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天生就是具有攻擊性的動物。

　　所謂的攻擊性，有很多要素包含其中。

　　動手傷人的直接攻擊，就不必說瞭。

　　言詞不客氣，試圖以言詞傷害或扳倒對方，是一種攻擊性。

　　對生活認真進取，似乎至死方休，是一種攻擊性。

　　野心勃勃，希望能獲得更多的權利財富和地位，是一種攻擊性。

　　攻擊性有很多方面可以訴說，而其中一項要素就被稱為：征服慾……

　　人類為什麼會有征服慾？

　　征服慾的根本，起源於生命本身的存續。

　　擁有越多資源越能提高自身的繁衍率和存活率，所以才會有征服慾。

　　征服土地，為瞭獲得更多的食物或資源。

　　征服文明，為瞭更多的權力和財富。

　　征服他人（異性），為瞭讓基因得以存續。

　　不論是哪一樣，其實都是出於唯一的目的，就是為瞭生存。

　　因此，人們開始攀爬聖母峰，為瞭滿足本能的征服慾……

　　愚笨嗎？當然可以說愚笨，因為聖母峰上面除瞭低氧、危險和死亡，什麼都沒有。

　　但是要說聰明，也頂聰明的。因為聖母峰上面所有的，是絕對的名聲和榮耀。

　　名聲榮耀往往是再多金錢都買不到的無形存在。

　　當一群所謂『成功的社會人士』聚在一起，開始吹噓自己的功績成就，彼此誇耀的僵持不下，隻要有個人忽然跳出來一句：「我最大的成就是征服聖母，八千八百五十公尺高。」相信我，其他『成功的社會人士』都得矮上一截的黯然下去……

　　為什麼？

　　因為大傢都能發自內心的體會登上聖母峰的意思。

　　那是生物本能的認知。

　　那是真正要拼上性命才能達到的成就。

　　我和小奈美要攀爬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不過我們不為名聲，不為成就，更不是為瞭成為鄰近親友之間的註目焦點。

　　我們要的，隻有讓小奈美完成呼喚，讓呼喚得以停止，不過如此而已，因此我們來到聖母峰基地營瞭。

　　這一天，深夜兩點，根本還是半夜，沙拉佈就來到我們的帳棚外叫醒我們：「小兄弟，時間到瞭。」

　　沙拉佈這一叫喚，我和小奈美立刻醒來。

　　空氣是冰冷的，感覺一點水份都沒有。

　　也聽到夜風持續拍打帳棚的聲音。

　　黑暗帳棚中的我，眨眨雙眼幾秒，讓自己完全清醒，才回瞭外面的沙拉佈一聲：「醒瞭。」

　　「我們已經準備好早餐，盡快準備好進來主帳棚吧。」

　　「瞭解。」

　　隱隱約約的，沙拉佈的腳步聲離去。

　　我從睡袋中伸出雙手，揉揉臉想讓自己更清醒點，這時身旁傳來……

　　「咳！咳！咳！……」

　　穿著一身禦寒衣服的我趕緊爬起來，點亮垂掛在帳棚頂部的手電筒，黑色的帳棚內部立刻恢復明亮：「小奈美？」

　　我身邊的小奈美，穿著一身禦寒的厚重衣服，同樣已經坐起，害羞看著我微笑：「哥哥……」

　　「還好吧？」

　　「好像真的感冒瞭……」

　　「昨天沙拉佈給的感冒藥，有沒有吃？」

　　她乖乖回答：「有。」

　　我伸出手摸她的額頭，放心的說：「沒有發燒。」

　　小奈美隻是看著我害羞微笑。

　　「好瞭，換衣服吧？」

　　她很開心的回應我：「嗯！」

　　看小奈美這樣，真正已經擺脫高山癥，真的太好瞭……

　　她的身體對於高海拔環境，真的適應很快啊。

　　我故意張開雙手：「大熊抱？」

　　她又害羞的嘻嘻笑起來。

　　「好啦？讓哥哥大熊抱啦？」

　　「不要……」

　　我做勢就要撲上去：「吼啊？！」

　　小奈美驚訝開心的雙手抱胸，縮起身體，笑著叫瞭：「呀～～～？！」

　　「怎叫這麼大聲？」

　　小奈美笑呵呵的：「哥哥好壞……」

　　囧：「哥哥怎麼會好壞？」

　　「嘻嘻嘻……故意嚇我……」

　　「大熊抱怎麼會嚇人？」

　　「人傢才不要給哥哥抱……」

　　「你一直這樣說不要，哥哥會覺得很難過喔？」

　　「我───」開心的可愛小奈美正想說話，忽然又：「咳！咳！咳！……」

　　我趕緊輕拍她的背：「還好吧？」

　　咳完之後，她又看著我，害羞笑著：「謝謝哥哥……」

　　「好啦，刷牙洗臉換衣服，準備出發吧。」

　　我轉動身體，正想從帳棚邊緣拿出牙刷毛巾盆子之類物品，小奈美忽然說：「哥哥？」

　　「嗯？」

　　小奈美很可愛並且認真的對我說：「今天我一定會很努力，不會再給哥哥添麻煩。」

　　看她這樣，真的就像認真的可愛小白兔，我微笑的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小奈美開心的微笑瞭。

　　果然所有女孩之中，小奈美都是最純真可愛的啊……

　　坐在帳棚內的我們，就此把臉盆放在大腿上，低頭用熱水瓶內的溫水開始刷牙洗臉，之後把衣服一件又一件穿上身，總共穿瞭接近十件，身體關節難以轉動，整個身體硬梆梆，氣氛也開始感覺硬梆梆。

