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哲的事暫時放下,柳玉立刻動身南下去瞭廣西。
廣西西北茫茫崇山中,一輛滿載貨物的大車行駛在群山之間的道路上,沿著盤山路向山裡開去。此處地處廣西、雲南、貴州三省交界,其山脈綿延數百裡,海拔三千多米,為雲貴高原邊緣地區,地勢復雜,海拔落差大,兼具丘陵與高原多種氣候條件,故而崇山峻嶺挺拔壯麗,茂林松竹秀美多姿,更有遍佈極廣的原始叢林,這種不經人工修飾的原始自然之美是在其他地方所無法感受得到的。
車上,一名年輕的導遊正向面前這個漂亮的女遊客滔滔不絕地介紹當地的自然風光及風土人情:“過瞭前面那座山便是鬼嶺山脈,據說此地一到晚上便四處可聽到“嗚嗚咽咽”的聲音,好像孤魂野鬼乘夜出動鳴叫一般,因此當地人便給這起瞭“鬼嶺”這麼個名字。其實我們現在都知道這是因為當地的地形條件和晝夜溫差而引起氣流變化而造成的,根本就沒什麼鬼,不過這裡綿延百裡,有數千種珍奇野獸和奇花異草,很多動植物都號稱是活化石。再往深處走便進瞭苗人生活地區,之前因為生活習慣和經濟差異,苗人與漢人多有爭執,所以我們漢人也很少到這裡來,前幾年國傢在這建瞭原始森林自然保護區和國傢級森林公園,旅遊的人多瞭,跟苗人接觸頻繁起來,對當地經濟起到瞭較大的推動作用,所以苗人與漢人的關系也越發融洽……”
柳玉沒有理會導遊的長篇大論,閉目想著自己的事情。早在多年前,柳玉在西南一帶旅遊時便已來過此地。當年跟著旅行團進山沒做好充分準備,因此地地氣卑濕,霧多風少,且以冬時常暖,氣流不暢,故進山不久便受山中瘴氣影響而突感寒癥,一時間發熱頭疼、腹脹嘔吐,進而進入深度昏迷。但因當時已深入密林,山高路險交通不便,若要運回山外縣城醫院治療需要大半天時間,出山之時恐怕早已延誤治療時機而又生命危險。眾人焦急之時正好遇到在此處采藥的苗民,待瞭解情況後幾人便立刻將柳玉抬到瞭附近一處名為鬼嶺寨的苗傢山村。
幾個小時後,車子抵達瞭此行的目的地——鬼嶺寨。
村子口,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男人見車子到達立刻迎瞭上去,男人皮膚黝黑,五十多歲的樣子,因長年勞作面貌顯得比他的年齡更為蒼老,多出頭發也已斑白,但仍舊精力充沛,兩眼炯炯有神。
“宋村長。”柳玉下車看到男人便立刻迎瞭上去。
“謝小姐,好久不見啊!”男人上前與柳玉握瞭握手。
此人姓宋,是這苗村的村長。宋傢世代便是這寨中土司,苗民傳統中巫醫不分,土司往往兼任醫生,因此他也是這寨中唯一的土醫,傳到宋村長這代已有十多代,故而積累下豐富的土傢醫治之法,對苗醫也有一定的造詣。
苗傢地出西南邊陲,長於崇山深林之間,自古與世隔絕,交流不便,故而苗醫博大精深,自成體系,精通奇經八脈,善用奇石秘藥,行刀用針之處極為獨特。苗民認為。人體患病與不良的自然環境、氣候有很密切的聯系,至今仍流傳有“三十六經、七十二證”、或有“四十九證、四十九翻、十丹毒”,共一百零八病癥以應先天一百零八數,依此而分為經、證、翻、龜、小兒胎病、新生兒抽病、丹毒、疔、癀、花、瘡等類。
苗醫認為,毒、虧、傷、積、菌、蟲師導致人體生病的六大因素,而此六種因素歸根結底均以毒害力的方式才能致病而產生不同的病癥,正所謂“無毒不生病”之說。經過長期病理實踐發展出瞭以液補液、以形治形、以毒攻毒的治療方法,其療法中所保留的大量原始祝由遺風甚至發展出瞭如苗疆蠱術等苗疆巫術而聲名遠播,其治療方法雖匪夷所思卻往往具有奇效。
當年宋村長使用藥酒及熱灸不到兩天便使柳玉得以痊愈。為感謝他們的救治之恩以及盛情款待,柳玉掏錢翻修瞭村裡唯一的小學校舍——一棟破舊的磚瓦房,村裡人因此對柳玉頗為感激。此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柳玉便一直住在宋村長傢,與他們一同上山、一起下地,與山裡人過起瞭最貼近自然的農傢生活,也與山裡人結下瞭深厚的情誼。也正是那時,柳玉對苗醫有瞭粗淺的瞭解。
想起往事,柳玉與村裡那些相識已久的淳樸的山裡人頓時有瞭說不完的話題。這幾年政府在這個地區建瞭自然保護區和森林公園,來著旅遊的人多瞭,山裡人的生活質量也改善瞭許多,隻是這幾年孩子們長大後都到山外去念大學,年輕人也陸續出山打工賺錢,因此現在的村裡多隻剩下一些孩子和老人。
當天晚上,柳玉向宋村長說明瞭夏含章的病情。
“恩!病由心生,因情傷神,神弱則體虛,體虛則百病入侵。若心結不除,此病難治。”宋村長聽完柳玉描述後沉默瞭半晌說道。
“您的意思是,除心結便可?”
