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這閑置的西屋本就是個空房擺設,自秋收打短兒睡過一兩次便一直空閑下來。至今,炕上面鋪的仍舊是伏天納涼的蘆葦席子,入冬時曾給大炕過幾次火,結果弄得滿屋子煙,後來又陸續點瞭幾次,幹脆就把灶膛給堵上瞭。此時,炕上堆滿瞭大大小小的盒子,錯非是傢裡人明白那是年節楊剛和陳雲麗捎回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傢劫舍搶來的呢。
“三兒,煙花爆竹都放廂房套間裡瞭。”陳雲麗一邊拉著楊書香的手告他,一邊又召喚柴靈秀:“小妹,媽可能是出介串門瞭,我一個人兒正膩得慌呢!”說話間,娘仨相繼走進堂屋。
看到西屋堆積如山的東西,楊書香嚯瞭一聲。年節往傢拿的東西是越來越多,就溜達過去,拿起這個看看擺弄那個瞧瞧。
“香兒!”楊書香正翻騰著,就聽媽叫瞭他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見媽媽微微撅起嘴來,眼波流轉時似嗔似怪,楊書香就笑著沖她吐瞭吐舌頭。
“把商店搬傢來瞭。”站在西屋門外看著琳瑯滿目的東西,柴靈秀捂住嘴巴輕笑瞭一聲。
“東院那邊弄介瞭,我尋思這邊用度更大就多留一些。”陳雲麗挽住瞭柴靈秀的手。
“他爺在傢呢?”聽到東屋有人言語,柴靈秀努瞭努嘴,問陳雲麗。陳雲麗點瞭點頭。柴靈秀忙走過去,撩開門簾。見趙永安也在自己傢裡,一並打過招呼。聽媽媽叫瞭聲“永安叔”,楊書香猛地把目光瞅瞭過去。湊來楊書香是知道趙永安時長跑過來跟爺爺一道喝茶的,卻在得知趙永安的為人後,警惕時心裡膈應起來:你媽的,還敢舔著個屄臉跑我傢來?隔著門喊瞭句“爺”就把趙永安給甩瞭。
“咋不跟你老爺打招呼?”柴靈秀朝身後笑瞭一聲。走進堂屋楊書香一抹嘴角,哼哼哈哈:“哎呦,老爺多咱過來的?前兩天聽說你上火瞭,那嘴好瞭沒?”別人不知楊書香話裡的意思,趙永安可是心知肚明。他一邊笑,一邊點頭:“老爺沒事瞭……”
“真沒事瞭?”隨著陳雲麗和柴靈秀走進屋,楊書香陰陽怪氣地湊瞭過去:“要不要我給看看。”揚起左手來。趙永安下意識挪瞭挪屁股,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生怕這混小子不管不顧給自己來個嘴巴,他可是見識過楊書香翻臉時的樣子。
楊書香扭頭沖著一旁的楊庭松笑瞭笑:“爺您沒看書?”繼而把手一收,用大拇指劃拉幾下眉毛,沖那趙永安嘻嘻哈哈:“好瞭就行啊,這眼瞅著也該過年瞭,別到時吃不著好東西。”他這一說,屋子裡的人都笑瞭。
“楊哥,楊哥……”喊聲嚷嚷到院子裡,隨著腳步的臨近,傳到屋內。一聽那聲音就知道是煥章在叫,楊書香剛要抬屁股走出介,趙永安就站瞭起來。他沖楊庭松念叨:“老哥哥,那我就不待著瞭,傢走看看介,興許伯起該回來瞭。”
“再待會兒。我們老大和老二不跟著一塊走的嗎。”楊庭松挽留著。
二老這對話聲音立時引來楊書香的註意。他心說趙永安急著回介幹嘛,欺負琴娘介?朝著柴靈秀言語道:“媽,我玩介瞭。”溜溜達達走在頭裡。到瞭堂屋,趙煥章和趙保國跑著就沖瞭進來:“楊剛楊哥……”
“拿的是啥玩意?”看煥章手裡提溜著個纏著佈頭的鐵桶子,楊書香伸手一卜楞,要瞭過來。趙煥章見自己爺爺在這,叫瞭一聲,然後一摟保國脖子,解釋道:“保國看咱們回來,回傢拿的。”
“這不炮筒子嗎!”看瞭幾眼這半米多長、比一塊錢鋼鏰粗兩圈的傢夥,上面用一層帆佈包著外皮,楊書香心說還夠仔細的,就用手反復顛瞭顛——傢夥事趁手方便,玩完瞭還不占地界兒。保國嘿嘿一笑:“前兩天讓我爸從鐵廠踅摸來的,我說是楊哥你要的,不然他不給我弄。”
“你小子還真會往我身上推,到時候我就告你爸我什麼都不知道。”卜楞著保國的腦袋,楊書香呵呵直笑。回頭掃瞭眼趙永安,眼珠子一錯,回轉過身楊書香呼喚起保國和煥章:“走,帶著二踢腳咱出介打喜鵲窩介!”他這一招呼,陳雲麗和柴靈秀從裡屋呼喚道:“放炮可小心點。”楊書香言語瞭一聲,拉著保國和煥章往外就走。
“楊大爺這得拿回來多少啊?都下不去腳瞭。”沖進東廂房,煥章和保國倆眼瞪得賊亮,見套間的床上和地上擺得滿滿騰騰,別的不說,光是盛煙花爆竹的口袋就不下十個,羨慕得沒法。
