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暴雨驅散瞭悶熱難耐的暑氣,夜晚也清涼瞭不少睡得甚甜甚香。
傢中來瞭客人需仆從們伺候,後院的禁足令就放寬瞭許多。為免發生意外,陸菲嫣深夜方來到吳征的小院,清晨又得離去。比之前段日子的朝夕相處多瞭許多麻煩,戀情也不再盡善盡美,不過陸菲嫣倒沒旁的意見。現下的生活已讓她極盡滿足,兩人恩愛如此,些許不完美不必太過苛求。這一處後院是二人的小天地,像是避世而居的桃花源。隻是人終究要融於現實,不可能總是躲在這裡。
與陸菲嫣一個深吻告別後,吳征也無心睡眠整衣出門。平日裡此時都是與陸菲嫣結伴在院中練功,雙修所得的功力畢竟虛而不穩,踏踏實實地修煉才是立身之本。陸菲嫣功力深厚眼光獨到,他進境迅速且穩固頗得女伴之功。
今日陸菲嫣不在,吳征搬運完幾個周天,又自練瞭一趟《天雷九段》。掌風如虎,劍嘯如龍,吳征自己也對近來的進境甚是滿意。昨日與冷月玦比試時雙方雖都沒下殺手,但也出瞭全力。在長安城時還需仰望的天之驕女如今已可正面抗衡,加上些臨機應變還能勉強維持不敗,這實在是足以自傲的成就。
夏季的天色亮得早,吳征看看差不多便收拾出門,臨走時提上早已備好的包袱一個。
剛出院門,便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已在院門不遠。
“冷師姐早,府裡風景不錯,冷師姐不必拘束自便即可。”吳征想當然地以為冷月玦出來清晨閑逛,作陪就不必瞭,還是讓她自便好些。
“吳師兄早,我來找你練武。”
“啊?”吳征這才註意到冷月玦著瞭緊身的武服。
嬌小的身姿當然比不得祝雅瞳,陸菲嫣那般波瀾壯闊,可也凹凸有致。且看她墳起的雙乳盈盈一握,雖不碩大,可一手掌控的感覺料也極佳。當然也不具一隻豐臀,可小屁股翹翹的看著就彈性絕佳。嬌小的身姿更讓腰肢細的出奇,仿佛男人的大手一握便能環上一圈,無比精致。祝陸這等豐韻美婦自有其絕色風情,冷月玦這種女子同樣有其艷冠之姿,難分軒輊。
“這個,今日特意準備瞭樣早膳甜點,現下確實抽不出空來。”吳征歉然一笑,又舉起手中的包袱晃瞭晃示意沒騙人。心中暗笑真的是個武癡,大清早的就找人對練。畢竟兩人之間不算太熟絡,與陸菲嫣這種關系截然不同。
“哦。”冷月玦無可無不可被拒絕也沒怨氣,眼角一瞟包袱道:“吳師兄親手做?”
“是啊!”吳征挺瞭挺胸膛得意道:“保管你們沒嘗過!”
“那一起去!”冷月玦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可迅疾提步至吳征身旁又輕巧轉身,跟在他身後。
“這是……無所適從故而寄情山水的意思?”吳征抽瞭抽嘴角,覺得冷月玦看似仙子般不染紅塵,實則也可憐得很。若不是來瞭成都城有些放飛自我,還真看不出來這個冰娃娃好奇的東西實在太多,平日裡專註武學不過是受制重重,無可奈何尋個寄情之物而已。隻不過這個放飛似乎過瞭頭有些無所避忌的意思,像是……破罐子破摔?
“冷師姐請!”
昨日在食堂宴客以表尊重,今日則在後院裡設宴以示親近,禮儀一項吳征向來考慮得周到。空著的一處小院成瞭臨時的傢宴之所,吳征與冷月玦到時正有仆人們流水價般端上許多蓋嚴瞭的食盒,一溜擺放在一口大缸旁的長案上。另有一大瓶今晨剛擠,已煮得沸騰正靜置放涼的鮮奶。
冷月玦目光隨著仆人們遊移,又行至長案旁微不可查地抽瞭抽鼻子,隻覺果香撲鼻,遂向吳征投去個詢問的眼神。
“冷師姐稍候,還請寬坐。”
吳征看瞭眼中央大桌上的早膳確認無虞,吩咐馮管傢將大缸註滿水後讓仆人們離去,讓他在院門口等候,但未得傳喚除貴客們之外誰也不得擅入。
不多時陸菲嫣先至,祝雅瞳與顧盼也聯袂前來,至早膳時分天陰門一眾也到。
夏季炎熱,朝陽升起時便已覺悶熱難當,如陸菲嫣這般體質易汗者已是額頭微見液珠懸掛。官宦之傢裡不缺食,是以早膳也大都以清淡為主。清粥佐以幾樣小菜之外,多是如桂花涼糕,紅棗蓮子羹,酒釀粉圓等涼爽甜食。
“大師兄,你今天準備瞭什麼好吃的呀?”顧盼吃瞭個半飽,早就對長案邊的食盒探頭探腦,一臉的翹首以盼。
“就你貪吃。”顧盼自幼饞嘴,吳征寵溺地點瞭點她額頭,起身道:“這一道冰品甜食不日將在敝派的昆侖樓裡上市,今日先請各位天陰門前輩通道嘗個鮮。”
“承蒙抬愛!吳賢侄這裡築有冰窖?”柳寄芙奇道。
當世有些大戶人傢為防暑熱,已有掘地建造密閉的窖室,在冬日裡取冰貯藏,待夏季時再行取用。隻是這一項花費巨大,不是巨富之傢難以維持,且成都城不比長安等地,即使冬季也少有下雪,從外地搬運冰塊來更是奢靡無度。吳征雖是昆侖首徒,以他現下的年齡地位而言若是府上鑄造冰窖,極易引人詬病。
“沒有!築不起,也不敢築。”吳征實話實說。
“吳賢侄萬萬不可,修行人可當不得如此花銷,也不敢過於叨擾。”夏季取冰,無異於冬食夏果,都是太過稀罕之物,其價格之巨可想而知。柳寄芙神色嚴肅不願受此恩惠。
“隻是些許用於冰品食用,無妨的,也沒甚麼花銷,用些旁門小道即可。不過天下間恐怕也隻有晚輩辦得到。”吳征正刻意賣弄,裝得雲淡風輕,哪裡肯答應?
“若隻是些許,還是我來代勞吧。”
柳寄芙徑自用水缸旁的銅盆舀瞭些水,將手掌浸入水中提氣輕喝一聲。不過片刻,盆中便冒起噝噝冰寒白氣氤氳,一炷香時分後柳寄芙提起手來,盆中發出清脆的“咔哧”聲,一小盆水竟被她全數凝做冰塊,隻留下個清晰的柔荑掌印。
吳征裝逼失敗,目瞪口呆地抽瞭抽嘴角回望陸菲嫣。美婦盈盈起身贊道:“久聞陰風掌大名今日得見,當真神技!佩服,佩服。”
柳寄芙抹幹瞭手回禮道:“迫不得已,並非刻意炫技,吳賢侄海涵。”
“這個這個……”吳征哭笑不得道:“柳前輩神技令晚輩大開眼界,隻是這個這個……既在酒樓裡售賣之用怎可饒一名大高手日夜制冰不停?晚輩有些奇技淫巧,同樣可制冰。”
祝雅瞳剛接過柳寄芙手中的銅盆,在盆沿拍瞭幾掌,盆中成片的冰塊全成瞭碎冰。她取勺舀瞭些許加在自傢碗中的冰糖蓮子羹裡道:“師妹不必介懷,當作是師姐做東請你,托吳大人代勞就是瞭。”
“本就是要賣與祝傢主。”吳征接過空瞭的銅盆笑道。兩人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祝雅瞳始終不肯稱吳征為賢侄,還是以大人相稱,而吳征也同樣沒有叫一聲祝前輩。
吳征抖開清晨帶來的包袱,內裡擺放著十隻半透明的物體,削成整齊的條狀,正是提前托楊宜知備下的上好硝石。吳征取出硝石拋入水缸裡,又將銅盆盛上放涼的開水浮於缸內水面上。
眾人不知吳征在玩什麼花樣,且大多連硝石也不認得,冷月玦更是納罕著心道:“柳師叔的陰風掌乃是天下一絕,施展時如淒風苦雨,酷寒如冰。即便如此真要將水結出冰來也得全力施為不可。怎地這幾塊……石頭??便能制出冰來?”
