紛紛告辭離去,心中預感又將發生大事的同時,也想若是三位重臣居然前來與自己商量要事,這一回身上的擔子可就大瞭。

  有兩位十二品高手坐鎮,等酒菜上瞭桌,吳征還是吩咐任何人等不許靠近食堂,還閉上瞭門戶。自己坐在下首位親自做起瞭斟酒的活兒。

  “哈哈,有勞吳大人。不想新官上任,第一回就碰見我們幾個老傢夥,還要讓你做些小廝的活兒。”胡浩笑吟吟地瞇瞭一小口酒又道:“酒就不必啦,這些夠瞭!你先坐好,我們三人前來有件大事相商。”

  “下官任憑吩咐。”吳征斂容坐下,不敢稍有怠慢。

  “嗯,你入宮服侍陛下之前,還有些事要先辦好!”胡浩抬指虛點吳征肅容正色道:“賊首之一戴宗昌伏誅,做得很好,可魁首憂無患依然杳無音信隱藏甚深,現下並非彈冠相慶之時。陛下下瞭密旨要深挖賊黨巢穴,霍大人領瞭這份差事,也因你對賊黨頗有鉆研,向本官借用你一段時日!此事陛下看得極重,非同小可,務須用心在意!”

  “下官領命!”吳征心裡咯噔一笑,臉上仍是掩飾不住的喜色。自從文毅倒臺一案掀出暗香零落之後,吳征把此事搞得風風火火。但在做事的又豈止是他?若問誰最為關心賊黨一事,當然是秦皇瞭!現下看來秦皇終於忍不住要動手,必然是這段時日已經掌握瞭足夠多的賊黨信息,要出手重懲乃至是一網打盡。

  “嗯。”霍永寧點瞭點頭,壓低聲音道:“陛下給你的恩典,不唯你有功勞在身當賞,吳大人,你也是趕上瞭好時機!”

  霍永寧自袖中取出一本簿冊交予吳征道:“朝中已掌握瞭許多賊黨據點,人員,雖還挖不出憂無患,但陛下已決心不再等待!吳大人,陛下正瞌睡,你就送上個枕頭,可說是深合聖心!此次重獎於你,正要叫天下人知道剿滅賊黨,不僅是國事,更是民事,隻需辦得好人人重重有賞!本官向胡大人借用你,一來要用你之能,二來也是現下誰都在看著你,暫時不必著急人前顯耀,也好減輕些壓力。這裡的東西現下趕緊記牢,明日早朝面見聖駕之後,你自去南城外虎賁軍見虎賁校尉杜扶風,留營聽用。現下也先與你說之,虎賁軍不日將開拔剿滅賊黨據點,吳大人還需早作準備。燕國使者預計一月之內抵達成都面聖,這裡頭還有些緣故在現下不好與你說,總之這一月之內務須將事情辦妥以壯大秦聲威!”

  吳征將簿冊接好道:“遵令。敢問霍大人,我是孤身一人前去,還是能帶隨從?”

  “你可自便。但本官有言在先,軍令如山,在營中誰都得依軍法,絕無例外!”霍永寧說完,忽然揶揄一笑指著吳征道:“這人現下威風得緊,一出行就是呼啦啦一幫高手隨行,排場比咱們還要大上許多!”

  “要論排場,除瞭陛下之外,整個大秦國就屬吳大人的場面大!”屠沖笑聲陰惻惻的,向吳征一揚下巴道:“你莫搭理我們,先把冊上的東西記熟瞭。”

  “是,三位達人請自便。”吳征翻開書冊,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心記憶。

  書冊不過二十來頁,即使寫滿瞭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片刻也能看完。可吳征第一遍看得極慢,第二遍更加慢瞭幾分,第三遍則迅捷無倫,一目十行地掃過。末瞭閉目瞭半炷香時分心中默念背誦,再用半炷香復看一遍,將書冊交還給霍永寧。

  霍永寧挑瞭挑眉毛尚未說話,屠沖露出訝異之色問道:“廣漢……”

  “西南八十裡,有落枝山,西面山腰處賊黨約六百人。”

  “哦?永昌郡呢?”

  “下轄比蘇縣外西面六十五裡,有元武山,南面接近山頂處賊黨約四百人。”

  “建寧郡……罷瞭罷瞭,老咯,老咯。”屠沖捋須嘆息道:“小小年紀,不易,不易。”

  “公公謬贊瞭。”

  屠沖捋著胡須,遲疑片刻沉吟道:“這一行絕非坦途,兩位殿下亦在同行之列,不知吳大人將如何自處?”

  媽的,就知道沒多少好日子過。吳征暗地裡咒罵一聲,涉及皇傢的事情實在不敢多說,苦著臉打量著三人,欲言又止。

  “老夫隻管服侍陛下向不過問旁的,不過既問瞭你,但說無妨!”