“回頭我勻給你們!”這麼多炮,比去年拿回來的還要多,楊書香心裡也美,就卜楞起腦袋來回踅摸,忽地從床鋪上看到瞭月份牌,夠著身子拾起瞭一卷。打開一看,上面是穿著三點式的女人。這時,煥章湊瞭過來:“我肏,光屁股的。”一嚷嚷,保國的註意力也給吸引過來。見上面標記著“大和”,楊書香呵呵笑道:“小鬼子的。”趕忙卷起來,轟著保國又撿起瞭另外一個:“去去去,小肖孩看啥看?外面等著介!”保國撇著嘴:“切,不就光屁股的嗎,我又不是沒看過。”心思在那炮上,扭頭繼續翻騰起炮口袋。
除瞭小日本的,掛歷上還有人高馬大的西洋妞,一個個的油光水滑、風騷百媚。沒工夫細看這大堆東西,下意識之間楊書香就掃瞭一眼墻南頭的書匣子,趙煥章卻嘀嘀咕咕從那不知叨咕什麼。
出瞭門,讓保國去外面等著,趙煥章一卜楞楊書香的胳膊,趁機跟他言語瞭起來:“我說楊哥,咱班那麼多女生,你咋就不開竅呢?你是不知肏女人有多爽,你要知道……”在陸傢營的那幾天,煥章可是嘗到瞭甜頭,周六那天明著是答應瞭跟自己母親一道去夢莊,實際半道就跑去小王莊找吳鴻玉瞭,若非是快過年瞭,他真就想一直在姥傢住著得瞭。
“有多爽?還我開竅~我快踢你瞭我。”楊書香嘴上說卻把身子閃到一旁。煥章這廝就是個下流坯,最近添毛病瞭,甭看他手裡提溜著二踢腳,背不住就把手掏過來弄自己一傢夥。
“楊哥你躲啥?”趙煥章嘿嘿笑著,搶步湊到楊書香跟前鬼鬼祟祟地說:“內咂兒那叫一個瓷實,不是吹牛逼,真的,可比咱村針織廠那些老娘們的咂兒挺頭多瞭。”一邊說一邊比劃。
楊書香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趙煥章:“你咋知道不如……有多挺頭?”聽楊哥這樣問,煥章吧唧著嘴琢磨瞭一下,嘿笑道:“我就打個比方說啊,你看我媽瞭嗎,內咂兒就有點嘟嚕(下垂),別看我沒摸過,我覺著沒有咱女同學的瓷實。”說完,他看楊哥一臉的迷瞪,忙饒瞭一句:“我可不是說你摸咂兒的事兒,我就覺著你不是愛摸……”說得楊書香臉都紅瞭,不等兄弟把話說完,半截腰一攔:“我什麼時候愛摸咂兒瞭?你看的時候那是哪年的事兒?”
趙煥章蔫溜溜笑著,忙解釋:“甭管哪年看的吧,楊哥我沒說你摸咂兒不好,這不跟你說正事呢嗎!放著河水不洗船,人傢樂意,還巴不得讓咱們摸呢!”停頓少許,立馬又說:“不是我說,就王宏那點屁心思,看化學老師也就罷瞭,成天還雞巴盯著針織廠的老娘們看,肏,粗俗!”
“粗俗?我看你是受病瞭!”楊書香一翻白眼,抬腿就走,再說下介指不定煥章又要說什麼呢。
“楊哥你真是根木頭,咋就想不明白呢!”合著解釋瞭半天白費勁瞭。煥章尾隨在後,一把拉住瞭楊書香的胳膊:“許加剛內屄都摸過他們班的女的,咱又不比他差……”提到許加剛,煥章臉上除瞭鄙夷,難免還夾雜著一臉嘚瑟:“你瞅狗籃子內揍性,成天紮大鵬他們傢。一句整齊話不會說,牌也打不好,連大鵬都憋不住開始罵他瞭,”似乎是因為小樹林打出瞭氣勢,終於揚眉吐氣瞭:“屄養的要不是叫咱們給打服瞭,會花錢?會出這個血?肏,一瞅屄養的像狗似的跟在咱們屁股後頭,我心裡就痛快!”
“提內垃圾幹嘛?內就一小人!”看煥章得意起來的樣子楊書香搖瞭搖頭。那幾天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後院姥傢,除瞭幫忙擦瞭擦玻璃,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用在寫寒假作業上瞭。周六上午表嫂帶著許小鶯,攛掇大夥一道去夢莊洗澡燙頭,琴娘那邊帶著馬濤也過來瞭,因才剛理的發,楊書香就沒跟著。
“不是提他不提他的事兒,你不也看見瞭嗎,周五內天他就上趕著跟咱們玩,又沒求著他,死乞白賴晚上又找咱們玩牌,轉天還一個勁兒說請我吃飯,我都沒撣他。我就說連內垃圾屄都摸過女同學,憑啥你就不……”
“我就咋瞭?憑以後,你甭抄我作業。”這句話就給煥章堵瞭過去。
“別介楊哥,到時我媽知道瞭準又該翻翻我瞭,你也知道,我是越來越煩她的碎嘴嘮叨。”胳膊肘夾著那兩捆二踢腳,煥章幹脆摟住瞭楊書香的肩膀。
楊書香錘瞭煥章一撇子:“翻翻你還不進味兒呢!沒事兒在傢多陪陪她,成天凈胡琢磨管個雞巴用!”