不多時隻見水缸裡冒出絲絲白氣,銅盆裡薄薄的一層底水開始泛白凝冰。與柳寄芙此前不同,吳征拿瞭隻木鏟不住刮刨著盆底,水不住凝冰卻不曾結塊,反倒成瞭細沙的模樣。
這一份甜品最值錢之處也在這裡。譬如皇宮或是大富之傢自然藏有冰窖可於夏季取用,但像吳征這樣在凝冰的過程中翻炒而成沙狀則絕難做到。冰塊堅硬硌牙,用於冰鎮自然可行,想直接食用則沒甚麼良好口感。
吳征將制好的冰品分置兩盤裡,先取瞭鮮奶澆上,又依次打開錦盒,瞄瞭顧盼一眼加入碾碎的梨與櫻桃果肉——正是饞丫頭最愛的水果,道:“盼兒還要什麼?”
吳府近日美女雲集,逼得吳征也不得不多花心思。譬如上個甜品由顧盼占先不僅討好瞭小師妹,也能向陸菲嫣表態自傢未被亂花迷眼失瞭本心,一舉兩得。
“嘻嘻,不用,大師兄調制的最好,深得我心。”顧盼笑得如春花怒放,小舌頭一舔香唇,又開心又嘴饞。
“好嘞!~~”吳征學著客店裡的小二拉瞭個唱大戲般的長音,又結結實實地澆瞭一大勺蜂蜜,將制好的冰品擺在顧盼面前道:“果泥蜜奶冰沙來咯~~顧大小姐請慢用!”
“多謝大師兄。”顧盼起身笑吟吟地一福,打瞭一大勺混著果肉的冰沙含進口中,一副極為享受的模樣,惹得陸菲嫣一臉寵溺之色也喜笑顏開。
“祝傢主,這是您的。”既先用顧盼安撫好瞭陸菲嫣,第二份自然要給祝雅瞳。美婦愛吃西瓜與蜜桃,對牛奶也情有獨鐘,吳征特地加瞭大大的份量。
“多謝吳大人!真是新奇之物,我在祝傢都未曾見過這等方法。又是雜書上學來的?”對於吳征稀奇古怪的本事祝雅瞳漸有些見怪不怪隨口一問。
“此前得瞭些硝石,我丟在水裡想洗凈時偶然所得。”吳征笑瞭笑,心道怎地在祝雅瞳面前刻意賣弄起來?
“聰明!”祝雅瞳贊瞭一句,亦品瞭一口冰沙,眉宇間竟是一股神秘的自得之色。
吳征給眾人一一盛上,又做瞭一份橘肉與梅汁的,正是韓歸雁喜食微酸的口味。制成之後打開一隻銅盒,盒中四面鑄有冰格,吳征將碎冰填塞入內足以保持住半日的溫度,之後才將制好的冰沙裝入蓋上盒蓋。
喚入馮管傢,吳征吩咐道:“速速給韓守備送去,囑她即刻食用莫要化瞭。”想瞭想撇著嘴又制瞭一份交予馮管傢道:“瞿總捕頭那裡也送一份去吧。”
祝雅瞳一邊吃得滿心歡喜,一邊看得甚是認真。吳征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在眾人面前炫技,且柳寄芙等人於他而言更是外人。這等足以傳傢的技巧顯露人前當是做給人看的,其中的用意她也猜到幾分。
吳征忙完一切才自取瞭一盤邊吃邊問道:“不知各位吃得可還滿意?”
“好吃極瞭!大師兄我還要!”
“現下不準,寒涼之物多食無益。”吳征在饞壞瞭的顧盼鼻尖一點,終是讓瞭一步道:“午間再吃。”
暑熱難當的夏季能食用一份沁人心脾的冰品,任誰也不能不歡喜起來,連冷月玦都難得地朝吳征微微一笑。
試菜成功,吳征向祝雅瞳道:“後日昆侖樓裡正式推出新菜,這一類冰品勞煩祝傢主費些心思,今後樓裡所售俱由祝傢提供。不知傢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送錢給我花,這是天大的一份人情,我哪能不識抬舉?”祝雅瞳笑吟吟的,心道果然如此。
吳征這一下相當於將技巧教給瞭祝雅瞳,以祝傢遍佈天下的商號當然不會局限在為昆侖樓專供一途上。大秦境內有吳征的面子在,祝雅瞳自然不會搶生意,但是燕國與盛國裡可就沒有這些避忌。這一項技巧雖是不為人知,實則會者不難,祝傢自有一套保密的方法,也隻有祝傢具備設立秘密制冰之所,再借鑒吳征的銅盒貯藏之法每日分送至各個商號的能耐。祝雅瞳既受瞭,天陰門一眾也不是什麼問題,以祝雅瞳在門中的威望,誰又敢多嘴將秘技泄露出去。
辣椒雖稀罕,終是死物,僅靠手中捏有辣椒一物想讓生意長久紅火勢所難能。正如陸玉山與顧浩軒能答應吳征的條件一般,真正讓這等人物稀罕的還是吳征腦子裡層出不窮的花樣。
而吳征之所以將秘技授予祝雅瞳,除瞭報答平日來的教導相助之德外,也相當於與她定下瞭條約。祝傢的能人大舉入川,甚至有天陰門高手相助,緝拿暗香零落勢在必行。吳征授予秘技所想要換取的,自是大秦境內查獲暗香零落的功勞瞭。
早膳亦成一場歡宴,眾人告辭散去之時冷月玦向吳征道:“吳師兄,早間可有閑暇?”
又要比武?吳征無奈歉道:“冷師姐對不住,在下平日裡公務繁忙難得有閑,今日約瞭陸師姑與韓守備同遊成都城,怕是沒功夫與冷師姐練武。”
“哦。你們去哪裡遊玩?”冷月玦忽閃著大眼睛道。
“采購些夏季的衣物。”看冰娃娃雖是神色依舊冷冷淡淡,話裡卻有期盼之意,吳征轉念一想道:“冷師姐若有興致不妨一道兒來。”
“好。”冷月玦心頭一喜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昨日曾與吳征同遊,兩人並不熟絡不會結伴去買些服飾衣物。川中織錦名滿天下,她自也是極有興趣領略一番的。
今日的出行是早早與陸菲嫣約下的,陸韓二女均與吳征有瞭白頭之約,隻是韓歸雁依然蒙在鼓裡。女將做事大氣,醋勁兒卻一點不小,吳征打定瞭主意要她做內宅之主,早做安排讓她與陸菲嫣多做接觸,日後得知真相時也容易接受一些。
至於喚上瞭冷月玦則多有好處,一來吳韓二人戀情在成都城已傳得人盡皆知,逛大街時多個陸菲嫣難免有些怪異。陸菲嫣久居吳府本也有些風言風語,此時再多個冷月玦就順當許多——平白讓陸菲嫣多些不必要的麻煩,吳征也不願;二來陸菲嫣面對韓歸雁必定心中有鬼,多上個燕國女子便有瞭許多話題,也免去許多尷尬。
陸傢是江州巨富,韓傢也有封侯爵位,這二女手底豪闊一同出門采買非同小可,故而吳征備下的馬車極為寬大,再加個冷月玦也未嘗不可。
祝雅瞳將他們送出吳府,見二女鉆入車駕,吳征跨上奔霄於旁隨行,心中倒有愛子長大成人的大慰之感。陸菲嫣比之自傢年齡隻小瞭兩歲,不過保養得宜舉止言行俱是大傢出身無可挑剔。至於韓歸雁雖素來不喜她名聲不佳,近來接觸頗多之後也覺此女行事大氣英姿勃勃,排斥之意淡瞭不少,加之愛子喜歡她本不會反對,倒有些喜歡起來。原本愛子約瞭二女同遊她不願去打攪,不想吳征又約上瞭冷月玦倒讓她也蠢蠢欲動。終是大事要緊,冰沙一物還需做許多佈置,不得不強自打消瞭念頭。
在韓府門口停下車駕,韓歸雁早已等候多時,見狀長腿一邁蹦下臺階向吳征興沖沖道:“早間送來的冰品喚作什麼?滋味極好!”
