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征下瞭朝沒出皇城,轉悠瞭圈就去瞭天澤宮。霍永寧在午門外候瞭好半天見不著人,遂來瞭後宮外等待。
“怎麼?昨日屠公公幫你說瞭好話,這就著急巴緊地答謝去瞭?”霍永寧見事極準,可他也猜不到吳征去見的並不是屠沖。
“呵呵。”吳征尷尬一笑搪塞過去道:“浪費霍大人千金光陰,下官罪過。”
“本官問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個人冒犯瞭你師弟楊宜知,著你拿瞭羈押在府上?”
“有,有。”吳征陪著笑臉道:“這人不識抬舉,問什麼都不答像個啞巴,下官隻得將他暫時關押,待問明瞭來歷出身再行處置。霍大人知道此人?”
霍永寧責備地白瞭吳征一眼,拍瞭拍他肩膀道:“先去你府上。”
上瞭馬車,霍永寧放下車簾二指虛點瞭點吳征才低聲道:“還記否在長安城時,你去拜訪祝傢本官曾讓你尋機沿途標記。整個長安城認得出這個記號還能回得來的,就剩下瞭此人!”
雖已從祝雅瞳口中得知袁世昌的真實身份,吳征仍和初次聽聞一樣吃瞭一驚磕磕巴巴道:“暗……暗衛?”
“正是!”
吳征抹瞭把額頭冷汗搓著手道:“怪道他一個字都不肯說。真是誤會,純屬誤會!霍大人調教的部從當真盡忠職守,令人感佩。”
暗衛原本由迭雲鶴所屬,燕秦之戰前燕國在成都刺殺瞭不少大臣,同時動手剿滅長安城的大秦暗衛,自此元氣大傷。燕秦之戰後重組暗衛之事就被交到瞭霍永寧手上。袁世昌經驗頗豐又是隨霍永寧歸國的唯一一人,自也被委以重任。暗衛身份隱秘不可為外人知曉,失蹤則事關重大。霍永寧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費瞭好一番功夫各路暗訪才判定袁世昌被吳征關瞭起來,這才上門討人。
“少和本官說些奉承話!這事本官當做不知道,你小子也老老實實守口如瓶,最好就此忘瞭!否則讓陛下得知瞭有你的好果子吃!”霍永寧雙目一瞪警告道。
“啊?霍大人在說什麼?下官聽不明白。”吳征拱手低頭作揖,仿佛霍永寧前言剛出片刻他就將事情忘得幹幹凈凈。
不想低頭瞭許久也不見霍永寧有所回應,吳征尷尬地保持一個姿勢不好意思亂動。直到馬蹄噠噠聲停下已是到瞭吳府門口,霍永寧才道:“你都聽不明白瞭,怎麼把人交還給本官?”
不知者不罪,吳征早料定瞭霍永寧無法處置於他,日後也落不下什麼把柄。可是讓人一頓忙活,尋機找茬收拾收拾出口惡氣也是理所當然。吳征隻陪著笑臉率先下車請瞭霍永寧入府在前廳奉茶,又喚來馮管傢低聲吩咐瞭幾句,指瞭指停在府門口的馬車。
涉及神秘的暗衛,領人可不是把人放出來任由帶走那麼簡單,霍永寧一言不發也不催促,隻與吳征笑吟吟地嫌話傢常。過瞭小半個時辰,馮管傢來瞭前廳稟報道:“主人,霍大人的馬兒已喂飽,馬車要清理停當,還有旁的吩咐麼?”
“霍大人要在敝居用飯麼?”