“這不陪著呢嗎!”煥章一呲牙,一臉的嘻嘻哈哈:“在姥傢不天天陪嗎!”
“內天馬濤跟我琴娘泡澡去瞭,你半道上跑哪介瞭?”不等煥章言語,楊書香對著煥章的下體就是一掏:“以為我不知道,臭小子!我看你是陪小玉介瞭吧!”
“哎呦楊哥……馬濤內叛徒……”
“你就不叛徒?走吧,別讓保國等膩歪瞭!”
到瞭西場,瞅見趙永安站在坡下施施溜溜的樣兒,楊書香心合計,這屄又惦著幹嘛?嘴裡自言自語:“這幾捆夠嗎?”從那反復嘀咕瞭好幾遍,把煥章和保國的註意力吸引過來後,楊書香伸手一指北頭舊河那邊,告訴他哥倆:“要不你們先過介,我再進屋拿捆二踢腳。”
“那楊哥你可快點。”
支走那哥倆,見他們一溜煙跑去北頭,楊書香往坡上一蹲,嘿嘿笑著把矛頭指向瞭趙永安:“我說咱就甭拐彎抹角瞭,有啥話你就明說!”
趙永安見楊書香擺出瞭架門,左近又沒人,鼓秋個來回就湊瞭過去,站在坡下幹笑道:“香兒,那事兒你沒……”
楊書香楞瞪起眼珠子,伸手指向趙永安:“那雞巴事兒你以後給我少幹,還有,甭什麼事兒都攔著我琴娘不讓她做,我還告你,以為算計瞭我我就怕你啦,肏,大不瞭咱就魚死網破。”
趙永安預想到楊書香會急,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兒不太幹凈,但聽他口氣不像是把事兒嚷嚷出介的樣兒,為瞭落實情況,隻能陪著笑臉低三下四去說:“是老爺昏瞭頭,可不敢再幹瞭……沖著你趙大的面子、跟煥章的交情,老爺啥也不給你抖落。”
“抖落?你給我玩蛋介吧!媽個屄的欺負我琴娘一溜夠,信不信我弄死你屄養的!”觸瞭底線,楊書香的混勁兒就上來瞭,站起身子就要抽趙永安。
“你小聲點……”趙永安連忙稍後。他心裡怕的是楊剛,湊來也知道鬧大瞭對誰都不好,就苦拉著臉央求:“老爺都快六十瞭,難不成你還讓老爺給你下跪?”
“走,你給我走。”壓抑著心裡的沖動喊瞭一聲,楊書香掏出煙,沖趙永安一立眼珠子,把手戳瞭過去:“再要是讓我知道你禍禍琴娘,提誰也不管用!”懶得看趙永安,見他知趣蔫溜溜地走瞭,朝著他背後啐瞭一口: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嘬瞭兩口煙,聽到北頭咚咚咚響起瞭炮聲,把煙丟在瞭坡下,沖進瞭後院。
看著堆放在床鋪上的掛歷,楊書香又抹瞪起大眼珠子瞅瞭瞅南墻的書匣子,就搖瞭搖頭。撩開掛歷看瞭看下面。這掛歷和法治文學是挨在一塊的,看來明年這套間裡又不知會多出多少箱“書”瞭。楊書香有些戚戚,忽地笑起來,心說我是不是也受病瞭?到院子裡掃瞭一眼東屋,媽和娘娘坐在炕裡頭正不知說著啥呢,見她們臉上帶笑,楊書香提溜著二踢腳徑直奔瞭出去,心也豁然多瞭。這豁然的心情在經過趙伯起傢時,稍稍繞瞭一個圈,就把它傳遞給瞭馬秀琴。
“可不許那麼大膽兒,拿著二踢腳放!”琴娘囑托的聲音響在耳邊,手就給她拉住瞭:“你等琴娘把項鏈戴上。”
馬秀琴急匆匆地把桌子上的花瓶扣過來,倒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紙包。雞心領的毛衣在馬秀琴蒲白的胸脯上敞開一三角區,她當著楊書香的面把金項鏈戴在瞭自己的脖子上,心形的墜兒亮閃閃地懸在乳溝上,讓那肉皮兒看起來都顯得更白瞭。
“好看!”本來楊書香不想再糾纏琴娘瞭,卻不由得在她戴上項鏈之後,對著她胸脯多看瞭兩眼:“琴娘你真洋氣!我趙大給買的吧,真會挑,戴上之後顯得你心口上的咂兒倍兒大!”