“冰沙。雁兒喜歡我每日做瞭讓人給你送來。”
女子更喜甜食,吳征當即又送上一句甜言蜜語,惹得韓歸雁開懷一笑,矮身一福道:“有勞吳大人!”
天氣炎熱,馬車上雖備瞭冰桶降溫但窗簾未拉,韓歸雁早看見冷月玦,心中雖有些意外也不排斥。陸菲嫣於服飾一道上的大名在大秦國享有盛譽,女郎的心思早放飛至得其建議選得極襯身材的衣物,在吳征面前大展艷麗之姿去瞭。
三個女子一臺戲。陸菲嫣有刻意親近韓歸雁之心早早備下不少話題,先是贊瞭頓女郎的身材,旋即就給瞭些衣料與剪裁的建議。冷月玦性子清淡,時不時也問上兩句川中錦繡之事,也總能得來滿意的答案,車內的氣氛頓時就熱絡瞭不少,鶯聲燕語沒得半刻止歇。吳征隨行在車窗旁聽瞭一會兒衣料之事,他對此興趣缺缺,雖都是絕色麗人也覺頭暈腦脹,忙一磕馬腹佯作開路朝前喘息去瞭。世間男子多半如此,陪女伴逛街初時尚且精神飽滿,不多時便或心浮氣躁,或懨懨欲睡。並非彼此之間恩愛不在,實是興趣與關註點大為不同,難以相謀。
“征兒那邊是不是也給他選瞭料子做上幾件新衣?”
陸菲嫣分寸拿捏得宜,既表露關心吳征之意,又以詢問口氣說出,惹得韓歸雁一陣嬉笑輕嗔道:“要得,但是莫要問他。嘻嘻,這人就是拿件縫補瞭三年的衣服給他,隻需漿洗幹凈瞭他也穿。”
“你們傢吳大人什麼都像,就是不像個達官貴人。”冷月玦隔著薄紗門簾向吳征一瞟,驀然冒出一句。
“恩,沒什麼架子。有時太過隨意讓人生氣,有時又讓人很舒適,簡簡單單也沒甚不好。”韓歸雁目中俱是喜悅滿足之意,嘴角勾起的微笑似遐思無限。
“如沐春風對吧?”陸菲嫣抿瞭抿唇終究按捺不住道。
“嗯。”韓歸雁心頭一動,不知是被說中心事還是感受出一絲異樣隻簡單應瞭一聲便不再多言,車內一時竟沉默起來。
川中盛產絲綢綾羅,無論是花紋別樣多變的錦繡還是白色生絹的素綾,在世間均大受歡迎,而其中最負盛名的自是南城的錦蘭莊。足有三進的店裡應有盡有,尋常百姓每日裡將前院堵得水泄不通,即使是麻葛佈料,錦蘭莊裡因其特殊而絕密的手藝使得無論花色還是耐用都強過別傢。而像陸菲嫣,韓歸雁這等貴客到來,自是有專門的小院與仆從服侍待客瞭。
陸菲嫣是錦蘭莊的大主顧,她一亮相連當值的掌櫃都忙不迭地奔瞭過來。再見瞭剛剛榮任京都守備的韓歸雁,還有北城令吳征陪同,另一女子雖不認識,但看容貌氣度均自不凡,嬌小的身姿站在韓陸這等高挑的絕色身邊絲毫不落下風,忙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引瞭貴客們入內。
一欄欄的圍墻隔出一座座單獨的小院,既能服侍周到,也能保證貴客們的隱私。吳征看這裡栽花種草環境清幽,暗道生意能做得這般大果然沒有來路簡單的,光是這一塊府院便價值不菲。聽聞錦蘭莊與尚書令蔣安和來往十分頻繁,兩傢之間的關系耐人尋味。
陸菲嫣也不需掌櫃帶路,輕車熟路地引著眾人來到一處名為悠然居的小院外。侍從早已快手快腳整頓停當,大開院門迎客。
“華掌櫃,可是有貴客臨門?不知……”
眾人正要入院,小路來施施然來瞭一名容貌英俊秀氣,面色卻有些蒼白的男子。華掌櫃見瞭人忙施禮道:“付公子,這幾位均是京城顯貴,在下正待伺候……”他將幾人介紹瞭一遍,對冷月玦則遲疑著沒處開口。
“冷月玦,長安人士。”冷月玦翻檢著在院井裡被一排排的晾衣桿子大幅撐開,以便更好展示染印紋路與料子質地的佈料隨意應道。
“韓大人,吳大人,陸仙子,久仰大名!且嘗聞燕國天陰門有絕世奇才出世,不想能在此遇見冷仙子,當真三生有幸。”俊秀男子跟著華掌櫃進瞭院門,目光滴溜溜地在諸女面上轉個不停,連連贊嘆,又向華掌櫃道:“這裡我來伺候吧。”
華掌櫃竟不敢有違,向吳征告罪道:“吳大人,這位付公子是小店東主的近親,自幼跟在東主身邊苦學紡佈制衣之道近日才來京城,眼光見地俱是上佳,您看……”
“本官不懂這些。陸師姑,您看呢?”
“隨意瞭。”三女早已拋下吳征開始尋找心儀的佈料,除瞭冷月玦尚顯淡定之外,陸菲嫣與韓歸雁早已雙目放光,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女子挑選服侍向來挑挑揀揀,不花去大半天細心比對考量難以罷休。吳征打點起精神來到韓歸雁身旁,女郎酷愛紅色,此刻正選瞭領絳紫滾邊,大朵牡丹刺繡的正紅佈料翻看不停。見吳征來到,韓歸雁一個旋身將佈料裹在身上道:“好不好看?”
女郎高挑拔群,紅佈裹身大有長裙的模樣,將她的好身材襯得淋漓盡致。吳征目光一亮道:“好看!”
“當然好看。這塊綢子純以蠶絲就正經緯的手法單層織成,夏季裡十分涼爽舒適。韓大人之高挑不遜男子,若以此佈量體剪裁織就一襲連身長裙,當最為適合不過!”相比吳征空洞無物的一句,付公子立顯出精於此道的不同,句句說中韓歸雁心坎。
被韓歸雁調笑地揶揄一眼,吳征頗有被誤中副車之感,撓瞭撓頭向付公子道:“這塊綢子要瞭。”
付公子招呼仆從取下綢緞包好又道:“韓大人若是不介意,小可願為大人度量剪裁衣物。”
“嗯?”吳征眉頭一皺不滿地哼瞭一聲。韓歸雁偶有衣著清涼露臂秀腿之時他並不介意,可並不表示大方到任由男子隨意觸碰的地步。吳韓二人的戀情傳聞甚廣,這人是剛到京城不知還是在裝傻?
“不必瞭。”韓歸雁看也不看他,又翻起其他衣料道:“勞你安排些鮮果糕點來,這裡不需你瞭。”
女郎的回答讓吳征大為滿意,付公子也不敢多做糾纏,隻遺憾地嘆瞭口氣道:“未能為韓大人羅織華衣,足為生平之憾!小可這就吩咐人去準備。”
算你識相!吳征暗罵一句,若是還敢口出不敬之言,呵呵,不痛打你一頓老子的名字倒過來寫,蔣尚書的面子也不給!
“征兒,雁兒,你們來。”
院中滿掛衣料,尋起人來倒有分花拂柳的感覺。陸菲嫣喜好寶藍色,著衣打扮也極有自己的見地,此前已選好瞭兩塊綢子,現下正翻看一領黑色佈料道:“你們看這一件如何?征兒穿瞭當是好看。”
料面上隻做雲紋樣式簡單,顯是適合男子之用。韓歸雁又朝吳征揶揄一笑道:“我們商議好買下來就是,正主兒不懂這些問瞭也是白搭……”
眾人挑選不停,付公子自覺沒趣也不好靠近,隻得離開小院。他行至一處偏僻的院子入內閉好院門,一臉雲淡風輕旋即變作狂熱之色。
院中坐著的一名桃花眼男子向他一瞥道:“看過瞭?如何?”