　　因為我們今天就要出發去攀爬聖母峰，世界第一高峰瞭……

　　準備好之後，我用戴著厚手套的左手，牽著小奈美的小手，和她一起離開這頂低矮半圓形的黑色帳棚。

　　帳棚門的拉鏈一打開，冷風立刻灌進來。

　　外面好冷，雖然我沒有看溫度計，不過我想應該零下二十度左右，甚至更低？

　　我和小奈美的呼吸，立刻化成白煙。

　　冰冷的夜空下，我們就此進入對面的白色主帳棚內，當然裡面已經燈火明亮，也幾乎所有依然留在基地營這裡的雪巴人都聚集在裡面瞭。

　　我和小奈美一起在中央的坐墊坐下，周圍盤腿坐著沙拉佈他們八人，連我和小奈美在內總共十人，全部坐成一個圓圈。

　　小奈美可能是怕生，加上又無法溝通，所以立刻低著頭靠在我身邊，非常的小鳥依人。

　　等所有人都坐下，帳棚最邊緣，一名負責用料理夥食的年輕雪巴，滿臉開心笑容的開始杓起一盤又一盤咖哩飯，讓最接近他的人一盤盤傳下去。

　　很快的，主帳棚內每個人手中都有一盤咖哩飯。

　　我和小奈美面前，身為隊長的沙拉佈開朗喊著：「開動！」

　　不過他雖然這樣說，所有雪巴還是開心看著我和小奈美，等身為雇主的我們都吃下一口，他們才開心的拿起湯匙一起用餐。

　　大傢邊吃，沙拉佈才開始跟我說話……

　　「小兄弟，就午夜十二點最新的氣象圖來看，昨天的天氣雖然有點糟，不過今天開始又會放晴，會再持續四天左右，應該足以支撐到讓你們攻頂。」

　　「這麼剛好？」

　　沙拉佈滿臉笑容：「都六月底瞭，還能有像這樣的好天氣，根本是奇蹟。我三十年的經驗，第一次親身經歷。」

　　「那風呢？山上的風怎樣？」

　　「上面營地昨晚最後一次的回報說風很強，不過還沒到不能移動的危險程度。」

　　「這樣啊……」

　　我不由得露出笑容。

　　因為我的心竟然雀躍起來。

　　爬聖母峰。

　　爬聖母峰。

　　我真的要爬聖母峰瞭……

　　這時，沙拉佈又笑著說，並且不知為什麼笑的很詭異：「不過，小兄弟啊，在你們開始爬聖母峰之前，我們有禮物要送給你～～～」

　　周圍所有雪巴也都笑瞭。

　　看他們忽然笑的這樣詭異，我和小奈美都直瞪著他們看，不知到底怎麼回事。

　　沙拉佈把他自己那盤咖哩飯放到地上，轉身從背後拿出一個袋子，並且遞給我：「這就是送你們的登山禮物。」

　　我也放下咖哩，雙手接過：「這是……？」

　　「灌腸劑和輕薄型的成人紙尿褲。」

　　雪巴人都大笑起來。

　　我也笑瞭：「什麼……？！」

　　「這一餐會是你們這幾天所能吃到的唯一一餐固體食物，接著你們都必須依靠液態飲料補充水份和養分。所以等吃完這一餐之後，你們立刻去廁所那裡用灌腸劑，把體內所有東西徹底拉出來，再包上這個紙尿褲，聽懂沒？相信我，今天你們要前往的第一營是還好，不過第一營之後，當你們越爬越高，你們絕對會希望脫褲子蹲下的機會越少越好……尤其是你，萬一真的讓充滿血液的命根子凍到，最後可是得讓醫師割掉啊……」

　　我笑瞭好一會：「原來如此……果然紙尿褲是好東西。」

　　他們再次大笑。

　　我也同樣大笑起來……

　　兩個多小時之後，五點，天色已經開始發亮。

　　天空依然晴朗，沒有什麼雲。

　　大傢聚集到營地最邊緣，準備一起出發。

　　我穿著一身深藍，小奈美穿著一身白。

　　當然，廁所坑乖乖蹲過，紙尿褲也已經穿上。

　　預防強烈陽光的護目鏡。

　　背著各自需要的用品。

　　我和小奈美就這樣穿的又厚又多，至少十件，活像肉粽，總共七個人要一起朝聖母峰出發。

　　另外五名雪巴，各扛著一個氧氣筒和其他必要物資，會陪我們一路走過前進營，直到山上屬於我們的一號營，他們再回到前進營休息。

　　隊長沙拉佈，一名擔任廚師和管理的雪巴，一名在大傢吃完咖哩之後立刻前往觀測臺繼續盯著山上天氣看的雪巴，他們三人今天會繼續留在基地營或附近。

　　至於包括彭巴他們在內的其他隊友，則是前兩天就都已經開拔前往山上，正在營地等著接應我們，陪我們一起攻頂。

　　出發前夕，反而不像剛才在主帳棚內的歡樂氣氛，整個緊繃起來。

　　雪巴他們很仔細的在我們的腰部扣環系上前後五公尺間隔的安全繩，讓所有人前後一直線綁在一起，以防有人（主要是我和小奈美）因為高山癥缺氧而意識不清脫隊，甚至是意外踩到空底的雪層摔落，一點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沙拉佈隻是一直站在一旁，安靜看著我們，不時檢查每個人身上的裝備是否有真正穿好。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沙拉佈才看著我，露出微笑：「雖然我不懂你到底為什麼要不計一切代價的趕忙登上聖母峰，不過既然真的都走到這一天瞭，祝願你們可以順利攻頂成功。」