“不必瞭!本官尚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多謝吳大人款待,告辭。”
送走瞭霍永寧,吳征搓瞭搓沾染瞭汁液仍有些滑膩的手指,心有餘悸。幸虧自己做事向來謹慎,每回去天澤宮都以拜訪趙立春為名。今日為瞭逼玉蘢煙就范也是破格行事,早早備下瞭換用的衣物。否則玉蘢煙花汁豐足,被打濕的官服非叫心細的中書大人看出端倪不可。
袁世昌被悄悄放瞭出來,馮無厭在掌心寫瞭個“中書”二字亮瞭亮,袁世昌自然心知肚明,一言不發地鉆進馬車裡一同離去。吳征早與祝雅瞳猜測出袁世昌的身份,待他雖沒什麼好臉色,倒也沒太難為他。除瞭每三日裝模作樣地審訊一番之外,每日的飯食照樣送到。是以袁世昌離去時雖灰頭土臉一身臟垢,精神倒還過得去。
府中小歇瞭會,吳征便啟程前往京都守備府。
正如此前對陸菲嫣所言,無論是太子與五殿下爭鋒正烈,還是江湖盟約一事,亦或掃平暗香零落賊黨均是要事。糾纏在一起絕難一帆風順,吳征下定決心先將此前的手尾料理清楚,否則關鍵時刻鬧出問題來,難保處置不當,對玉蘢煙施展過激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前後多次思量,加上膽大心細,吳征信心十足。
京都守備府比之北城府衙要氣派許多,吳征來過多回也已輕車熟路,把門的守衛見瞭守備大人的意中人忙領著他去後堂。
後堂房門緊閉,韓歸雁穿著官袍手撐下頜蹙眉沉思,聽得守衛的高聲奏報矜持地應瞭一聲:“進來吧。”
每回來此她都是一般做派,吳征不由心中暗笑,準備關上瞭門再好生欺負女郎一回。不想進瞭門見韓歸雁一臉肅容,瞿羽湘陪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繪制著什麼,連韓府的大管傢韓峰也在。韓克軍告老回瞭韓城,韓鐵甲與韓鐵衣分別奔赴涼州與江州,成都城裡以韓歸雁為尊,韓峰也被留瞭下來掌管韓府中事,替韓歸雁分憂。
“正要使人去喚你來。”韓歸雁嫣然一笑讓開守備大人的寶座,推吳征坐下道。
“地形草圖?這是哪裡?”案臺上擺滿瞭大大的紙頁繪制而出的地形圖,畫工雖然一般,倒是詳細得很。看樣子是一間富戶宅院,裡裡外外二十餘間的屋子尚未繪畫完全,且裝飾陳設甚為奢華。
“猜一猜?”韓歸雁玉手遊移將一張張草圖拼接在一起,一座莊園的模樣更加直觀。
“沒見過,猜不出來。”吳征細看著圖紙得不到答案,不過圖中的細微與關鍵處倒是暗暗記下。
“是南城的富山別院。”瞿羽湘側頭想瞭一會,又在紙上畫下幾筆後說道。
“蠻族山民的地方?”隻見莊園裡頗多虎皮,名貴獸骨等裝飾之物,原來是大秦南面山林之中的部落之地。
川南之地頗多深山老林,其間多有些生活較為原始的部落生存。依當今的科技條件山高路遠,途中又頗多毒瘴之地,一旦山民作亂著實難以管束,是以大秦歷代皆以懷柔之法待之。成都城每五年便邀請各部落至成都相聚,以最高規格的禮節待之。
成都城的繁華舒適,美食美人哪裡是深山老林可比的?部落中無論酋長還是酋長的子侄來此之後無不眷戀不舍,索性在成都城裡長住下來。如此一來部落中群龍無首,偶爾的小打小鬧也就翻不起什麼浪花,足保南部平安。
部落中人來成都定居久瞭自也學習川人方式,將一些得自深山中的珍奇物事在市井裡售賣,以換取糧米,鐵鍋,茶葉等運往部落之中,算是讓山民們也沾沾光。
不過山民即使來瞭成都定居,也改不瞭昔日的生活習慣,例如擅用弓箭等。吳征恍然大悟道:“上回偷襲你的勁弩是從這裡來的?”
韓歸雁遇襲之後刺客們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成都城裡貼滿瞭緝拿告示,有線索或是直接緝拿住刺客者重賞。畫影圖形上的人像模棱兩可難以鎖定,但進出城嚴加排查之後勁弩可是藏不住的。如今回頭一想,要把這等禁物運進成都城,除瞭這些始終被寬容以待,保有野性不太遵守律法,貪財如命的山民還有誰更合適?
“還不確定!”韓歸雁搖頭道:“爹爹遣瞭不少人明察暗訪,本就查到此處。又有人通風報信言道在富山別院裡見到過勁弩的部件,當錯不瞭,隻差證據而已。”
吳征頗感棘手!富山別院不比別處,要光明正大地搜查若不請來聖旨,蠻族可不買你什麼北城令京都守備的帳,鬧騰起來壓不住不說,也沒有打草驚蛇的道理。至於啟奏秦皇在尚無實據之下也顯孟浪,萬一失瞭手交代不過去。
“這事不可輕舉妄動,我去請胡大人來才是。”吳征思忖一番拿不定主意,終覺牽涉實在太大,還需胡浩前來坐鎮才行。
“先不忙,胡叔叔現下當也沒工夫,夜間再去請他來不遲。”韓歸雁定睛觀瞧瞿羽湘手繪圖紙,事關她切身居然不急不躁,頗有大將風度。
“好!對瞭,通風報信者何人?靠得住麼?”吳征忽然記起此事問道。
“再猜一猜?”