“這是自然。天地萬物皆可成病,日、月、寒、暑、風、霜、雨、雪、霧、露都可釀制風毒、氣毒、水毒、火毒、寒毒等毒氣侵犯人體而致病。此外,飲食不調、意外傷害、勞累過度、房事不節、情志所傷、先天異稟等也可導致各種疾病發生。因此,找到病根,攻其病源自然是藥到病除。”
“照您的意思,但如果先絕其情感,蔽其心智,暫時除去心結,再用藥物醫治,雙管齊下,可否?”
“理論上此法可行。但世上萬般病癥,唯心病最難醫治,若用常理恐難以醫治。”
“可有辦法呢?”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不錯……中原醫術善推陰陽五行,十二正經,多用金石草藥。而苗醫不同,至今仍保留上古奇經八脈診斷之法,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萬物皆可成藥,如若用法得當,毒物也可治病。例如世間各毒以五毒為首,然則五毒之間卻可相生相克,蠍毒克蛇毒,蛇毒克壁虎,壁虎克蜈蚣,蜈蚣克蟾蜍,蟾蜍克蠍子。皆是相生相克,無所謂強弱。夏老爺之病出於情,七情出自六欲,若愈情傷恐唯有欲毒。”
“欲毒?其實這次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我還記得村長曾經說過一味藥,可治體虛,也可蔽心神……”
“謝小姐您的意思是……”宋村長帶著驚異之情看著柳玉。“芙蓉、天葵……謝小姐竟然還記得……”
“希望村長幫我。”
“這個……”宋醫生陷入沉思,“謝小姐,此事恐怕無能為力。此藥方乃我祖上傳下,至今已流傳數代卻無人嘗試。此藥雖有奇效但也毒性極強,如若用藥不純……恐會是毒氣反噬,輕微者對藥產生嚴重依賴,嚴重者則可能喪失心智,變成行屍走肉一般……”
“所以請宋村長幫我,老爺的生死與整個夏傢的存亡都靠您瞭……”柳玉起身在村長面前跪下,言辭懇切,引得村長連忙俯身將其扶起,猶豫不決。
“如果此事辦好瞭,夏傢將出資為村裡建一所希望小學。並且此後五年,凡是村裡出去念大學的孩子,我們將支付其全部學費。”
“這個……讓我考慮一下……”
“好吧!”思慮片刻,宋村長最終答應瞭下來,幾天後,柳玉自廣西回來。在宋村長的治療下,很快夏含章的病便有瞭較大的起色。
半年後,後花園原本屬於柳玉的那間花園小木屋被重新修葺,之後夏含章便住進瞭裡邊,隻是偶爾露臉,過起瞭深居簡出的隱居生活。直到他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所有大小事務均由柳玉代辦,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夏含章在那間小屋裡的任何消息,那已經是許多年後的事瞭。
這天玫瑰休閑屋沒有正常開業。一大早店裡便來瞭幾個工匠,抬著一座巨大的鐵籠子一進門便直奔休閑屋那間閑置已久的地下室。一陣敲敲打打之後,地下室外被豎起瞭兩道鐵門。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事,隻知道這是夫人安排的。
當天深夜,一輛轎車停在瞭休閑屋門口。小姐們接到夫人的通知都已在店裡等候多時。夫人身後,兩個女人從車子後備箱裡抬出瞭一個沉重的麻袋直接搬往地下室。
“姑娘們,最近生意怎麼樣?”一樓客廳裡柳玉與小姐們坐在一起聊天,大傢都很好奇被搬到樓下的是什麼。
“都還不錯,姑娘們都很賣力。”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妓女答道。她說的是實話,自從買下瞭休閑屋,柳玉並沒有像之前的老板那樣與這些妓女有太多的收入分成,小姐們賺來的錢大都歸自己所有,所以大傢都對這個新老板感恩戴德,工作起來也特別賣力。
“大傢好好幹,好好幹才會賺大錢,你們要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傢一樣。”
“謝謝夫人的照顧。”
“平時做事都累嗎?”