　　我感受到他的真誠心意，也微笑瞭：「謝謝。」

　　然後沙拉佈微笑向我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

　　我也伸出右手。

　　彼此握手，他的手真是強而有力。

　　他想必想將所有祝福，都灌註在力道中。

　　「哇以卡，馬烏達，一路平安。」

　　其他雪巴也高聲喊起，為這躺旅行自我祝福：「哇以卡，馬烏達，一路平安！」

　　隊伍就此在留守基地營的沙拉佈和廚師揮手歡送下，出發瞭……

　　．．．

　　（雇主）　　　　　　　　一號營　　　二號營　　　三號營

　　（雪巴）基地營　前進營　一號營　二號營　三號營　四號營　山頂

　　沙拉佈為我們擬定的登山路線很簡單，正是聖母峰的傳統攻頂路線。

　　當然，也是有所謂的非正規路線，不過那些路線往往是『專傢』為瞭『創造紀錄』才會去走的路線，我和小奈美隻是一般人，沒必要去走那樣的路線挑戰自我。

　　因此，我們要走的路線正是公認最安全的路線，最多人願意走的路線，才會被稱為傳統路線。

　　至於聖母峰這樣雄偉的大山，什麼樣的路線最安全？最多人願意走？

　　答案很簡單，就是山脊線。

　　山脊線最頂上，就像小朋友玩的沙丘，最頂部總是圓滑中帶點平坦，自然那樣的地方就像是最原始的平坦山路。

　　所以想爬上聖母峰，我們第一步要作的就是踏上山脊線。隻要能踏上山脊線，障礙就算去除大半瞭。

　　前進營，正正位在聖母峰一條山脊線的山腳下，算是最後一塊平地，因為再往前進就要開始爬山瞭，也就是爬上山脊線。

　　我們這個隊伍首先必須一路走到前進營，才能稍微停下來休息。

　　現在清晨五點出發，預計要走到中午才能抵達前進營。

　　在前進營稍微停留一個小時休息，就要繼續出發，爬上山脊線上的一號營。

　　預計晚上六點之前，抵達一號營。

　　然後，我和小奈美單獨留在一號營過夜，並且開始使用氧氣筒。

　　五名陪伴我們的雪巴則是放下物資，摸黑回到前進營休息，避免高山癥忽然爆發。

　　這就是今天的計畫。

　　小奈美乖乖走在我身邊，我們前面有兩名雪巴帶路，後面有三名雪巴，當然大傢都用安全繩綁在一起。

　　他們的腳步穩定一致，不快也不慢，規律呼吸般的節奏感，真正是爬山人的步調。

　　我和小奈美就這樣一直跟著他們的腳步走。

　　一路上的景色環境，其實都跟基地營差不多。

　　冰風。

　　碎石。

　　走沙。

　　雪跡一塊又一塊，表示我們的海拔也越走越高。

　　此外就是峽谷地形逐漸消失，走入更開闊的平地，聖母峰的峰頂逐漸顯露出來，不再被鄰近比較高的山谷地形遮蔽，並且一直拖著一條白色的雪煙，看起來上頭的風速很快。

　　聖母峰，那裡就是世界最高峰啊……

　　小奈美和我一起抬頭看著，想必她也正想著這件事。

　　我輕輕呼喚：「小奈美？」

　　她轉頭看向我。

　　「還有在呼喚你嗎？」

　　小奈美乖乖點頭。

　　「這樣啊……」

　　果然還是要真正去到呼喚的地方，完成天命，呼喚才會消失吧？

　　小奈美也重新轉頭，看著山頂。

　　我也同樣抬起頭，看著聖母峰的峰頂。

　　忽然間，小奈美小聲的說瞭句：「不一樣……」

　　我重新看向她。

　　「呼喚已經不一樣瞭……」

　　「不一樣？」

　　來吧……

　　小奈美啊……

　　我在等你……

　　快爬上來吧……

　　爬上來吧……

　　爬上來吧……

　　呼喚，如同真正具有生命，知道小奈美已經來到山腳下，因此改變。

　　而不論究竟是什麼在等著小奈美，肯定都要爬上去才會知道瞭……

　　．．．

　　從基地營出發七個小時。

　　中午時分，我們一行人總算順利抵達海拔六千三百公尺的前進營。

　　我們算是在七個小時內，從五千三百公尺上升一千公尺的高度。

　　當然，這麼高海拔的地方，尤其又是在聖母峰的山腳下，周圍都是白雪，幾乎是萬年雪的世界。

　　這些萬年雪，將會一年又一年的緩慢往外推動，前往海拔更低、溫度更高的地方，慢慢蒸發成為空氣，或是溶解滲入泥土成為地下水。

　　這片萬年雪來自的山坡，正是山脊線的山坡，覆蓋著一大片的冰瀑和白雪，看起來是大約四十度左右的雪坡，非常壯觀又雄偉，那就是下午我們必須攀爬上去的雪坡……

　　至於營地，四頂半圓形低矮帳棚已經架好放著，任憑風吹，不過這裡沒有任何人在，因為所有人已經前往更上面的營地。

　　一名帶隊的雪巴人通知基地營的沙拉佈之後，大傢暫時解開綁在腰部的救生繩，各自找頂帳棚把身上的物品放進去。

　　我和小奈美坐在一頂紅色帳棚內，依靠在一起，看著外面。

　　我和雪巴人同樣，臉不紅氣不喘，不過小奈美可是靠著我喘氣不停，當然白霧也從她的嘴巴一直冒出，肯定累瞭。

　　雖然我和小奈美正在休息，不過雪巴人可是不得閑，放下東西之後開始忙碌點起瓦斯爐，把遠處挖的白雪挖進攜帶的鍋內煮融成水，幫大傢準備液態的湯類午餐。

　　奶粉，蜂蜜，紅茶，少量蔬菜粉，少量維他命粉……雖然沒有奶油，沒有玉米，隻有奶粉和蔬菜粉，不過我都這樣稱呼：奶油濃湯，或是：玉米濃湯，這就是我們的午餐，也是今後這幾天我們的主餐。

