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1900年10月5日晨5時,拉姆市,貧民區,賽門傢的地下室)
漆黑的甬道內,傳出瞭嘩嘩的水聲。
兩年前的那起事件後,在琳花的建議下,賽門開始著手對漢娜的傢進行改建。
不過很快,代替嚴重低估瞭這件工作的賽門,琳花接手並包辦瞭整個門會會堂的設計和督造,她制訂的改造方案精細到甚至考慮瞭如何才能將施工對屋裡人的影響降低到最小限度——那時漢娜還在養傷,一躺就是兩個多月。
盡管如此,正在臥床的漢娜還是以她最擅長的風格表達瞭她的不滿:“我的大英雄,你該不會真想把所有事都推給那個女人做吧?”
“我試過瞭——比我想的要難得多!還好琳花她很擅長這個。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別多想瞭。”
“去她的!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傢!而且我也出瞭錢!憑什麼——唔!”
看著因情緒激動而牽扯到傷口的漢娜,賽門隻得讓步。
與琳花商議的結果就是屋子裡面二樓以上的裝修統統由漢娜說瞭算。地下密室的方面,琳花也不得過問。
裝修的方面還好,雖然鋪張瞭些,但好在漢娜的品味還不錯,琳花也沒有多說什麼。唯獨漢娜對地下室動的心思叫賽門大跌眼鏡。賽門那個時候並不知道,漢娜竟然有想要長住地下室的打算。否則,賽門一定會竭力爭取對地下室改建的控制權。
改造地下室的刑房倒還在賽門的預料之內——他也覺得原來的空間確實小瞭點——可等到漢娜把甬道,以及佈置在甬道兩側的浴室、廁所(她居然連引水的管道都佈置好瞭)、臥室和書房的設計都拿出來,並把定金交給相熟的工匠後,賽門才意識到太遲瞭。
(之後,在賽門的努力說服下,漢娜“被迫放棄”瞭在地下造一個臥室的計劃。賽門本以為漢娜放棄瞭在地下吃住的打算,卻不料她大大方方地把床架到瞭刑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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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將身體浸入摻瞭鹽的熱水,漢娜在賽門的耳邊呻吟著。
在大得足夠容納三人共浴的浴缸中,坐在漢娜身後的賽門一下子就聽出來瞭,這隻不過是漢娜的演技。這聲喘息綿長而柔媚,撩撥著賽門遠未平復的心緒——更確切地說,賽門的心情糟透瞭。
憑漢娜的耐力,這點兒疼就算是忍住一聲不吭也並非難事——深知這一點的賽門,一把捏住瞭漢娜幾個小時前才遭受過穿刺的乳頭,然後將之拽入水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漢娜將腰向下一挺,痛得放聲大叫。
這一次應該是真的,賽門心想。
在“簡單地”為漢娜處理瞭傷口後——這花瞭賽門好幾個小時,而且之後極度困乏的二人還忍不住互摟著打瞭會兒盹——二人來到瞭地下室裡除瞭刑房外,賽門唯一同意保留的房間裡。
“不錯啊,真不錯。你這個——”漢娜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賽門的手從自己的身體上揮開,“——小變態。”
“下次我會把那塊炭直接塞到裡面去!”賽門正在氣頭上,惡狠狠地威脅道。
“噢……我想想就期待呢?”適應瞭鹽水的溫度和給身體帶來的痛感後,漢娜把身體慢慢地後仰,躺在瞭賽門的胸膛上。
“別鬧瞭,漢娜,讓我靜靜吧。”見漢娜一如既往地滿不在乎,賽門也不得不泄瞭氣,“我真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裡做錯瞭?為什麼琳花她——她要——她——”
“為什麼她要和別的男人偷奸?上床?”一如以往,漢娜在談及這種方面的事情時,完全不會顧及當事人的感受,“你這個廢物,都到現在這個地步瞭,還想著給那個婊子留情面?”
水下,賽門搭在漢娜腰上的手猛地一緊,然後又松開——這讓漢娜空歡喜瞭一下。
“難道是我不能滿足她嗎?”賽門把懷中的漢娜抱緊瞭些,“還是她天生就——”
“稍等一下。”漢娜打斷瞭賽門類似於自言自語的疑問,轉過身來趴在他的胸口,面對著他。“好,繼續吧。”
“天生就是個淫——”
“啪!”還沒等賽門賽門說完,漢娜結結實實地給瞭他一耳光。
“搞什麼——”賽門揉著臉頰,一臉不解。
“啊呀,手滑瞭,繼續說。”漢娜一臉媚笑。
“或者她本來就不喜歡和我——”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漢娜!你這是做什麼?”賽門終於忍不住瞭。
“手滑瞭——誰叫我這人一聽到別人說蠢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漢娜將身子向下滑,直到下顎也沒入水中。她把唇放在賽門的小腹上,然後用雙手捧起佈滿鞭痕的豐滿乳房,夾住賽門不久前才剛恢復瞭精神的性器——也許是因為受到擠壓,有些傷口輕微地裂開瞭一點,在鹽水的刺激下,漢娜的喉嚨中傳出幾聲輕呼。
“漢娜,我現在沒心情陪你玩!你激我也沒用!”賽門皺著眉頭將頭甩到一旁,把手肘擱在瓷質浴缸的邊緣上,撐著下巴一時語滯。
“不知好歹的傢夥——”漢娜開始上下挪動身體,用自己身前的飽滿肉團摩擦著賽門高高挺立的下體。“你覺得,我這樣做會有快感嗎?”
“沒有嗎?”賽門斜著眼,一臉疑惑。
“一般吧,很一般。”漢娜突然松開乳房的包夾,改用手掌一把攥住賽門的陰莖。“如果我想要更快活些,我有更方便的法子。”
“是我下手還不夠重嗎?”賽門有點懶得搭理漢娜,他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任由漢娜在自己身上折騰——天知道漢娜又要發什麼瘋。
“我是說,除瞭那種事以外。”漢娜跨坐在賽門的身上,半直起身,將自己的下體對準位置放瞭下去。“嗬,還挺精神啊。”
“隨你吧。”賽門搖瞭搖頭。
“哦——真痛快,這根肉棍的尺寸越來越棒瞭。”漢娜扶著賽門肩挺動腰身,一邊把頭垂在在賽門的耳邊廝磨,一邊享受著交合的快感,“這可比用奶子去夾要強多瞭。”
“你——搞清楚,我可是你的主人!”賽門頓時惱火起來,他從漢娜的腦後一把揪住她被水浸濕的紅發,將她的臉扯得仰起,面向自己。
“你是我的主人,那又怎樣?”漢娜冷笑著伸出舌頭,舔瞭舔嘴唇,然後張大瞭嘴,朝賽門呵瞭口氣,眼神中滿是嘲弄和鄙夷。
“漢娜!你發什麼神經?這是在逼我發火!”賽門將漢娜的頭向下扯得更低,直到水面幾乎要沒過她的嘴和鼻孔。
“咳咳。”漢娜嗆瞭一口水,“那就發你的火好瞭,光說不練的慫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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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樓一路將漢娜抱到(盡管賽門很清楚漢娜可以自己走)浴室裡,勉強將憤怒壓抑下來的賽門,思緒始終是一團亂麻。心煩意亂的他既不能像以往一樣理智地去分析境況,也沒法冷靜下來。
琳花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她和誰做瞭那些事?她和那些人做瞭哪些事?
不安、焦慮和受損的自尊同時折磨著賽門,他第一次在身為男人的尊嚴上感到瞭挫敗。
在漢娜的挑撥下,名為故作鎮靜的面具一擊即碎,賽門再也無法按奈住自己早已繃緊、一觸即發的情緒。當細弱遊絲的心弦被繃斷的那一刻,他奮然暴起,將漢娜的頭按進瞭水面。
隱隱約約地,賽門意識中仍存有的,可以謂之為“理性”的部分就隻剩下瞭一個簡單的念頭。
這種瘋狂的感覺,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闊別兩年瞭。
除此之外,思想中剩餘的空間都化作一片空白,一片燃至白熾的蒼白。這份熱量,將血液點燃,將全身火熱到膨脹的血液催向下體,催向那個發泄欲望的出口。
賽門看著閉住氣息的漢娜一臉驚恐地在水中與自己對視的眼神,將那個出口對準瞭她的雙唇,遞送瞭出去——賽門用騰出的手把住瞭她的下顎,將她的唇齒強行分開。猝不及防的漢娜掙紮瞭一陣,無奈大量的鹽水從口鼻灌入,使得她的抵抗漸漸無力。
昏暗的光線下,賽門持續著暴行,他非但沒有讓身體逐漸癱軟的漢娜從水中解脫,反而運盡瞭全力開始在她的口中沖刺。
在失去意識之前,透過搖晃的水面,漢娜對著賽門笑瞭。隻是賽門看不清也不知道,那與兩年前,漢娜在魯克與另一個幫派頭目的折磨下,對他們露出的詭異笑容別無二致。
“咳,咳咳——”趴在浴缸的邊沿,濕漉漉的發絲從臉頰的兩際垂下,漢娜劇烈地咳嗽著,嘔吐著,一口一口地將肺、食道、鼻腔和胃裡的東西都吐瞭出來。
也不知過瞭多久——這段時間對漢娜和賽門來說都十分漫長——清醒過來的賽門將已經疲軟的陰莖從漢娜的口中撤瞭出來。他抓起昏迷不醒的漢娜,將她的上身面朝下地放在浴缸外,用力拍打她的後背。
大約過瞭三十秒,漢娜的身體終於有瞭反應。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程度與她昏迷過去之前的反應相當,然後才是慌瞭神的賽門期盼的結果。
漢娜的嘔吐陸陸續續持續瞭足有五分鐘。這期間,賽門開始的時候還很慌亂,但見到漢娜已經脫離危險後,他漸漸退到瞭浴缸的一角。
感受著漸涼的水溫將自己的體熱帶走,賽門茫然若失。
“真不愧是,我的,好主人。”漢娜斜著眼,歪過頭來,睨視著賽門的臉色。“我早說過,你果然有那樣的天賦——”
漢娜又咳瞭幾下,將鼻子裡殘留的水和精液擤出來。
“變態——”漢娜坐回浴缸中,但是坐到瞭賽門對面的位置——浴缸裡的空間還很寬敞。
“而且愚蠢!”漢娜一腳踹向賽門的胸膛。
賽門連抬手格擋的反應都沒有,但好在漢娜沒有太用力,她隻是把腳踏在賽門的胸口,將他摁在浴缸的邊緣動彈不得——雖說賽門本來也沒有掙紮之意。
“我的傻主人——”漢娜雙手將披散的頭發從前向後抹平,“如果你不是真傻,就給我看清楚,做這樣的事情,一般的女人什麼好處都撈不著!”
“……”賽門一言不發。
“你以為我和琳花平時為什麼會把你捧到天上去?”漢娜用腳趾將賽門的下巴掰向自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賽門仍然沒有作答。
“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那我替你說吧——”漢娜捧起自己傷痕累累的乳房,“——隻有兩種可能,喜歡你,或者是想從你那裡得到些什麼。”
“——!”賽門猛然抬頭,怒視著漢娜,
“哈!不是很難懂吧?你以為你身邊的女人們都在想些什麼?你以為像我這樣的女人還會有什麼其它理由賴在你這樣的混球身邊?”
“琳花她——”
“閉嘴!你這個白癡!”漢娜腳上稍一用力,就把想要起身的賽門給摁瞭下去。一屁股坐下去的賽門激起瞭一大片水花。“給我聽好!我要是有琳花那麼多的手下,那麼多錢,那麼多地盤,早就把你踩下去瞭!”
“——”賽門欲言又止,他難以置信地理解瞭漢娜的意思——很意外,漢娜居然正在替琳花開脫。
“啊——想想都那麼有趣,要是能把你這樣的小混蛋攥在手裡——拴上鏈子養起來倒是不錯,就養在這裡好瞭。”漢娜的神色相當興奮,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狂熱的勁頭。
賽門毫不懷疑漢娜所說的真實性。論對權力與欲望的渴求,漢娜與海婭不遑多讓——這兩個人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現在,我的混蛋白癡小主人,有一位女士要換衣服瞭——給我滾出去。”
換好衣服後從浴室出來的漢娜,連看都沒看被自己趕到甬道中的賽門一眼,就從甬道入口處離開,消失在瞭地下室的樓梯盡頭。
賽門目送著她離去,內心反復咀嚼著她出於好意但極其激進的告誡。
“這樣啊,我還真的是個混球。”賽門伸手去開浴室的門——他還沒來得及擦身就被漢娜趕出來瞭。
“喀咯,喀咯。”門把手的阻滯感告訴瞭賽門一件事:漢娜臨走前把門給鎖上瞭。
賽門抱著一試的態度打開瞭甬道內某個用於存放小物件的暗格——先前被蜜兒偷走的寶石也是放在這種類似的暗格中的——那裡是存放備用鑰匙的地方。
果不其然,暗格裡空無一物——漢娜的手法很快,水準不遜當年。
“啊欠——”地下室的涼意透過濕漉漉的身體鉆瞭進來,寸縷未著的賽門打瞭個噴嚏。
望著甬道盡頭熊熊搖曳的火光,賽門別無選擇地走進瞭刑房。
“琳花,告訴我吧。告訴我一切——”在琳花的身體邊,賽門找瞭個位置靠著她席地而坐。“——不管那有多難堪,多傷我的心,我求你告訴我。”
“……對不起……”飽經摧殘的琳花還清醒著,她此時的致歉無疑是承認瞭的指控。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那些,那些都是騙我的對吧?你是為瞭出賣幫派的情報,勾結外人才會做出那樣的事,對不對?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原諒你,真的可以原諒你,我不會把你交給魯克的。”賽門明知自己毫無意義的問題隻是在逃避現實,但他還是抱著一絲期冀,去向琳花征求著註定是錯誤的答案。
“絕不,絕不會對你,說謊的,我答應過——”這是琳花兩年前在莫頓的旅館中對賽門許下的承諾。
“可是那不代表你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對嗎?與其說謊,不如不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賽門仰頭大笑,泛著苦澀的辛楚彌漫在刑房的空氣中,“我也答應過不讓‘其他人’欺負你來著,真是報應。”
“……不,都是我的,錯……”
“現在追究這個有什麼用?這個時候就不要跟我提什麼賞罰分明那一套瞭,琳花。就算我非要罰你的話,我也不會把你交給別人的——我會做得比魯克更好。”
“不……”
“我會像以前一樣,把你留在身邊,喜歡你,和你上床,你想要做多久都可以,我也再不會強迫你用你不喜歡的方式。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再離開這個屋子半步。”
“……不是的……賽門,對不起。”
“別再說瞭,琳花。”
“都是我的錯,我確實——和那些男人,上瞭床。”
“住口!”