“還是有點辛苦的,客人一多都得接,不管怎麼樣賺錢還是最重要的,呵呵!”
“那平時大傢都怎麼休息?”
“經常都抽不出時間休息,不過我們隔三差五也都會出去唱唱歌什麼的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還是好的,有精力才能好好幹活。”
“對瞭,你們都為什麼來做小姐?”
“傢裡窮……”
“欠人錢,要還錢……”
“厄……被人騙來的……”
“打工太累,幹這個賺錢多……”
“……”每個人都說出瞭各自理由,或悲哀、或無奈,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經歷和生活境遇,但都有著一個共同點:命運的多舛和世道的黑暗將這些原本單純美麗的女子一步步逼到瞭這條路上。平時沒有機會談及這些往事,此時的觸景生情頓時給每個人心中蒙上瞭一層揮之不去的滄桑感。
“平時覺得你們那些客人怎麼樣?”
“還能怎樣?他們花錢找樂子,我們就隻得好好伺候著著瞭,誰叫他們是大爺呢!”
“他們有欺負你們嗎?”
“有的還好,有些就會欺負我們……”一提到這個,有兩個小姐眼角泛光,聲音變得哽咽瞭起來。
“你們覺得,他們賤嗎?”
“賤!”大傢異口同聲,接著相互看瞭幾眼都笑瞭起來。
一個小姐趕忙接著說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些個人,進門的時候一個個人模狗樣,脫瞭衣服上瞭床比誰都賤,怎麼下流怎麼來,有好些還喜歡幹惡心變態的事情……”小姐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就是就是……”大傢紛紛把平時經歷的事情向柳玉一一闡述,休閑屋難得有這樣熱鬧祥和的景象。
“你們對男人是什麼看法?”
“這個……”大傢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如果給你們一個男人當你們的畜生,任由你們欺負,你們打算怎麼做?”
“啊……”現場頓時安靜瞭下來,大傢都不明白柳玉的意思。
“夫人……”沉默片刻,一個年輕妓女小聲說道,“向我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遇到這事呢?”
“如果真有這種人,你們會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
“呵!跟我來吧!”柳玉看瞭下時間,起身領著小姐們進瞭裡屋,往剛剛清理出來的地下室走去。當所有小姐被帶到地下室集中的時候,那座上午剛剛被安置在那裡的大鐵籠子裡此刻正關著一個男人。男人身體消瘦、神情恍惚,嘴角垂著口水,渾身散發著惡臭,趴在籠子裡看著面前的一群人隻知“呵呵”傻笑,看不到半點正常人的樣子。
“這誰啊……”
“這人是傻子吧……”
“誰啊這是……”
“難不成這人以後就在這……”
“哎呀好惡心啊……”
看到男人地下室頓時像是炸開瞭鍋,小姐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不知夫人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她們也都知道夫人神通廣大,但還是沒想到夫人竟弄來這麼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
“夫人,他是……”一個小姐終於抵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壯著膽子上前問道。
柳玉沒有回答,看著籠子裡如行屍走肉般的夏永哲她感到很滿意。郭承燕她們做得很好,才短短半年夏含章便已經便徹底改造成瞭這個樣子。當然,這也與那些毒品的藥力作用是分不開的。
從現在起,這個下賤的東西就要開始在這裡過一種全新的生活。
“姑娘們!”柳玉開口平息瞭現場小姐們的熙攘之聲,“我知道你們平時工作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心裡厭煩那些臭男人可每天還得對他們低三下四笑臉相迎。你們討厭男人,厭惡男人,科室因為生活所迫卻又必須要那麼做。想到什麼卻不能做什麼這樣會讓人很痛苦,你們都是我的好姐妹,所以今天我送你們一件禮物,就是籠子裡的這個東西。”
“從今天起,它就完完全全隻屬於你們。你們可以當它是任何東西,當作豬、當作狗,當什麼都行,唯獨不要把它當做是人,它就住在這裡,任由你們處置。不過,這個東西有一個特殊的愛好……”