　　好喝嗎？很甜，有點黏稠，口味偏重，不過說不上難喝就是瞭。

　　我安靜看著雪巴人準備奶油濃湯，忽然察覺到靠在我身邊的小奈美，好像沒有動靜瞭？

　　趕緊轉頭看去。

　　小奈美靠在我身上，已經睡著……

　　真的走累瞭。

　　也難怪，直走七個小時，加上平時又沒在運動，海拔這麼高，又走上這麼久，不累才奇怪。

　　說起來，我很好奇我自己的情況，真正不覺得有任何勞累，真是無敵鐵金剛啊……

　　該不會我在過去自己的時代，就有一直在運動吧？

　　半小時之後，玉米濃湯煮好，一名雪巴人微笑著雙手各拿一杯過來。

　　「夫人睡著啦？」

　　我苦笑著：「是啊……平時就沒在運動。」

　　「下午要爬那片雪坡，會更辛苦啊……雖然是說要抵達一號營才會開始用氧氣，不過看這樣，晚點就幫你們裝設氧氣面罩，到時你們應該會覺得比較輕松，走起來不會這麼累。」

　　「謝謝……」我接過這兩杯奶油濃湯。

　　他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去和其他雪巴人聚在一起，享用奶油濃湯。

　　我隻能輕聲的：「小奈美？」

　　她依然睡的很沉。

　　「小奈美？」

　　她終於醒來，開始有點急促的呼吸，並且抬頭看著我：「……哥哥？」

　　「拿去，你的午餐。」

　　她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接過：「謝謝哥哥……」

　　我們一起喝奶油濃湯。

　　不是很燙，溫熱溫熱，所以很好入口。

　　我邊喝邊問：「累瞭嗎？」

　　小奈美沉默一會，終於回答：「嗯……」

　　「要加油喔？」

　　小奈美乖乖回答：「我知道……」

　　一起喝完玉米濃湯，我們繼續休息，雪巴人則是聚在一起，開始擺弄兩個氧氣筒，要為我們提供充足的氧氣瞭。

　　小奈美忽然跟我說：「哥哥……」

　　「嗯？」

　　「一定要用氧氣罩嗎？不是說要到一號營才要用？」

　　我直接告訴她：「因為你累成這樣，才會決定先大傢用氧氣。」

　　小奈美明顯想說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重新乖乖的躺靠在我身上。

　　大約十來分鐘之後，兩名雪巴人終於背起兩個氧氣筒，和背包內各自負責的物資，手上拿著氧氣面罩，向我們踏步走來。

　　另外三名雪巴人則是開始收拾各項物品，明顯就要拔營出發。

　　我也扶著小奈美站起來。

　　那是一個黑框、正面看來橢圓形且完全透明的氧氣面罩。

　　看起來很像西洋擊劍運動所戴的面罩。

　　嘴巴位置有一個明顯可以插入吸管的黑色圓形活門，至於氧氣管則是連在左側邊緣的黑框上，方便向左後方延伸過去。

　　一名雪巴人笑著說：「你們現在開始戴上這個氧氣面罩。有充足氧氣的供應，應該很快就會感覺輕松舒服瞭，就像在平地爬山那樣。」

　　「那你們會緊跟在我們後面？」

　　「氧氣管我們準備瞭大約十公尺的長度，不必擔心，帶著走不會有問題。」

　　我先把小奈美的護目鏡拿下，放進她的背包，微笑的用手擦擦她可愛的臉蛋，把所有頭發撥開。

　　小奈美一直面無表情，乖乖看著我。

　　然後我接過一個氧氣面罩，用力壓蓋在小奈美臉上，再走到她背後，把面罩所有扣帶扣上，便再次檢查面罩邊緣的橡膠墊是不是和小奈美的臉完全緊合。

　　我仔細檢查好一會，負責背小奈美氧氣筒的那名雪巴人問：「我開氧氣伐？」

　　我點點頭。

　　他伸出手，轉開氧氣管上的一個開關：「氧濃度我調很低，以免無法適應。先讓她這樣持續深呼吸一分鐘，看適應狀況，再慢慢調高。」

　　我站到小奈美面前：「開始深呼吸一分鐘。」

　　小奈美看著我，乖乖的開始大口呼吸。

　　原本臉色蒼白的小奈美，隨著一口又一口的深呼吸，臉色逐漸恢復紅潤……

　　氧氣明顯開始生效。

　　我放心的微笑瞭。

　　小奈美也像是整個人輕松下來，對我露出害羞的可愛微笑。

　　我微笑的問：「有比較舒服？」

　　「有……」

　　背小奈美氧氣筒的這名雪巴人，舉起雙手，總共比起七根手指：「問她一下，幾根手指，看她能不能正確回答。」

　　「小奈美，那是幾根手指？」

　　「七……」

　　雪巴人再比起三根手指。

　　「三……」

　　這名雪巴人開心的說：「可以瞭，應該不會有問題，每小時再逐漸增加氧濃度上去。現在，換你的氧氣筒。」

　　．．．

　　報告基地營的沙拉佈之後，我和小奈美就此戴上氧氣面罩，重新綁上相隔五公尺的救命繩，同樣前面由兩名雪巴人開路，後面跟著三名雪巴人，一起爬上大雪坡。

　　這趟路，跟早上從基地營出發的那趟路相比，最大的差別就是真的開始爬山，路上大都是四十度左右的上坡，雙腳踩的不是萬年積雪就是裸露的冰塊。

　　看著這塊冰凍雪地，我開始可以理解，為什麼會害怕雪崩瞭。

　　不說山上其他可能的地方，光說這裡就好，要是斜上方的雪開始崩落，正在爬這片雪坡的我們肯定沒路逃，會被活埋凍死，尤其現在又是氣溫開始回升的夏季，雪層出現不穩定現象絕對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當然，我們不是盲目向上爬，是跟著前幾天出發的先發隊留下來的引導線向上爬。

