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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潰

  大業八年,秋,八月,初四,雨昨天沒有寫,因為昨天一直在趕路。開始我還以為尹和靜是扒瞎呢,這一上路才發現她好象真的是知道路的。不過那路……嗨~那簡直就不是路,我這一天砍倒的樹和劈的荊棘比我這輩子一共弄的劈柴還要多,我們不是工兵,是野戰騎兵,這樣煩勞的修路工作幹得簡直都要發瘋瞭!總算是向著西北的方向前進的,因為我們留瞭標記,所以知道沒有走回頭路,而且在一處山梁上,我終於找到瞭我熟悉的太陽,辨明瞭方向。

  看來走出這林子是有希望瞭,我和趙書瞬就是有點擔心出瞭林子之後要面對的是什麼。就這事兒,我和趙書瞬、舒無傷在吃飯的時候研究瞭一下,覺得首要的是出林子,其他的就見機行事。

  舒無傷的傷比想象的恢復得快得多,他已經可以勉強地騎馬瞭,不用再由人攙扶。趙書瞬說這是上乘內功的效果。

  去他媽的上乘內功!我懷疑趙書瞬教我的也是哪門子上乘內功,讓我搞全音順的時候都快沒感覺瞭,就想著趕緊弄完,然後去享受那種精氣在經脈中遊走的快感。我懷疑修煉上乘內功的人有可能喜歡玩內息勝過玩女人。不過精神頭的確是強瞭不少,砍樹也不大費勁瞭。

  由於尹和靜要引路,所以一到休息的時候,全音順就是大夥的泄欲工具,她的神智有點不大清楚瞭。其他的戰俘已經殺瞭,問不出什麼東西,還要累贅,於是就砍瞭他們的頭。

  大傢一邊趕路,一邊學高麗話,氣氛挺熱鬧的,沒有因為枯燥的行軍而士氣低沉。

  宮烈他們也沒挑刺兒。嘿嘿~現在我煩宮烈比煩林相沿還要煩。林相沿也知道我煩他,就也不主動過來說話。不過宮烈總往我身邊黏糊,讓我難受。這樣子總得出事兒。

  今天,我們翻過瞭一個挺險的山,損失瞭四匹馬。下到半山腰的時候就他媽的開始下雨瞭。

  這雨開始還不怎麼樣,就是被山風吹著斜斜地兜過來,不大舒服。後來就厲害瞭……

  ***    ***    ***    ***

  “這他媽的雨下的,還讓不讓人活瞭!”

  元沖光著屁股跑到樹蔭的外面,張牙舞爪地沖著昏暗的天怪叫著。

  這不是元沖一定要顯示他那搓衣板一樣的骨感和挺大的雞巴才光屁股的。從下雨開始,我們就把衣服都給傷員捂上瞭,大傢就都隻穿著靴子,樣子挺怪的。

  傷員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舒無傷在好轉,但童九和其他幾個傢夥好象都在惡化,還有兩個在發燒,隻能馱在馬上,走山路的時候,就隻好背或者抬。李見司找我談瞭一次,建議我放棄傷員。我沒幹,因為我們虎賁軍從來也沒放棄過傷員,這是恩帥定的規矩。不過的確是挺累贅的。

  “你他媽的不要命瞭!”

  我竄出去,薅著元沖的頭發把他拽瞭回來,“讓雷劈死你。”

  “還沒被劈死,我就要被憋悶死瞭!”

  他說的有理,這麼陰忽忽的,到處都是濕的,情緒的確是低落的很。而且火也點不起來,連口熱乎的飯都吃不上,隻好用一些炒米和熟肉充饑。真的得感謝趙書瞬想的仔細,在出發前就讓火頭軍準備瞭,要不然,就得餓肚子瞭。

  “我還憋悶呢!”

  我伸手給瞭元沖一個腦勺,覺得痛快瞭點。

  “在玉門關時候整天盼著下雨,這回好,不用盼瞭。可也真他媽的煩人。”

  高積久咧著嘴,抬頭看著漫天的雨鏈,發愁。

  樹叢嘩啦啦響起來,接著,去探路的趙書瞬和王韜養就鬼魂一樣鉆瞭出來。

  不是說他們真的就變成鬼魂瞭,而是他們的神氣陰沉得比這天還要陰。

  “怎麼個意思?”