賽門伸手一把抓住瞭懸在眼前的琳花的小腿。因緊握而滿是汗水的手掌碰觸到琳花身體上的傷痕,她不自覺地抽搐瞭一下。
聽到這樣確信的回答,賽門猶疑瞭,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份既痛苦又釋然的感覺到底算什麼。
琳花她愛我——即使是現在,賽門也毫不懷疑這一點。但這與她想要得到什麼,或是實現什麼並不矛盾。
她與漢娜不同。漢娜不會背叛我,那隻是因為她從未徹底地服從過,屈服於某個男人,哪怕是我。可琳花不同,我真傻——
“琳花,我曾經想過,如果可以每一天都抱著琳花你入睡,然後醒來。就這樣一輩子,也沒問題的——現在看來,是我太自大——不,是太幼稚瞭。”
“……”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讓我來猜猜吧。畢竟這個世上,還是有你想要,但我又給不瞭你的東西的——而和那些人上床,就是你得到那種東西的代價。”
“……”琳花把頭側向一旁,賽門感覺,這算是默認瞭。
“如歐涅所見,你正在擴張自己的勢力。也真虧瞭你的手腕,竟然能在收支大致平衡的同時秘密地進行擴張。我想,這兩年你的生意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瞭——門會裡撥給你的資金估計已經入不瞭你的眼瞭吧?”
賽門的猜測基本正確。琳花在迅速擴張的同時還要穩住賬面上的起伏,那麼她需要的資金絕對是個天文數字——至少對貧民窟,對門會,對賽門來說是個巨大的數額,那絕對不是賽門的門會能拿得而出手的。
賽門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過問情報方面的細賬。即使不能親自過目(賽門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完全看懂),也要找人——比如歐涅——來監督此事。
“之後,你發現我已經幫不上你的忙瞭,就隔三岔五地出去——真是方便啊,你甚至都不用瞞著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駕著馬車出去‘辦事’,隻要回來後隨便編點什麼把我糊弄過去就行瞭!”
“不!那些——”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琳花怎麼會對我撒謊呢?你向我匯報的那些內容都是真的,我信——”
賽門說的沒錯,隱瞞、蒙混、誤導之類的伎倆,還輪不著琳花來教他。
“——隻不過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在拉姆你有多少手下,多少錢,多少個我不知道的據點——比如在我傢旁邊居然有個能塞得下三輛馬車和三十個人的據點!”
琳花之前為瞭跟蹤蜜兒,不得不將馬車留下。那時候,就是這個據點裡的值守人員接過馬車並把它藏好的。在這場拷問之前,賽門已經登門拜訪過那裡瞭——從傢走到那裡還不到兩分鐘。
“你這兩年,把傢附近的民眾一點一點地遣散走,把周圍房屋裡的人都偷偷換成瞭自己人,或者是信得過的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賽門把兩年來一直積存在內心的疑惑一一道來,這些因為信任而下意識認為無害的、早已習慣性無視的異常,如同一隻又一隻的砝碼,壓迫著賽門對琳花的信任。
“我真是蠢,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如果我早一點過問的話——”賽門緩緩起身,與琳花面對面,“那麼——”
透過琳花微睜的眼瞼,看著她猶如藍寶石般璀璨的眼眸,賽門深吸一口氣,拿出瞭他的拿手好戲。
“——那麼,琳花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和那些查隆人上床?”
琳花的的身體微微一顫,賽門的直覺告訴他,他“蒙”對瞭。
其實賽門對那些人的身份一無所知,先前在浴室裡,漢娜也隻是透露瞭最近曾經有人向她匯報在內城區數次發現琳花乘上瞭不明身份的男人所駕駛的馬車。而且,從那些男人對琳花的輕佻態度(主要是指一些女性普遍極其反感的神情舉止以及“攙扶”琳花上車時,那些男人的手放到的位置)來看,琳花和那些男人間的關系堪稱曖昧——賽門現在已經顧不上追究為什麼會有人向漢娜而非自己通風報信瞭。
琳花作為門會統管情報工作的總長,即使手下人發現她的行為存在異樣也不方便過問,更別說是跟蹤瞭——不過,數次被人目擊應該不是巧合。
這麼說來,門會裡有人明明發現瞭琳花不同尋常的舉動,但又故意隱瞞不報——會替琳花隱瞞,同時又把消息透露給漢娜的人會是誰,賽門心裡已經有數瞭。
接下來,是琳花正在接洽的勢力。既然是琳花為瞭得到些“什麼”,而不惜獻身的程度。那麼,那些人自然不會是普通市民。
拉姆市內,有什麼人是值得琳花付出如此代價主動巴結的呢?
商會高層和政府官員是最理想的答案。
但是,海婭和商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市政府那邊,海婭最近也正在積極的向市長靠攏——有關慈善宴會的新聞不是杜撰;再加上海婭早就和賽門約定好,把那些寶石“物歸原主”的同時會向被竊商場的主人收取一筆不菲的“勞務費”。
搞不好,海婭心血來潮地要找什麼小女孩也是商會和市政府的主意。
所以——
琳花不大可能冒著點燃名叫海婭的炸藥桶的風險,去和她競爭市長與商會方面的好感。
那剩下來的選項就隻有外國勢力瞭。
尼爾、芬特、查隆。
三大國顯然才是合適的目標——某些小國和像拉姆一樣的獨立城邦勢力在拉姆不值一提。
同時與三大國中的兩方“開展業務”是很危險的——雖然三國目前是和平狀態,但互相之間派遣間諜、刺探情報之類的事情可是從來都沒有斷絕過——琳花應該不會做這種兩頭沾腥的傻事。
接下來的部分就真的是猜測瞭。
之所以把註碼押在查隆,完全就隻是因為琳花出身於查隆——運氣不錯,賽門心想。
其實,雖說是走運,但這也並非是簡單地胡亂碰運氣。要知道,琳花在查隆的出身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平民。從她受教育的程度和平日裡的作風來看,極有可能是貴族。而不得不舍棄過去,來到拉姆尋求新生的查隆貴族,十有八九都是十一年前那場“大革命”的受害者。
那個時候憑借逃離祖國而存活下來的查隆貴族,在官方口徑中統統都是因叛國罪而遭緝的身份,更何況是在業已廢除貴族制度的今日,回到祖國已經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琳花是個傳統而保守的人;再加上身為舊貴族,在查隆多多少少有些門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尋求與查隆而非其它兩國人士的合作無可厚非。隻是,琳花要承擔的風險也十分巨大。因為對方可以根據形勢隨時張開口將琳花一口吞下——琳花的臉蛋兒一看就是標準的查隆人血統,很容易讓對方產生一些不利的聯想。比如,和舊貴族勢力之間的瓜葛等。
賽門並不滿足於此,趁著琳花一時動搖,他更進一步:“為什麼要和這些使館的傢夥混在一起?是因為他們有錢?還是為瞭搞到查隆方面的情報?又或者是這些人對拉姆的情報感興趣,所以出價夠慷慨?”
琳花的神色又驚又疑——顯然,賽門的推測是正確的。
這一步倒是不難。因為拉姆的查隆主要勢力隻有兩股:駐軍,以及使館。
眾所周知,飽受詬病的拉姆駐軍都是些腐敗不堪,廢物充斥的累贅——這些來自三大國的蛀蟲們三分之一的軍費(實際上,除瞭軍費外,拉姆市政府還要為之支出很多生活與勤務方面的“補貼”)是要拉姆政府掏腰包的。
而使館不同,它們直接對其代表國的最高機構負責——查隆使館的總使官更是直接對皇帝本人負責的重臣。這些結構精幹而高效,且同時兼任著駐軍督軍的組織,顯然是更好的合作對象。
“說出來吧,琳花,把一切都告訴我。”賽門用赤裸的胸膛擁抱住琳花,因水分蒸發而冰涼的皮膚刺激著琳花受創的雙乳與胸腹。“我答應你,不會去找他們的麻煩的,我沒那麼傻。”
琳花的心裡同時泛起一股安心感和苦澀。
“說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與他們合作有多少好處?以及,”賽門吸瞭口氣,“代價有多麼高昂?”
琳花想要回擁賽門的懷抱,但金屬與皮革的鏈鐐阻攔瞭她下意識的行動,從上方垂下的兩根鏈條因受到牽動而交擊,發出金屬質地的聲響。
“求你瞭,琳花。”趴在琳花的胸口,賽門的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嗚咽。“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琳花能夠感受到耳垂邊近在咫尺的溫熱吐息,也能夠感覺到正垂在自己大腿之間的癱軟的陽具的觸感,別無選擇的她把頭朝著賽門的一側傾瞭過去。
“大約是在一年前,門會的發展出現瞭一些問題——”琳花在賽門的耳邊低語,言語中帶著琳花獨有的無可奈何的冷淡,和愧疚。
“稍等。”賽門推開琳花的身體,把頭枕在琳花的乳間,沉默瞭好一會兒。之後,賽門為她取下折磨瞭她多時的胸墜,又從漢娜的漆櫃中拿出一盒藥膏。“繼續吧,琳花。不要再有任何隱瞞瞭,想好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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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1900年10月5日晨8時,沃克港,市長官邸,梵恩堡)
“多謝瞭,小夥子,你之前說的一點沒錯。”在當地警察與梵多爾岡私人衛隊的重重保護下,從醫院一路轉移到市長官邸的艾爾森仍舊一副驚魂未定、心有餘悸的樣子。“這膽大包天的刺客!”
“簡直是豈有此理!你們就是這樣保護我的貴客的?”年近七十的沃克港市長——梵多爾岡·沃克,氣勢完全不輸年輕人。怒發沖冠的他站在一群單膝跪地的私人衛隊前,一邊用手杖敲打著平整如鏡的石質地面,一邊大聲訓斥。
“也不全是他們的錯。”艾爾森在名叫迪特的侍衛長的攙扶下,坐到沙發上。“現在我們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我們太小看那個刺客瞭。”
“兩位大人,可否容小的一言。”迪特立正面向梵多爾岡,抬起握成拳頭的右手,將右臂平舉在胸前。
“說吧,孩子。”艾爾森抬手示意。
“從現場勘察的結果來看——嗯哼,艾爾森大人似乎——”迪特似有深意地瞄瞭艾爾森一眼,“——艾爾森大人應該早已是個死人瞭,如果那位刺客真的想行刺艾爾森大人的話。”
“放肆!”梵多爾岡對著迪特舉起瞭手杖。
“息怒!大人。”艾爾森伸手擋在迪特身前,“這位年輕人的見解很有意思,讓他說下去。”
“感激不盡,‘市長大人’。”迪特對著艾爾森輕輕地點瞭一下頭,算是表達謝意,“那個刺客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開所有醫院的工作人員和數量兩倍於醫生與護士總和的衛兵,抵達艾爾森大人的床前,也就是說他完全有充分的機會對艾爾森大人下手。”
“但是他沒有,為什麼?”對話中,艾爾森始終用“他”來掩飾那位刺客的性別。
“請原諒,現在尚不清楚。”迪特一臉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主子梵多爾岡,“而且,今早他襲擊‘市長大人’前,還悠閑地吃瞭一個為艾爾森先生準備的蘋果——垃圾桶裡的蘋果皮削得很均勻。”
“那不是你們失手的理由!”許是站得有些累瞭,梵多爾岡在艾爾森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同時對跪在一邊的侍衛們一揮手,“起來吧,你們還是站著更有用些。”
“嗯,不錯,很有趣的觀點。”艾爾森撫著下巴上的胡須,“對瞭,年輕人,你叫什麼?”