　　一些斜度比較大的上坡，大約每五十公尺距離，就向雪層或是冰層打進長約十五公分的雪釘或冰釘，然後把引導繩綁在上面，就這樣一路把引導繩牽上山。

　　這樣做的用意，在於我們可以從腰部拉出另一條大約隻有兩公尺長的安全環，扣在引導繩上，防止意外跌倒或摔落時會一路直滾進冥府。

　　我們七個人就這樣在這片冰凍山坡邊走邊扣，一路扣上去。

　　這就是所謂的爬山啊……

　　這樣爬山，我是覺得無所謂啦，雖然過程的確很無聊，也不會覺得怎麼累，不過走在我前面一公尺的小奈美（以免她忽然滑倒，能立刻從後面接住）很快就又開始喘氣，顯露出疲態。

　　不是因為高山癥的氧濃度不足問題，完全是體力因素，運動不足。

　　畢竟從早上一直走到現在下午三點，都已經連走十小時的路……

　　因為大傢都穿厚厚的，加上風有點大，又可以說是在爬山壁，還有這個面罩，我說話可能無法清楚聽見，所以我直接按下藏在左手的無線電開關：「小奈美，你還好吧？」

　　我這一說，肯定下至基地營，上至四號營，全都能聽見。

　　我們這個隊伍也停下來。

　　前頭帶路的那兩名雪巴人，都回頭看來。

　　小奈美自然也停下腳步，喘著氣，回頭看我。

　　我關心的問：「需要休息嗎？」

　　小奈美喘氣幾秒，終於不好意思的說：「哥哥……真的好累……」

　　乖巧的小奈美會開口，表示她是真的覺得好累。

　　我心疼起來。

　　我問整個隊伍：「可以休息一會？她覺得很累。」

　　前方十公尺遠，帶頭的雪巴人同樣用無線電回我：「再上去一段路，差不多兩百公尺遠，就有一小塊平地可以休息。」

　　於是我們繼續走，大約半小時之後，終於抵達一小塊比較平緩的小平臺。

　　雪巴他們暫時放下背包和氧氣筒，站在一起看著遠方的山景白雲，明顯依然遊刃有餘。

　　小奈美不管這裡是雪地，直接就攤坐下來小喘著氣，真正是一臉的疲憊。

　　我站在小奈美身邊，低頭看她這樣，知道要她繼續攀爬是真的太勉強瞭。

　　畢竟體力的鍛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絕對是日積月累的成果，但是現在要她不走又不行……

　　我再次想起沙拉佈的顧慮，怕我們累到走不動……果然是老經驗瞭，知道不常運動的我們會在聖母峰上遇到什麼事。

　　不說攀爬巖壁那樣的事，光是從早走到晚這件事就很夠瞧瞭。

　　怎麼辦？

　　開口跟隊長沙拉佈求援？

　　真的讓這五名跟著我們的雪巴幫忙背小奈美上山？

　　但是他們身上都已經背著那麼重的氧氣筒瞭……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這時，我忽然想到………………何必求人？

　　我覺得自己還很有體力，也一點不舒服都沒有，何必再給已經扛負一堆東西的雪巴他們添麻煩？

　　因為這裡風大，說話聲不一定聽的到，所以我蹲下來，按下無線電：「小奈美？」

　　正在看風景休閑的雪巴都轉頭看來。

　　原本低頭看著自己雙腳，並且用手輕揉的小奈美，也抬頭看著我。

　　我微笑的說：「哥哥背你。」

　　小奈美有點訝異。

　　「哥哥一點都不累，讓我背你。」

　　「哥哥……」

　　「你很累瞭吧？讓哥哥背你上山吧。」

　　「…………」

　　「好不好？」

　　「可是……哥哥一定也很累瞭……」

　　「你看哥哥有很累嗎？」

　　「但是我很重……」

　　我微笑的說：「你怎麼會重？你永遠都是哥哥的小奈美啊，就像可愛的小狗小貓那樣，多嬌小可愛啊？」

　　「…………」

　　「小奈美，讓哥哥背你上山吧？」

　　小奈美一直看著我，半句話不說。

　　「小奈美？」

　　終於，她開口瞭……

　　「不用……」

　　我真是有點訝異，愣愣看著她。

　　因為小奈美竟然完全出我預料之外，倔強看著我。

　　我得承認，我從沒看過這樣的小奈美。

　　因為我印象中的小奈美，應該都是乖乖的，很聽話的，不會這樣倔強才對……

　　小奈美邊喘氣邊對我說：「我還可以走……隻是想要休息一下……」

　　「喔……」

　　愣愣的我，不懂乖巧柔順的小奈美為什麼這樣。

　　不過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開始改變她瞭……

　　半小時之後，隊伍重新出發。

　　小奈美強打起精神，一直努力跟著前方帶路的雪巴走。

　　踏上一段又一段的雪坡，越過一條又一條的冰縫，努力朝著山脊線頂部前進。

　　這段路上，小奈美一直半聲不吭，隻是因為持續運動而喘氣。

　　跟在她身邊的我，很註意她。

　　前頭的雪巴他們，也察覺有點不對勁，不時回頭看著小奈美。

　　隊伍再次來到一個裸露的冰瀑前，面前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冰縫，不知道多深，摔進去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屍體。