  我們湊瞭過去。

  “我操他媽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王韜養突然破口大罵起來。

  “我尻!這是跟誰呀?”

  季四天馬上就義憤填膺。

  趙書瞬緩瞭口氣,示意大傢不要鬧。他的目光在人群裡找瞭一下,最後落在靠在一旁樹邊的尹和靜和全音順的身上。然後,趙書瞬抽出瞭腰刀,分開人群走瞭過去。

  “現在,你的目的達到瞭,啊~”趙書瞬很平靜地看著尹和靜,伸手撫摸著那張清秀但憔悴的臉頰。

  尹和靜愣瞭一下,然後笑瞭,一反這段時間的溫順。

  旁邊的全音順被嚇得尖叫瞭起來,驚慌想要地躲開,因為她在趙書瞬的眼裡看到瞭那天他殺金文順英時的殺氣,好象也看到瞭金文順英那流出來的腸子。

  趙書瞬眼睛不眨地註視著尹和靜,反手一揮,刀光一閃。

  全音順的身子劇烈地震動瞭一下,雙手捂住瞭脖子,眼睛和嘴張到瞭最大,恐懼、絕望,但沒有聲音,她的指縫裡開始溢出殷紅的血,直挺挺地向後倒瞭下去,然後抽搐……

  “也殺瞭我吧。”

  尹和靜看也沒看全音順,她很平靜地說著,很平靜地回視著趙書瞬那變得可怕的眼睛,把下頜向上抬瞭一點,讓脖子露出來。

  “不會殺你的,要讓你生不如死!”

  趙書瞬把沒有沾一點血跡的腰刀合瞭起來,伸手在尹和靜的肋下點瞭一下。

  “是不是前面有大隊的高麗軍?”

  舒無傷很平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似乎一切早在料中。

  “大傢就地休息。長弓,舒無傷,咱們到那邊商量一下對策吧。”

  趙書瞬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還不停地踱步。舒無傷就坐在相對幹爽地方,蜷縮著身子,看著趙書瞬來回地踱。我沒有怎麼太焦慮,畢竟這在尹和靜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她是在搞鬼瞭,現在焦慮也沒用。我就是想知道情況。

  “我說,你走來走去的,走得人頭都暈瞭。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呀?”

  趙書瞬深深地吸瞭口氣,抬頭望向一片墨綠的山,伸手指瞭一下那兩座隻能算是小丘的山之間,“看見那山瞭麼?就在那兩山之間駐紮著至少兩營高麗軍,大概有兩千多人。尹和靜是想把我們引到那兒去的。”

  “呀喝!一個要打四十個,這恐怕不那麼好玩。”

  “幹嘛要打過去?咱們穿的不是高麗兵的軍裝嘛,溜達過去不就得瞭?”舒無傷滿不在乎地說。

  “關鍵的關鍵是,這兩營就是九尾騎兵的部隊,恐怕不那麼好懵過去。”

  “他們在這兒幹嘛?難道是專門來收拾我們這幾十個人的?”

  “不知道,但紮瞭營,不象是臨時宿營的樣子。”

  “要不咱倆再摸過去看看得瞭,就這麼想,能想出個鳥來呀!”

  “行。舒無傷,我們去探營,這裡的事情就由你和高大哥做主,遇到什麼情況可一定要小心從事,要退避的話,也要給我們留下一些標記…畢竟是太近瞭,我擔心會有高麗軍的哨探什麼的在這一帶巡查。”

  多虧瞭這大雨瞭,想必高麗兵也挺難受的,就放松瞭巡視。我和趙書瞬沒有絲毫障礙地摸上瞭位於左邊的小丘。小丘上有一個臨時搭建在兩株大樹間的瞭望哨,藏得很隱秘。不過依然可以看到縮在木樓裡的兩個觀察兵,的確是九尾騎兵的號坎。向右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同樣的一個瞭望哨木樓,兩個觀察兵正在聊天。

  “有把握嘛?”