“夠勁!夠味兒!”付公子大贊一聲道:“當真是奇貨可居!可惜現下便宜那姓吳的小子瞭。”
“誰問你這個?”桃花眼怒道:“陸菲嫣如何?還有冷月玦呢?”
“嘿嘿,一時忘形難以自持……”付公子坐下自斟瞭一杯茶道:“陸菲嫣身輕體快,不似在長安城時的行動不便,功力當是大進瞭,傳聞劉萬年死在她手裡怕是假不瞭。至於冷月玦,以她的年紀修為固然是高,對咱們而言也算不得什麼。”
“尊主尚未尋得機會探明就裡,現下形勢一觸即發,些許細節也不得漏過才是。”桃花眼喃喃自語道。
“若非尊主大事在即,老子現下便把幾個小娃娃全拿瞭下來!”付公子惡狠狠地啐瞭一口,遺憾不盡道:“尤其是韓鐵雁!可惜,可惜!”
“沒甚麼好遺憾的,待尊主成瞭大事,天下美女還不任由我們享用?”桃花眼投去個警告意味甚濃的眼神道:“近日新得來的消息,曲陽郡郊外有塊荒地被人買瞭下來,四周看守甚嚴不知在搞什麼名堂,你猜是什麼緣故?”
“曲陽郡?那裡有什麼古怪?啊,是瞭,你們收拾孟永淑時正在那塊地界兒。呵呵,莫不是有人想找些什麼東西?”付公子反應極快,瞬間念及往事。
“祝雅瞳可不是好相與的啊!”桃花眼嘆瞭一聲道:“孟永淑之事當年另有所圖,隻是終究留下隱患,尊主已有瞭決斷,你看看。”
“當年為瞭什麼留下孟永淑一條命來?”付公子拆開接過的信閱覽,隨口問道。
“不該問的別問,時機合適時尊主自會讓你知曉。”
付公子看明瞭信中所言,隨手將信紙搓成碎屑道:“得嘞,不想說別說,老子也不想知道。”
“尊主諭令可看清瞭?些微也偏差不得!”
“錯不瞭,老子幾時把事情辦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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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購完瞭衣物已至午後,吳征領著三女返回吳府,騎在馬上時精神著實有些萎頓。此事非他所長,韓歸雁與陸菲嫣又問個不停,一早上的疲於應付簡直比大戰瞭一場還累。唯一有所安慰的便是三女都選瞭心儀的料子,此刻倒是殷切期盼她們著上瞭新衣是怎生一番風情。正紅色的韓歸雁,寶藍色的陸菲嫣,素色的冷月玦各具艷麗之姿,倒是能好好飽一飽眼福。
回瞭府中尚未安慰饑腸轆轆的肚皮,祝雅瞳朝他招瞭招手道:“你自隨我來。”
隨著祝雅瞳去瞭無人能打擾的靜室,足見事情之鄭重,美婦遞給吳征一封信道:“拙性送來的,早間剛至。”
“哦?”吳征精神一振!拙性喬裝改扮暗中探查昔年孟永淑一事已兩月有餘,此時送得信來定然是有所發現。長存心中許久的懸疑有瞭進展,吳征忙拆信閱覽。
屬下付玉伯頓首百拜,傢主萬安!
屬下依計日夜兼程不停,於五月中抵達曲陽郡。取傢主印信視以族人,調配順遂如臂使指,傢主勿憂。曲陽郡外北面三十裡有一座小山,山內鑄有一隱秘石室,屬下多番比對確認為昔年暗香零落賊黨囚禁孟永淑處。孟永淑獲救之後石室被盡數毀去,當年長枝派領軍探查無果,遂荒棄於此。屬下尋思石室當是個中最為關鍵之處,亦定然有線索於此,否則賊黨務須空廢氣力。如今石室坍塌難尋昔年賊黨蹤跡,屬下購置石室所屬小山,將山民送走,現已征集高手匠人盡力恢復石室之原貌,盼能尋得蛛絲馬跡。
工程浩大非短期所能為之,傢主稍安勿躁靜候消息。屬下業已八面佈防禁止一切人等靠近,另召集族中高手隱於暗處,遇可疑者當即擒拿,亦有打草驚蛇,守株待兔之效…………
吳征看完信暗暗心驚!賊黨昔年將石室毀去內裡定然有什麼秘密,而長枝派領軍剿滅賊黨時必然不會花這等力氣去恢復石室原貌——人已經救出來瞭,還管什麼原因?反正要將賊黨斬殺殆盡。
他們不關註,或者說從前不關註,現下卻馬虎不得。恢復坍塌的石室原貌難度可想而知,天下或許除瞭皇帝,也隻有祝傢能做得到!
“大師謹慎細致如此,定能從中尋得賊黨蹤跡。”吳征由衷贊嘆一聲。
“嗯。事雖艱難繁瑣,但不得不做。”祝雅瞳如平日教誨瞭一句道:“此事極難,隻盼莫要誤瞭時機才好。”
“三國俱已有所防備,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賊黨也在刻日之間。賊黨短期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咱們等得起。”
“未必!你忘瞭燕皇給我的口諭瞭?這裡頭定然有些什麼古怪之處。”祝雅瞳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道:“剿滅前朝餘黨還需商議?呵呵,莫非為瞭一統江山連根基也不要瞭麼?古怪,古怪!這麼說來我是不是該乖乖遵旨,力促秦燕聯手才是?”
吳征著實羨慕祝雅瞳,那種能與皇帝討價還價,甚至對聖旨都可虛與委蛇的氣魄與膽色。這背後定然是一份誰也輕慢不得的實力在,而祝雅瞳來回踱步,蹙眉沉思的模樣實在難以形容,除瞭艷絕人寰的美色之外,更有一股撥動天下風雲的氣勢。
“你覺得呢?”
“我對燕皇沒半分瞭解無從說起。依形勢看,三國聯手剿滅賊黨勢在必行,我們順勢而為妥當些。燕皇的旨意於我們隻有益無害,促成此事當沒什麼隱患才是。”
祝雅瞳回目一瞥,心下黯然:“父子之間竟說沒半分瞭解,世情之可悲當真莫過於此。欒廣江啊欒廣江,當年你若非一心皇位又何至於此!”
“嗯。那我就尊一回旨意好瞭。”祝雅瞳又問道:“召集武林同道締結盟約之事準備得如何瞭?我這邊促兩國聯盟與你有益,該拿的好處你也得拿在手中才是。”
“早已準備好瞭,三日之後見分曉!隻是怕青城派那邊搗亂,也難以猜測他們會用什麼手段,隻能見機行事。”
論江湖地位,青城派還在昆侖之上,吳征最擔憂的還是這邊把一切整頓明白,那邊青城派橫插一竿直接摘瞭桃子。此前幾番試探引來大貓小貓兩三隻,料也是青城迷惑之術當不得真,現下難免有些心中惴惴。
“你給得起的東西,青城未必給得起。且近來昆侖聲勢大漲,未必就輸瞭他們。至於臨機應變本就是你所長,凡事沒有萬無一失的,隻需做足瞭準備出不瞭太大的偏差。你向來有些順風順水,懂得警醒就好,務須太過擔憂。對瞭,要先從哪一傢開始?”