“琴娘沒給你買著絲襪……”看到楊書香眼睛裡閃現出的光芒,因沒能實現他的願望,馬秀琴的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你可別把內個當回事……”楊書香卜楞起腦袋,仍舊把目光盯向瞭琴娘的奶子上。
見楊書香一臉欣喜,馬秀琴就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子上:“那琴娘把耳環也戴上,你再給看看。”
楊書香輕輕搖瞭搖頭,把手摟在她的腰上:“琴娘你人好心也好,都在兒心裡裝著呢。”抱住瞭她的身子,把眼睛一閉,對著她的脖頸聞來聞去:“剛才我嚇唬趙永安來,以後但凡他要是再敢對你指手畫腳,你就告我。”
女人的體香熟悉而又溫暖,禁不住讓人流連忘返沉醉其中,哪怕心裡已經做出瞭瞭斷的決定,仍免不瞭被女人身體散發出的母性味道召喚出生理欲望,情不自禁道出男兒的心聲:“琴娘,你身上的味兒真好聞……聞著聞著我就起性瞭……”那是女人不經修飾下的天然體香,最是十六七歲半大夥子難以把持的,尤其對於一個初嘗女人甜頭的二八孩子,情由心生,向她表達出來:“琴娘,兒想肏你……還想抱著你的身子給你高潮。”手自然而然探到馬秀琴的衣服裡,順著熱乎乎的肚皮摸到瞭她的奶子上。
往楊書香的懷裡擁瞭擁,馬秀琴也把手摟在瞭他的腰上。她一邊喘息,一邊輕喃:“琴娘知道憋壞你瞭,咱娘倆去廂房吧。”楊書香沒接茬,仍舊伏在她的脖頸間嗅來嗅去,回味著獨屬於琴娘才有的味道。
“琴娘這幾天也沒怎麼看見你人。”馬秀琴被楊書香嗅得臉上飄起瞭紅暈,心如鹿撞,撲騰騰的奶頭都給摸硬瞭。陸傢營那幾天她倒是經常往返於沈怡傢裡,真如她說的那樣,除瞭大鵬和許加剛,她攏共也沒見著楊書香幾次面兒。
“我在我姥傢那院寫寒假作業呢。”楊書香閉著眼說,卜楞著腦袋仍舊在聞著馬秀琴,還用嘴叼住她的耳垂吮來吮去。
馬秀琴也把眼閉上瞭,並且微微揚起瞭脖子。她任由楊書香對著自己的身體嗅來嗅去,把手伸到他的下面摸瞭摸,硬邦邦的,就小聲念叨起來:“狗雞這硬!去廂房琴娘把身子給你。”
“琴娘啊……”滾動的喉嚨蕩漾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波動,在琴娘身體上感知過的那難以言表的愉悅讓楊書香幾乎快把持不住心裡的欲望,就差按住她的身子去肏她瞭。
聽到呼喚,馬秀琴把眼睜開。看孩子閉著眼不停地哼哼著,她臉現柔情,胡擼著他的腦袋,說:“琴娘在這呢,憋壞瞭吧,跟琴娘走,去廂房琴娘給你解饞。”
“煥章還在北頭等著我呢!”兒女情長面前,楊書香猶豫起來。實話實說,他真想再搞一次:“我怕對不住煥章……”抬起頭,楊書香抽出手來摟住馬秀琴的脖子。
“琴娘不跟你說瞭嗎,你做你的,琴娘樂意讓你搞。”馬秀琴喘息著,微微顫著身子。
“我跟煥章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琴娘,媽……”在這長籲的喘息聲中,馬秀琴的身子頓住瞭。楊書香捧住瞭她的臉,在她溫純的註視下對著那張熟悉的嘴親瞭過去。娘倆舌頭交纏在一起,在微不可聞的炮聲中,很快就傳出瞭吧嗒吧嗒聲。
炸雷一響,黑煙滾滾,樹枝子都顫瞭起來。趙煥章扛著“炮筒子”已經打瞭十多發炮彈瞭,那樣子頗有些電影“閃電行動”裡的方永平的樣子。就看他大喊道:“還是這他媽過癮。”樹杈搖擺,上面的喜鵲窩倒是給轟爛瞭,雖沒見著活物件,不過卻非常興奮。保國戳在一邊哈著氣,不敢摸炮筒子卻想到瞭楊哥的鏈子把兒。看到楊書香打遠處跑過來,跳著腳喊:“楊哥,放完咱回介拿鏈子把兒啊!”
“還鏈子把兒呢?再把你崩著!”楊書香湊到近旁一邊逗著保國,一邊從趙煥章的手裡接過“火箭筒”。他同樣精神抖擻,把炮筒子扛在肩上,二踢腳的信子一揪,提前對準炮口點著瞭就碓瞭進去。咚的一聲,炮筒子口打出瞭亮火,炮彈便飛瞭出去,硝煙滾滾之下,一陣嘩啦啦亂響,那股沖勁兒都能把天炸出個窟窿來。
圍著楊趙二人轉悠,保國搓著手,躍躍欲試:“年後咱跟隔河的開戰,這傢夥絕對能把它們壓制住!” 楊書香把點著的煙交給煥章,示意讓他種火填彈,把臉朝著保國一扭:“壓你個屁!哥說的‘寸鐵不指人’就餑餑吃啦?告你,炮這玩意也不能隨便對著人比劃!”