  趙書瞬看到我的手搭上瞭長弓,明白瞭意思。

  “看樣子有五百步,風也不是太大,估計沒問題。我這弓可以七百步殺人,就把大雨抵消瞭。”

  我覺得有點擔心的是我目測是不是準,因為現在天又暗瞭,多少是有點模糊。

  “總有六百步……嗨~要不,我摸過去,咱們分頭幹得瞭。”

  “那不是耽誤工夫麼?”

  “別動!”

  趙書瞬突然把我按在泥水裡。然後就聽到梯子的“吱呀”聲,兩個觀察兵還說笑著,看來一個下來瞭。

  抬頭的時候,就看見那矮子對著棵大樹在解褲子,還哼著小調。這角度可真好,正好木樓上面的觀察兵看不到。這個機會怎麼能放過呢?我就躥瞭過去,大概他的尿也就撒瞭一半,身子就軟瞭下去。

  趙書瞬見機得快,在我動手的時候,他也跟瞭過來,靜瞭一下就從樹後走瞭出去,還裝著低頭系褲子。木樓上的那個還笑著跟他打趣,他隻哼瞭幾聲,象沒事人一樣溜達過去爬梯子,目光卻一直註視著右丘的那個木樓。

  屍體就象睡著瞭一樣,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瞭什麼。老實不客氣,我就往下扒衣服,順道把他別在腰帶上的令旗和腰牌都摘瞭過來,就是他褲子全尿濕瞭,好象高麗人都愛吃大蒜和大蔥,這臊味可真沖鼻子。

  聽到木樓響瞭一下,知道事兒已經搞定瞭,我就從樹後轉瞭出來,看見趙書瞬正向對面的瞭望哨的觀察兵招手,象模象樣的。

  “虧瞭沒射。你看。”

  趙書瞬伸手向對面一指。

  可不是麼,對面木樓下方也就是二十步的地方有兩座帳篷,正有另一個高麗兵鉆出來,用頭盔接水。

  “你把褲子套上不行呀?”

  趙書瞬白瞭我一眼。

  “他給尿瞭。另外,那短腿的褲子,我怎麼穿呀?”

  我看見癱軟在腳邊的這個觀察兵正沖我轉眼珠,就蹲下身子扒他的褲子,總算是幹的嘛。那觀察兵嚇得直哆嗦。

  “這招挺好的,什麼時候教我得瞭。”

  “行!”

  趙書瞬皺起瞭眉頭,“長弓,你快看!”

  他的聲音居然有點顫。

  “怎麼瞭?”

  我往上提褲子,覺得還行。待我的目光順著趙書瞬的視線看過去的時候,我險些暈倒。

  營寨紮得很象樣,依著山勢,後松前緊,以一個扇面狀展開,防禦重點是對面的兩座孤零零的小山。那兩座小山是這大片山地的延續,控制著山間通過的驛道,雖然不是很險要,但的確是足夠的重要。現在,對我來說就更重要瞭,因為對面的小山的山頭上插著我再熟悉不過的飛虎旗,雖然被雨打濕瞭不再飄揚,但旗都上雕的那個肋生雙翅的猛虎依然栩栩如生。

  “是無忌公子!”

  趙書瞬連忙捂住瞭我的嘴,點瞭下頭,眼睛裡是興奮的光彩,但隨即就暗淡瞭下去。“估計現在無忌公子的處境比咱們還差。”

  的確是夠差的瞭,他想必已經被困在那兩座小山上有段時間瞭,他身邊的人恐怕也沒多少瞭,吃的就更甭提瞭,估計能支撐到現在,也就是飛虎旗的虎威在起作用瞭。

  “我琢磨著咱們把那個哨也給他摸瞭,先在這兩個山頭站腳,再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呢?就這五十三個人,要對付山腳下的大軍,而且是我們一直也沒什麼辦法的九尾騎兵,還真是沒什麼轍。不過摸哨還是很簡單的,雖然那邊山頭上有十個觀察兵,也輕易得很。

  “依山用火,憑水用水,現在是水火都用不上呀!”

  一向從容不迫的舒無傷也皺緊瞭眉頭一個勁用拳頭砸手心,看著就在半裡外的飛虎旗運氣。

  “其實這事兒可簡單瞭。”

  我憋瞭半天想出瞭一個法子,樂瞭。

  “你有什麼辦法?”