  “下官隻知忠於大秦,旁的也一概不知。”吳征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險些沒忍住又念出恨不相逢未嫁時的詩句來。

  “好好好,朝中能如吳大人堅守本心者不多瞭。”屠沖贊瞭一句起身道:“雜傢不好離宮太久,這就先行告辭,三位大人慢坐,不必送瞭。”

  送走瞭屠沖,霍永寧不久後也告辭,胡浩又與吳征相商瞭一陣也相繼離去。吳征抹著汗,顧不上前院的熱鬧急急一路小跑回到後院。

  “喲,吳侍郎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還請贖罪。”祝雅瞳頑皮地半蹲一福。

  吳征哪有心思與她玩笑,忙喚來陸菲嫣將密議之事詳述一遍道:“這一回我去肯定不是馬前卒,頂著散騎侍郎的身份,杜扶風官位比我高些也不敢使喚我。看著像是做監軍?陛下要對賊黨動手非同小可,正好借機逼憂無患現身!”

  “難,難,難。”祝雅瞳搖瞭搖頭扁嘴道:“我是憂無患,就是手底下的人全死光瞭也不會出來。不過借機剿滅賊黨倒是大好事,憂無患一個人還能翻瞭天去麼?”

  “也是,這一回我可以帶隨從,我想請兩位都去,另外盼兒,月玦,志傑,宜知一道兒也去。”吳征向著祝雅瞳殷切期盼道。雖說對逼出憂無患不抱希望,可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憂無患真的現身又忽然失瞭智,萬軍之中豁瞭命非要取吳征人頭……

  “我當然會去的。”祝雅瞳捧著香腮沉思道:“盼兒和你的兩位師弟一起去,回頭也能求個晉身之道。至於府中麼,我讓師妹們留在這裡駐守,再讓妙筠盯著雨姍,在城中也出不瞭什麼大事。”

  戴宗昌身死,浮流雲逃竄,憂無患當已經猜測到索雨姍的身份敗露。留著這名叛節的女尼隻是她應當還蒙在鼓裡,盯梢著還想再看看她玩什麼把戲而已。原本祝雅瞳也能用離幻魔瞳逼問,可對劉榮施展的效果不佳,祝雅瞳料想這門功夫源自臨僖宗,賊黨定然有抵抗的法門,對索雨姍施展也未必有用,反正不忙於一時,不如留著看看。

  “那成,明日我去金鑾殿面聖之後,午後在南門外等你們。”

  “急什麼?”祝雅瞳掩去憂色莞爾笑道:“快去把新的官袍換上給我們看看,人傢想看,妹妹想不想看。”

  “想,當然想。”陸菲嫣向吳征寬慰地投去目光,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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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開,吳征身著嶄新的五品官袍到瞭午門外,說不盡道賀的同僚們一頓艷羨。上瞭朝堂也不再是站在個犄角旮旯裡,跟在右散騎常侍岑光濟背後,正與另一側的韓歸雁對面,兩人相視一笑。

  岑光濟正因原散騎常侍朱宏才倒臺而上位,掀翻朱宏才的也正是吳征,對著吳征寒暄幾句,甚是親善。

  朝中政事議論紛紛,吳征新官上任不急於表現,低頭默不作聲。待政事議完,秦皇道:“吳愛卿。”

  “微臣參見陛下。”吳征趕忙出班,年輕俊秀穿著五品官袍,當真卓爾不群。

  “北城令一職至今空缺,愛卿久在北城理事,不知可有適宜人選遞補啊?”秦皇和顏悅色,對吳征的功勞隻字不再提,可這一問直接跳過瞭吏部與京兆府,分量巨大足顯榮寵。

  吳征嚇瞭一跳,愕然抬頭正要推辭,秦皇皺瞭皺眉,屠沖忙沉聲道:“吳侍郎,你現下職責在此,隻需忠言直諫!”

  “是。”吳征清瞭清嗓門道:“北城府衙主簿張六橋,熟知北城政事,為人耿直,做事勤勉,微臣舉薦張六橋為北城令。”

  “唔……愛卿不提,我幾乎忘瞭此人。苗愛卿,張六橋在北城府衙多少年瞭?”