“迪特。迪特·沃瑟。‘市長大人’。”
“哦?沃瑟?你是——”
“他是我的——一個堂侄。”梵多爾岡趕忙接過話茬,“他很優秀。”
“的確不錯,他的目光很敏銳,這次我的身傢性命多虧瞭他。”艾爾森一臉感激地點點頭,“我兩次遇襲,都是這位年輕人及時帶人趕到——多謝你瞭,迪特先生。”
“不敢當,‘市長大人’。”迪特忍不住面露喜色。
“哈哈,在這裡,我是客人。這又不是什麼官方場合,就不要叫我‘市長大人’瞭吧?免得和梵多爾岡先生搞錯。”艾爾森沖迪特微笑,聳瞭聳肩。“說真的,即使是在外交場合,我也不喜歡那樣。”
“明白瞭,艾爾森大人。”迪特俯身致意。
差不多該辦點正事瞭,艾爾森心想。
“咳咳,鑒於目前的形勢,我提議——”艾爾森清瞭清嗓子,“——請給我找一個絕對安全的住所。”
“這是當然的,艾爾森大人。”梵多爾岡朝迪特使瞭個眼色,“我們已經為您準備瞭上房,一間緊靠著梵多爾岡大人臥室的上房。”
“不不,梵多爾岡先生,我想那樣不妥。”艾爾森把身子向前傾,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正面對著一個危險的刺客——他的身手絕不是普通水準——守衛的數量再多也沒用。”
“可是——”迪特試圖辯解。
“請不要誤會,迪特先生,這並非是對你們的能力不信任。隻是這個刺客實在是與眾不同,天知道他會用怎樣的伎倆混進來?混進沃克市醫院中央病棟不比混進這梵恩堡要簡單,否則您也不會放心地將我安置在那裡。”
梵恩堡,即梵多爾岡·沃克的市長官邸,是一座擁有悠久歷史的城堡。
這座矗立在查隆邊陲,最初就是作為備戰之用而建造的四層石造堡壘,具有一座戰爭堡壘所應具有的全部要素——易守難攻、獨立的地下水源、護城河等等。
將遇襲的艾爾森轉移到這裡是從安全角度出發的不二選擇。
大戰與大革命期間,這座城堡雖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但始終屹立不倒。而且,1900年的現今,這座堡壘已經經歷瞭多次加固與改造。在最新的鋼鐵和混凝土技術(這主要歸功於瑪格麗塔博士)的支持下,這座堪稱要塞的堡壘幾無破綻可言。
但,那是針對戰爭而非某個人的。
“那個人不需要摧毀這座堡壘,他隻需要摧毀我,或許還有你。”艾爾森十分激動,“以為這裡固若金湯就放松警惕是要出大事的——比如,他可以化妝潛進來,同時對你我下手。”
迪特和梵多爾岡都沒有說話,他們被深沉而鄭重的話語所吸引,靜靜地聆聽著艾爾的見地。
“關於他為什麼沒有殺我,我想瞭又想。假如他殺死瞭我,您會如何做呢?”艾爾森覺得嗓子有點幹,“您平時住在這裡,想要行刺你不是件容易事。而我死後,您肯定會將戒備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屆時他要行刺您將變得難上加難。”
“反過來想,他反復地襲擊我,卻又不下殺手,您又會如何做?您一定會加派人手保護我,兩倍?三倍?還是五倍?要知道,您用來保護我的人手越多,您自己就越危險!”
“而現在,我被送到瞭這裡,和您呆在一起——這些很有可能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說真的,也許就像這位迪特先生說的那樣,他如果想要行刺我,早就得手瞭。所以,他志不在我,至少不在我一個人!現在,我們輕率的反應和安排為他提供瞭一個一舉同時擊殺我們倆的絕好機會——也許這正是他最初的目的,我們已經有一隻腳踏入瞭他的陷阱!”艾爾森對著梵多爾岡一攤手,“你覺得你的手下保護您一人容易些,還是同時保護你我容易些?”
梵多爾岡與迪特面面相覷,臉色鐵青。
“市長大——艾爾森先生,這真是聳人聽聞!您是說,您自己也許並不是唯一的目標?這座城堡可不是什麼來去自如的地方,就算——萬一他僥幸得手,他也別想活著出去。”迪特激動地說。
“年輕人,你知道刺客和殺手的區別嗎?”
“什麼?”
“活著回去?隻有殺手才會考慮那種事。”
“他應該不——”
“除非你能確認這個人是一位殺手而非刺客——那要看他的雇主付款給他的方式瞭。”
“怎麼講?”
“殺手會把錢存好,留著以後花的。而真正的刺客——會把錢交給其他人。”
“——!”迪特的臉上出現瞭明顯的動搖。
“抱著那種必死覺悟的刺客與殺手不同,他們往往更擅長創造擊殺目標的機會,而不是全身而退的機會。所以刺客不在乎把動靜鬧大,而殺手往往隻會一個目標一個目標的下手。”
艾爾森密不透風的分析把迪特和梵多爾岡的壓得都快喘不過氣瞭。見他們心神不寧的樣子,艾爾森繼續補充道。
“所以,我和梵多爾岡大人不但要分開,還要離得越遠越好。”
“可是——”
“我明白,這城堡當然還是要相對比外面安全得多——誰能給我倒杯茶——我都想好瞭,這座城堡裡有沒有金庫之類的?”艾爾森見對方已經完全上鉤,心緒稍霽,頓時覺得喉嚨幹渴難耐。
“有——你還不快去倒水。”梵多爾岡沖迪特發起瞭脾氣。
“我想沒什麼地方會比那裡更安全瞭。”艾爾森見時機成熟,試探性地問道。
“大人,那裡也許很安全,但通風太糟糕瞭。”迪特提醒道。
“恩,城堡的話,有沒有地牢什麼的?”艾爾森眨瞭眨眼。
“這——有的,但這未必也太——”梵多爾岡顯得很猶豫。將艾爾森關入地牢——這種聳人聽聞的消息一旦泄露那絕對是外交災難。
“是的,一般人絕對想不到。而且,地牢絕對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迪特,你覺得如何?”梵多爾岡把目光轉向自己的侍衛長。
“艾爾森大人,請——我認為,雖然——艾爾森大人說的對。也許這座城堡裡除瞭領主大人的臥室,那裡真的是最安全的地方瞭——除瞭金庫。”迪特把茶杯遞給艾爾森後,十分糾結地承認瞭艾爾森的觀點。
“當然,我知道那裡很不舒服——”
“這不是問題,我們會派人打掃幹凈,然後放置符合您身份的傢具和用品。”梵多爾岡此言相當於是同意瞭。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瞭。”
“艾爾森大人說笑瞭,不如,請先在此休息片刻——請放心,這裡的守備很嚴——我們會立刻著手準備地下室的工作。”
“有勞瞭。”
離開會客室後還沒過多久,在城堡內部的走道上,梵多爾岡等不及向迪特質詢起來。
“艾爾森果然名不虛傳。你是怎麼付錢給那個殺手的?”
“也許,真的是刺客,而不是什麼殺手。”迪特的額頭上出現瞭汗珠。“中央大道的襲擊剛一得手,放在指定位置的金子就不見瞭——負責監視的手下來報告時,我很驚訝,但沒想太多。現在看來,這個刺客應該有幫他收錢的同黨。”
“找到他們——然後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迪特的回答有些勉強。
“你說,他想刺殺我和艾爾森,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但——雖然我隻委托瞭他殺死那個秘書的工作,可他同時從‘其他人’那裡接到刺殺您和艾爾森市長的任務也是有可能的——按照艾爾森的說法,他至少想對大人您下手是肯定的。況且,如果艾爾森大人真的殞命於此,您是脫不開幹系的。”
“這些不識時務又沒耐性的舊貴族。”梵多爾岡咬牙切齒,“就按照艾爾森說的辦,他的判斷很有道理。”
“是,還有一件事,屬下不知——”
“說吧。”
“您為何要在艾爾森的面前殺死——”
“因為這樣就可以把艾爾森留下,其它的你暫時不需要知道。”
“是。”迪特有些失望。
“還有——”梵多爾岡沉默瞭一會兒,“把金庫也收拾一下,通風的問題要解決好。”
“屬下遵命。”
關於刺客可能會向艾爾森和自己下手的推斷,梵多爾岡本來是嗤之以鼻的,隻是他不方便表達出來,反而還要配合著艾爾森表現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勢。
之所以這樣做,除瞭禮節的因素外,作為刺客雇主的他很清楚和刺客交易的內容——殺掉格羅姆大哥唯一的繼承人,同時打傷艾爾森先生——所以他之前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但現在,經過艾爾森的這麼一番分析,他感覺事情確實沒那麼簡單。
愈發不安的二人,快步行走在這座一向被認為絕對安全,現在卻又不再讓人那麼放心的城堡中。
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會客室中,屢遭“襲擊”的艾爾森卻悠然自得地品著從尼爾進口的上等茶葉。
“好好享受吧,梵多爾岡大人,請好好享受我為您泡的這杯藥茶吧。”
艾爾森吹瞭吹浮在水面的茶末,將已經有些涼掉的茶水飲瞭下去。
間章、拉姆眾生
同志
(尼爾1897年10月,查隆帝國首都隆特爾)
第一日
“嘿,聽說瞭嗎?”
“不管你指的是什麼,很顯然——沒有。因為我剛剛值瞭一夜班,現在正要去休息。但願你要說的不是什麼比坐在這裡面對墻壁更無聊的事情。”
“不不,今天有犯人從憲兵那裡引渡過來,是個女的!”
“哈,真無聊。你該不會是在等我問你——那個女人漂亮嗎——這種事不用猜也能明白的吧?”
“嗯,要是美人兒的話,那些憲兵也舍不得交到我們手裡。”
“或者,你可以期待一下。比如,因為憲兵撬不開她的嘴,所以才會移交給我們的長官?”
“別開玩笑瞭,那種女人又怎可能是美人?”
“所以說,別多想瞭。不如趁著長官還沒來,請沒有剛剛值瞭一夜班的‘你’去準備好刑訊室——接下來說不定會連續加班的。”
“也許用不瞭那麼久,有長官這樣的高手——”
“你們兩個!如果想要借工作之機玩女人,我勸你們還是去憲兵吧,行動科偶爾會逮到姿色不錯的女人。”
“長官!”
“長官!我們絕無此意!”
位於軍法部大樓地下三層的昏暗走道上,突然現身的卡拉克和他那乍一聽好像是很生氣的語調讓兩個無所事事的刑訊處軍官一時措手不及。
“哈哈,說笑而已,別緊張。”卡拉克輕輕抬瞭抬手。“去準備吧,就算是平時沒有任務,你們也不應該這麼閑的——牢房和刑訊室都打掃幹凈瞭嗎?”
“是的,長官!”
“謹遵您的命令,長官!我們從沒有懈怠清掃和保養工作。”
“去吧,我去辦理一下交接的手續。”卡拉克緩緩地轉身離去。
與皇帝陛下所提倡的、查隆大多數高階軍官一貫秉持的雷厲風行的作風不同,卡拉克的在工作外的一言一行充斥著看似“多餘”的拖沓,但正是這份“多餘”讓他手下的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對他有種親切感。
“哦,對瞭,你們剛才算是說對瞭一件事。”沉重的軍靴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敲擊聲響嘎然而止,原本背對著卡拉克走開的兩位軍官站住腳步回過身來,靜待他們的長官有何示下。
“那個女人很漂亮。”
隆特爾,這個以第一代國傢元首命名的查隆帝都,位於查隆帝國的中心,拉姆爾大陸的南葉——大陸三葉中最小、形狀最完整、對稱的一葉。
在隆特爾的中央,被譽為帝國血脈的帝國大道末端,坐落著查隆帝國的明珠——帝國皇城。
在皇城的外緣一圈,如同眾星捧月般密佈的帝國軍、政機關中心,以及中央軍的軍營,共同拱衛著他們心目中無可替代的君王——查隆尼亞四世和他的居所。
軍法部大樓位於皇城的西南側——正好與位於皇城東北角的憲兵總部遙相呼應。
當然,“呼應”隻是一種較體面的說法,因為憲兵和軍法部之間的關系一向糟糕。實際上,憲兵、軍法部、中央軍之間的關系都很糟糕。
對軍隊、政界的人士來說,憲兵固然是監督他們的機構。但對軍政要員,甚至是憲兵本身而言,軍法部更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誰叫那位獨斷專行、我行我素的皇帝陛下把“諜報”方面的相關職權(甚至是特權)都劃給瞭軍法部呢?
軍法部大樓的地下三層,是一座秘密監獄。
這裡關押的重犯,隻限於意圖顛覆帝國政權的政治犯、危及皇室成員生命的危險分子、被“依法”逮捕的軍政要員,以及間諜——或者是具有重大“間諜嫌疑”的人。
而這座監獄之所以令人不寒而栗,當然不隻是因為這裡的居住環境有多麼不堪——如果不考慮個人隱私上的不體面,這裡給犯人提供的住宿其實挺不錯的。
真正麻煩的地方在於,嚴刑逼供在查隆完全合法。
隻要是在特定的機構中,且經過批準即可。
“——查隆皇傢服裝公司——還是皇傢授權企業——雇傭的模特,有四分之一的尼爾人血統,擅長交際——呵,‘交際’——與近身搏鬥,間諜罪,逮捕於XXXXXXXXX(此處塗黑)長官的宅邸——這又是哪個倒黴的好色鬼——人贓俱獲。”卡拉克將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問訊筆錄合上,“就這些?”
“是的,長官。我已經和憲兵那邊的‘朋友’取得瞭聯系。據他提供的消息,整整一周的拷問中,這個女人竟然一言不發。”
“一言不發?”卡拉克皺瞭皺眉。
“一言不發。”
光線明亮的刑訊室裡充斥著來自頭頂電力燈“嗡嗡”的噪聲,卡拉克站起身,在眾人異常興奮而驚異的目光中走近被拘束在刑架上的年輕女子,抬起瞭她的下顎——他看到的是一種淡漠的眼神,既沒有恐懼和畏縮,也看不到憎惡和亢奮。
修長而勻稱的女性肉體上,遍佈著各式各樣每一位在場人員都再熟悉不過的傷痕——他們感到訝異的當然不是這個。
“哪種一言不發?”卡拉克將女人的臉撥向兩側,觀察著她明顯十分憔悴的倦容。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言不發——那邊的‘朋友’告訴我,哪怕可以在筆錄上記擬聲詞,估計也寫不滿一頁。”
“真有意思。”卡拉克緩緩放下手,與這個女人對視瞭一會兒,等到她將頭再次垂下,才繼續發聲詢問,“你們覺得如何?”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但又覺得沒有必要。自從這個女人被押進監獄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被這個女人的姿色打動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與此地格格不入的美人。
“嘿,愣著做什麼?長官在問你——對,就是你。”卡拉克微笑著,用胳膊肘頂瞭頂身旁一位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年輕軍官的肚子。“隨便說點什麼,讓她聽到也不要緊。”
“呃,是的,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在報紙上見過這個女人的相片——也許是服裝公司的廣告,我想——天哪,她真是個美人兒,長官。”
周圍的人們發出一陣笑聲,但很快平息下來。
“你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嗎?”卡拉克對刑架上的女子小聲問道。
女人輕輕點頭。
“去叫個軍醫——要女的,給她重新處理一下傷口,憲兵的手法也太粗糙瞭。”卡拉克轉身走向門口,眾人也隨之離開。
“我明白你們在想什麼,小夥子們,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卡拉克顯得很輕松,語調中夾雜著一絲調侃似的詼諧。“去泡咖啡,越濃越好。”
“是,長官!”隊列最後的一名年輕士官主動小跑著離開,奔向走廊另一頭的軍官休息室。
“看看她身上的傷,那些憲兵隊的外行——動手的時候一定弄得到處都是,他們給長官擦鞋的新人該有多忙啊?”一位軍官主動打趣,眾人也隨之附笑。
“卡拉克大人,讓憲兵見識一下您的水準!”隊列末的一位軍官大聲說道。
“沒錯,處長大人。就像以前一樣,用隻有您才具有的神速,讓他們招供,再送上軍事法庭——您知道,我們平時大部分的時間可都花在衛生工作和打理刑具上瞭。”話音剛落,早已難掩笑意的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你們真的覺得,‘那種事情’有助於對這個女人的訊問嗎?”卡拉克背著雙手,加快瞭腳步,他身後的軍官們也隨之大步趕上他的步伐。“看看那女人的兩腿間,你們以為憲兵隊的長官們還會幹點什麼?”