“當然是雲龍門穆景曜瞭!”吳征恨恨地咬牙,頗有躍躍欲試飽以老拳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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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秦都大道已是人來人往,位於南城最繁華地帶的昆侖樓平日裡也不外如此,隻是今日卻十分特殊。
三層的樓宇裡空空落落,寬闊的大門外則清出一大片空地以繩索隔絕瞭人流。空地裡三條一丈長的案板被擺放在木架子上,似乎有什麼新鮮物事正待展示。
上街采買的大戶人傢傢仆們有閑暇的便駐足觀看,主人催得急促的雖瞟瞭一眼便匆匆離去,心頭也記下此事隻待回瞭府稟報給主人,或許還能得些賞錢。至於無甚要事的民眾更是圍瞭裡三層外三層,踮足翹首地張望。
昆侖樓早在半月前便滿城地吆喝,定在今日上從未現世的新菜。辣椒還未流傳,除瞭少數與昆侖交好的達官貴人們有幸嘗瞭個鮮。不過此物深受好評已是人盡皆知,尤其是成都城裡堪稱權威的老饕中書侍郎龐頌德更是不吝溢美之詞,給瞭個“不喜辣椒,不是川人”的評語。昆侖樓欲上新菜,料想辣椒一物正在今日揭開神秘的面紗。
卯時剛過,正是人流湧動最為熱鬧的時分。六名大漢每人手持著根豬腿粗細的大棒槌自昆侖樓裡魚貫而出,兩兩一組分立三塊案板兩側。旋即又是幾名仆從抬著半人多高的三條大肉,將肉平擺在案板上。
大肉鮮嫩油亮,刻意挑選之後一絲肥膘都無,正是三條上好的後腿精肉。昆侖樓大廚崔餘子壓軸現身,在空地上四面抱拳大聲道:“諸位街坊鄰居,經小店不斷嘗試特推出新鮮菜色,此為諸君從未品嘗過的全新菜品,隻需一口,諸位就會和在下一樣,愛上這些新菜。小店平日生意多蒙諸君照顧,即日起連續三日,凡進店用餐的客人一律半價,酒水除外。現下晨間,小店特推出一款早膳【扁肉】並當街制作!來人,動手!”
崔餘子手藝精湛但不善言辭,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也不知道哪裡學來,又不知道背瞭多久。大廚一聲令下,六名壯漢登時揮舞起手中棒槌,交相擊打在精肉上。
砰砰的砸肉聲中,崔餘子續道:“餛飩大傢都嘗過,正是每個人傢中常備的美食,扁肉的做法與餛飩大體相同。諸君可能要問瞭,一碗餛飩而已,哪都買得著,昆侖樓拿這麼個平常的東西出來是不是有點不夠誠意啊?哈哈,昆侖樓可是誠意滿滿!尋常餛飩的餡料均是以刀將肉剁成臊子,條肉的紋理盡斷,軟軟爛爛失瞭精肉原有的口感。扁肉的做法則大為不同,諸位請看,這三條精肉不施一刀,純以棒槌砸成糊泥狀,精肉紋理俱在一根不斷,吃在口中麼,呵呵!可想而知筋道彈牙,爽滑可口!諸君稍安勿躁,待肉餡制好,在下調理好滋味,諸位盡可入昆侖樓裡品嘗。”
一套說單口相聲般的排場鋪完,任誰的胃口都被足足吊起,崔餘子見人群湧動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又是得意又是感慨。這一段通俗易懂又邏輯分明的說辭自是吳征準備的,崔餘子記性一般又不好讀書,平日裡要洋洋灑灑說出這麼一大段來可十足難為瞭他。不過自昆侖山發現瞭辣椒,前前後後又經吳征建議操練新的菜品以來足歷兩年,崔餘子日盼夜盼就是這一天的到來,一大段的說辭也不知道在自傢院裡反反復復說瞭多少遍。念及之後日子裡陸續面市的新菜品,還有夏季不限量提供的冰品甜食,崔餘子不由熱血上湧!昆侖派最為艱難的日子終於過去,自昆侖樓起,正是振興之時!
此刻在昆侖樓三層的靜室裡,軒窗微開一線,吳征將面前的五隻空杯斟滿瞭茶笑道:“幾位前輩以為如何?”
穆景曜目光閃爍順著縫隙來回打量著人潮,他武功深湛,崔餘子的大嗓門自然落在耳裡,樓下的一切也盡收眼中。昆侖派自然不會隻有這麼一點東西,可第一樣拿出來熱場的東西便已不凡,可想而知其後乃至壓軸的東西亮相之後或許就是轟動瞭。他心中著實十分意動,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神情道:“此物至少我沒吃過,聽著倒是稀奇,隻是做起來也不難。怕是兩日之內,成都城裡滿街都是扁肉一物瞭。”
“是麼?”吳征灑然而笑道:“扁肉制作原理固然不難,可想要調制到昆侖樓的口感也非一朝一夕之功。經營之道講究正宗,穆門主執雲龍門之牛耳,也不會不知吧?”
“還不夠。”穆景曜木然搖頭道。
“無妨,穆門主也不忙決斷且再看下去。”吳征胸有成竹地望瞭樓外一眼,示意穆景曜與雲龍門四位長老喝茶。
要令雲龍門乖乖就范以為武林同盟的表率,利益是不可或缺的。畢竟對付暗香零落需得出錢出力,不討老好的事情誰也不願做,即使大勢所趨,勉強做起來也會推三阻四。今日約瞭穆景曜來昆侖樓意態甚明,雲龍門主攜瞭四名長老一同前來也表現瞭足夠的重視。至於吳征的殺手鐧還是代理權一物,辣椒隻是外在之物,不能活用等同於無。吳征正是要穆景曜親眼看一看除瞭辣椒之外,他還能變出多少花樣。有瞭這些真正的核心之物,即使有朝一日辣椒終究為外人所得又有何妨。
祝雅瞳曾很好奇地問過吳征:“你腦子裡究竟還裝瞭多少沒見過的菜色?”得來的答案是:“百來道總是有的吧?”而吳征內心的臺詞是:“滿漢全席我會背,川菜,浙菜,粵菜這些也都爛熟於胸,湊上百來道新品有什麼問題?”
祝雅瞳對答案極為滿意,嘴角一勾笑得眼如彎月人比花嬌:“一季上三樣,光這些也能做上十來年的生意瞭!”
見多識廣,在巨富祝傢更是什麼沒吃過的祝雅瞳尚且如此說,吳征就不信雲龍門會不心動,所憂慮者隻是雲龍門見錢眼開坐地起價。吳征瞥瞭一眼正立在窗邊掃視樓底以防出亂子的瞿羽湘,心道:“敢亂獅子大開口,別怪勞資不客氣。”
昆侖樓是昆侖派公開的產業,平日裡更是由侍中夫人林瑞晨打理的,任誰都要賣上三分面子。今日是昆侖樓的大日子,也早早向京兆府稟報過以防人流太多出瞭亂子,於之群便派來捕快衙役幫著維持秩序,吳征順口借用瞿羽湘也是有求必應。瞿總捕頭已復瞭原先的身份,來此當然不會隻做一點普通捕快們辦的事情,吳征請她來另有妙用。
自從在北城府衙占瞭她身子之後也還與韓歸雁三人之間有過三回歡好,隻是進展不大。瞿羽湘的興趣依然全在韓歸雁身上,多次相處之後對陽物的恐懼與男人的厭惡淡瞭不少,可也說不上有什麼喜愛,回回都是被韓歸雁強迫著才半推半就,全是委屈求全之意,著實讓吳征興趣缺缺。偶爾心下大為不滿時使出吃奶的力氣在她幽谷裡死命地攪和沖刺,沖殺得瞿羽湘媚聲陣陣春水漣漣,可當激情過去後也沒讓她有半分留戀回味的意思。裸身相對尚且如此,穿上瞭衣服更是不假辭色愛理不理瞭。
隻是讓吳征有些訝異的是,這個拉拉今天居然分外乖巧,讓她上樓便上樓,讓她站在一旁就站在一旁更無二話。旁人看來那是瞿總捕頭曾在北城府衙當差,禮數周全敬重昔日上官,但吳征怎麼可能如此去想?思來想去沒有結果,吳征腦洞大開:先人板板!難不成前幾日順手讓人送去的冰沙竟有奇效?