  趙書瞬和舒無傷不約而同地抓住瞭我的胳膊。

  “簡單,我記得在馬鞍山我們幹掉突厥塔裡酋長的狼騎兵那次,就是我和石頭先把塔裡酋長給幹掉瞭,然後他們群龍無首,咱們一沖就把他們沖亂套瞭。”

  “刺殺?”

  “就那麼回事兒,這活兒,我最熟瞭,何況現在還穿著高麗兵的號坎,混進去不成問題。”

  “長弓,你的眼睛到瞭晚上就不行,又不會講高麗話,我看……”

  “讓文獻跟我去。”

  趙書瞬和舒無傷對視瞭一下,搖頭。“文獻的膽子恐怕……”

  “嗨~我又不是說就我們倆去。這不是有十二個觀察兵嘛,我就帶著元沖、高積久、王韜養、陳醒這四個武藝最好的,再加上文獻,我們六個過去,說有緊急軍情通報。這腰牌都是現成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能去,這兒怎麼說也得有人主持。舒無傷年紀輕,說話不太算數。”

  舒無傷微微一笑,長眉一揚,“長弓,你說陳醒的武功比我還好麼?”

  “你還傷著呢,不能去。”

  “要是你們帶著一個隋軍的傷員過去,那軍情不是就更緊急瞭麼?我的傷現在也不打緊瞭,動手殺人恐怕還是不行,但這次是鬥智,非鬥勇。老實不客氣地說,您老的腦袋愛沖動,你手下那四員愛將跟你也沒什麼兩樣,恐怕會誤事。而且我也學瞭點高麗話呢。”

  趙書瞬低頭想瞭片刻,點頭,“好,你們就一起去,不過我還是擔心文獻的膽量。”

  暮色沉瞭下來,雨卻越來越大,周遭一片“嘩嘩”聲,連說話聽著都費勁。

  文獻的確是有些緊張,但他比想象的表現得要好一點。“虎君,那高麗主將是叫樸什麼來得?”

  “我尻!叫樸鬥煥,記住瞭……別怕,有我呢!”

  我的眼睛雖然酸溜溜的有點疼,但這黑漆麻烏的,又有大雨,別人恐怕也看不見什麼東西,我的信心就更足瞭。

  “哎!”

  腳底下的碎石子滑得要命,比較起來我們更喜歡那些爛泥,這下坡的也就兩百步山路真是費勁得很呀!

  一隊十人的巡檢稀裡嘩啦地淌瞭過來,也是一副落湯雞的衰樣。不過隊形還著實整齊,精神頭也不差,就是不大睜得開眼睛。為首的大個子扯著脖子喊話。

  文獻的第一句說的挺差勁的,不過就著大雨,對方也沒聽清楚,第二句就是喊瞭。我發現人在喊的時候,甭管多害怕,聲音都挺有氣勢。

  嘰裡咕嚕地喊瞭半天,對方總算弄明白瞭,畢竟是口令是對上瞭,又查瞭腰牌,就放行瞭。封抗收拾俘虜實在是很有一套,得給他記功。

  路上又遇到瞭兩個巡邏小隊,不過問題不大。但到瞭大帳口就被堵住瞭。在這方面,高麗兵的勁頭實在是挺讓人佩服的。這樣的大雨下,大帳口佇立的六個親衛居然紋絲不動,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已經喊瞭幾次瞭,文獻也不緊張瞭,有一種豁出去瞭的氣概,好歹就這一條路瞭,現在就是想跑也跑不瞭瞭。這回他是先開的口,一面遞腰牌,一面解釋來意。

  那親衛轉身進去通報,另有兩個過來檢查俘虜的情況。這我一點也不擔心,工夫是做足瞭的,舒無傷本來就有傷,臉色蒼白,原來那件戰袍也的確是血跡斑斑,再用他可以崩開的程度把他捆得很緊,一切都天衣無縫。