“……”突如其來的冷場中,皮靴在地面上踏出的聲響異常響亮。
直至走廊盡頭,通向地下二層的樓梯前,卡拉克停下腳步,轉身,立正。
所有軍官亦本能地立定,左右散開,站成整齊的兩排。
“如果‘那種事情’對這個女人完全沒用,那諸位到底在期待些什麼?”望著這些平均比自己年輕十歲的軍官們,卡拉克的語氣十分沉重,“我想,在場的諸位中,應該沒有把刑訊處當成自己歸宿的人吧?”
眾人沉默瞭一陣。
“從現在開始——”卡拉克掏出懷表看瞭一眼,“——所有人去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睡滿八小時。九小時後,在這裡集合。解散!”
眾人整齊劃一地脫下軍帽放在左手,並向卡拉克敬禮後,腳步遲緩地登上瞭前往公共宿舍的階梯。
“動作快點,別這麼沒精打采的,先生們。”卡拉克聳聳肩,“我會視情況‘獎勵’你們的。”
眾人的腳步略一遲滯,然後一下子加快瞭很多。
卡拉克無奈地搖搖頭,笑瞭笑——然後掐著自己的鼻梁,愁眉不展地返回瞭自己的私人辦公室。
第四日的深夜,刑訊室內。
“你都知道些什麼?”在爐火的炙烤下,卡拉克將粘在女人顏面上的散發撥開,整理好,然後在她腦後紮成一束。
“都知道。”女人的聲音非常小,如果不是離得夠近,卡拉克幾乎聽不到她的回答。
“抱歉。”
女人搖搖頭。
“你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卡拉克小心地用指尖試探著她肋上的傷口。
“……不知道。”女人想瞭一會後,費力地說道,“我聽說過——你的事。”
“真是榮幸,我不能長時間和犯人單獨呆在一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共——”
“別他媽跟我說什麼共和——”聽到那個熟悉的字眼,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即將失控,卡拉克趕緊閉上瞭嘴。
“……殺瞭我。”
“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
“殺瞭我。”
“我做不到。”
“拜托瞭。”
“……對不起。”
第五日,刑訊室的門口。
“呼,這個女人可真棒,不知道她和多少大官上過床?”
“雖說有春藥的藥效——你說的沒錯,娼妓也會用春藥的,可我還真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女人。”
“你之後還要再來一次嗎?”
“當然瞭,我看這比對她用刑要有效得多——聽聽,她叫得有多響?”
“哈哈,沒錯——用刑的時候她幾乎沒吭聲。”
“等裡面的弟兄們用好,先把她洗幹凈——我們的長官還沒有用過。”
“長官真是慷慨。雖說你我升遷是遲早的事,可如果每天都有這樣的好事——裡面怎麼瞭?”
“嘿!這個女人好像要說什麼!”從擠滿瞭人的刑訊室中傳出一陣騷動。
“戰神在上!真的有效?”
“安靜,聽聽她要說什麼!你,去叫卡拉克長官!快!”
“她的表情可真夠淫蕩的,看看,臉蛋兒看上去得都有點——扭曲瞭?”
“天,天哪!不對勁,她,她看上去快要不行瞭!”
“見鬼!怎麼會這樣,準備強心劑!”
一分鐘後,和衣而臥的卡拉克被叫醒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瞭刑訊室。
擁擠在刑訊室中的年輕軍官們給卡拉克讓出瞭一條路。
供刑訊人員筆錄用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赤裸的女人。她的上身仰躺在桌面,兩腿被分開,小腿無力地懸掛在桌子的兩側。
大片的精液附著在她飽受折磨的完美軀體上,股間凌亂而稀疏的陰毛上還沾滿瞭鮮血。
“出血量不算大。”卡拉克摸瞭摸她的脈搏。
“是的,長官。”最後一個與她性交的低級士官不安地回答道。
將飽滿而高聳,滿是瘀青指痕的乳房向一側推開,卡拉克又摸瞭摸她的心跳。
“她不行瞭。”
“怎麼,怎麼會呢,長官?無論是用刑的措施、春藥的劑量——”
“不是你們的錯。”卡拉克一臉遺憾地將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是我大意瞭。”
“長官?”
“把衣服都穿上吧,打掃一下。”卡拉克的笑容十分勉強,“恐怕我有個報告要寫。”
“可她還有氣,長官。”
桌上的女人,兩眼翻白的面孔不住顫抖,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共和萬歲。”卡拉克冷笑著,咬牙切齒地替她說完瞭遺言。
女人終於合上瞭雙眼。
第七日,中央局軍法部最高軍事法庭。
“我並非出於義務地提醒您,卡拉克中校,沒有間諜會使用慢性毒藥自殺的。”
“是的,謝謝您,法官大人。我不打算用犯人自殺的說辭來脫罪。”
“但你的報告中並未提及犯人中毒的可能來源。”
“是的,法官大人。如您所見,我還沒時間去調查。”
評審席上響起一陣私語。
“肅靜!那麼,卡拉克中校,依照過往案例,你可以要求延期庭審,等待調查結果。”
“不必瞭,法官大人,慢性毒藥並非她的主要死因。”
這次是坐滿軍官的觀眾席上發生瞭一陣騷動。
“肅靜!肅靜!卡拉克先生,請你繼續發言。”
“我想,她的主要死因是用藥過量。”
“請詳細說明藥物的種類。”
卡拉克歪著頭想瞭想,說出瞭一個很復雜的藥名。
“那是什麼?”
“某種烈性春藥。”
全場嘩然,空空蕩蕩的觀眾席前排甚至有幾個人站瞭起來,顯得分外紮眼——不過這幾個人在卡拉克的轉身瞪視下很快又坐瞭下去。
“肅靜!肅靜!”法官徒勞地反復敲擊著法槌,“卡拉克先生,這意味著你將受到極其嚴重的瀆職罪指控。”
“是的,我完全明白。”
“接下來,請辯護——”
“不必瞭,法官大人,我放棄辯護。”
話音方落,一片混亂的庭審間就讓法官明白瞭一個事實:除瞭宣告罪名成立,他的法槌已經別無他用瞭。
“乓!”法槌落下,這場持續時間總共不到半個小時的庭審創下瞭瀆職罪庭審的最短時間記錄——
“查隆帝國中央軍軍法部刑訊處處長,中校軍官,卡拉克·杜德一級瀆職罪成立,具體判決二十四小時內等候中央軍下達。”
退庭後。
“看看,那些憲兵隊的畜生笑得多開心啊?”
“擺明瞭就是那些憲兵給犯人下瞭慢性毒藥,他們存心要陷害我們。”
“處長的出身畢竟——如果真要調查起來,估計最後也是這個結果。”
“放屁!處長他是不願意連累我們!”
目送著押解卡拉克返回住處的軍用氣動車離去,大部分跟隨卡拉克多時的年輕軍官們忿忿不平地抱怨著。
在離他們較遠的,軍事法院的另一個出口處——
“哈哈,這下子,升遷是沒指望瞭。”
“不不,運氣好的話,你我二人也許能坐到卡拉克大人的位置。處長的話——處長是有升到上校銜然後調職的先例的。然後就可以離開刑訊處,去更高層的地方,爭取將銜——”
“哼,那樣的機會,萬中無一。這樣好瞭,要是我能坐到那個位置,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
“哈,那我也一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第十日,中午,軍法部軍官住宿區附近的一傢餐館。
“長官怎樣瞭?”
“兩天沒出門,我估計他傢裡的酒差不多該喝完瞭。”
“看來,上層的判斷並非空穴來風。”
“這樣的罪名,判處流放拉姆駐軍也沒什麼不合適。”
“不不,我仔細想過,如果是憲兵那邊從中作梗,這個判決對長官來說就有些輕瞭——他可是一個人替我們把罪名都扛瞭。”
“可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裡面沒有憲兵的事——”
“那事情就復雜多瞭——他出門瞭。”
正在用餐的兩人放下手中的刀叉,把錢留在桌上後匆匆離開,小心地跟在卡拉克身後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遣送拉姆駐軍,任駐軍軍法官,降至少校軍銜,三天後的上午出發——當判決書送交到手裡時,卡拉克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瞭。
等到在傢門口站崗監視的憲兵離開後,卡拉克再次確認瞭判決書的內容。
隨後,他鎖上瞭門,打開瞭傢裡最好的一瓶酒。
兩天就這樣過去瞭。
漫步在專為軍人服務的公園裡,衣衫不整的卡拉克步履有些蹣跚,滿臉胡茬,蓬頭垢面的他手裡還握著一支酒瓶。
他的眼神很模糊——不是那種沒有睡醒的迷茫,而是明明很清醒,但目光中卻空無一物的渾濁。
因此,無論認識與否,周圍的人們都本能地避開瞭他。
最後,卡拉克在一張長椅上坐下,把還沒喝完的酒瓶放在一旁,坐瞭很久,直到太陽西落,圓月升起。
在公園關門前的不久,卡拉克緩緩地站起身,回頭望瞭一眼,然後慢步離去。
“他發現我們瞭?”
“不不,我想他隻是發現瞭憲兵而已——那些白癡隻會明目張膽地監視。”
“也對,沒人跟蹤倒反而奇怪瞭。”
“遇到這種情況,有自殺傾向的軍官不在少數。”
“卡拉克長官不會的。”
“是的,他不會。所以他這兩天的舉動才令我費解。”
“長官也是人,遇到這樣失意的事,有如此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你說的沒錯,真遺憾,我們幫不上他——就連送送他也做不到。”
“那監視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吧,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反正剩下的部分憲兵會代勞的。”
“祝他好運吧,難得有這樣的好上司。”
“祝他好運,願戰神和皇帝陛下保佑他。”
第十一日,凌晨,卡拉克的住處。
“您好?是卡拉克先生嗎?”
卡拉克緩緩打開門,一個身著暗色禮裙的女人站在門前。
“你好,請問你是?”
“可否讓我進來一步說話?我有一事相求。”
“……”卡拉克十分小心地打量著這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艷麗的妝容下,她的眼神眉角間透著股妖冶的氣息。
“您是否聽過赫爾娜這個名字?”
“……聽到過,另一個被發配到拉姆的軍官。怎麼?”
“我叫赫琳娜,是她的妹妹,長官。”
“讓我猜猜,你是想讓我到拉姆以後,多關照關照她,對麼?哼,進來吧。”卡拉克明白瞭她的意思,他冷笑著側過身將這個女人放進屋內。
“長官大人您真是精明,我的確是想求您多‘關照’她一下。”赫琳娜滿臉笑意地上前行禮,毫無顧忌地朝著卡拉克俯下身子,暴露出禮裙領口下那抹盡收眼底的豐滿春色。
這個時候,卡拉克並不知道,周圍那些一直在監視著他傢附近的憲兵們早已被臨時調開。之所以將這個女人放進來,隻是因為他覺得事已至此,一切都無所謂瞭。
某處——
“酒瓶放在左手邊,喝掉瞭大約四分之三,威特第牌紅酒。之後目視北方,三分鐘左右。離開時起身緩慢,回頭一次,沒有帶走酒瓶,也沒有喝光。”
“知道瞭,187號同志確實離我們而去瞭,而且這位堅強的同志沒有吐露半點消息。11號同志被人監視不方便行動——否則他也不會用A類緊急聯絡——一個月後,他將抵達拉姆,而且這件事情沒有轉機,我們不能插手。”
“11號同志太過感情用事瞭。”
“真的很可惜,雖然他很出色,但離開查隆後,他在拉姆很難再有出頭之日瞭。”
“鑒於11號同志過去的經歷以及現在的處境,建議半永久性地切斷與11號同志的聯系。”
“同意,共和萬歲。”
“共和萬歲。”
************
傢人
(尼爾1898年的某日,查隆邊陲的某個鄉下小鎮)
“小姐,請慢些!”一位身著女仆服飾的年輕女人,拎起兩側的裙擺,快步跟在一個女孩的身後,“那樣太不淑女!”
三面環山的小鎮最內側,半山腰上有一座年代久遠的大宅。
這座宅子具體的建造時間,就連當地年紀最大的老人也吃不準。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從十三年前起就住在這座飽經風霜、歷史說不定比鎮子還要久遠的大宅中的一傢人絕對是一戶好人傢。
還有什麼能比爛漫的山花叢中,一個孩子的笑顏更為美好的東西呢?