觀望一番,又閑談幾句,此時崔餘子將砸成泥狀的肉餡用盆裝瞭拿去後堂好生調制瞭小半個時辰後,又命人拿到店前空地上當場用薄皮包起扁肉來。精肉以棒槌砸誰都會,可是扁肉裡還有一項秘訣則是在面皮與餡料中摻入適量的堿,可讓面皮與餡料更加緊實且更有彈性。也正因如此,昆侖樓裡的面皮遠比普通的餛飩皮來的薄!這些訣竅除瞭崔餘子與幾名從小跟著他的學徒之外,旁人是一概不知的。
不多時熱騰騰的扁肉湯端上瞭三樓,吳征逐一給客人擺好做個請的姿勢道:“諸位試嘗嘗。”
精肉以棒槌砸誰都會,可是扁肉裡還有一項秘訣則是在面皮與餡料中摻入適量的堿,可讓面皮與餡料更加緊實且更有彈性。也正因如此,昆侖樓裡的面皮遠比普通的餛飩皮來的薄!這些訣竅除瞭崔餘子與幾名從小跟著他的學徒之外,旁人是一概不知的。今後這些學徒也將被遣往各個加盟商處,親手做面皮與肉餡的最後一道調制工序,包括韓傢,陸傢,顧傢這些豪族們再親近,不能給的就是不能給。
穆景曜與四位長老俱是飽嘗天下美味佳肴之人,一口便知其中大有門道,比之尋常餛飩的軟軟爛爛,扁肉極具彈性,口感絕佳,登時交換瞭個眼神。這等制作工藝不繁雜,成本與價格均不高的食品極易流傳,還是那句老話,第一樣新菜就一鳴驚人,後頭的又該如何?
吳征另端瞭一碗送到立在圍欄邊瞿羽湘手上道:“嘗嘗,味道相當不錯。”
“嗯。”瞿羽湘低眉順眼地接過瓷碗,怯生生地抬眼快瞄瞭吳征一眼。
吳征幾乎要擦一擦雙目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瞭。他對瞿羽湘感情雖不多總是自己傢的女人,韓歸雁作為已定的內宅之主又拍板瞭此事,兩人的關系還是緩和些的好,畢竟還要過很長久的日子。今日瞿羽湘對他態度大變,親手端來這一碗扁肉也有趁熱打鐵之意。
然而瞿羽湘這一眼討好得甚至略有諂媚,雖然生硬得要命不知道憋瞭多大一口氣又耐住多少性子,才演得如此誇張,好歹態度在那裡。吳征茫然地撓瞭撓頭,又看瞭眼窗外,這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啊。
搞不清狀況,也情知問不出什麼,吳征也不多言回座陪同穆景曜與四位長老。其中有一位姓唐的長老開口道:“吳賢侄,不知道今日以辣椒為料的主菜什麼時候供應?”
唐長老在雲龍門裡主職便是打點各處產業,生意一事自是精通的。扁肉一物雖新奇滋味也絕佳,終隻是一樣小吃,正主兒辣椒才是重中之重。
“辣椒百搭,其功用類似於花椒,醬醋等等調味品。唐長老若有興趣,在扁肉裡加一勺辣椒油也無不可。隻是午間另有大菜,現下辣椒暫不供應。”
“老朽倒要期待瞭。”
一桌人吃吃聊聊,吳征又到隔壁的靜室裡串串場。這裡坐著陸玉山,顧浩軒,楊正初三位傢主,林瑞晨與陸菲嫣在此陪同。昆侖樓裡一二層已是徹底爆滿,圍觀民眾與走過路過的人人均來上一碗嘗鮮,末瞭還不少打包幾份外帶。揮舞棒槌的壯漢與崔餘子等根本停不下來,後廚裡更是繁忙得連抽空喝口水的時間都沒。
客似雲來,人人滿意,雲龍門的幾位都意動不已。這幾位都是老江湖,情知談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急,反正手中也捏著可觀的價碼,現下還不到翻牌的時候。吳征也表現出足夠的耐心,陪同五人一個上午也不著惱,禮節到位談吐優雅順暢,大顯昆侖派未來掌門的風范。隻是目光每回經由穆景曜時,面色就露出一股不易察覺的神秘。穆景曜不明所以,感受卻又真切,一時想不出是哪裡不妥。
看看日上三竿午時將至,忙活瞭一早上的崔餘子停下手中活兒,指使夥計們在門口空地支起兩口大鍋。一尾足有四斤上下,活蹦亂跳的肥嫩大魚被擺上瞭案板,崔餘子親手操刀洗剝得幹幹凈凈,再從中剖成兩半,接過夥計遞來的一柄細薄長刀道:“水煮活魚,本店特色,絕無僅有!”
鮮魚在崔餘子精妙的刀工下變作一片片薄如紙頁的魚片,幾乎可透出光來。崔餘子又混入蛋清,鹽,薯粉等物抓勻,靜置於一旁入味。緊接著又打開一個錦盒道:“諸位,這就是昆侖特產辣椒!”
紅色的粉末看不出什麼過人之處,隻是人群中靠得近的已聞到一股刺激性極大的香氣。崔餘子也不賣關子,一邊在燒熱的鍋中註入上好的菜油燒熱,一邊在辣椒末中加入芝麻,花椒等物。待油鍋中微微冒煙,崔餘子掌著柄大勺舀起熱油澆淋在辣椒末上。嗤啦的脆聲香氣,嗆鼻的異香幾從街頭飄到瞭街尾,連在三層樓上的唐長老都抽瞭抽鼻子驚道:“好香!”
崔餘子又舀瞭一勺油放入空著的大鍋中,加入老薑,蔥頭,大蒜,又抓起一整把幹辣椒爆得異香再起!崔餘子加水燒得滾沸後抖入魚片,經沸水一燙魚片頓時卷曲起來。白花花的魚片又被鍋中的紅油染得紅艷艷的,分外誘人。崔餘子手中動作不停,片刻便將大鍋離火盛入海碗中,末瞭又澆上小半碗辣椒油。魚片極薄,起鍋迅速,可想而知魚肉該是如何的鮮嫩肥美,加上辣椒的異香以及名廚行雲流水般的烹飪手法,登時群情湧動,遠勝晨間的扁肉推出之時。
吳征露出個得意的笑容道:“諸位稍待,水煮活魚即刻就上來。咱們正好用午膳。不知幾位前輩還有什麼疑惑麼?”
穆景曜向唐長老投去個詢問的目光,唐長老搖頭道:“沒有瞭!此物不需嘗也知將風靡兩川之地,若是價格合適,川人怕是一頓也離不開瞭。”
“哈哈,唐長老好眼光!”吳征豎個大拇指贊一聲,道:“晚輩這一份誠意可算得上十足瞭,穆門主的決斷可有瞭麼?”
“不知吳賢侄願給雲龍門幾地的代理權?”穆景曜依舊面不改色,一張鼠臉更加陰沉,冷靜得不可思議。
“一郡之地!”吳征豎起根手指搖晃著道:“不多,但絕對不少!”
“太少!”穆景曜搖頭道:“酒樓雖可說穩賺不賠,但並非暴利!一郡之地未必能供養起雲龍門的消耗。”
“是麼?”吳征問道:“穆前輩想要多少?”
“五郡!太多瞭雲龍門也吃不下!”
吳征哈哈大笑道:“一郡,多瞭沒有。本官冒昧說一句,超過一郡之地,雲龍門一樣吃不下!”
奇貨可居,大秦國上上下下盯著這一塊生意的人多瞭去瞭。吳征給雲龍門留下一郡之地除瞭別有所圖之外,還是看瞭瞿羽湘的面子。穆景曜獅子大開口,心中未必沒數。以雲龍門的能耐也就是一郡之地為限,多要去的要麼拿去轉賣要麼拿去巴結朝中權貴,憑他們自己是決計吃不下來。
雲龍門這幾位從今晨見到吳征開始便是一口一個賢侄,正是想在身份上占個先以免過於被動。吳征此前也任由他們討便宜,現下到瞭關鍵時刻直接把本官二字給抬瞭出來。呵呵,欺負勞資的師尊不在是吧?好,勞資不和你們過江湖輩分!