  過瞭一會兒,回報的親衛鉆瞭出來,喊瞭一通話。

  文獻的腦子也靈活瞭許多,背過手來做瞭一個二的手勢。

  我沖元沖一點頭,貓腰就抓起裹著舒無傷的那個麻袋的一頭。

  帳簾一撩,不但是火光刺眼,還有一股濃烈的羊膻味沖鼻子。

  大帳中間,三個彪形大漢都赤著膀子,隻穿著大褲頭,圍坐在一個火爐旁,用鐵釬子穿著大塊羊肉烤著,吃得渾身大汗。旁邊還站瞭兩個手捧酒壇的衛士。

  為首的是一個腦袋長得跟豬頭似的大胡子,滿臉橫肉,剽悍得很,銅鈴一般的大眼睛一逛著實挺慎人的。

  我一看文獻動作就發現我們千般準備、萬般考量之下,終於還是有破綻的。

  因為我們忘瞭詢問高麗兵在見長官的時候是如何行禮的瞭,而且文獻被那大漢的威風一懾,居然就按著我們軍中單腿跪拜的軍禮自然地跪瞭下去。

  那大漢微微遲疑瞭一下,另兩個大漢也轉過瞭臉來。

  機會就是這瞬間,我的手一松,放脫瞭麻袋,左手一送,短刀已經插入瞭引我們進來的那個親衛的軟肋裡。來不及拔刀瞭,我推開文獻,飛身躍瞭過去,飛腳把那個火爐踢向正面的主將,左手已經按上瞭另一個漢子的肩頭,右手則在用最快的速度拔高麗兵那種類似鐵尺的腰刀。終究是不順手,拔得慢瞭一點,那個大漢已經從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醒過來瞭,嗷地一聲想旁滾開瞭。

  不過最基本的目的是達到瞭。迎面的主將雖然很快地用手接住瞭火爐,但沒有接住火,一爐子炭就潑到瞭他肥厚的胸前,他怪叫瞭一聲把火爐扔下,雙手已經被通紅的爐壁揭下瞭一層皮。我身邊的這個大漢正想反抗,我的刀已經拔出來瞭,在第一目標消失的瞬間,劃瞭回來,正好從他咽喉上掠過,他連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不能追擊,要把還沒有明白過來的對手先幹掉,這就是刺客第一擊最基本的素質。我的刀又斜著抹過瞭最近的那個捧著酒壇的親衛……僅僅是眨眼的工夫,幹掉三個,重傷一個,但我的能力在第一擊也隻能這樣瞭。

  元沖慢瞭一點,但看我動手,也就拔刀在手瞭。他瘦,但輕功很差勁,刀上的力道和速度卻極為驚人,他是一刀就把呆立在那兒的另一個親衛連同他手裡的酒壇一起劈成瞭兩半的。刀從那親衛身上離開時,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瞭片刻,酒壇先裂開瞭,嘩啦一下落下……元沖已經撲向從我手下逃脫的那個大漢。

  麻袋在落地的瞬間被撕開瞭,舒無傷身上的傷口迸開瞭,血染戰袍,但他寧定瞭一下,就甩手打出瞭一把短刀,身子也隨著短刀象剛扔下火爐的主將飛瞭過去……

  文獻傻愣愣地忘瞭眨眼,隻覺得眼前的人影晃動、光影不定,耳邊隻亂瞭一下,接著,熱乎乎的大帳裡除瞭羊膻味就是一股沖鼻子的血腥,好象也地面震瞭一下,然後歸於平靜。

  帳簾再開,帶著雨水寒氣的甲士闖瞭進來。我已經抄到瞭帳口,手起刀落就斬飛瞭一顆人頭。第二個甲士在拔刀的同時,嘴張開瞭,雙手不由自主地去捂後腰,慢慢地軟倒下去。

  “我尻!說動手也不打個招呼。”

  陳醒從帳口探出瞭腦袋。

  “讓人看見瞭嗎?”

  “沒有,放心吧。”

  高積久就拖著兩具屍體進來瞭,又踹瞭陳醒一腳,“你個臭小子,傻看什麼呢?外面還一個呢,趕緊拖進來去!”

  被濺瞭滿臉鮮血的文獻這才回過神來,再也堅持不住瞭,兩眼一翻,倒瞭。

  幹凈、麻利、快!