煥章把煙一叼,指著保國說道:“聽見沒?炮可不能對著人瞎比劃!”把二踢腳一點,拍著二踢腳的腦袋把它碓進炮筒子裡。保國歪著腦袋,呲呲直笑:“煥章哥,那你這幾天有沒有用炮崩人?”咚的一聲,嚇瞭他一跳。看著楊哥沒事人似的,保國嘿嘿嘿地告訴趙煥章:“上禮拜四內天,楊哥在南坑上沒把狗蛋內屄肏的摔死。”
煥章從地上拾起來一個二踢腳,一邊揪著信子,一邊問:“是嗎楊哥?”楊書香從煥章手裡搶過香煙,嘬瞭一口又遞過去:“甭聽保國胡咧咧!”保國揣著手,跺著腳:“楊哥,除瞭你我也就跟煥章哥說這麼一句。”
年齡的成長加上心態上的轉變,煥章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被鐵蛋揉捏的孩子瞭,聽聞保國說起楊哥摔鐵蛋的事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鐵蛋欺負賈鳳鞠:“屄養的又來欺負鳳鞠姐?”把個拳頭一攥,自然而然捏起瞭手骨,嘎嘎響:“楊哥你言句話,咱哥倆一塊揣屄養的介!”想起打架之初在小樹林裡面對許加剛他們十多個同齡人都不懼怕,又饒瞭一句:“一村的也照樣兒辦屄養的!”
看煥章哥會錯瞭意,保國把內天的事兒告訴給他:“不是欺負鳳鞠姐,是他屄養的打我來著。”
“沒點事兒瞭是嗎!”楊書香卜楞起腦袋對著他哥倆笑罵瞭一句。近處的喜鵲窩已經被炸光瞭,他四處一踅摸,伸手指瞭指北面另一棵有鳥窩的楊樹:“走,青龍河邊上打內喜鵲窩介!”再往北的話,過瞭大土坡子可就到瞭青龍河瞭。仨人先爬上土坡,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這條寬闊的、蟄伏下的河流。保國年幼來這邊的次數較少——夏天多半是在溝頭堡二道閘那邊的洋灰池子裡趟趟水,可楊書香打小就從這兒長起來的,眼前的一切他閉著眼都能數清楚。
隔河遙遙望著對面整片空曠的河灘——那個槍斃犯人的地方,來過幾次都被公安堵在外頭。當年光著屁股來這條河裡洗澡都不知因此挨過媽媽多少次打、多少次嚇唬瞭。
“明年真的打算從老舅那住著?”西北風一吹,楊書香緊瞭緊脖領子,把目光看向趙煥章。
趙煥章尋思瞭會兒,點瞭下頭。他推著保國的身子讓他先從坡上出溜下去,然後這才把話說出來:“我老舅說我們傢蓋房他就先從鐵廠歇倆月,招呼不都跟四舅打過瞭嗎。到時候看吧,我媽要是招我回來我就跟我老舅一塊堆兒來,也省得她翻翻我。”這其實楊書香從馬秀琴嘴裡聽說過,也沒打岔,就從那聽音兒。
煥章說來說去,終於說到瞭點兒上:“我爸從國外回來時在開發區幹瞭一個月,內廠子裡的主任嚇唬我爸,差點沒讓我爸揍瞭,後來開出租我爸就說,這前兒幹啥都能掙錢。楊哥,我是沒戲瞭,就混個畢業證得瞭。”才剛說瞭兩句,終於忍耐不住:“楊哥……”
楊書香低頭瞅瞭瞅煥章:“咋瞭?”把身子蹲下來,接過煥章遞過來的煙。楊書香看著保國從那鼓鼓搗搗,喊瞭一嗓子:“保國,你放的是黃煙炮嗎?”怕麻雷子信子急,再崩著他。保國掏著兜門把炮都拿出來瞭,從坡底下喊道:“是。”楊書香心裡這才踏實。他把煙點著瞭,問道:“兄弟,你要跟哥哥說什麼?”
嘬瞭口煙,煥章不無得意地說:“楊哥,小玉的屄真緊!”楊書香站起身子要走,卻被煥章一把拉住瞭他的褲腳子:“楊哥你別走,怎麼我一說你就不耐聽呢?真事兒,誰騙你誰就內巴佬!”
聽煥章提到女人,難免下面要說的就是如何去做瞭,楊書香一咧嘴,心直翻騰。自己都崩瞭琴娘多少次瞭,當著兄弟的面提這個心裡頭就異樣。不說吧,腿腳子還給他抓著呢,就問瞭一句:“有多緊?比那個傳說的鯽魚嘴還緊?”這話自然是在老橋頭洗澡一幫人起哄時說的。
“反正箍著我狗雞倍兒得!戴套都能覺察到。”趙煥章吹吐著煙花,臉上頗有興致,把大拇哥一比劃:“要不你試試?反正我肏小玉前兒可提過你,到時咱哥倆還一塊上……”
楊書香把身子背過來,沖向風口。冷風嗖嗖的,在不遠處的青龍大橋上稀得拉的過著幾輛屈指可數的汽車。“一塊上?煥章,七十二條你忘瞭?”看著煥章站起來,楊書香摟住瞭他的肩膀:“兄弟,你搞對象哥不管你,非但不管,誰要是敢橫刀奪愛從我這就不答應他!”