“沒頭沒腦地怎生猜得出來?”
“錦蘭莊的那位付公子,叫……付什麼?”
“付柳贇!”瞿羽湘接口答道。她做京都總捕多年,富山別院倒是常去例行拜訪,因此院內各處記得極熟。
“這麼娘炮的名字?”那位英俊公子在錦蘭莊時便對韓歸雁,陸菲嫣,冷月玦多獻殷勤,吳征現下聽瞭頗為不爽——這貨定然得瞭什麼消息跑來討好韓歸雁。但是話說回來,不爽歸不爽,錦蘭莊與富山別院相距不遠,有些特殊的料子還真是蠻族特有,兩傢多有往來也不奇怪,說不準還真被這娘娘相的傢夥得知瞭甚麼。
“哦哦,對,想起來瞭。人傢父親姓付,母親姓柳,贇字是美好的意思,我倒覺得這名字大有含義,還不錯。”韓歸雁嘻嘻笑得得意,又寬慰道:“好啦,這點事兒生什麼氣。”
“若消息屬實,倒真要承他的情。”吳征虎目一瞪,醋吃得飛起。
圖紙直到黃昏時分方才畫好,韓峰卷好瞭妥善保管,又約定晚膳後到吳府碰頭才先行離開。先去胡府面見林瑞晨告知瞭事情原委,囑她胡浩回府時速來吳府一敘。
剛回到吳府門口,迎面正碰見一人以鬥篷罩頭,垂首低目而來。
“額,索前輩。”來人正是天陰門索雨珊,炎夏裡以礙眼的鬥篷罩身,自是為瞭擋住那顆更為礙眼的光頭瞭。吳征看得分明忙施禮道。
“貧尼見過吳施主。”索雨珊雙手合十一禮。
對於同是落發修行的索雨珊,吳征的印象可比柔惜雪好得太多。這女子容貌也極美,寬大的鬥篷也擋不住偶爾露出的窈窕身段。自來瞭吳府之後她便閉門不出,每日也隻食兩餐清粥小菜,早中晚三次經課一次不缺,活脫脫一個恪守戒律的出傢人。隻不知今日為何忽然外出,吳征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前輩外出怎地不喚隨從?是晚輩禮節不周麼?”
“非也。城北文殊院極富盛名藏有許多佛文經典,貧尼既來不可錯過故而前往參見佛祖,閱讀經文。貧尼一向孤身習慣瞭,不需勞煩吳施主。”索雨珊低眉順眼,她本就生得甜美,長久禮佛之下更顯一副恬淡清麗氣質。
吳征忙引瞭索雨珊入府,如今正有要事在身,索雨珊也不願多與人接觸,合十一禮後自回小院。
一溜小跑去瞭後院尋著祝雅瞳將午後之事詳說一遍。祝雅瞳沉吟道:“蠻族山民?有道理,有道理!倒是個好時機。”
“怎麼?”吳征一愣問道。
“奇羅山剿滅賊黨之後,孟永淑引著人一路追查得瞭些眉目。不過據我所知她心情太過急迫,冒失之舉已有不少。需知她身負大仇心態與我們不同,恨不得見瞭一個賊黨就殺一個,我們卻是放長線釣大魚,務求一網打盡。”祝雅瞳伸出一根手指提醒著吳征註意細節,又道:“拙性著手恢復石室之後我便傳書要她回京一同參詳,這事兒對她的吸引力猶巨,料想午夜也該到瞭。我們這裡正缺瞭解賊黨的人手,有她幫忙或許路子更明朗些。”
“正是!”吳征一拍桌面大贊一聲。
“你準備怎麼做?”祝雅瞳考校培養吳征之意一以貫之,向來先問再答。
“付柳贇這個人我不瞭解,他與蠻族有生意往來不假,可為何會意外看見勁弩的部件?以常理猜測,這等禁物用後不是銷毀也是深藏,不到必要時刻不可能取出。將富山別院翻個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出來,可是一旦這麼做瞭,放長線釣大魚可就成瞭打草驚蛇,那與明示賊黨我們有線索瞭無異。我覺得很為難,有點無能為力……”吳征尷尬一笑,自己細節與巧思做得很不錯,但尚缺統領全局之才,需要通盤考慮之時就顯得力不從心。
“局勢分析得甚佳,就是這裡還沒完全轉過彎來。”祝雅瞳卻嫣然一笑很是滿意,點瞭點額角又有些黯然道:“長久以來你都很獨立,然而有些過甚瞭,是以善用身邊之人始終不足。你要知道,現下的局面已不是你初下山時僅靠自傢一人渡過難關。這裡有我,還有我的一幹同門,外面還有胡大人,你的韓大人,這些人都已是你強助。而且我們有的可不僅是武功與人手,還有很多。”
吳征已記不得自己對祝雅瞳行過多少次傳道師禮,可每一回都獲益匪淺。他見識夠多人也聰明,祝雅瞳略一點醒就反應過來,遲疑地道:“付柳贇能去談生意,我們當然也能。隻是……無論誰去都有些怪異,打草驚蛇總是免不瞭的。”
“怪異麼?”