“不忙不忙,幾位慢慢考慮不急於一時!呀,午膳來瞭,咱們先用膳!”局面有點尷尬,吳征略帶譏嘲的冷笑聲中,店裡夥計正將膳食端上三層擺放停當。吳征又意味深長地朝瞿羽湘招瞭招手道:“湘兒,過來一道吃。”
穆景曜再也無法面不改色,他回首皺眉,隻見瞿羽湘低著頭順從地走近,又在吳征拍瞭拍他身旁空位的示意中坐好。在她師門長輩面前吳征並未太過放肆,也不需更多的親昵舉動,一聲“湘兒”實在包含瞭太多的意味,穆景曜心中有鬼,一時心驚膽跳說不出話來。
在吳征前世的世界裡,水煮活魚風靡全國。昆侖樓裡此刻已是擠得滿滿當當座無虛席,連店外都排起瞭三列長龍。若非京兆府的衙役捕快們竭力維持秩序,昆侖樓的大門必然不保。饒是如此,這一段的街道已是水泄不通。
遠處梆鈴聲響,幾名衣著不凡的仆從大聲吆喝著分開人群,試圖為身後主人的車駕騰開條道路。無奈越是靠近昆侖樓人越多,幾無立錐之地,馬車也是寸步難行。有衙役看見後急忙跑瞭上去詢問,仆從大聲道:“中書侍郎龐大人車駕在此,還不快快清出條道路!”
衙役暗暗叫苦,龐大人位高權重卻被堵在瞭這裡,若是怪罪下來如何兜得住?可是此地人流實在太多,衙役們能勉強維持著秩序不致造成踩踏已極為不易,若還想清出條容馬車通行的道路,那除非讓人群都飛到天上去瞭。領頭的衙役唯唯諾諾地答應,又急使眼色遣人去通知瞿總捕頭。
“罷瞭罷瞭,老夫下車步行吧。”車簾掀開,龐頌德探出頭來狠狠抽瞭抽鼻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問道:“誰知道今日昆侖樓裡推的是什麼新菜色?”
“叫水煮活魚!”領頭的衙役松瞭口大氣忙陪著笑臉道。
“領路!領路!吳小子神神叨叨就是一個字不肯說,氣煞老夫!”
龐頌德吹胡子瞪眼怒氣沖沖,嚇得領頭的衙役忙垂下瞭頭,終於低聲道:“龐大人可是說北城令吳大人?吳大人在昆侖樓裡。”
“老夫知道這小子躲在這裡!”龐頌德沒好氣道:“正是逮他來著!”
說話間幾名衙役與仆從們高聲吆喝著費盡力氣分開條一人通過的小路,好容易將龐頌德迎進瞭昆侖樓。樓裡在吳征千萬囑咐之下還算秩序井然,沒座位的一律不許進樓,因此得瞭信的吳征與瞿羽湘也趕忙下瞭一層等候。
“稀客稀客,下官見過龐大人!”吳征一見龐頌德面色,不由縮瞭縮脖子。
龐頌德憋著一肚子氣將頭探在吳征耳邊悄聲道:“仙人板板,你個瓜娃兒還不快領老夫上去大快朵頤,杵在這裡幹什麼?”
“是是是,龐大人快請上座。”
上得三層,林瑞晨當先,其餘人等也都迎瞭出來朝龐頌德施禮。
“胡夫人也在此,老夫有禮。可氣吳小子不知敬重老人傢,逼得老夫今日一下朝就匆忙趕瞭過來。倒叫胡夫人看笑話瞭!”龐頌德搓著手嘆息道:“老夫生平就好美食,著實忍不得瞭。”
“小子錯瞭。龐大人稍坐,小子這就去給您上菜。”
“不用不用,店裡如許多的客人要等到幾時?改日去你府上再由你小子親自去下廚!胡夫人,老夫鬥膽與您湊一桌添上雙筷子如何?”
龐頌德年歲已高卻不糊塗,堂堂四品大員無緣無故地湊桌其中定然有些深意在。
林瑞晨心思玲瓏剔透,瞟瞭吳征一眼遂道:“怎會?龐大人太客氣瞭。”迎著龐頌德入靜室時又不經意問道:“龐大人火急火燎地趕來,不會隻想著就吃一頓飯吧?”
龐頌德也隨口答道:“老夫明年就將告老還鄉,往後再來一趟京師不易。吳小子的新菜若是往後吃不著,日夜焦慮怎生安度晚年?這不也想著找吳小子討個人情,著老夫在傢鄉開上一傢,便是仍叫昆侖樓也不是問題。”
中書侍郎大人真是給足瞭面子,吳征微微一笑示意穆景曜等人返回靜室,也不再扯此前的話題。有瞭龐頌德順手拉瞭一把現下已是穩占上風,何須著急?
用過瞭午膳,龐頌德滿面紅光眼見吃得每個毛孔都爽得透瞭,正要告辭離去時吳征又道:“龐大人稍待!”
“你這小子好不通人情,老夫一把年紀現下正自困倦,不讓人走怎地?”龐頌德心情大佳笑罵道。
“大人現下若走瞭怕要後悔。”吳征笑瞇瞇道:“昆侖樓的仙草釀不久便來,還請吃一碗再走。”
“不用啦,心領瞭,老夫傢中也已備下瞭。”仙草釀清涼解渴,夏季裡來上一碗最是合適不過。不過滋味雖好卻不是什麼稀罕物事,龐頌德這等大員傢中隨時隨刻都有。
“昆侖樓的仙草釀不一樣。”
“哦?哪裡不一樣?”
“昆侖樓的賣三十枚銅錢一碗,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嘖!”一碗仙草釀在別處起價不過二枚銅錢,若要加些其餘的果子或是蜂蜜等物,價錢也高不過五枚銅錢去。昆侖樓這裡可算得上是天價瞭,吳征居然還說童叟無欺?龐頌德登時來瞭興趣道:“說來聽聽。你小子文采好,老夫就愛聽你說話。”
“敢賣三十枚銅錢自然是加瞭稀罕之物。若再過得四五月,此物一錢不值,不過現下卻是價值千金!龐大人稍待片刻便知!”
到瞭午後小憩的時分,用午膳的人漸漸散去,昆侖樓裡清凈瞭不少,不過十輛大馬車的出現又讓樓裡喧鬧起來。
“崔大廚,上好的白冰到瞭,快快接去地窖裡莫要化瞭!”一聲吆喝讓滿樓俱靜,隨即又像炸瞭鍋一樣轟動起來。
吳征看著目瞪口呆一時回不過神來的龐頌德,三位傢主,雲龍門的幾位,笑道:“冰來瞭!”這種東西在現世裡甚至不需廢半分力氣去廣而告之,炎炎夏日比之辣椒還要有吸引力。
“小子,你給老夫說句實話,十車的冰,昆侖樓裡一月能供一次麼?”
“每日都送,管夠!不限成都城!”
“你……”龐頌德圓瞪雙目,半晌才道:“你若不是吳征,老夫都以為哪裡來的混小子發白日夢在這裡胡言亂語!少廢話,給老夫來三碗仙草釀!冰要加夠!”
一旁的陸菲嫣瞄瞭父親與顧浩軒一眼,情知大事坻定,顧陸兩傢再也沒有與吳征討價還價的理由,此前應承的事情必將落到實處。她忽感到一身說不出地輕松,片刻又瞭然雲龍門也不會再有猶豫,那位瞭不起的師侄以絕妙的安排完全掌控瞭局勢!尚不滿二十歲的少年郎做起事來比朝中大員們還要老成,她此刻望向吳征的目光復雜得連自己都難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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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樓裡顧客如雲日日爆滿,生意紅火得人人羨慕,在成都城裡獨占鰲頭!半月時光裡扁肉一物已在成都城裡流行起來,可哪一傢也沒有昆侖樓裡的口感好,別說這裡還有旁的店裡絕然沒有的辣椒與冰品。模仿昆侖樓推出扁肉的客店徒然東施效顰而已,至於冰品一物,在夏日更是招牌中的招牌,也不需多言。
以昆侖派為名的英雄函已遍灑江湖,昆侖派振臂一呼旋即得到雲龍門的積極響應,早早將與昆侖派聯手之事宣於江湖,籌備英雄大會一事更不落人後。一傢頂級門派,一傢一流門派,原本就各有鐵桿從者無數,聯起手來更是聲勢大振!各路群豪均知這是瞭不得的大事,即使明哲保身者也必須來到會場以籌措進退之機。成都城西二十裡的雨霽山山勢不高綠樹成蔭,在炎熱的天氣裡正是納涼的好去處,會場也正設於此地!