“楊哥,我知道。”煥章心中有數,不然哥哥也不會一次次地替自己出頭瞭事。
楊書香拍瞭拍煥章的脊背:“兄弟,琴娘待我跟親兒子沒啥分別,你就算混,咱好歹也得把書念瞭吧,給她個念想。”
煥章點瞭點頭,知道楊哥說得沒錯,伸手一指坡下:“哥哥,咱接著炸喜鵲窩介!”一起來到坡下,興奮勁兒一來,那幾捆二踢腳和黃煙炮還禁得住這哥仨放,很快就在他們手裡給瞭賬瞭。
都在興頭上,哥仨撒著歡順著省道一邊追一邊跑,合計著趁天色還早,再搞點玩意樂呵樂呵,就手回介把鏈子把兒拿來,一並試試火。
我雖然讀書在夢莊,溝頭堡畢竟是我的故鄉,春來茶館毫無印象,怎就沒看過那位老板娘……楊書香嘴裡哼著改編的《沙傢浜》,在煥章的配合之下打西場走進自己傢。
剛邁進門,楊書香就看到爸爸蹲在南墻根底下輪著個榔頭不知在幹啥。細一看,還有一大堆信封散在地上,內腦子裡的弦兒可就繃緊瞭。緊著步子跑過去,楊書香後脊背都冒出瞭涼氣:“我相片內?”他沖著楊偉問瞭一句,在那堆信封裡翻來覆去卜楞,不見自己跟媽媽的合影,又問瞭一句。
楊偉根本沒搭理兒子,掄起榔頭死命地砸著。煥章一看情形不對,楊哥心愛的東西都給禍禍瞭,卜楞著保國就往後院跑:趕緊找靈秀嬸兒介,楊哥可別給楊老師揍瞭。
“你跟誰說話呢?”把鏈子把兒和牛耳尖刀砸成瞭廢鐵,楊偉把榔頭一丟,站起身子嚷瞭一聲。
沒看著自己想要的東西,楊書香的眼珠子都立起來瞭:“我跟我媽照的相片呢?” 一邊喊,一邊飛似的跑進自己的房間。他把抽屜往床上一折,翻騰遍瞭又返回頭跑瞭出來,沖著楊偉吼瞭起來:“給我弄哪介啦?”
楊偉把手一伸,“啪”的一個耳刮子抽瞭過來,打在楊書香的臉上:“你跟誰說話呢?沒點傢教瞭!”這時,柴靈秀和陳雲麗已經得著信兒,由後院跑瞭過來。
挨瞭一個嘴巴,楊書香楞瞪著眼珠子不躲不閃,張嘴又喊:“你把相片還給我!”
跟老子這樣說話,要造反是嗎?!楊偉輪起巴掌剛要打,手就給柴靈秀攥住瞭。柴靈秀原本的一張笑臉此時變得冷冰冰的,身子微微顫抖對峙過去:“你幹嘛打他臉?” 搶上前的陳雲麗摟住楊書香的身子,急得喊瞭起來:“怎麼還抽嘴巴子,小偉你這是要幹嘛呀?”
“你問他要幹嘛?”楊偉眉頭子一皺,也不管風度不風度瞭。
楊書香掙脫瞭陳雲麗的束縛,往前闖瞭下,面對著楊偉:“你憑什麼禍禍我東西?”
“憑什麼?就憑你不學好!”氣血上湧,楊偉活動著自己的手腕,掙脫不開就瞪瞭柴靈秀一眼。相片其實給他放東屋瞭,見兒子跟老子叫起板來,忍瞭這麼多日子的火終於爆發出來:“啊,之前打架我就沒搭理你,來勁瞭是嗎?!啊,還跑夢莊高中丟人現眼介。啊,還當著你們班主任和滿屋子老師的面打電話,誰給你的權利?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嗎!前兩天還跟王輝動手……”楊偉說得呼哧帶喘,把手一舉,對著柴靈秀和陳雲麗嚷嚷道:“我回來前兒看他正站在西場上抽煙呢!”此時,楊庭松夫婦和楊剛從西角門前後腳一塊走進來,正聽到二兒子楊偉在喊。
“你給我相片,給我,給我啊!” 除瞭抽煙,楊書香沒覺得自己哪做錯瞭。本來挺高興的一天,這下子一點心情都沒有瞭。
“我給你,我給你一嘴巴!”楊偉趁著柴靈秀不備,伸出左手抽瞭過去。
柴靈秀一個閃身擠在當間兒,巴掌就落在瞭她的脖子上。這一下可把楊書香打急眼瞭,腦門子青筋凸顯,他撲身上前抓住瞭楊偉的胳膊,瞪起眼珠子吼道:“你憑什麼打我媽?你憑什麼打她?”一腦袋撞瞭過去。楊偉就“哎呦”瞭一聲。
夾在當間兒,手疾眼快柴靈秀一把抱住瞭兒子的身子。怒火攻心之下被抱住瞭身子,楊書香怔怔地看著媽媽,除瞭憤怒,眼裡彌漫著還有一股淡淡的憂傷:“媽,他打你,他還把我跟你的相片給禍禍啦……”
兒子膽敢動手打老子?簡直無法無天瞭!老羞成怒之下氣得楊偉臉色發紫,心發突突,戳戳點點嚷嚷起來:“都,都看見沒,啊,看見沒?這都是你們慣出來的!”掄起拳頭就要再次動手。
“小偉你要幹嘛,你要幹嘛!” 李萍不是瞎子,進來時已經看瞭個滿眼。她搶上前抽瞭兒子一巴掌,打得楊偉懵鷹似的呆立在當場。楊庭松跟在老伴兒身邊,跺著腳也急瞭:“老二你有事說事嘛,幹嘛動手打人?”