“怪!”
“當然怪瞭!”祝雅瞳咯咯掩口嬌笑起來道:“你這叫做賊心虛!心裡有瞭目的總怕別人看出來。可是設身處地想一想,蠻族若是也做瞭賊,見瞭我們心虛不虛?”
吳征腦中靈光大現贊道:“妙!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亂敵心之後再探,效果定然要好上許多!”
“祝傢可窮瞭,身為傢主不得不操勞多擴展些生意來做。蠻族那邊多奇異物事,本傢主既然來瞭成都,讓養珍堂楊傢幫忙牽個線搭個橋也是情理之中。聽聞蠻族在成都城的多是些王子,本傢主去見一見也不算太虧瞭身份。”
旁人做來就是裝模作樣,祝雅瞳嘆息祝傢可窮瞭之時就分外可愛,還有點惹人垂憐之意。吳征還是忍不住撇瞭撇嘴道:“那先這麼定瞭,一會兒看看胡大人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麼。”心中卻忽然想起祝雅瞳一貫對自己沒來由的好,再念及在天澤宮時向玉蘢煙說“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無奈之情,當真是百感交集。
韓歸雁與瞿羽湘用過瞭晚膳早早來到吳府,而申時過半後胡浩與林瑞晨才在幾名傢丁的陪同下悠悠然在錦繡大街上散步消食。
“夫君,天熱難熬,不如早些回去罷。”炎夏即使夜間依然悶熱,雖是散步,林瑞晨仍走得額角見汗。
“也是。咦,對瞭,你那師侄不是能弄些冰品甜食麼?到他傢去消消暑再回。”
夫妻倆並未折返,而是向前多走瞭一段來到吳府。吳征親自出迎道:“胡大人,二師姑,快快請進,怎地今日有閑情過來?”
“走得正熱來討杯水喝。你那個冰棒?來兩根!”胡浩背著手也不見外當先進門隨口吩咐道。
“有,有。”
進瞭廳堂隻見祝雅瞳,陸菲嫣,韓歸雁,瞿羽湘與冷月玦俱在,胡浩嘖嘖打趣道:“你這師侄旁的說不上來什麼好,艷福是真的不淺。一屋子的鶯鶯燕燕,換瞭我也不想去侍中府,成天傢裡呆著多好。”
吳征咧瞭咧嘴幹笑兩聲吩咐掩上房門,任何人不得靠近。胡浩已是在翻看著富山別院的草圖道:“我傢夫人已與老夫說瞭清楚。付柳贇方才老夫遣人去查過,此人系尚書令蔣大人遠親,來往當不算多。錦蘭莊的東主倒與付柳贇是個表叔侄,這人初回進京其志不小,想要打響名頭在雁兒這裡留上瞭心,倒也說得過去。”
韓歸雁接道:“原來如此。我爹爹遣瞭血衣寒中的能手尋找蛛絲馬跡,近來成都城盤查甚嚴,勁弩這等禁物查來查去也隻有蠻族能有辦法運入城中。蠻族在城中的院落共有四十二處,隻是一傢傢的盤查難度極大恐打草驚蛇,也正犯著難。”
胡浩看完瞭草圖擱置一旁,沉吟著道:“這事兒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有想過要稟報給陛下麼?”