  熱血剛剛沸騰,就必須讓它平息下去,這是行刺成功之後的必備素質,因為要成功地脫身才算一次成功的行刺。恩帥教我刺殺的時候從來就讓我把專諸、荊軻之流作為失敗的典型,他告訴我,成功的刺客是不會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因為他們都悄無聲息地活下來瞭。我希望我是一個成功的刺客,我還沒有失手過,不過這次好險。

  “元沖,你背著舒無傷,高大哥,你背著文獻,王韜養跟我在前面,陳醒殿後,咱們走。”

  “慢著。”

  用那個被扭斷瞭脖子、心窩上中瞭一記飛刀的主將支撐著身體喘氣的舒無傷突然低聲喊瞭一下。

  大傢已經在行動瞭,元沖也已經到瞭舒無傷的身邊。我停下瞭腳步,“有事兒?”

  “長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既然來瞭,就不忙走。反正這麼大的雨可以給我們一夜的時間,咱們好好地琢磨一下該怎麼辦。”

  “別耽誤工夫,元沖,帶著他,走。”

  “長弓,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解瞭這圍!”

  舒無傷加重瞭語氣,用最後的力氣推開瞭元沖。

  “老王,高大哥,你們在帳外頂一下。”

  不能有絲毫的猶豫,我知道舒無傷是有想法,他不幹就不行。“說。”

  舒無傷凝視著我,漸漸移開瞭目光,慢慢地坐下,喘氣。

  “給他收拾一下傷口。”

  我沖元沖擺瞭下手,然後踩著屍體走過去,把腰刀收回刀鞘裡。

  “不要這樣看我,你簡直就是一個妖怪。”

  舒無傷用手捂住眼睛,扭開頭。

  “說。”

  酒壇打碎瞭,但酒還在,雖然沾瞭一些血,但喝在嘴裡那份甘美簡直就要讓我醉瞭。

  “這裡有兵符令箭,長弓,敢不敢就指揮這支高麗兵。”

  舒無傷抬起頭,雙眉一揚,迎上瞭我的目光。

  “哦?你是這麼想的!”

  我覺得震驚。

  舒無傷喘瞭口氣,把短刀從主將的胸口抽出來,輕輕地在創口的位置用刀尖挑,終於挑開瞭一層,然後很仔細地一邊剝,一邊用刀在裡面剔著連接的脂肪…

  他全神貫註地施為著,沒有被那些湧出來的鮮血和裸露出來鮮紅的肌肉以及黃白混雜的脂肪感染,他隻是在做一件事。

  “找沒被砍掉腦袋的剝。”

  我揮瞭揮手,找到自己的短刀,就手就把被我捅死的那個親衛的衣甲往下扒。

  “扒皮呀?”

  元沖齜牙咧嘴地找。被他砍的都沒法弄瞭,不是斜茬兩半瞭,就是沒瞭頭,他得另踅摸。

  王韜養的臉上木然不動,人也不動,突然開口:“如此,將如何?”

  舒無傷停下手裡的活計,靜靜想瞭一下,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王大哥,就麻煩你漏夜往無忌公子那兒走一遭瞭,把這玉佩交到他手中,讓他率部下山投降。就說長弓在此接應,一切勿慮。”

  王韜養遲疑瞭一下,上步接過玉佩,轉身就出瞭大帳。

  “那咱們的人想必也得投降嘍?”

  我笑瞭,大概明白瞭舒無傷的設想。明白是明白瞭,但這樣的東西,我是沒有想過的,也太過冒險瞭,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其實,要是依我的想法,先刺殺主將,然後用疑兵,就算一切順利,能把高麗軍嚇跑,也會留下很多後患,就更不用提遇到高麗軍的頑強抵抗的問題瞭。冒險也值得一冒,如果成功瞭,那……我決定就陪著他冒這一次。

  “那倒不必。讓文獻看看這傢夥是什麼官、叫什麼名字,回頭收拾利落瞭,就由你帶上五十人去圍剿流落山野的隋軍殘部,然後咱們在大營匯合,如何?”