　　為瞭通過這條冰縫，雪巴開始架上鋁梯，讓眾人可以踩著鋁梯度過。

　　等待『架橋』的這幾分鐘，小奈美的手一直拉著引導繩，喘氣不停。

　　我按下無線電：「小奈美，你還好吧？」

　　所有雪巴都轉頭看著我們。

　　小奈美也喘著氣，看著我。

　　「要讓哥哥背嗎？」

　　「不用瞭……」

　　我再次不懂，到底是什麼讓她變的這麼倔強？

　　我微笑的直接問：「小奈美，哥哥知道你在逞強。不過哥哥不懂，為什麼你會忽然開始逞強呢？」

　　她隻是看著我喘氣。

　　我再次微笑的問：「讓哥哥背，不要再逞強瞭，好不好？」

　　「…………」

　　「你要是繼續逞強，繼續勉強自己，哥哥會心疼難過喔……」

　　「…………」

　　「小奈美明明是那麼乖巧柔順的女孩，為什麼要讓哥哥心疼難過呢？」

　　終於，小奈美皺起眉頭，冒出淚水：「哥哥……」

　　「哎呀？！哎呀？！怎麼哭啦？」

　　小奈美慢慢低下頭，開始哭著道歉：「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趕緊伸出雙手，輕輕搭著她的手臂：「怎麼啦？為什麼道歉？你有做錯什麼嗎？」

　　「我一直想著，今天開始，一定不要麻煩哥哥……一定不要麻煩哥哥……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最後……但還是……但還是……」

　　小奈美哭泣起來。

　　「不要哭啦。隻要是可愛的小奈美，哥哥哪裡都願意背你去啊？」

　　「…………」

　　「乖乖的讓哥哥背，好不好？」

　　終於，小奈美哭著乖乖點頭，明顯既自責、愧疚又對我充滿感動……

　　我微笑的無聲嘆口氣，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摸摸她戴著禦寒大衣帽子的頭頂，便再次按下無線電：「沙拉佈，聽到請回答。」

　　大約十秒：「基地營，沙拉佈回答。」

　　「沙拉佈，小奈美已經沒有體力瞭，一直在逞強向前走。要她繼續走真的太勉強，弄不好可能會真的受傷，所以我要背她上山。至於我的背包，大約十五公斤左右，要請你們一個人幫忙拿瞭。」

　　跟隨我們的那五名雪巴，小小訝異到。

　　沙拉佈也頗感訝異：「你要背她？」

　　「我應該還背的動她。」

　　沙拉佈直接問：「你真的辦的到？」

　　我邊說邊看向幾公尺外的那五名雪巴，向他們微笑點頭：「我不會逞強。隻是先讓我試試看，要是不行再請你們的人幫忙。」

　　那五名雪巴人都諒解的向我微笑點頭。

　　沙拉佈沉默幾秒：「瞭解，你先試試吧。千萬不要逞強，知道吧？」

　　「我絕對不會逞強，因為命隻有一條啊……」於是我把自己的背包脫下，放到腳邊的雪地上，再看著正哭泣的女孩：「小奈美？」

　　她抬頭看我，當然臉上都是淚水。

　　我蹲著轉過身，向前傾身：「好啦，過來吧，讓哥哥背你。」

　　小奈美猶豫一會，不過還是主動靠過來，躺靠在我背上。

　　我的雙手立刻抬著她的大腿，然後雙腳使力，慢慢站起來。

　　那五名雪巴都趕緊靠上來，準備在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攙扶我。

　　我很順利的站起來，真正把小奈美和她的背包背在身上。

　　身邊一名完全被護目鏡和圍巾遮蓋著臉的雪巴，趕緊問我：「沒問題？」

　　當然有重量感，不過並非我無法支撐的程度，於是我微笑的說：「沒問題。」

　　另四名雪巴雖然看不見臉，不過明顯都訝異的直盯著我看。

　　我好奇的問：「怎麼？」

　　向我問話的雪巴更是訝異的趕緊按下無線電：「沙拉佈，他一個人真的辦到瞭，甚至我們都還不需要幫忙，不可思議！連人帶背包，至少五十公斤，甚至可能接近六十公斤啊！」

　　原本在山上更高處的營地，安靜無聲的彭巴，無線電傳來他訝異的聲音：「真的假的？！」

　　看來，整個團隊都很訝異？

　　沙拉佈訝異的問：「小兄弟，你真的沒在爬山？平常沒在運動？」

　　「沒有，為什麼這樣問？」

　　「你真的沒有勉強自己？」

　　我真是被他們的態度弄糊塗：「沒有，我覺得很自然。」

　　「小兄弟，你不知道吧，就是我們（雪巴）在山上這裡，也沒有辦法背上五十公斤還能輕松自在，因為高山整個大氣環境的關系。尤其像你這樣的平地人，在這裡背二十公斤往往會感覺像是背四十公斤。你背那麼重，真的沒問題？」