“他犯錯就得挨揍!”醒過悶來,楊偉雙手叉腰,急赤白臉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摻和啥啊?”
“老二,我知你不想過年瞭?!” 李萍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見兒子動起手來連兒媳婦都打,當場就急瞭。縱使再不對,也不能這樣做:“你要瘋是嗎?你要覺得不解恨,連你媽我也一塊打!”老伴兒給氣成這樣兒,楊廷松指著楊偉搖晃著腦袋,一個勁兒嘆氣:“老二啊老二,你怎麼當的老師?啊,爸教書育人一輩子,是這個樣子嗎?”
這頭勸說著爹媽,那頭楊剛上前又抱住瞭楊偉的身子,把他推到瞭墻邊上:“小偉,你跟咱爸咱媽什麼態度?”
婆婆的臉都給氣紫瞭,公公也給氣得直哆嗦,柴靈秀壓制著心頭怒氣忙抱住瞭李萍的身子,勸說他們公母倆:“爸媽你們消消氣,咱都回後院介吧。”陳雲麗則抱住瞭楊書香,也勸:“爸媽,聽小妹的咱都去後院。” 楊書香咬著牙,不依不饒:“相片他還沒給我呢!”陳雲麗哄著勸著,抱著楊書香的身子往外推:“行啦行啦,回頭娘娘給你要來。”
“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給攔在一邊,兒子又目中沒他這個老子,楊偉的肺都快氣炸瞭。楊剛推著楊偉的身子讓他進屋冷靜冷靜,楊偉用手一抽:“沒你什麼事兒!”
楊剛搖起腦袋,臉沉瞭下來:“小偉,差不多得瞭!”見眾人都把矛頭指向自己,連大哥都指手畫腳插一腳進來,楊偉這心裡更冤瞭:“你少給我廢話!沒你還壞不瞭事兒呢!”把個楊剛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才剛回傢聚在一起,有什麼事兒你就不能好好說嗎?”柴靈秀陰沉著臉,她強壓著怒火,回眸瞪瞭自己男人一眼。大伯子回來時說趙伯起拉著他們一道去溝上村喝酒來著。她在後院等瞭會兒,心說老爺們也該過來瞭,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哪知等來的卻是煥章跑過來送信:靈秀嬸兒你快去前院看看吧,我哥跟楊老師喊起來瞭。果然是喊起來瞭,沒進門就聽丈夫在吼,她這心都提溜成一個兒瞭。打兒子不說,此時又鬧成瞭這個樣子……
回到後院,李萍和陳雲麗一通忙乎給楊書香臉上塗抹著香油。楊書香撇著嘴:“我相片還沒著落呢!”看著兒子臉上的紅印,柴靈秀掐向他的胳膊,身上卻一點勁兒都沒有瞭:“你個傻東西。”眼淚懸浮在那雙大杏核裡,溜溜打著轉兒。
楊書香心裡一陣別扭一陣心酸,抓住瞭媽媽的手,才發覺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媽,我不疼。”又伸手摸向她的脖子:“你幹嘛要攔著我?”想起媽媽替自己挨的那一巴掌,心就跟拿刀子給剜瞭似的。
“還有個不疼?”陳雲麗用棉佈沾著香油圍著楊書香的臉蛋蹭,看著柴靈秀從那強忍著,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就直說直搖腦袋:“小妹,你去炕上躺會兒吧!”李萍也勸,摟著柴靈秀讓自己的二兒媳婦甭生那冤氣:“小妹你聽媽的,甭跟他一般見識”。柴靈秀隻搖頭,手卻搭在瞭兒子的手上:“一根筋,你咋就不知道跑呢?”
“就是跑我也得帶上你……”楊書香囁嚅地動瞭動嘴唇。相片不知給弄哪介瞭,一想到這,脖子都頸起來瞭:“我就窮耿直瞭,打死我也不跑。”
“說得都是氣話。”李萍用手拍瞭拍孫子的脊背,又推起柴靈秀的身子讓她上炕:“聽媽話,甭跟老二執氣。”柴靈秀沖著婆婆笑瞭笑,繼而轉過身子把兒子的臉搬過來。楊書香撅起嘴來:“真沒事!”眼睛盯在媽媽左臉頰的下面,話卻帶著哽咽。
“小偉他太在乎別人的看法瞭!都啥年頭瞭,咋還老腦筋用那個法兒!”楊廷松嘆息一聲。兒女雙全成傢立業,年輕時老伴兒動手打兒子和閨女他都攔著護著,更何況是風燭殘年面對孫子瞭,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見父親繃著個臉,楊剛把煙遞給父親,陪在他身邊不停勸著。
陳雲麗把香油碗放到堂屋的櫃櫥裡,翻身回來。柴靈秀把目光送過去:“嫂子,讓香兒跟你去東頭住幾天吧!”抓住兒子的手緊緊握著,一陣心恍惚,連連低語:“香兒,你跟他動手不對……你咋就不聽媽的話,臭缺德的,他打你你咋不知道跑呢……”
唯有時間一直在轉悠著,分分秒秒滴滴答答。屋子裡除瞭沉默,依舊還是沉默。眾人給楊偉這沒來由的一鬧弄得心情糟糕透瞭。
相片最後還是陳雲麗跑去前院給要回來的,她拿著那張母子照仔細打量,而後把它親自遞到楊書香的手裡,摟住瞭他的身子輕輕安撫:“難怪兒子會急眼呢!”