  舒無傷展顏一笑,“當然瞭,要麻煩高大哥先走一趟瞭。”

  清醒過來的文獻看到大帳裡的人都忙著扒人皮,又昏過去。總算大傢都忙,也就沒人打擾他。直到我弄好瞭一個挺完整的臉,用很仔細地打扮一番之後,才把文獻弄瞭起來。

  雨依然象潑下來的一樣,帶著一隊五十人的大帳親衛,我就開進瞭山裡去。

  理由當然是在山地裡發現瞭十幾個隋軍潰兵,前去捉拿。有令箭,又是剛把那些親衛從夢中叫起來,大傢還糊塗著呢,另外加上這臉做的挺好,衣甲又挺合身,所以沒被識破,大傢裝備起來就稀裡糊塗地一腦袋紮進大雨的黑夜中瞭。

  在這裡的確得佩服高麗兵的訓練有素,即便是稀裡糊塗,他們也都在接到軍令後短短的時間裡就裝百整齊,並且出帳列好瞭隊,雖然在雨夜沒法騎馬,他們還是按照固有的五人一組、長刀手在前、兩個長矛手在側、刀手在後、弓箭手在中間的固定出戰隊形編隊,然後非常整齊地開拔瞭。而且在深入到樹林後,遭到猛烈伏擊時,倒下的就倒下,沒有被弓箭射中的馬上就尋找掩蔽物,然後準備反擊,沒有混亂的跡象。要不是我在中間砍殺瞭起來,這五十人還真不大好收拾。

  “你們在搞什麼鬼?這樣實在是太冒險瞭!”

  趙書瞬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臉色不好。

  “幹都幹瞭,就幹好吧。大傢快點扒衣服,換上。受傷的就別換瞭啊,要是能找到咱們自己的號坎,最好是穿原來的……”

  的確是有受傷的,大傢在最後清剿的時候,都沒太註意那些受傷的高麗兵,這造成瞭十三個受傷和一個死亡。

  “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呀?咱們非得潛入高麗軍營裡嘛?咱們在這兒今天殺五十,明天殺五十……”

  林相沿走瞭過來,非常客氣地說。

  “那得殺到什麼時候去呀?咱們混進去,兩天之內,就有個結果。不就是兩千高麗兵嘛。跟我上,準沒錯。”

  我故意提高瞭嗓門,讓每個人都聽見。

  “是啊,咱們跟著虎君走,準沒錯!”

  李見司見機也煽動瞭起來。這老頭很幫忙。

  ***    ***    ***    ***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一隊怎麼看也有點別扭的大帳親衛高麗兵押著十六個隋軍戰俘和一大群戰馬呼呼啦啦地回到瞭軍營。一些早起撒尿的高麗兵揉著惺忪的睡眼不知道怎麼回事。巡邏的士兵早得到瞭號令打開瞭營門。於是這些大帳親衛忙活瞭一氣,就鉆進瞭大帳周圍那五個帳篷裡,而俘虜當然要馬上提審。

  雨是停瞭,天空也終於放晴。藍瓦瓦的天空明麗清新,驕陽升空,還不覺得毒辣,一切都象洗瞭個澡,雖然是秋日,蔥翠的山巒依然絢麗嬌嬈。壓抑的情緒都開朗瞭一些,軍營裡的戰馬似乎也活潑瞭許多。

  高麗軍營裡忙碌瞭起來,剛得到令箭要去圍剿藏匿在森林裡隋軍殘部的仁川營正在集合隊伍,整齊軍械。

  “這是幹嘛去呀?”

  一個高麗軍需官問過來領糧草、箭枝的仁川營協領。

  “說是在老虎林那邊有幾百漢狗,好象特有名的辛世雄就在那兒。”

  “是嗎?”

  “昨天晚上抓到瞭過來探路的漢狗,打出來的消息。他們還在沿路留下標志瞭呢。”

  “那得去多少人呀?聽說辛世雄可不好惹。”

  “辛世雄算什麼?虎翼怎麼樣?右禦衛怎麼樣?不都被咱們打垮瞭嘛?對瞭甭聊天瞭,趕緊給我準備東西,咱們這就開過去一千人,先頭都出發瞭。那林子可大,斷瞭糧,我腦袋就保不住瞭。”

  “一下走一千呀?那得多少東西呀!”

  “就準備十天的口糧和箭枝,馬具、飼料什麼的不用帶。”

  “騎兵不帶馬具……”

  “你也就管軍需,騎馬能鉆那大林子嗎?快點。”

  “得咧!不過你得給我張羅點人手,就我這二十人,也弄不過來呀!”

  ***    ***    ***    ***

  軍需官腰酸腿疼地準備歇一會兒,就看到平城營的協領過來瞭。

  “您有什麼事兒呀?”