　　啊……原來如此……難怪小奈美會累成這樣。

　　她一定覺得像是背著四十公斤的重物在走路吧？

　　不過我隻是回答沙拉佈：「我沒有問題，覺得這樣的重量還在支撐范圍內。」

　　無線電沉默。

　　那五名雪巴人依然訝異瞪著我。

　　我隻能催促他們：「好啦，我天生真的適合高山吧，出發瞭。」

　　沙拉佈又說：「小兄弟，千萬別逞強。要是撐不下去一定要說。我們有的是人手，知不知道？」

　　我隻能說：「瞭解，通話結束。」

　　「沙拉佈，通話結束。」

　　於是雪巴他們拿出繩子，把我和小奈美綁在一起，讓她緊貼在我背上，才重新背起自己的行囊和氧氣筒，再拿起我的背包，一起出發。

　　小奈美一直安靜讓我背著，不過走個幾百公尺之後又哭起來。

　　我隻能開始哄她：「小奈美，你再哭，等一下會發生宇宙級可怕的事情喔？你知道是什麼事嗎？嗚呼呼，嘎哈哈……那就是哥哥會對你進行大熊抱喔？」

　　聽到大熊抱，她終於被逗笑：「不要……」

　　「大熊抱耶？真的不要？」

　　「不要……」

　　「真的？換哥哥哭哭喔？」

　　「不要……」

　　向上的雪坡，我就此讓雪巴他們幫忙扣安全環，獨自背著小奈美，邊逗她笑，一步步爬上冰瀑和雪坡……

　　．．．

　　傍晚六點。

　　刺眼的太陽開始下山，再半小時左右就會消失在遠方的山線。

　　我們終於抵達一號營。

　　冰風同樣很強。

　　地面上除白雪，就是裸露出的黑色碎石地。

　　一號營的位置，就在大雪坡的最上方，也就是在這條山脊線上，這表示我們已經完全爬上大雪坡瞭。

　　剩下的，大致上就是順著山脊線一路向上爬去，直到山頂……

　　一號營這裡已經搭設好三頂黃色的帳棚，不過同樣都沒人使用，因為彭巴他們都已經在更上方的營地待命。

　　我把小奈美放下，讓她重新站在地面。

　　一路陪我們走到這裡的雪巴他們，先讓我們進入位於中央的帳棚。

　　接著，兩名背負我們正在使用的氧氣筒的雪巴，小心放下氧氣筒，擺放進我們的帳棚內，才逐一退出。

　　最後三名雪巴，則是把所有帶上來的東西放進另一頂空帳棚。

　　「隊長，隊長，我們抵達一號營，已經把所有物品放進帳棚。」

　　「基地營，沙拉佈收到，今天你們辛苦瞭，回到前進營休息吧。拉杜，今晚就拜托你陪他們瞭。」

　　這名雪巴人開心的說：「瞭解，隊長。」

　　聽到這樣的通訊，看著帳棚外的拉杜，我訝異的立刻問：「沙拉佈，拉杜要留下來？」

　　「以防你們半夜出狀況。」

　　「他不下山去適應高度？基地營到一號營這裡，不隻一千公尺的高度差吧？」

　　「拉杜是我們隊上唯一曾經越過兩千公尺差距沒事的人，所以我不擔心他。」

　　「不過風險應該依然在？」

　　沙拉佈沉默幾秒：「是沒錯……」

　　「如果沒有必要，還是讓他下山，以免增加風險。」

　　「小兄弟，今晚隻留你們真的沒問題？」

　　我故意開玩笑的說：「我們三歲小孩，還會怕黑？有氧氣管的十公尺限制，我們隻能乖乖留在帳棚內，哪都去不成，還能有什麼問題？否則聖母峰山上這裡還有店傢可以讓我們去逛？拉杜還是讓他下山回到前進營，對他好。」

　　沉默好一會……

　　沙拉佈坦然笑著說：「小兄弟，那就隻留你們在一號營瞭？」

　　「沒問題。」

　　「不過，如果你們出什麼問題，千萬別逞強，第一時間用無線電通報出來，原處耐心等待，知道嗎？今晚你們前後的營地至少都會有一個人駐守，無線電也都會有人顧守，會在第一時間立刻趕去幫你們處理，瞭解？」