“想過。隻是無真憑實據僅靠猜測,怕叫陛下責備。”民族政策歷朝歷代都是棘手之極,若是一個不慎引發南疆蠻族不滿弄出些動亂來,這罪名可就大瞭。
“有些道理。現下你們準備怎麼做?”胡浩腦中電轉,先問而後斷。
若論掌控全局,祝雅瞳也比不上這位久歷大秦官場,對上上下下都瞭解頗深的重臣。
吳征將此前的準備詳述一遍,胡浩起身踱步瞭片刻又道:“計是好計,但是還不夠,不算太有把握。”
“正是要胡大人幫忙拾遺補缺,依妾身看,不若把事情弄得大些。”祝雅瞳不斷在完善著一切,也已發現此前的不足之處。
吳征聞言抽瞭抽嘴角暗道完蛋!胡浩久居高位,是最喜歡玩兒大場面的人物。此前對付文毅之時吳征本想著讓幫韓歸雁落著一個容身之處便可,胡浩接盤之後就搞得驚濤駭浪。如今祝雅瞳又提瞭出來,怕是要和胡浩一拍即合。
“一下子搞得太大是不是太過激進瞭?”吳征苦著臉道。
“祝傢主說的有理,你沒理!”胡浩點瞭點吳征道:“蠻族那幫人野性難馴,但是不必也不能怕他。就和野獸一樣,你越怕他就越囂張。南疆之事不怕一兩個部族鬧騰,隻怕聯手為之。京城裡對待這幫人也一樣,該硬要硬,但又需硬得巧妙,莫讓這些蠻族子弟普遍覺得不公平或是受瞭鄙視。再說瞭,即使在富山別院裡發現瞭線索,你又怎生判定旁的部落未曾參與此事?那幫人貪圖享受都是見錢眼開的。眼界放得廣闊些,這事兒弄得越大,他們越沒話說,也才跑不瞭漏網之魚!”
祝雅瞳朝吳征得意地挑挑眉毛,意思你還嫩得很!吳征的差距還大,倒也沒什麼不服氣的地方,索性安靜聆聽。
“陛下那邊老夫去關說。也恰巧這些蠻子近來有些不守規矩,搞得市井裡頗多怨言,收拾一頓不是壞事。富山別院處先探個明白還是必要的,若能拿住實據更佳。雁兒,你與瞿總捕頭一道去見一見於之群曉以利害,做好調用全城捕快與五城兵馬司的準備。另外再翻些蠻族欺壓良善不收律法的案子過來,明日過後老夫這裡亦會讓幾名諫議大夫先攪些風浪,至於金吾衛那邊……呵呵,就看他們識不識相瞭。”
一席話說完,吳征已明白胡浩即將施展的手段。以小事入手謀取大事,發動之時看似不起眼,可一旦開展就如海浪濤濤,一波推著一波,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
次日臨近午間,祝雅瞳等來白白胖胖的趙源醒後便乘轎往南城富山別院去。自拙性離去之後,趙源醒又恢復瞭祝傢在大秦的地位,他在成都城的人面極熟,拜訪富山別院一事小半天便處理妥當。至於為何到瞭午間,實是蠻族大多夜夜笙歌,不到此刻起不來。生意什麼的不是太重要,反正一些山中奇珍隻有他們有不愁銷路,便是啥也不幹大秦朝廷也會好吃好喝把他們養著。
雖在繁華的南城,但這些蠻族人不好打交道,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祭祀禮節,動不動就鬧得沸反盈天,是以富山別院立在荒僻角上。轎子走瞭小半時辰才到,祝雅瞳一下轎子便見院門口立瞭兩排披著獸皮,露著大半邊身子,面上塗著油彩的光腳黝黑大漢。當中一人身材胖大,更是頭戴插瞭根半人高五彩斑斕尾羽的金冠,滿面油光,身上的穿著倒是上好的綢衫,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祝傢主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客似雲來,正大光明,不幸之致,幸甚,幸甚。”大漢雙目放著驚艷的異彩,迎上前張開雙臂欲摟。
祝雅瞳立定不動,任由趙源醒擋住大漢結結實實抱瞭一會,心中冷笑道:“久在成都豈能不知中原禮節?這是刻意來個下馬威順便占點便宜瞭?呵呵,說話亂七八糟顛三倒四賣弄斯文,倒也是個有心計的傢夥。隻是那一句不幸之致倒是說得準,我來這裡的確是你們的不幸。”
“主人,這位是南疆笸籮族果三結王子,此前與屬下也有過些合作,倒是個爽直人。”趙源醒雖不知今日來此的目的,卻也反感蠻人裝傻充愣的舉動,言語中頗含警告之意。
“南疆本夫人未曾去過,正該來這裡見識見識。”祝雅瞳朝果三結點瞭點頭道。
趙源醒與祝雅瞳話語一出,果三結登時有些氣餒。趙源醒平日與他稱兄道弟,在祝雅瞳面前卻自稱屬下,沒來由地就矮瞭一頭,絕色美人當前心癢難搔,便宜沒占著也不得不強打精神道:“我們南疆人直來直去最是好客,祝傢主給臉光臨,快進,快進!”