而且那個笑顏還是來自一個自幼就失去瞭父母關愛的小女孩。
感謝戰神庇佑,她身邊有三位忠心耿耿的仆人,一直不離不棄、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這個不幸的孩子。
其實,從伊芙記事以來,薇薇安、文森特、瑪麗就一直伴在她的身旁。與大多數好心人自作主張的“這個孩子從年幼時就不得不面對父母雙亡的命運”相反,她從來就沒有對“父母”二字抱有清晰的觀念,也從不覺得自己正經歷著人們所說的莫大的不幸。
不過,伊芙很感謝那些平日裡總是對她笑顏以對的人們。
他們和薇薇、文森和瑪麗一樣,都是好人。
薇薇是伊芙對薇薇安的昵稱,薇薇安自己也很喜歡這個稱呼。薇薇總是從頭到腳地穿著一身繁冗的女仆服裝,動作卻永遠是那麼輕快。教授語言的時候也好,指導禮儀的時候也是,她的動作輕巧而柔慢,但又流暢得像宅子旁小河裡的水一樣。
從薇薇的身上,伊芙第一個學到的東西就是“優雅”。
文森就是文森特,文森特老師不喜歡文森這個稱呼。他的煉金課總是枯燥而乏味,臉色也很難看。伊芙並非跟不上文森特先生的進度,文森特要教授的那些煉金技術,伊芙隻要看一眼就能學會,可文森特總是堅持:“重要的不是怎麼做,小姐。重要的是為什麼?”這是文森特最常對伊芙說的一句話。於是,伊芙花費四年學會瞭所有的“怎樣做”以後,又花瞭足足五年的時間來學習“為什麼”。
“很好,以後,你可以花一生的時間來學習‘做什麼’。”上個月,文森特如是說。這也許就是文森特誇獎別人的方法——真討厭,伊芙不明白為什麼鎮上的大姐姐們總是一臉幸福地望著文森。
瑪麗是個劍士,她很強,但她從不教伊芙劍術。
“我會保護好小姐您的,放心吧。”瑪麗總是這樣打發心血來潮的伊芙。
瑪麗經常陪伊芙出去玩,所以總會受到薇薇的訓斥。那個時候,伊芙就會主動站出來,“保護”她。
然後趁著薇薇不註意,再次和瑪麗偷溜到後山的深處,去尋找一切讓伊芙覺得新鮮的事物——伊芙不明白,為什麼大傢總是不讓自己離開這個小鎮。
“瑪麗。”
“小姐?”
“如果我翻過這座山,能看到海嗎?”
“嗯,不能。那裡離海還很遠。”
伊芙顯得有些失落。
“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去看海的。”
“真的嗎?”
“我向你保證,小姐。”瑪麗拍瞭拍掛在腰際的劍。
趁著伊芙一臉幸福地抱住瑪麗的時候,薇薇安終於追上瞭她們。
“瑪麗,今天薇薇教瞭我如何打扮,我替你打扮好不好?”
“咦?小姐,我隻是個劍士,我——”
“瑪麗是個漂亮的劍士,隻要我給你好好打扮的話,鎮上的小夥子們就會像盯著薇薇那樣盯著你看。”
望著伊芙一臉期待地糾纏著瑪麗,薇薇安悄悄退出瞭房間,來到屋外。
大宅的外墻邊緣,文森特正倚在一片圍籬上,見薇薇安走來,他主動迎瞭上去,將倒向他的薇薇安擁入懷中。
“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不知道,但這樣的日子終有一天會結束。”
“文森。”
“嗯。”
“如果,我們就這樣,一直這樣,像一傢人,看著伊芙長大成人,然後老去——”
“我願意。”
“——嗯,我也願意。”
“薇薇安,我——”
“沒關系,不習慣的話語總是說不出口,文森就是這樣的人。”
“薇薇安,我會永遠守護在你和小姐身旁,直到最後一刻。”
“這種話還真像是文森會說——”
“咚。”從他們身後,宅子虛掩的正門處,傳出瞭聲響。
當滿面羞紅的薇薇安推開房門時,她看到瞭正裝模作樣在看書的瑪麗,和笨手笨腳地打掃衛生的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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犧牲
(尼爾1900年10月2日清晨,拉姆市貧民窟靠近郊區的北部邊界,一間隱秘的房屋)
貧民窟內,公共照明是一件很稀罕的東西,對鮮有人居住的殘破棚戶群來說更是如此。
此時,在貧民窟的北部的這片已經被廢棄的棚戶群深處,曦微的晨光籠罩著一間用木板臨時搭建的小屋。在小屋的外圍隱蔽處,散佈著數個正在警戒的人。小屋的內室與正門之間,也有兩名站崗的黑衣人——他們的身形完美地映襯在貧民窟差勁的照明條件中,渾若無物。
在小屋空無一物、甚至連窗戶都沒有的內室裡,兩名女子正進行著一場不甚歡暢,甚至氣氛有些緊張的交談。
“一夜的時間已經過去,你想好瞭嗎?”
“小姐她人在什麼地方?”
“啊——你還是沒想明白,我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其實你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外面的八個人,有幾個是你的部下?”
“技術上來說,全部都是,但‘信得過’的人隻有兩個。”
“你能保證剩下的六個人裡沒有尼爾的探子嗎?”
“很遺憾,不能。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能冒險早早向你暴露我的身份。”
“你為什麼不放我和小姐逃進來再說?”
“你是認真的嗎?我考慮過,就算我冒著被人懷疑的風險放任你們逃入貧民窟,可之後呢?把你們兩個女人留在匪窩裡嗎?我知道你很強,但在這個地方,就連我也不得不低調行事。更何況,這裡說不定已經混入瞭其他勢力的探子,我私自來找你們一定會很顯眼的。”
“可現在小姐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
“這是個意外,我沒想到你的身手竟然這樣強——我原本是打算讓那兩個我信得過的部下單獨追上她,然後把她藏起來的——結果我不得不留下他們中的一人來對付你。”
“剩下的那人一定是個廢物!”
“隨你怎麼說吧,不過按照我的安排,也許這樣更好。”
“為什麼?”
“如果你們二人一起消失在貧民窟的風聲走漏出去,說不準就會有什麼人沉不住氣,在貧民窟裡大肆派遣勢力。到那時候,我們的行動會舉步維艱。可如果你肯做出一些犧牲,比如,非常高調地‘自願’被我們擒住——”
“然後你就可以放出風去,那些窺視煉金師‘遺產’的傢夥們自然會把註意力放到我的身上?”
“基本正確,這顯然是很合理的安排。”
“安排,哼——你安排瞭很多事——這間小屋也是你們準備的?”
“是的,不過是臨時租的——來源你不用擔心,‘他們’很有信用,也很專業——三天後,這間屋子就會變成一片平地。”
“在找到小姐前,我什麼都不會說。”
“那樣最好,這也正是我希望的。你隻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拖住敵人的手腳——尼爾人應該還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目標竟然是一個小女孩。”
“薇薇安和文森特——”
“抱歉,尼爾人隱藏得太深,我們在查隆也沒有可靠的情報來源和人手,所以無法支援你們。也正因為尼爾人不知道伊芙的重要性,你們也才得以逃到此地。”
“……可惡的尼爾人,他們不知道伊芙是先知的女兒?”
“他們大概是沒想到那個人的女兒竟然是個嬰兒。”
“……”
“我沒猜錯吧?伊芙今年多大瞭?15歲?16歲?”
“……15歲。”
“真是難為你們瞭,把一個孩子拉扯大。”
“少假惺惺的,要是煉金師尚在——”
“打住,你得明白現在的聯邦需要的是伊芙,而不是一個煉金師的餘孽。我們此刻的共同目標隻不過是個幸運的巧合。”
“……”
“別猶豫瞭,當最後一個煉金師,也就是先知死去時,煉金師的時代就已經結束瞭。他們不過是你過去的主子,你沒必要為他們殉葬,也沒必要把那樣的命運強加給他的女兒。”
“我的主人是伊芙,我會為她奮戰到最後一刻。”
“我相信你,你之前的表現已經證明瞭這一點,所以我才冒險把身份透露給你。想想吧,如果你真的為伊芙好,就應該——”
“不必多說瞭,我會按照你說的做,你必須保證,在‘某刻’來臨之前,找到她,然後交到我手裡。”
“我可以保證找到她,之後也可以保證她的安全,但我不能保證你們的相見。”
“……明白瞭。”瑪麗在黑暗中點點頭。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這位自稱是接頭人,名叫米拉涅雅的女人不能保證瑪麗活到那個時候。
“接下來要我怎麼做?”瑪麗稍稍伸展瞭一下被捆得死死的手腳。
“很簡單,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說——很痛苦,但我相信你能堅持住。”
“簡單。”
“到‘某刻’之前應該還有幾天,我會盡力為你們爭取時間,讓一切都顯得很自然。不過在那之前,我隻能公事公辦——外面的那些人不算什麼,你得做好被刑訊的準備。”
“我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在芬特當傭兵的時候也曾被反政府武裝和山賊抓到過——別小瞧瞭我!弱不禁風的白皮女人!”
“是嗎,那祝你好運瞭,”米拉涅雅微笑著站起身,摸到房門的位置。“恐怕沒你想得那麼輕松,我們這邊可是有一個‘因奎斯特’。”
出門之前,米拉涅雅覺得自己似乎聽到瞭這個名叫瑪麗的黑種女人猛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上午,我會一個人回市區一趟,你們要看緊這個女人。傍晚到入夜,我們可以在貧民窟裡活動一陣子,之後就要挪地方。到時候我會準備一套和我們一樣的衣服給這個女人穿上,帶著她一起走。”
“知道瞭。”屋裡的兩名侍衛中,一個人低聲回答。
米拉涅雅從他們的手中接過鬥篷,披在身後,然後在胸前把繩扣系緊,罩上兜帽。
推開屋門,映入眼簾的是包圍在這間小木屋周圍連綿一片的破敗棚戶。米拉涅雅向左右看看,一時竟有些忘瞭哪邊才是出去的通路。
“這個女人的嘴很硬,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可以試著撬開她的嘴。”米拉涅雅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這個地點算是安全,但白天還是盡量不要弄出太大‘動靜’來。晚上,我們會換個更‘方便’的場所。”
“是。”屋外,見米拉涅雅出來便聚集到一起的侍衛們輕聲應答。在米拉涅雅遠去的身影背後,一襲黑衣的他們把視線一齊投向瞭小屋的內室方向。
左右相顧一番後,他們隱藏在兜帽下的面孔露出瞭迫不及待的欣喜笑容。
沐浴在清爽的晨光下,米拉涅雅的心情十分愉悅。但本能謹慎的她還是把面孔掩好,選擇瞭一條相對較隱蔽的路線前往昨天擒住那個黑種女人的地點。
在那裡的附近,新建瞭一座可以租賃馬車前往市區的車站——這是米拉涅雅目前為止對貧民窟唯一的好印象。
步行瞭近一小時後,在車站的門口,米拉涅雅終於見到瞭車站的站長。
這位看起來面目慈祥,身體硬朗的中年人,正對著遠處一輛絕塵而去的馬車揮手道別。
米拉涅雅抬眼望去,那輛馬車看起來很是特別。
——它的車身似乎比一般的馬車要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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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慕
(尼爾1900年10月3日下午,拉姆市內城區的某處豪宅)
拉姆市的有錢人不少,尤其是居住在內城區的商會幹部,他們個個腰纏萬貫,揮金如土——但那也是相對於普通人而言的。
一夜之間因為一時沖動就花費瞭一千萬拉爾的巨額資金,這對於商會中層的年輕幹部來說實在是一筆過於透支的消費——哪怕這筆錢是由十個人湊的。
所以,當酒精與熱血褪去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萌生瞭退意。
“斐南迪,我當時一定是喝醉瞭。我覺得——”
“我也是,我,其實商隊最近的周轉有些——”
“我倒是無所謂,本來就是斐南迪遊說我來著,我就把錢借給瞭他——對,你沒聽錯,借給瞭你,大夥兒都聽見瞭的。”
“你之前說過,道爾夫人的名下還有一些財產,屆時可以變賣出去,抵充一部分。現在看來,也就這間房子還有點價值——你們可別誤會,就算房產可以賣出去,變賣房產還債的部分隻是我和斐南迪之間的協議。隻有還清瞭我出的那一百五十萬之後,才會輪到你們。”
“我出的錢不多,才六十萬。不過,斐南迪,你也知道的,我平時就是個很沖動的人,而且我——算瞭,我那筆錢,你可以最後再還。”
“斐南迪,你一個人就出瞭四百多萬。不是我小瞧你,但這樣一來,你已經是負債累累瞭。”
“對,對,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斐南迪問我們‘借’瞭一筆錢。”
“沒錯,我們可以互相作證,當時的合同上也隻簽瞭他自己——”
“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那時候在臺上,抱著道爾夫人的大腿把自己那根東西往裡面捅的人裡面難道沒有你們嗎?那些跟在斐南迪的屁股後面上臺,像蒼蠅一樣趴在道爾夫人身邊,把道爾夫人抬起來秀給觀眾們欣賞的傢夥們到底是誰?不是你們,難道還是斐南迪雇來的演員嗎?”
“豪斯!請你註意措辭!我們可是文明人。”
“演員?豪斯你得明白,那是個匿名舞會,如果你非要那樣說的話,我們也不能排除那是你和斐南迪,外加上八個演員的可能。”
“——而且,我們可以互相作證。”
“什麼!虧你們還知道自己是文明人!這就是文明人做事的方式嗎?”