　　我微笑的說：「知道。」

　　「那麼照原定計畫，明天清晨五點左右，度度會帶隊員從上面的三號營地回頭走到你們所在的一號營，接你們繼續向上走。」

　　我再次說：「瞭解。」

　　無線電也傳來度度的聲音：「瞭解，隊長。」

　　「小兄弟，明天你們也要一路從天未亮走到天黑，今晚好好休息吧。」

　　「知道瞭。」

　　「拉杜，教他們氧氣筒的更換、操作和氣閥的檢查方法，就跟隊伍下山回到前進營休息。」

　　「瞭解，隊長。」

　　拉杜重新進入帳棚，教我氧氣筒的更換方法，也教我怎麼看氣閥的指數是否正常。

　　至於另外四名雪巴，除瞭整理帶上來的物品，就是開始幫我和小奈美煮奶油濃湯。

　　一小時之後，晚上七點，天色已經完全發黑。

　　可能是怕我們餓到，或者是想感謝我讓拉杜下山的恩情，他們竟然煮出滿滿一鍋的奶油濃湯，四碗的份量。

　　之後，他們五人才從背包拿出一個頭燈戴在頭上點亮，拉著引導繩開始下山。

　　我戴著氧氣面罩，站在帳棚外，看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夜中。

　　雖然他們的回程是往下走，照理說比較輕松，不過應該還是要晚上九點左右才能抵達前進營？

　　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轉身蹲下，爬著進入透著手電筒亮光的低矮帳棚內。

　　小奈美依然乖乖坐著，看著我。

　　我細心把前後三層的帳棚出入口拉上，阻隔外界所有寒風。

　　因為帳棚本來就小，又關的密不透風，所以帳棚內部開始溫暖起來。

　　我盤腿坐在小奈美身邊，開始翻找背包……

　　小奈美拿著一杯奶油濃湯，看著我說：「哥哥……？」

　　「什麼事？」

　　「你都不會累嗎？」

　　「不會啊。不過現在是真的已經有點想睡覺瞭……」

　　「謝謝你背我上來……」

　　「想謝我，就讓我大熊抱怎樣？」

　　小奈美感動的說：「哥哥真的一直對我好好……」

　　「當然啊，因為是可愛的小奈美啊。」

　　小奈美好像真的不懂：「哥哥為什麼一直對我這麼好？」

　　她這樣問，我停下翻找的動作，抬起頭，看著她。

　　小奈美說著說著，哭瞭起來：「我不像雅玲，一直這麼笨。不像姊姊，什麼都不懂。不像莉貝亞，這麼膽小。不像瑪莉，這麼內向。更不像艾莉絲姊姊，沒有辦法像她一樣溫柔體貼……」

　　我微笑的說：「但是小奈美很乖巧可愛，不是嗎？」

　　小奈美隻是哭著看我。

　　換我不懂起來：「小奈美，你為什麼忽然逞強起來？」

　　「因為……因為……」

　　「因為？」

　　好一會，小奈美才像真正下定決心：「因為我真的一直是傢裡最沒有用的人啊……在傢裡沒有用，來到這裡之後發現自己也是這麼沒有用……」

　　「小奈美，你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嗎？」

　　小奈美哭著點頭：「本來以為呼喚我的這個地方，會有我才真正能做的事，但是……但是……我還是一路在拖累哥哥……就像今天，我還是必須讓哥哥背……明明哥哥也已經很累瞭……」

　　「哥哥不覺得累啊。」

　　「但我還是成為哥哥的累贅瞭……」

　　「小奈美，對哥哥來說，你絕對不是累贅，知道嗎？是哥哥要怕在這趟路上，成為你的累贅才對。」

　　「但是……但是……一路上我還是一直讓哥哥照顧……」

　　「我們什麼準備都沒有，忽然就要來爬聖母峰，本來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能爬到這裡根本已經是奇蹟瞭。所以小奈美你就算支撐不住也是正常的事，絕對不是沒有用的累贅。」

　　小奈美又難過的哭起來：「但是哥哥明明也沒有準備，卻還能背我……如果是莉貝亞……如果是瑪莉……如果是雅玲……如果是艾莉絲姊姊……一定都會比我還要堅強，更有用……」

　　看她這樣，我實在是好心疼。

　　我也是這時才意外發現，平時乖巧聽話的小奈美竟然有這麼強烈的自卑感。

　　因為隨著一年年長大，姊妹們的對外表現一直太優秀，但是小奈美除瞭打掃傢裡，幫忙照顧小孩，能看見怪東西（被動技能），和外人相處就沒有其他更實用的特殊專長吧。

　　另外，所謂的長大，就是這麼回事吧？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慢慢開始拿自己和周圍的人比較，真正瞭解自己的長處，真正瞭解自己的不足，喜歡這樣的自己，再討厭這樣的自己……

　　終究也隻是十五歲的小女孩。

　　不過這也是小奈美可愛的地方啊……

　　「小奈美，你長這麼大瞭，還不知道一件事嗎？每個人都有極限，都有做不到的事，所以人和人才需要彼此幫忙，不是嗎？」

　　小奈美依然哭的像個脆弱的孩子：「我知道……可是……我真的……真的一路上什麼都做不到……」

　　這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哄她，隻能這樣告訴她：「好啦，想哭還是等一下吧。因為小奈美有件更重要的事要是不先完成，才真正需要哭咧。」

　　小奈美稍微收起淚水，不懂的看著我。

　　我重新翻找背包一會。

　　「有瞭！」

　　小奈美完全不懂我翻找出什麼好東西，隻是安靜看著我。

　　我的雙手各拿一個，滿臉笑容的對著小奈美掏出來現寶：「當！當！當！你看！」

　　看著我手中的東西，小奈美忽然發愣。

　　我故意滿臉笑容的說：「小奈美要是再不換紙尿褲，哥哥可是真的會哭喔？」

　　正在哭的小奈美，忍耐不住，被逗笑瞭。

　　小奈美就是這麼單純又可愛呢……

　　「小奈美，今天你一定已經尿褲子好幾次瞭吧？」

　　「才沒有……」

　　「怎麼可能會沒有？早上出發到現在，哥哥可是已經尿褲子兩次，再不換真的會臭臭呢。」

　　「人傢真的沒有尿褲子……」

　　「那麼尿在紙尿褲上也沒有嗎？」

　　才剛哭過的小奈美回答不出來，隻能低著頭害羞笑著。

　　我故意笑著說：「看吧？果然還是有尿褲子？」

　　小奈美依然害羞的開心笑著。

　　這就是小奈美的優點啊，有夠好哄，就算才剛哭過也一樣，真像個孩子那樣單純……

　　「好瞭，不要害羞羅，跟哥哥一起換紙尿褲吧？不然真的要一起哭哭羅。」

　　「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

　　「……哥哥好色……」

　　囧：「哥哥怎麼又好色瞭？保持衛生是很重要的事，怎麼會好色？」

　　「明明就好色……」

　　原本盤腿坐著的我，放下紙尿褲之後立刻脫下手套，再故意露出邪惡的笑容跪立起來，開始脫下厚重的外套，然後是褲子：「嘿嘿嘿嘿……哥哥先換尿褲羅？不換真的要哭哭羅？」

　　害羞又可愛的小奈美雙手遮臉，叫瞭起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