“給你臉瞭?”祝雅瞳暗道一句吳征罵人時的怪異口頭禪,蓮步輕移翩然前行。
富山別院占地遼闊,雖是由成都城的工匠設計建造,果三結入住之後又依傢鄉風俗增添瞭不少陳設,倒是頗具異邦風味。祝雅瞳沿著碎石子路前行,一路左觀右瞧甚是好奇。無論是大門口鎮宅的完整牛頭骨,還有些此前未見的藤蔓,亦或是大院中還在冒著裊裊青煙的火堆,心中暗道:雖是有趣,倒真是未開化的野蠻人。
她長裙及地,每每落足時便微不可查地一踏,隻覺落腳厚實不具回音,前院的地下倒是沒甚古怪之處。到瞭前廳,祝雅瞳媚目微瞇,隻見三張椅子分左中右擺放,奇的是張張通體潔白如玉,如扶手,椅靠處的頂端料子又尖又銳。
“祝傢主,小王傢鄉多有大蟲猛獸,此椅是宰殺瞭猛獸之後取脊梁與兩肋之骨制成,部族裡款待最尊貴的客人才得乘坐。祝傢主請坐。”果三結王子目泛得意之色道。
椅子雖奇異,但是獸骨制成能有多舒適?且好些骨骼刻意削尖隱含兇光,待客則未必,嚇唬人立威怕才是真的。祝雅瞳一擺手淡淡一笑道:“多謝王子。”
那眉若春山,媚目流波,香唇輕啟,玉齒如貝,聲若仙樂,更是隨意一笑便燦若嬌花之態美絕人寰,直讓果三結喉頭亂滾,身子都酥麻瞭半邊。可難得的善意之後,趙源醒大喇喇地取出一張厚實的羊絨毯子在骨椅上鋪好,如此作為實在有些冒犯不給面子。
今日來此別有目的,祝雅瞳分寸拿捏得當,就是讓你覺得奇怪不舒服,但又不至於太過分當場翻臉。至於果三結那點綺念祝雅瞳遇得更多見怪不怪,既生得一副好相貌也實在怪不得人垂涎三尺,倒也未曾因此而動怒。
兩廂坐定之後,趙源醒便接過瞭話茬,與果三結談論起貨物的包幹買賣一事來。笸籮族在成都城裡售賣深山奇珍,趙源醒昨夜加班加點地著重瞭解瞭一番,熟知以及。果三結固然對祝雅瞳移不開目光,對黃金珠寶也是喜愛的,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祝雅瞳隻時不時插上兩句話,大多數時間靜聽,忽然聽至一物時心中大動!
深山多藏野獸,比之傢養的獸類,野獸筋骨更為結實耐用。如方才所說的獸筋一物正是笸籮族特產,數量雖不多,倒是制造強弓勁弩的絕好材料,以之為弦威力比之一般的牛筋要大得多。
一念至此,祝雅瞳起身道:“本夫人坐得累瞭,王子與我傢掌櫃慢慢談,本夫人想四處走一走。”
“啊喲,小王意大疏忽瞭。來來來,小事待會兒再談,小王先陪祝傢主看看富山別院。”
祝雅瞳微微一笑點頭謝過,在別院裡逛蕩起來。身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少,兩炷香之後更是隻剩祝雅瞳與果三結二人結伴同行。
“若是對他施展離幻魔瞳,妥不妥當?”祝雅瞳暗中示意趙源醒等人不必跟來,正是等待這個機會,臨到頭又有些猶豫。離幻魔瞳向來神奇,可不知為何涉及暗香零落賊黨時卻屢屢受挫。這個金三結王子難保沒有什麼古怪,若是又如從前一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該怎生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