“別這樣,豪斯,大傢都不是傻瓜。這樣好瞭,我承認自己當時確實在臺上,因為斐南迪承諾用那樣的方法來抵消借款的利息——當然隻是我那份。”
“你們這些——夠瞭!我們先聽聽斐南迪怎麼說!”名叫豪斯的男人朝著眾人一揮手。
內城區市中心,商會的結算中心旁不遠處,緊鄰著警察局,離市政廳不遠的一個街道頂端,坐落著一幢巨大而豪華的宅邸。它原來的主人名叫道爾,是拉姆市商會的首席——原首席。
即使是現在,從法律角度來說,它也仍然是道爾的所有物。隻不過,道爾現在擁有的部分隻占一半,宅子的另一半屬於他的夫人海倫娜·道爾——在房產一度被查封、沒收後,這幢宅子又在羅伯斯的暗中操作下被市政部門還給瞭道爾。
由於交割房產時的一系列疏忽,外加上道爾那時魂不守舍,沒有細看就簽瞭字,導致宅子被意外地還到瞭道爾和他夫人兩個人的名下——也就是說道爾夫人目前無法獨自將宅邸出售。
當然,就算這宅子可以賣,對於一千萬拉爾的天文數字,也還差得很遠。
兩天前的“夜酒會”上,斐南迪臨時遊說瞭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同以千萬拉爾的天價拍得瞭這座房子的女主人——當然不是因為他們覬覦這座房產,而是這些年輕人確實不希望對他們有恩情的道爾夫人落入他人之手;另一方面,道爾夫人確實是個美人。
三十多歲的道爾夫人幾乎是這個年齡的女人最完美的典范。她知書達禮、才識出眾,身材和容貌更是卓絕,光陰並沒有在她的肉體上留下任何讓人抱憾的痕跡,反而將這個成熟的女人雕琢得愈發美艷動人。
至於年齡,對於這些平日裡在男女方面就十分隨意的有錢人來說,十幾歲的差距不是問題——他們中,有個別人與道爾夫人的年紀差得並不多,其他人也早就和年紀與道爾夫人差不多的女人共赴過春宵。
對那些事後即扔,用錢就可以打發的,或者是因為金錢問題而不得委身於他們的女人,他們從不吝惜,也從不留戀。
但道爾夫人顯然不是那樣的女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過於顯眼的她反而是個難以甩掉的麻煩。
果不其然,當他們將這個價值千萬的女人帶回她自己的宅邸風流瞭整整一天後,清醒過來的他們發現,麻煩已經在悄然醞釀中瞭。
在圍繞著金錢和所有權衍生出的問題正中心,一個叫斐南迪的年輕人正在低頭苦思。
眾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確瞭,他們不想承擔這個大麻煩。
有人事後會反悔,這早在斐南迪的預料之中。但斐南迪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會有這麼多人反悔,而且他們竟然還聯合起來要挾自己。
斐南迪可以說是此刻在場的人中最為苦惱的一個瞭,但他並不後悔,即使是被眾人逼得焦頭爛額,他也絲毫不覺得用那些錢換來道爾夫人是一樁不合算的買賣。當時情況緊急,為瞭湊夠錢,大傢不得不在沒有縝密商議的前提下把錢拿出來——這點斐南迪已經很感激他們瞭。
斐南迪抬起頭,看看眾人,下定瞭決心。
“諸位,我會將各位的錢盡快還出來的,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
“斐南迪!你瘋瞭!一千萬?那可是他媽的一千萬!”
“謝謝,豪斯,我會負起責任的。”斐南迪站起瞭身,從懷中掏出瞭記事本、筆、印鑒和在“夜酒會”上簽下的那份合同。
他從記事本上撕下一頁,開始在上面書寫。
“斐南迪,你真是個‘守信用’的人。”
“多謝瞭,斐南迪,我,我的六十萬,你可以不用著急,我是說,你可以先還一半,我不要利息。”
“很好,諸位,我建議規定一個合理的免息期限。”
“斐南迪,你真是好樣的。這樣吧,我們定個期限。如果你能在規定的期限內還清百分之五十的無息借款,我們將認為你有能力償付剩下的一半。你可以將剩下的那一半當作是我對你的投資,如何?”
“我,先還給我吧,斐南迪!如果你保證先還給我七十萬,我可以向你承諾,剩下的三十萬永遠免息!”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商議中,斐南迪不時抬頭,然後記錄下每個人開出的條件。
他的好友豪斯則坐在他身旁,冷眼旁觀著所有人。
不多久,斐南迪抬起頭問道:“還有嗎?”
眾人搖搖頭。
“那就請仔細檢查一下這張紙上的條款,如果無誤,我就蓋上印鑒。”斐南迪將手寫的合同放在他們圍坐的巨大會議桌上,遞瞭出去。
斐南迪的記錄快速而工整,字跡有序而清晰,用詞專業而簡要,完全沒有任何可能造成歧義的字句。
很快,將頭湊在一起的眾人看到瞭最後一條。
“你要求對道爾夫人完整的所有權?”
“這很公平。”豪斯將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怒視著眾人。
在簽署瞭姓名並委托豪斯作為見證人簽字後,八個年輕人向斐南迪和豪斯告辭,走出瞭大門。
“就剩下你和我瞭。”豪斯將這份蓋有斐南迪印鑒的協議捏在手裡。
“謝謝,你的錢我也會還的。”
“你真的打算一個人扛下這筆債務嗎?”
“是的,和你的還款協議,我會單獨寫。”
“你就沒有考慮過——”
“不瞭,豪斯,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豪斯也站起瞭身,“我說你寫。”
五分鐘後,豪斯將兩份協議放入懷中,向斐南迪道別離開。
“後悔瞭嗎?”宅子的四樓,主人臥室中,被斐南迪抱在懷裡的道爾夫人問道。
“我怎麼會後悔,”斐南迪摟著道爾夫人坐到床邊。“才一千萬就能夠換來你,我是撿瞭個大便宜。”
“謝謝你,年輕人。”道爾夫人輕輕推開斐南迪的身體,“你不必說那樣的漂亮話來恭維我,我這個身子已經——”
“不是恭維,道爾夫人!”斐南迪向道爾夫人撲瞭過去,將她壓倒在床上,“請您相信我,我愛您,夫人!”
“我相信你,年輕人。我隻是——”道爾夫人將手掌放在斐南迪的臉頰上,淚水忍不住湧瞭出來。
“不要再叫我年輕人瞭,道爾夫人,叫我——斐南迪。”斐南迪很想說“親愛的”三個字,但話到嘴邊又收瞭回去。“夫人,我很尊敬道爾先生,但是我又很恨他。”
“恨他?”
“是的,我恨他!我恨他占有瞭我人生中最愛慕的女人,我恨他比我早生瞭幾十年,我恨他沒能保護好你!我恨他像個膽小鬼,居然在這種時候拋棄——”
“不!別再說瞭,親愛的,親愛的他不是那樣的人!”道爾夫人放聲痛哭。但一想到那晚道爾在最後關頭放棄瞭競標,道爾夫人的語氣中明顯缺乏著自信。
“他不是哪樣的人?他是個商人!是個商人!而為瞭你——”斐南迪吻上瞭道爾夫人的雙唇,“——而為瞭你,我甚至可以放棄做一個商人。”
“親愛——道爾曾說過,商人沒有真正的朋友”道爾夫人的眼神有些飄忽,斐南迪的吻讓她想起瞭最近這陣子的荒唐事,她感到身體正漸漸變得火熱,“斐南迪。”
“是的,夫人,我就在這裡。”斐南迪不知不覺地將手伸向瞭道爾夫人纏在睡袍外的腰帶。
“請叫我海倫娜。”道爾夫人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海倫娜。”斐南迪手忙腳亂地解著睡袍腰帶上的結,他第一次覺得解開一個女人的衣服竟會那樣費事。
“斐南迪,我會幫你的,我們會一起還清那筆錢——”看著斐南迪急迫的樣子,道爾夫人將雙手環抱在他的身後。
“現在請別說那些,海倫娜——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夢想著能像這樣當著你的面,叫一次這個名字。”斐南迪開始嘗試著強行扯開那該死的腰帶。“每一次,聽到你稱呼道爾叫親愛的,我都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座房子。可是為瞭能多看一眼你的笑顏,我每個禮拜都會來參加這裡的下午茶會,聽道爾的訓斥,看他的臉色!”
“哈——哈——請不要——”勒緊的腰帶讓道爾夫人有些喘不過氣,她本能地抱緊瞭懷中的男人。
“每當我抱著其他的女人時,我都會把她們當成是你!我甚至從來沒有抱過比我年紀還小的女人!”斐南迪大聲嘶吼著。
“道爾他才不會——”
“他當然不會,因為他不需要!”斐南迪終於扯開瞭那條已經被自己幾乎要擰斷的腰帶。“你可以滿足男人幻想的一切!如果我是他,我也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斐南迪將道爾夫人睡袍的前襟扯開一個口子,然後把臉埋入瞭她的雙峰。
沉默持續瞭一會兒,道爾夫人感受著懷中的年輕人在自己的乳房之間呼出的滾熱,而斐南迪則盡情享受著期盼多年,而今終於成真的溫軟觸感。
幾乎是同一時間,男人直起身脫掉瞭上衣,女人解開瞭睡袍上的扣子。
之後,他們融合在一起,
在一次又一次的吸吮、撫摸和翻滾之後,道爾夫人的秀發披散在枕頭上。
面朝房間的天花板,道爾夫人閉上瞭雙眼,用心感受著已經闊別多年的期待感與滿足感在肢體中膨脹的過程。
仿佛從一面鏡子上的細小裂紋開始——在光潔無暇的玻璃上它是那樣刺眼——漸漸地,它擴散,如蜘蛛的網一般,仿佛懷著延伸至永無止盡的欲望,貪婪地侵占著它所能觸及的每一寸領土。
純潔與堅貞是那樣的脆弱,隻要一個微不足道的污點就足以將之擊垮,更何況是滿目瘡痍的現實呢?
最後,玻璃碎裂瞭。與之一道,她的夢想,三十多年來對這個世界和愛情的憧憬也一同崩落。
在黑暗的渠井中,向下,越墜越深,一直墜入到最深處——竟是一個充滿瞭光明的世界。
光明籠罩著她火熱的軀體,撫摸著她的心,舔舐著她的創痕,然後進入她的肉體,擴散,書寫下你情我願的愛痕。
“要不要多請一些傭人?”筋疲力盡的斐南迪在海倫娜的懷中低語,“這座宅子太大瞭,我不希望你像昨天那樣自己燒洗澡水。”
“我們離開這裡。”
“離開?”
“我不想再呆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住到你傢不好嗎?”海倫娜露出笑顏,與斐南迪對視,“你傢裡應該還缺一個女主人吧?”
“我,我——”
“我昨天就註意到瞭,你的領口和袖口都很幹凈,但是很皺——普通的傭人是不會為你做到這個地步的。”
“我願意,我願意,海倫娜,我願意!哪怕你會先比我老去,我也願意!雖然我現在無法娶你,但我保證直到我生命的最後——唔!”
“你真傻,別再說那樣的蠢話瞭。”海倫娜用一個吻阻止瞭斐南迪用生命發起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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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
(尼爾1900年10月5日傍晚,拉姆市外城區)
“精神點,隊長,您可是將來的警察局長。”
“而且您可是要結婚的人瞭,新娘還那麼漂亮,隊長你好有福啊。”
“可是,背著她來這種地方——不太好吧?”被身邊的兩人稱呼為“隊長”的年輕男子十分不安地左顧右盼,生怕被人認出來似的。
“可誰叫咱們的隊長是個童子雞呢?”
“哈哈哈哈,隊長啊,我看那個小可姑娘絕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新婚之夜露瞭怯,你可是要被她騎在頭上一輩子的。”
“你們兩個小點聲,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明白啦,明白啦,隊長。待會我們來出面,一定會幫你找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的。”
“我想想,羅茜小姐應該不錯,她可會伺候處男瞭,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空。”
“你們倆經常到這種地方來嗎?可不要耽誤瞭工作!”