  “二十一年,擔任北城府主簿九年。”吏部侍郎苗弘毅對官員們如數傢珍。

  “就依吳愛卿吧,其餘遞補人選,兩位愛卿商議著辦。”

  散瞭朝會,吳征咬瞭咬牙亮出蟠龍金牌又進瞭後宮。此前被貶官連皇城都不敢進,這一去虎賁軍又不知多久能回,不去見一見玉蘢煙,實在放心不下。

  先拜會瞭屠沖,又去見趙立春。

  趙立春此前正為吳征被貶官心焦不已,生恐吳征起不來,自己也失去瞭在屠沖面前最大的憑依和作用。不想吳征短短兩月又一飛沖天,再見面時險些哭瞭出來。

  “趙兄,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吳征指著他哈哈大笑,心下多少有些感動,患難之交,總是有些真感情的。

  “哎,此前吳兄遇坎坷,小弟真是急的團團轉,可惜人微言輕實在幫不上忙,更不敢給兄添亂。見兄神采飛揚,實在喜不自勝,見諒,見諒。”

  兩人寒暄一陣,吳征挑瞭挑眉毛,趙立春會意,這一回答應得異常爽快。跑去做瞭一頓安排,就和吳征一起慢悠悠地向天澤宮逛去,隻提醒瞭一句:“那人近來很怪異,小弟幫兄守著門,兄小心些。”

  吳征輕手輕腳地進瞭天澤宮,比起兩月前這裡無甚變化。吳征先將大殿門口松動的磚石揭開,裡頭空無一物,正如自己猜想的玉蘢煙兩月來未想過要與他聯絡,否則趙立春必然知會。心頭不爽地塞回磚石,吳征不敢再驚嚇玉蘢煙,放重腳步踏入大殿。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當也是玉蘢煙唯一有印象的腳步瞭。或許她聽見瞭會驚喜,會擔憂,還會羞怯?腦中的暢想全然不中,宮中傳來桌椅倒下,盆瓦落地的聲響與女子淒厲的尖叫聲,玉蘢煙似乎碰見瞭鬼一樣驚慌失措。

  吳征皺瞭皺眉向聲響傳來處疾奔而去,隻見玉蘢煙面色煞白,應是慌不擇路被絆倒在地,見瞭吳征閃來更是恐懼得雙足連踢向墻角退去,雙手連連搖擺推拒著胡言亂語道:“不要過來,你別過來,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吳征見她狀若瘋癲,一時不敢逼近,皺眉沉聲道:“姐姐怎麼瞭?是我。”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有害陛下,我沒有……”

  語聲戛然而止,吳征使詐裝作停下,又忽然驚雷般掠過點瞭玉蘢煙身上幾處大穴,連啞穴也一同封瞭,順手將她垂軟的身軀抱在懷裡。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旁的原因,居然直接暈去。

  天澤宮有瞭趙立春照料之後光景已好瞭許多,玉蘢煙不再短衣缺食,上一回見她時氣色已十分好。可兩月不見,她不僅面色慘白,雙頰陷落,連身子一抱之下都覺有些瘦骨嶙峋。

  吳征皺瞭皺眉。玉蘢煙不比韓歸雁與陸菲嫣等人習武,身子健康結實。她體態本就豐腴柔軟,吳征點穴分寸拿捏極佳居然也會暈去,身體太過虛弱。趙立春不敢敷衍自己,導致這種結果隻會是連月來擔驚受怕,生生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將玉蘢煙抱上床,吳征雙掌一按背心一按胸口,透入兩股柔和的內力助她推宮過血。半炷香過後玉蘢煙才悠悠醒來,吳征怕她亂喊驚動外人,並未松開她的啞穴。隻見玉蘢煙醒來後不再瘋魔似的亂掙,口不能言,隻流下兩行清淚。

  “姐姐是不想我來?還是怕我?還是厭瞭我?這兩月我被貶瞭官進不得皇城,不是故意不來。”吳征百思不得其解,埋怨一句後柔聲道:“我現下放開姐姐的穴道,莫要再亂喊,驚動瞭外人不好!若是誰欺侮瞭姐姐,慢慢與我說,若是我有什麼對不起姐姐的地方,也慢慢地說。”

  放開玉蘢煙的穴道,她果然不再亂喊亂叫,隻是臉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認命相,啜泣著道:“你為什麼騙我。”

  “啊?”吳征一頭霧水,被連著沒頭沒腦地責罵心中不鬱,終究還是嘆瞭口氣道:“自從認識姐姐以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騙你幹什麼?幾時又要騙你!”

  “你不是陛下派來找證據的麼?”玉蘢煙冷笑一聲,淒然道:“罷瞭,罷瞭,來吧,我也不想活瞭,你現下就抓瞭我去報功,也恭喜你又立大功,飛黃騰達。”

  吳征騰地起身,心中也是火冒三丈鐵著臉道:“你到底什麼意思?讓你給我傳訊,兩月多來杳無音信就罷瞭,好不容易冒著風險來一趟,還要百般怪罪。我到底得罪你什麼瞭?”