  “找你調東西唄。”

  倆人是老鄉,都是平城人,軍需官就不見外,“您讓我喝口水,喘口氣。”

  “軍令如山,耽誤瞭事兒還得瞭?”

  “咱們平城營也要開拔呀?”

  “不是都走,走三百,聽說薩水那邊漢狗的反擊很厲害,大帥下令瞭……”

  “那這虎翼就不打瞭?不是聽說山上至少還有三百多虎翼呢嘛?”

  “團尉說瞭,那些虎翼拖瞭這麼些天,餓也餓殘瞭,咱們用不著這麼多人在這兒釘著,還是前面重要。得瞭,你麻溜的吧。”

  “你們怎麼走呀?”

  “口糧。”

  “挺急呀?”

  “看你說的!我們三百人配六百匹馬,換馬不換人,嚴令瞭一天趕一百三十裡路的。”

  ***    ***    ***    ***

  “快,快……”

  軍需官答對完老鄉,已經是下午未時瞭,午飯還沒吃呢。剛坐下就看到夥夫頭兒晃瞭進來。

  “我說,您也開拔呀?”

  “開拔?去哪兒呀?”

  “不開拔你找我幹什麼?”

  “大事兒唄。虎翼那邊過來人瞭,說長孫無忌要投降。團尉讓我準備四百人的粥。我不找你,找誰呀?”

  “有這事兒?那長孫無忌不是厲害得很嗎?”

  “再厲害也架不住餓肚子呀!鐵打的人餓瞭這許多天,人也完瞭。要不怎麼讓我準備粥呢。一下子就吃飯吃肉,那腸胃就完瞭。”

  “完瞭就完瞭唄,那幫漢狗還那麼嬌貴幹嘛呀?”

  “這你就不知道瞭吧。別看長孫無忌就是一個團尉,那可是漢狗那邊大有來頭的人物。長孫勝聽說過嘛?洛陽長孫傢聽說過嘛?”

  “沒有。”

  “沒有就聽著,那可是大門閥,錢有的是。刨去別的不說,就管長孫傢要贖金也能弄好多金子。咱們這回雖然贏瞭,但也被漢狗糟蹋得夠戧。這樣的人物,都說不能弄死瞭。”

  “你怎麼好象知道的挺多的?”

  “呵呵~我哪兒知道呀,是剛才傳令官跟我說的。本來我也不樂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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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帳裡,本來巨人一般的石虎現在雖然仍然巨,但已經不大象人瞭。他的眼窩扣瞭進去,臉上的肉卻膀瞭起來,身上象充氣瞭似的;左肩的傷口散發著嗆人的惡臭;身上的鎧甲上留著各種兵器經過的痕跡;隻有頭顱依然高昂,眼神依舊高傲,他還保持著虎翼固有的威風。但這威風在看到摘下假臉的我和趙書瞬時,頓時消散瞭。他象一座山一樣倒瞭下去。

  石虎是長孫無忌的親隨鐵衛頭兒,也是一個在戰陣中所向披靡的勇士。他就聽長孫無忌一個人的話,別人都不放在眼裡,哪怕是恩帥他也敢頂,畢竟恩帥曾經是長孫勝的部下。

  他平時很不愛說話,但愛喝酒。於是,他第一佩服的就是包九羊,因為他從來也沒喝得贏比他還矮一點的包九羊;第二聊得來的人,就是我,因為我從十六歲就跟他拼酒拼得旗鼓相當,到現在也沒分出個勝負來。他判斷是不是好漢的標準就一個--能不能喝酒。當然,主公例外,因為長孫傢的人都不能喝酒,但都是瞭不起的英雄好漢。

  我和石虎的交情不能用好來衡量,我們其實在一起的時候除瞭喝酒不怎麼交談,但是……看到他成瞭這樣,我的心就狠狠地酸。這樣的感覺最近總出現,我以前可不這樣。

  “你他媽的醒醒!這麼重,誰扛得動你?”

  我搶過去扶住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肌膚塌瞭進去,還有點燙。“快,給我拿酒來!”

  我沖元沖喊著。發現大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對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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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在趕戲,不色,特此聲明。

  今天除瞭腦袋發木,沒什麼感想,就白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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