“特殊的愛好?”妓女們不解的問。
“是的,它喜歡吃屎,喜歡吃女人的屎,所以你們可以把它當做是你們的廁所,大傢有大小便盡可以好好滿足它。”
“夫人……這……太惡心瞭……”
“惡心嗎?全世界還有什麼比男人更惡心的。你想想,他們天生就應該這樣,跪在我們腳下給我們當牛做馬。現在我把這個機會送給你們,你們應該好好珍惜,好好享受。不要害怕,我想,很快你們都會喜歡上這種感覺的。”聽到柳玉這番描述,妓女們相互看瞭幾眼又都紛紛把目光註視在眼前的的這個男人身上,這對她們來說太不可思議,長期以來她們的的生活內容就是想盡辦法用自己的肉體讓男人開心以換來鈔票。雖然多少次她們也曾幻想著男人們想自己平時那樣討好自己、伺候自己,但那都隻是一種隱藏在內心的渴望。她們都是受過傷的女人,命運的不公和生活的境遇迫使她們對現實低下瞭頭,為瞭生存放棄瞭自尊。但此時,眼前的這一切給瞭她們深深的震撼,沒有人無法不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極大的興趣,但卻都不約而同將這種感覺埋藏在心裡,都選擇瞭緘口不語。
“呵呵!”柳玉笑瞭一聲,她很明白姑娘們在想什麼,她知道這需要時間,眼前的這幾個姑娘在不久的將來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幹將,玫瑰休閑屋是她生命中的一塊寶地。
“我唯獨的要求是,不要弄死它。每隔幾天我都會派人過來給它做檢查。此外,這是我們送給你們的禮物,不要向外透露關於它的任何消息。如果任何人透露出去半點消息……記住,我有能力把它變成這樣,自然也有能你把你們變成這樣……”此話一出,柳玉的眼神讓大傢不寒而栗。
“好瞭,禮物我已經送給你們,大傢好好享受,祝姑娘們玩得開心、玩得愉快!”夜深人靜之時,躺在床上的夏含章閉著雙眼,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
“最近感覺怎麼樣?”夏含章沒有理會,依舊隻是靜靜地躺著,柳玉知道他並沒有睡著。
“這是剛弄好的藥,趁熱喝瞭吧!”柳玉在床邊桌子上放瞭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湯藥成黑濁色,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尿騷味。問到這股味道夏含章開始有瞭反應,睜開凹陷的雙眼,伸出瞭顫巍巍的手捧起瓷碗連忙送到瞭嘴邊,一仰頭如饑似渴般一飲而盡,最終連碗底留下的一層細微藥渣也舔得幹幹凈凈。
“這是公司送來的文件,你看下,若沒問題就簽瞭吧。”柳玉遞去一份文件,夏含章接過看也沒看,提筆在紙上顫悠悠地簽下瞭自己的名字遞回給瞭柳玉。
“這個是在車禍現場找到的,據說是能找到的永哲留下的唯一遺物瞭。”柳玉輕輕在夏含章枕邊放瞭一樣東西,“之前你身體不好,我想現在是該拿給你瞭……”
“……永哲……”夏含章伸出顫悠悠的手取過瞭那樣東西,那是一個由小袋子裝著的幾顆被大火烤焦的念珠。手心緊緊捏著念珠夏含章頓時悲起心頭,壓抑許久的情緒猛然失控,一時間老淚縱橫放聲大哭。
“人死不能復生,不管怎樣身體要緊,好好養病,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小嫣和小明還需要你!”
“小嫣……小明……”聽到這兩個名字夏含章總算稍緩情緒,微微側過頭來用悲傷的眼神盯著柳玉——他們是夏含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安慰,“很久沒看見他們瞭……”
“他們很好,不用擔心,等你病好瞭自然就會看到。聽說你讓人送小明去幼兒園?”夏含章沒有說話。
“不要再去瞭,小明還小,沒有父母照顧我怕別人會欺負他,就留在傢裡好瞭!”柳玉冷冷地看著夏含章,說完端起瓷碗轉身便要離開。
“我……求求你……”開門跨出房門之際,身後的夏含章突然說道。
“求我什麼?”
“照顧好兩個孩子,不要讓他們走我的老路……”夏含章看著柳玉背影的眼神中帶著悲憫、帶著乞求,更帶著無奈“讓他們健健康康地長大,以後……我的財產會有你的一份……”
“我會的……”柳玉沒有回頭,輕輕關上瞭房門。
她沒有註意到,夏含章佈滿皺紋的眼角流下瞭兩行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