  “呵呵。”玉蘢煙像是豁瞭出去冷笑道:“我給你配毒藥的事情,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說出去,說瞭便是害我。可憐我當時還信你,擔憂牽連瞭你,真是瞎瞭眼!”

  “誰說出去瞭?”吳征從憤怒裡瞬間冷靜下來,出瞭一背的冷汗。坑死楊修明本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到他擅闖後宮的大罪,再扯到與玉蘢煙之間亂七八糟的關系與不臣之心,死上一百次都不夠。聽玉蘢煙的意思居然被人知曉,怎不讓他驚慌。

  “還要裝傻?你一直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到現下還要做戲,何苦為難我一個沒半分作用的弱女子?”

  吳征深吸一口氣平復心境,又坐在玉蘢煙身邊柔聲道:“這件事我是絕對不曾,也不會說的,你不信也暫且由你!這兩月來是不是有人來過天澤宮?他與你說瞭些什麼?我現下一概不知,但此事極為重要。你是不是以為我和來人是一夥兒的?若是一夥兒的我又何必再來問你?不是我說嘴,以姐姐現下的模樣,誰都能讓你就范!我無需多此一舉再來騙你。”

  即使心緒動蕩,吳征還是迅速捉住瞭其中關鍵處。自傢既未透露蛛絲馬跡,玉蘢煙忽然態度大變定然是經歷瞭什麼事情。天澤宮人跡罕至,除瞭自己以外應該還有旁人來過,且緣由與玉蘢煙配置的藥物有關,否則難以解釋。

  “如果不想我們都出事,姐姐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事情都已發生,再說一遍與我聽又有何妨?”

  “呵呵,好啊。”玉蘢煙仍是不信,但吳征的話也不錯,遂道:“你上回來的第二日入夜,我洗漱剛回,那裡就坐瞭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怎麼進來的,也不敢去問仆婦。”

  “他?”吳征皺瞭皺眉頭,後宮裡的男子可不多見,像自己一樣膽大包天又不得不來天澤宮的,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男子。”

  “是尋常男子還是……額……太監?”

  “我不知道,聲音像是直接傳到我的耳朵裡,若有若無,我聽不出來。”玉蘢煙續道:“他問我當年下的藥是什麼配方,呵呵,你還裝傻麼?”

  “什麼?當年下的藥?那是什麼事情?等等等等。”吳征腦子裡一團亂麻,撫著額頭思慮一番道:“傳音入耳,好高明的內功!那個男子什麼模樣?多高?是胖是瘦?可有什麼特征易辨識的地方?”

  “很高,身形我也不認得,但是他頭上戴著副面具。你真不認得?”玉蘢煙見吳征實在不像作假,此前所言若是認得,也確無必要再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什麼?”吳征大吃一驚,拉起玉蘢煙的手道:“姐姐,此事非同小可,你好好回憶一下,那副面具是什麼樣子?”

  “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張鬼面,很淫邪,舌頭長長的從嘴裡伸出,又在嘴角勾起。”

  “像舔起嘴角的垂涎那樣,對嗎?還有四顆獠牙,你細細地想一想。”

  “沒錯。呵呵,你果然還是認得他!”

  吳征沒有心情爭辯,轉念一想又安撫玉蘢煙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回瞭成都之後,曾與你說過要去剿滅一幫賊黨?這張面具我見過的,正是賊黨首腦,當時曾偷襲我不成!此前種種線索我已有猜測他是朝中臣屬,現下一看他居然出現在這裡,果然如此!”心中再怎麼惶急也得按捺住,玉蘢煙信任感已失,她說的事情又至為關鍵。吳征第一次深恨自己怎麼不會離幻魔瞳!

  “賊黨首腦是朝中臣屬?還能進入後宮?你真是編的出來。”玉蘢煙嘲笑一聲,一副你繼續做戲的模樣。

  “也有可能是後宮的太監!姐姐別奇怪,現實往往比故事還離奇,姐姐情願枯守宮中不願隨我離去,說出去難道就有人信瞭?”吳征正色一語直擊玉蘢煙內心,又道:“我根本無需欺騙你什麼。但是還有一件事很重要,他問你當年下藥的配方是什麼緣故?姐姐曾吩咐我不可說出你會從藥材中配毒一事,彼時姐姐迫於無奈不得不這麼做,我也是如此,當然更不會說出去。姐姐光憑他這一句話就認為我與他有勾連,我猜,姐姐不願離開宮中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下藥又是給誰下的?”

  吳征目光灼灼,讓玉蘢煙又驚又怕,瑟縮著不敢與他視線相對!

  以玉蘢煙的能為,落在憂無患手中絕然無法再保守秘密。既然已說瞭出去,為何又對吳征欲言又止?吳征心口撲騰撲騰直跳,似乎一個驚天秘密正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