吳征此前已啟奏瞭秦皇闡明利弊,亦得到秦皇聖旨一封:“愛卿拳拳之心朕已瞭然,此事當周全謀劃務求辦妥,若遇難處可與屠沖商議處置!事成之日賊黨覆滅,朕當重重嘉獎愛卿!”
有瞭聖旨在身吳征做事就方便瞭許多,北城府衙托給張六橋打理,騰出手籌備英雄大會。江湖中人動作迅速雷厲風行,自與雲龍門達成協議後半月時光,四方豪傑已雲集成都城隻待大會召開的一日。
“吳大人,這裡是參會門派的名單,今日又多到瞭七傢。”張六橋容光煥發,昆侖樓的代理權吳征也給瞭金刀門一郡之地,這一份天大的利益足以成為振興金刀門的資本。
“我看看。”吳征掃瞭幾眼後又問道:“對瞭,你們金刀門來不來?”
“額……下官這是忙得糊塗瞭,當然要來,下官準時與會!”張六橋一拍腦門忙在名冊中添上金刀門的名字。心道吳大人做事大氣出手豪闊,對盟友更是沒得說,出道以來又正如楊宜知此前所言的身具齊天鴻運。天賜的良機若再不能抱緊把握住,不如抹瞭脖子幹凈。
“上回連累瞭你還屈尊北城府衙,這一回把事情辦好,本官欠你的債想必能還得清瞭。”吳征打開茶碗喝瞭一口,笑著打趣道。
“豈敢,豈敢!大人待金刀門與屬下恩重如山,哪裡還有什麼虧欠?下官得大人看重,唯效死命而已。”張六橋連連拱手作揖,已是跟定瞭吳征。就算吳大人一輩子都做北城令,我就一輩子做北城府衙主簿罷瞭,又有何妨?
吳征哈哈一笑,微瞇著眼神思又轉:昆侖派鬧得大秦國滿是風雨,眼看領袖群豪的地位就將名真言順地到手,青城派倒是不聞不問坐得住,至今全無動作,不知到底打的甚麼鬼主意!如此天大的利益難道就這麼放手讓昆侖派來得?迭雲鶴再怎麼不濟事也不至於如此。
除此之外,兩位皇子處也是頭疼的隱患所在。陛下的聖旨雖給瞭吳征權限,可旨意裡並未明言此事由他或者昆侖全權負責,至今也沒有接手的意思。或許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誰來領袖群豪也得聽他的。可放在太子與五殿下眼裡就是個好機會,吳征做瞭種種準備,正是防止忙裡忙外好一陣折騰,關鍵時刻一樹香甜熟桃全讓人摘瞭去。這一份武林盟約可是自傢壓箱底的好東西,雖說最終是要獻出去的,隻是何時獻,獻給誰必須全由昆侖派做主!
轉眼又是三日過去,雨霽山上群豪雲集,吳征身著北城令官服,腰懸昆吾劍,脖子上還大喇喇地掛著禦賜蟠龍金牌,面子裡子一應俱全,氣勢十足。即使做東道的人裡外有雲龍門門主與一眾長老,內有林瑞晨,陸菲嫣,顧不凡等師門長輩,上上下下仍是誰都搶不走他的鋒芒!
與會的群豪不少吳征幼時都曾見過,昔年奚半樓榮任昆侖派掌門並禦賜涼州兵馬校尉時大都來昆侖山上恭賀過。時過境遷,當年意氣風發的奚半樓已垂垂老矣,而那個半大的小屁孩已長成出眾的人傑。世事如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任誰也想不到昆侖派流傳於世的小天才能夠成長得這般迅速,甚至勢不可擋!
“吳賢侄啊!昆侖山一別十五年,今日再見已成英偉少年,想當年賢侄還隻有這麼高,哈哈……哎,少年郎出瞭這等英雄人物,我們都老啦!”
“哪裡哪裡!晚輩見識淺薄,還當請各位老前輩多多提攜指點才是,還請快快入座!”
“嘖嘖,看看,看看。吳賢侄現下已是這等持重!老夫還記得當年在昆侖山上,尊師奚刺史容任掌門之時,賢侄被我們攪得不耐煩,險些挨瞭奚刺史責罰來著。”
“哈哈,獻醜獻醜。前輩就莫要折煞晚輩瞭!”
一眾恭維之聲不僅因這位屢屢簡在帝心的少年郎所擁有的身份與背景,還因他確實出眾拔群,遠超同輩人物。吳征雖不喜這等場面也已能長袖善舞,應付自如。而今日如此盛事昆侖派掌門奚半樓居然並未到場,人人皆知絕非他有多麼清高孤傲或是自視甚高,除瞭涼州政事繁多脫不開身之外,也對愛徒的絕對信任與認可。有提前交好未來的昆侖派掌門之機,誰也不會放過。
群豪陸續都到,唯獨缺瞭青城派!吳征納罕之中與林瑞晨等交換瞭個眼色示意不明所以。
林瑞晨偷瞭個空向吳征道:“青城派若是不來,莫非是要單獨扯一面大旗與咱們唱對臺戲麼?”
吳征看著她也是大惑不解地搖瞭搖頭。青城派的名望還在昆侖之上,若是平日這麼做倒是理所當然,也更能顯自傢威勢。可現下吳征得瞭聖旨,青城派是吃瞭豹子膽要與老皇帝作對麼?這堪稱下下之策,最蠢的傢夥才會想出這等法子來。林瑞晨當然不會不知,隻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瞭。
大會時辰已近,吳征向林瑞晨道:“不管瞭,不來最好!”
話音剛落,山道轉角處就傳來雲龍門的知客弟子急急喊道:“青城派迭輕蝶大小姐到。”
終於來瞭!吳征目光一凝旋即回身落座,迭雲鶴不來,來的隻是個迭輕蝶他沒必要迎接,至於落座則更是有看輕之意。不管迭輕蝶此來為何,先給個下馬威也錯不瞭的。
山道彎處轉來一名苗條的秀麗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飽滿,細長的鳳目明眸內蘊,秀眉彎似月牙,鼻梁與朱唇皆是秀氣小巧。比之兩年之前她的青澀,青城掌門之女刁蠻之氣不減,隻是添瞭許多少婦般的風韻來。那身段已非昔日的嬌小玲瓏,而是浮凸有致,猶如滿蘊漿汁熟透瞭果實。
雖說借著燕秦兩國交戰之機,迭輕蝶納瞭幾名面首,在戰事緊急之時完成此事足顯低調。昔年在江州荒園她的遭遇終是件慘事,更讓迭雲鶴面上無光。不過吳征對這刁蠻狠辣的女子也沒憐惜之意,倒有些幸災樂禍她的咎由自取。
迭輕蝶行步時微微仰頭,雖此番出行亦是低調至極居然隻帶瞭一名隨從,仍顯得心氣極高目無餘子。若非她主動報上名號隻怕難以讓人猜出居然是驃騎大將軍,青城掌門之女。可待吳征看清瞭這名隨從之後面色丕變,陸菲嫣更是驚得站瞭起來!
那隨從一身黑衣雖容貌俊秀但面無表情,直如僵屍一般,左手處空蕩蕩的袖管顯是整條大臂被連根斷去。
吳征背後的冷汗瞬間冒瞭出來濕瞭大半個背脊,他不知劉榮為何會落在迭輕蝶手裡。可當年在江州荒園,陸菲嫣與吳征倆藏於牌匾之後任由迭輕蝶被凌辱,此後陸菲嫣更有許多不堪之事。知曉此事的賀群,程成,廖贊已死,迭輕蝶彼時已暈去自然不知,世間知曉此事的唯三人而已。陸菲嫣與吳征守口如瓶斷不會對外人說,但是劉榮呢?他說瞭沒有?若是迭輕蝶也知道瞭當下不要面皮宣揚出來,又該怎生是好?
吳征不可抑制地一捏拳頭,才覺連掌心裡都佈滿瞭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