“放心吧,巴恩斯隊長,你試一次就知道瞭。”
“對對,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大開眼界。你甚至不用告訴她們你是幹哪一行的,這些妖精就能知道該幾點鐘叫你起床。”
“這裡的妓——姑娘們這麼精明?”名叫巴恩斯的男子一臉不信的表情。
“是真的,隊長,您試試就知道。”
“別愁眉苦臉的瞭,您能查出那具女屍的身份就已經是大功一件,所以別把它掛在心上。從現在開始,放輕松就好——到瞭。”
不知不覺,拉姆市警隊的隊長巴恩斯和他一胖一瘦的兩位得力部下已經並肩站在“夏宮”的門口瞭。
“夏宮”是時下外城區最炙手可熱的娼館。這座憑空出現的頂級娼館隻用瞭不到八個月就打垮瞭外城區所有的同行們。
這裡的姑娘人數眾多,而且個個品質上乘,每一日都吸引著來自全城的好色之徒到此流連忘返——它的營業規模大得甚至讓警察局都不得不留神。為此,警局還特地在“夏宮”的附近特地設立瞭一個出警點。
還有一點令人不解的是,雖然“夏宮”的顧客成分極其復雜,但“夏宮”及其周邊的地段從來沒有發生過值得警察為之煩神的事。經過一番無果的調查和統計後,警局不得不承認這片地區的犯罪率比以前確實要小得多瞭——因為這裡已經有八個月沒有接到任何犯罪報告瞭。
目前,能夠和“夏宮”一較高下的娼館已經不多瞭,除瞭內城區的幾個老牌娼館外,值得註意的就是一個名叫“春殿”的上流會所。
“春殿”的誕生時間和“夏宮”差不多,前後相差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再加上“春殿”這個耐人尋味的名字,就算是傻瓜也能琢磨出兩者之間耐人尋味的關系——雖然現在暫時還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春殿”和“夏宮”的老板是同一個人。
“我,我想,我們還是先等等。”在“夏宮”的門口,巴恩斯低著頭,縮在人流的一角。
“不會吧,隊長,都到這個地方瞭,你居然要打退堂鼓?”矮胖的那個警察在巴恩斯的身後推著他。
“隊長,不會有人認出你的,放心。就算認出來,大傢也會裝作沒看見。”
“不,我在想,這裡的人實在是——我們也許去‘春殿’會更好一些。”
“別開玩笑瞭,隊長,那裡可不是我們這些領薪水的人能去的地方。”
“而且就算是隊長你請客也——我想那裡的女士不大會跟處男打交道。”長得較高瘦的警察偷偷笑出瞭聲。
“……呼,我結婚後,一定不會再來這種場所。”深吸瞭一口氣後,拉姆市警察總隊的隊長巴恩斯鼓足瞭勇氣,第一次以一個顧客的身份邁入瞭風月場所。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打算就算結婚瞭以後也要偶爾帶著老婆來這裡風流幾次。”
“隊長你不知道,這個地方提供的服務可不隻是和女人上床那麼簡單。”
“可蓮小姐,這是上半月的賬目,請您過目。”在二樓深處,一間名為“經理室”的房間內,“夏宮”的經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彎著腰,雙手舉起一本冊子,遞向坐在房間正中的另一個女人——確切點說,是個女孩。
“不必瞭,以後我一個月看一次就好,‘春’那邊也是。說不定,以後我會三個月看一次,半年看一次。這賬本是越來越厚瞭,再這樣下去可得把我累死。”房間正中的辦公桌後,小可正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姑娘們的花名冊。
“是,是,我明白瞭,我以後會把賬目按照不同服務或客人的名目整理好再給您過目。”經理急忙後退,把手中的冊子收瞭回去。
“嗯,我倒是沒想過還可以這樣——做得好,看來我選你做經理真的沒有看錯人。”小可抬起頭,恍然大悟似的說道。
她對手下人這種反應過度的表現十分滿意。
“可蓮小姐。”從經理室的門口傳來瞭一陣急迫的敲門聲,而且來人的聲音中也透著一股緊張感。
“進來,別大驚小怪的。”小可拉瞭一下身後從天花板上垂下的繩索,咔嗒一聲響後,門應聲而開。“哈,這個機關還真有趣。說不定將來哪天會出現隻要按一下按鈕,門就會自己打開的機關呢。”
“可蓮小姐!”從門外進來的人,臉色十分尷尬。她快步走近小可的身旁,俯身湊到她耳根前說瞭幾句話,然後趕緊退開。
“……你們知道嗎?”沉默瞭一會後,小可快速地將花名冊合上,環視房間內的眾人。“最優秀的娼妓應當是怎樣的?”
因為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也揣摩不透小可的意思,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應答。
“竭力反抗,誓死不從的女人當然是外行中的外行,需要細細調教。但那些欲拒還迎之後就開始縱情享受的女人也一樣爛俗,這種人成不瞭真正的上等貨色。”小可慢慢起身,然後一腳將尺寸與她不合的辦公桌踢出瞭好遠。
屋裡的人嚇得一齊跪倒在地。
“因為,真正的一流貨色都是以客人的感受為最優先的。如果客人喜歡硬來,就讓我們的新人去長長見識;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你們就要面帶笑容地看著客人的臉,讓他們好好欣賞你們淫亂下賤的樣子,懂嗎?”小可用手指戳瞭戳經理的後腦。
雖然對小可的一番慷慨陳詞完全不知所雲,但眾人都看得出來——她的心情絕對不能算好。
小可舉起雙手,在身體的右側擊瞭兩次掌。
“來人,為我們的貴客準備最好的房間,最好的女人。”小可陰沉著臉,“要是客人有一點不滿意,這個房間裡的人通通準備挨鞭子!”
“是!”
“慢著!”小可突然想起瞭什麼。“那個今早逮住的叛徒在哪?”
“已經吃瞭不少苦頭,現在正被關在地下室。”經理趕忙答道。
“她準備好接客瞭嗎?”小可一臉壞笑。
“這個——可以,我們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傷痕,可她現在的狀態恐怕隻能接一些‘口味獨特’的客人。”
“沒關系,我的那位貴客還帶著兩個朋友前來——他們應該不認識她——據我所知,那兩個人很喜歡這一口。”
“明白瞭,我們這就去準備。”
“隊長今天可真是走瞭桃花運,我剛才瞄瞭一眼,他房裡的那個女人好象是——”
“竟然是頭牌!夏莉小姐可是一般人捧著大把拉爾也見不到一眼的女人啊!”
“不愧是隊長,也許這就是命吧?他的命和我們的不一樣。”
“呵,可誰叫我們就喜歡像這樣玩呢?這可是‘春殿’和自傢老婆提供不瞭的服務啊。”
在娼館的三樓,一間經過“特殊佈置”的房間內,巴恩斯的兩名部下正滿臉淫笑地檢查著房間裡的各式器具。
從長短不一的各式鞭子,到材質各異的性具。再加上房間裡的火爐和刑架,以及明顯是經過瞭隔音處理的墻壁——這間房屋的用途不言而喻。
在房間的正中豎起的兩根木柱之間,一個身著純白色襯衣,被球形口器堵住瞭嘴的女人正滿臉驚恐地望著他們。
唯一讓這兩個男人略微不滿的是,這個女人似乎在先前已經受過瞭鞭打或者是別的什麼——她的臉上有細微的傷痕,白色的襯衣也沾上瞭一些血跡——或許是她不久之前才接過其他“興趣”類似的客人吧。但看在這個女人的姿色要遠勝於以往提供“這類服務”的女人的份上,他們倆也就不打算追究瞭。
“請小姐體諒我們一下。做我們這行的,可是經常不經意間就會積累很多壓力哦。”
“哈哈哈哈,你看上去真不錯,不知道身材怎樣——喂,我們先看看身材?”
兩個男人會心一笑,各自抬起瞭手中的皮鞭。
按照以往的慣例,“看看身材”的意思就是指,用鞭子把她身上的薄襯衣打落,暴露出她的身體——一個有些殘忍但很容易讓人勾起性趣的前戲。
就在這時——
“咚咚。”門口響起瞭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我這邊,還是有些不太習慣——你們在做什麼?”
打開房門後,房間裡的兩個男人看到的居然是他們的上司。而且,他正用異樣的目光瞪視著他們,和被固定在刑架上的女人。
“隊長?這個是——這個是店裡提供的,呃,某種服務。”
“一種特殊的服務,隊長你看,就連女人也是特別訓練過的——請問您有什麼事?”
“哦,我這邊的女人似乎有些——我不太會——不太習慣應付這樣的女人。”
這大概是所有能夠發生在一間妓院的事情裡,涉及到隱私方面時最最尷尬的情況瞭。
“隊長,這種事情,你得慢慢習慣——”
“沒錯,正因為你不習慣,所以你才要——習慣。”
這兩個平日對自己的上司巴結慣瞭的人,此刻竟然也萌生瞭想要盡快將他趕走的念頭。
“這個女人——她是自願的嗎?”巴恩斯突然察覺到瞭什麼。
“是,當然是自願的!”正在回答巴恩斯的矮胖男人其實對這個回答並沒有多少自信,從滿足欲望的角度出發,其實他更希望這個女人是被迫的。
“可你們——很顯然,先生們,你們正打算用手裡的鞭子去抽打她?那樣一定很疼。”
“啊,是的,是有些疼,但我們一般會控制力道。而且提供服務的姑娘也很喜歡這種感覺。您看,完全不疼。”高瘦的男人伸出手臂,用鞭子輕輕在自己的胳膊上抽瞭幾下——他差一點就痛得喊出聲來瞭。
“我註意到這位女士的嘴被堵上瞭?”
“呃,對!那樣可以增加——情趣。”胖子回頭看瞭看,想瞭一個說辭。
“而且她還受瞭傷。”
“那個是因為之前的客人下手有些不知輕重——我們不會的。”高個子的額上已經滲出汗珠瞭。
屬下的解釋明顯有些似是而非,望著女人投來的目光,眉頭緊鎖的巴恩斯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我想要這個女人。”
“什麼?”屋裡的兩人齊聲大叫。“那我們怎麼辦?”
“這樣好瞭,我可以和你們交換。”
“什——交換?你是說把夏莉讓給我們?”
“可以嗎?是不是不太好?”巴恩斯也覺得這樣未免太過自作主張,正當他在考慮該如何補償自己的下屬時——
“好!好!完全可以,隊長!”
“隊長!我發誓這輩子都會效忠於你!”
“那,我們成交?”雖然對部下的態度頗感意外,不過巴恩斯沒有遲疑。趁著兩個部下還未徹底反應過來,他快步走到刑架旁,將那裡的女人放下。
失去鐐銬支撐的女人向著地面癱倒下去——幸好巴恩斯將她接住瞭。她抬起頭,用噙著淚的雙眼望向將自己暫時從地獄中拯救出來的男人,然後撲倒在他的懷中。
“咦?隊長你去哪兒?”
“你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我的房間,我回去後會叫——夏莉——到你們這兒來。”巴恩斯抱著懷中的女人快步離開——他已經仔細考慮過瞭,趁著兩個部下沒有反悔,先把這個女人帶回去再說。
至於那位叫夏莉的姑娘,一看就不是會提供這種“危險服務”的女人,把她交到那兩個部下手中,估計也不會出什麼事——雖然巴恩斯沒有因為個人需求而來過這種場所,但他知道妓院的老板一般不會隨便顧客任著性子胡來,更不用說這座從來沒出過亂子的“夏宮”瞭。
幾分鐘後,夏莉面露難色地來到瞭巴恩斯告訴她的房間門前,輕輕地敲響瞭房門。
“夏莉小姐,真的是夏莉小姐?”開門時,高個子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天哪,夏莉小姐竟然會——哈哈,你該不會,該不會是願意為我們——”矮胖的男人咽瞭一口吐沫,然後望向刑架的方向。
“如果,客人您確實想要的話——可以。”夏莉面露微笑地對房間裡的兩人伸出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雙手。
其實夏莉恨不得都要哭出來瞭。
滿足那位貴客的一切要求——這可是可蓮小姐親自下的命令。
夏莉是“夏宮”中最出色的娼妓,她美貌過人,身段妖嬈,能歌善舞,床技出色,更重要的是,她十分懂得迎合一個男人的奉承之道。幾個月來,她的身價已經漲到瞭一般妓女望塵莫及的地步,而且隻用接待腰纏萬貫的貴客。
可現在,一次接待兩個男人不說,居然還要為他們提供被性虐的服務!而且,因為可蓮小姐已經下瞭令,不能怠慢瞭客人,所以自己還不得不滿臉陪笑地把這場噩夢做完。
看著兩位對著自己目瞪口呆的“貴客”,夏莉將手掌交疊,背在身後,然後踮起腳尖,邁著牽動腰肢的步伐,用嘴從墻上叼下瞭一根看起來最輕的鞭子交到他們的手上——雖然百般不情願,但作為“夏宮”頭牌娼妓的水準就是不一樣。
“請兩位貴客手下留情。”夏莉褪去禮裙,穿著束胸、內衫和深色的吊帶長襪躺倒在房間一角的刑床上——她已經想不到其它可以說的臺詞瞭。
房裡的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後,配合默契地將夏莉的手腳和纖腰固定好。
“現在怎麼辦?”高個子的男人竟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先‘看看身材’?”胖子提議道。
“小姐,如果你不方便告知姓名,請至少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出於自願為他們提供那樣的服務。”
“……”明明差一點就逮住瞭蜜兒,卻被小可誣陷的女人默不作聲。
“你受傷瞭,小姐,請讓我為你處理一下。”
女人輕輕地將巴恩斯的手推開。
“小姐,是否有人強迫你從事這種行當?”
女人搖搖頭。
巴恩斯閉上眼,無奈地將頭高高仰起。
——總是這樣,我明明是拉姆市的警隊隊長,到頭來卻都做瞭些什麼?我隻能找到失蹤的薩拉·威爾黛拉·藍忒絲被遺棄荒郊的屍體,或是眼睜睜看著一個明擺著是受人脅迫從事娼妓工作的女人對我隱瞞一切。我年紀輕輕就已經深陷在拉姆市金錢與權力的漩渦之中瞭,可要是連一個被逼良為娼的女人都無法拯救,我這個警察隊長當著還有什麼意思?
仿佛是看穿瞭他的心事,又或者隻是看出他心情不佳,被巴恩斯救下的女人開始褪去身上的白衫。
“小姐,你這是——”被女人白衫之下赤裸的肉體所震撼,巴恩斯盯著看瞭一會兒——大概隻有幾秒鐘——然後就將視線折向一旁。
“拜托瞭,請不要拒絕。”女人將襯衣丟到房間一角的沙發上,然後又脫下瞭襯褲。“我這樣做的原因,就和我之前不肯回答你的原因是一樣的,請您理解。”
“我,我明白瞭,請你把衣服穿上,小姐。我們,我們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溝通。”巴恩斯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到哪裡,他索性閉上瞭眼。
“客人您真是個怪人。”女人點燃瞭床邊茶幾上的香爐,“就當是幫幫我,如果您不碰我的話,我會——還不如讓我被鞭子抽呢。”
“我——”
“求你瞭,還是說,您不願碰我這下賤的身子?”女人抓住巴恩斯的一隻手,將之放在自己的胸口。
許久之後,巴恩斯才慢慢睜開雙眼。看著眼前赤裸的肉體,巴恩斯忍不住伸出瞭另一隻手,在女人健康緊致的肌膚上沿著淡淡的鞭痕輕輕觸摸著。
“啊——”被摸到瞭痛處,女人喘息瞭一聲。
“小姐!”巴恩斯嚇得立馬縮回瞭雙手。
“沒事的,謝謝您,客官,您真溫柔。”女人轉過身,牽著巴恩斯的手,將他引到床幔的背後,然後輕吻瞭他一下。
望著眼前緋紅的面頰,巴恩斯突然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女人笑著,為巴恩斯脫去外套,將他放倒在床的中央,然後跨坐在他的腰上,放下瞭床邊的幔帳。
玫紅色的絲帳如雲霧般將光線蔽開,籠罩著昏暗的低矮臥榻。異國進口的熏香燃起輕煙,將呼之欲出的迷情送入肺腑。神情恍惚之間,藥物催促著饑渴難耐的男女彼此吸引。女人的面色和肌膚一樣潮紅,若剛出浴般,正準備將濯洗幹凈的身子交托出去,獻給心跳逐漸加速的男人。理性逐漸溶化在緋色的氣氛中,宛若發酵後的草莓醬,散發出香艷溫潤的光彩,又透著股讓人迷醉的醇香。男人顫抖的手指劃過女人的肩頭、胸脯和腹,女人則配合地以絕妙的時機送出香艷嬌柔的吐息,勾起男人內心中的愛憐。時間仿佛也變成瞭春藥,輕柔地撫過再也按耐不住的心際,提醒著兩人那註定短暫的良宵。雖是相逢陌路,卻又不是虛情假意,因為心中的烈火無比熾熱真實。一個撲在她懷中的吻,一雙緊緊環過他胸膛的手臂。一個淡淡的齒痕,一聲輕柔悠長的嬌喘——她幸福地揚起雙頰,將柔軟白皙的頸和胸脯暴露給面前的男人。
“隊長?”
“總算醒瞭,謝天謝地。您也真是的,我們去找你的時候,把姑娘們都樂壞瞭。”
“唔,怎麼會這樣?我是不是——”
當巴恩斯醒來時,勉力睜開雙眼的他發現自己被兩位部下搭在肩頭。
“隊長,您還行嗎?要不要叫一輛馬車?”
“我——我們現在在哪兒?”巴恩斯覺得暈暈沉沉的,腦袋好像灌瞭鉛一樣沉。
“市民廣場附近,您在‘夏宮’暈過去瞭,是我們把您抬出來的。”
“暈過去?我怎會——”
“據店裡的姑娘說,您是吸瞭太多香——姑娘們可都樂壞瞭。”
“香?”
“是的,就是那種——催情用的,搞得姑娘們都不好意思瞭,最後隻收瞭我倆的錢。”
“原來是這樣。”巴恩斯哭笑不得。
“不過這次可真要多謝隊長,居然是‘夏宮’的頭牌姑娘給我們倆服務。”
“頭牌——那位夏莉小姐?”
“沒錯,隊長,你知道你錯過瞭什麼嗎?我們哥倆在她身上玩瞭那麼多花樣,她居然全都堅持下來瞭,而且最後還是跟我們倆上完瞭床才離開的。”矮胖的男人笑得合不攏嘴。
“你說她‘堅持下來’?你們到底對那位夏莉小姐做瞭什麼?”
“嗯,您知道的,鞭子,還有——別的一些東西,我相信您不會感興趣的——別這樣看著我們,隊長。是夏莉小姐自願的,我們本打算隨便玩玩就好,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我們的請求——最後還是我們見好就收的。”
“見鬼,居然是這樣。”巴恩斯頓時有種內疚感。
“您多慮瞭,這是她們的工作。妓院就是這樣的地方,就像飯店一樣。男人進去,點菜,然後姑娘們服務——結帳走人。”
“我房間裡的那位姑娘呢?”巴恩斯想起瞭什麼。
“不清楚,我們後來去你的房間抬你時,她已經不在瞭。怎麼——是不是覺得遺憾?沒關系,我們下次再去的時候點名要她服務好瞭。”
“我以後再也不——”巴恩斯突然噤聲,因為他發現自己並非如想象中那樣堅決。
此刻的他真的很想立刻回頭,去尋找那位剛剛和自己在迷夢一般的回憶中彼此交融的年輕女子,擁抱她那火熱迷人的肉體。
“咦?巴恩斯?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瞭?”
正在這時,從他們的身後傳來瞭一個妙齡少女疑惑而關切的聲音。
“小,小可?”在兩位部下的攙扶下艱難轉身的巴恩斯看到瞭一輛馬車和自己未婚妻的身影。
他大驚失色。
“兩位大哥,巴恩斯他怎麼瞭?他看起來不太好。”小可急得從車上跳瞭下來。
“當心,小可。我,我沒事,我隻是——”高個子的男人趕緊上前扶瞭小可一把。
“請您放心,小可小姐,隊長他隻是喝多瞭。”
“沒錯,小可小姐您來得正是時候,不如您把隊長接走吧?隊長他可真夠沉的——”
“那就謝謝二位瞭,巴恩斯,我們一起回去吧?”在兩個男人和車夫的幫助下,小可把巴恩斯抬進瞭車廂。
望著駛向內城區遠去的馬車,巴恩斯的兩位部下心有餘悸地擦著額上的汗。
“我的媽呀,這也太巧瞭吧?”
“差一點,真的就差一點,我想,以後還是不要拉隊長去那種地方瞭。”
“也不能這麼說吧,要是我們在‘夏宮’裡多呆會點的話,說不定還遇不到嫂子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你剛才註意到瞭嗎?”
“啥?”
“那個車夫——”
“對頭,你還別說,那個女車夫還挺有些姿色,應該是嫂子傢裡雇的吧?”
“對,是挺不錯的——可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那是因為你在夏麗的屁眼裡灌瞭太多甘油,你現在看誰都像夏莉——隻要是個美女。”
“你還說我?你弄的時候,夏莉的喉嚨都快喊破瞭——”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回味著不久之前那段畢生難忘的艷福,一邊走向瞭附近的一傢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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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尼爾1900年10月6日的清晨)
“呀哈……大傢早上好!”
“今天又是好天氣哦!”
“維森先生,你的牙疼好些瞭嗎?”
“拉吉爾,別忘瞭明天要交工程學的作業哦,我知道你肯定沒做完的。”
“寇斯先生早安,別這麼愁眉苦臉的啦。下個月在花壇裡種一些玫瑰可好——當然是實驗用的,是實驗用的哦!”
尼爾1900年10月6日的清晨,拉姆市大學院的幾乎所有人都看到瞭這樣令人費解的一幕。
其實,這樣的場景並沒有什麼異常,那是任何一個“外人”都會為之感到愉快舒心的情景。
但“這裡”的人們並不期冀這種事發生,更準確地說他們不習慣這樣的事發生在眼前,尤其是發生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由於這一切發生在學院區的大門口,人們不得不硬著頭皮頂著歡快愉悅且無法回避的浪潮繼續前行。
有人熟練地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邁著與其身份相符的體面步伐與之擦身而過。
也有人自然而然地循聲望去,然後又選擇性地不與聲音的主人產生任何交集。
當然也有回以禮節的人,但他們大多是抱持著所謂的紳士禮儀而機械性地如此為之而已。
瑪格麗塔博士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
所以她當然不是一個傻瓜,不是一個在周圍人眼中隻懂埋頭學術,而不通人情事故的怪物。
她當然明白自己的身份、所處的位置與自身所具備的才能交融在一起後產生的復雜作用。
學院有著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或者說“政治”環境。
頂尖聰明卻又愚蠢的人們在那裡孜孜不倦地研究著學術,取得令人激奮的結果。進而又將之轉化為行使權利的便利,以及政治上的成就。
在崇尚力量的查隆,每一個學院皆是如此。
金錢主義至上的拉姆又如何呢?
其實,追求力量與爭名逐利在本質上無任何不同,這個道理瑪格麗塔早就明白瞭,看透瞭。
所以,她也就從來不曾對拉姆市的大學院有過任何幻想。
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十一年被瑪格麗塔博士視為她人生第二階段的學術生涯開始得並不算是順暢。
她早已習慣瞭在羨慕與驚恐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輝煌。所以,在邁出拉姆市大學院內的第一步後,當她看到那些熟悉的視線時,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或是不自在。
她真的,真的,已經習慣瞭。
選擇一群業已在自己的領域中取得非凡成就且德高望重的人們,然後在他們的正中央丟下一顆超常規格的重磅炸彈也許並非艾爾森的本意或是瑪格麗塔的最佳選擇,但瑪格麗塔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接受瞭。
從未體驗過正常生活的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其它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明知道這樣做的結果為何,名為瑪格麗塔的少女仍舊欣然接受瞭自己的命運。
遭受到排擠的跡象是在進入學院的第二年出現的,比她預想得還慢瞭一些。
一次又一次,在懷抱著剛剛通過評審的論文飛奔出學院禮堂的少女身後,總有一雙雙隱藏著不安的眼神目送著她離去。
瑪格麗塔可以感受到背後的刺痛,但她認為奔跑著離開並不完全算是逃避的行為。
在那些眼神的主人們中,也有對這個少女的際遇感到同情的人,試圖婉轉地提醒她不必總是逃走,以及點到即止的道理。
而瑪格麗塔給予瞭這樣的回答:
“逃跑?我隻不過是想節省出時間去研究其它東西。”
“研究其它東西”,從這個隻花瞭一年半就在學院內幾乎所有領域發表瞭頂尖論文的學者口中說出,對於這裡每一個從事學術的人而言,那無疑是一種挑釁和威脅。
因“社會性人文哲學”的陣地較偏僻,所以暫時沒有失守——這個剛剛還在為之慶幸的人馬上就露出瞭瑪格麗塔最習以為常面對的那種眼神。
於是,久而久之,瑪格麗塔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回到瞭那個熟悉到甚至有些安心的環境。
諷刺的是,於學院之外,“輿論風向”卻一直朝著瑪格麗塔一邊倒。大眾傾向於垂憐瑪格麗塔的身世,以及膜拜她以卓越不凡的智慧所取得的成就。
但瑪格麗塔本人從來沒有向其他人或是“媒體”解釋過她目前遭受的不公對待,結果這被某些人視為瑪格麗塔的對現實的妥協,以及屈服於他們的象征。之後,這些人的想法順理成章地成為瞭學院內的主流“風向”。
“風向”是一種奇妙的、唯有所謂“社會人士”方能感受到的獨特體驗。
雖然比起“外面的世界”要小瞭好幾號,但學院也是社會。
其結果就是連一些崇拜她的晚輩們也逐漸“適應瞭”學院裡的“風向”而對她望而卻步。
自己是“外人”。
他們是“這裡的人”。
此外,他們大多是“男人”。
而自己是“女人”。
瑪格麗塔當然有這樣的自覺。她也曾試著改變,比如抽煙鬥。但她很快就發現瞭這種嘗試是多麼可笑,然後放棄瞭——抽煙鬥的習慣卻保留瞭下來。
而且,這讓她的形象愈發格格不入瞭。
每每在學院“專門”為自己開辟的個人實驗室裡獨自一人做著實驗時。
在因無人打掃而遍地雜物的私人房間中開辟一片可以席地坐下邊吃飯邊思考問題的空地時。
或是一個人獨占著明顯是為兩人坐而設計的長椅上時。
瑪格麗塔也曾考慮過“嫁人”的問題。
但在這方面笨拙得令人絕望的她將之付諸實踐時,總會遭逢到這樣那樣的不幸。
其帶來的唯一結果就是學院裡多瞭很多避她不及的男人和在背後竊竊私語的女性。
她索性自暴自棄,將一切不滿訴諸、宣泄於煙草和酒精,將自己的超凡與不羈同時佐以放浪形骸的方式流於表象,讓人們進一步地站到與她漸行漸遠的那條道路上去。
可就在現在,此時此地。
錯過瞭道路的交點,本該不再相逢的人們卻在不經意間迎頭撞上。
滿腹疑惑的人們在毫無預兆和心理準備的尷尬中反而逐漸釋懷,勾起瞭一段段難以忘懷的記憶。
一個側著身子試圖回避她視線的教授。
一個正在旁邊不遠的教室裡給學生上早課的講師。
一個她目前正在執教的學生。
甚至是花壇裡的那位為學院服務瞭數十年的老花匠寇斯。
人們仿佛又看到瞭十一年前的那個整天蹦蹦跳跳、匆匆忙忙,唯一的興趣是每天早上在花壇裡摘花卻屢教不改的少女。
而不是大眾眼中拯救瞭如同一潭死水的拉姆學術界的那個女人。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暗自承認:自己無法直視她,其實隻是因為她太耀眼。
隨著時間流逝,學院區裡的人們逐漸增多,對她的異樣舉動一臉嫌惡、視而不見,甚至避之不及的人越來越多。但同時,因她而駐足的人數也在不動聲色地逐漸遞增。
盡管兩者的人數還是有些差距。
對點頭的人們報以微笑。
對問安的人們報以安好。
對捧腹大笑的人們報以羞澀。
對停步欲言又止的人們報以花束。
瑪格麗塔以這樣的方式為身在學院裡的他們敲響瞭新一天的早鐘。
無形的手撩動著人們的心弦,奏出一縷縷頻率獨特的波紋在空氣中交擊,進而又激蕩起更為廣泛的漣漪。
形形色色的人們發出形形色色的音調,蕩滌著原本死氣沉沉的空氣,同為這與眾不同的一天鳴奏出令人無比暢快的樂章。
而在那蓄勢待湧的波濤之下,暗流卷動的漩渦之中,快樂滿溢的瑪格麗塔博士正以其獨有的步法翩翩起舞。
“瑪格麗塔博士,您這是怎麼瞭?”
“呀哈!那邊的小傢夥,這枝花送給你,待會要記得送給艾米喲!祝你們倆幸福哦!”
“您是怎麼知道我和艾米——謝謝您,教授。您今天看上去也很——”
燦爛的笑容映襯在繽紛絢麗的色彩中,瑪格麗塔以令花匠無比心痛的氣勢將大把的花束捧在眼前。
“我嗎?我現在非常非常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