失而復得,楊書香靠在陳雲麗的懷裡,緊緊捏住那張相片:“娘娘,我不過介瞭,我就從傢陪著我媽。”
“聽話,別讓你媽心難受。”陳雲麗抱著楊書香,拍著他的肩膀哄勸著。楊書香卜楞著身子,直勾勾地盯向柴靈秀:“媽你告我,我是又做錯瞭嗎?”眉頭子一擰,就被楊剛架瞭起來:“相片放傢,跟大走。”楊書香側著身子喊起來:“媽,媽媽,你跟我一塊走吧!”
“香兒,聽你大話。”柴靈秀從炕沿上把相片撿起來,把臉兒一背。
“小妹你聽媽話,炕上躺會兒!”李萍摟住瞭柴靈秀的身子,悄沒聲地用手絹給她擦瞭擦眼角。柴靈秀嘴上說:“媽你甭管,沒事兒……”眼睛卻盯緊瞭窗外。
“媽,媽媽……”楊書香執拗著,從堂屋一直到院子裡,隔著窗子頻頻呼喚。他的身子被楊剛推抱著直到躺倒在大大傢的炕上,盯著天花板愣神,仍舊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招惹瞭父親,怎麼就平白無故就給他抽瞭個耳刮子,還把自己媽媽給連累瞭……
回顧著這段極為特殊的成長過程,楊爽曾不止一次問過媽媽:誰都什麼樣兒?他就知道口說八道卻不辦人事,我就不明白瞭,人傢的爸爸都怎麼做的,他又是怎麼做的?他做得就到位瞭?會寫人這個字兒嗎?
歷練的那些年,他放逐自我,而後又窮萬裡路,最後得出瞭一條:哪怕你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讓所有人都滿意都接受。其時,柴靈秀早就對他說過這個話。楊爽還反問自己:倘使沒有他對我的薄情寡淡,用他那種以自我為核心、自私自利的方式處處針鋒相對於我,是否在離經叛道的路上我能審視自我,返回頭重走一遍?是我媽把我拉扯大的,我是不可能去走回頭路的。如同他愛惜羽毛一點征兆都沒有就把我拎出來嚇唬一頓,有些事兒註定改變不瞭!
面對楊偉時,楊爽借鑒瞭自己大大曾說過的話:“我也就比你晚出來幾年。當年老貝兩把菜刀鬧革命,你甭倚老賣老跟我端老子的架,現在給你兩挺機關槍你丫都出不瞭北京城。”
……
“大跟你說,今晚上放開量,從傢可勁兒玩。”楊剛拍著楊書香的胳膊把他從炕上拉起來:“看沒,錄像機大給你拿回來瞭。”
“我抽煙是不對,那也不能禍禍我東西!我就不明白他這火怎麼來的,不一神經病嗎!” 楊書香心裡是又憋悶又窩火,把個腦袋一耷拉,怎麼想怎麼別扭。
“三兒,你聽大說啊……一會兒吃飯你喝哪個酒?四特、西鳳、汾酒……”楊剛轉移著話題,掰著手指頭把白酒的種類念叨出來,還特意吩咐道:“這手等工夫就好,一會兒菜上來,今兒咱就敞開簍子喝酒。”
看著大從那變著法來哄自己,楊書香都不好意思再矯情瞭。心目說,同樣是一個媽生的,咋味兒就不對呢?在大大的感召下,他的心漸漸被捂熱乎:“大,上次喝的那茅臺就王八血,勁兒可夠大!”又小聲嘀咕一句:“搞得我下面硬邦邦的。”
“哥,要不要給三兒嘗嘗我新泡的那個?”陳雲麗耳朵尖,聽話搭音兒,篤篤的切菜聲也傳進裡屋:“你大回來這幾天呀,晌午喝完晚上喝,昨個兒他後半夜回來喝得那叫一個醉咕隆咚,做夢還念叨你來著。”
“大你不會少喝點!”楊書香屯著身子下地兒,又沖著堂屋說:“娘娘,用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跟你大就辦瞭。”
“我怕三兒喝完之後鼻子汆血。”鹿鞭泡的白酒楊剛沒提,並不是他舍不得,那大瓶子裡剛泡下,早晚不都能喝嗎。
“啥玩意,狗鞭泡的白酒嗎?”前些天去賈墳那邊楊書香還跟賈新民提來著,說轉年給他留心踅摸:“那東西壯陽,我是不能碰。”
楊剛嘿嘿直笑,想起前些日子和侄兒喝的那兩次酒,跟楊書香比比劃劃:“你看呀,酒還是喝高度的好,不過你這剛學,大看你還是喝低度的吧,慢慢練練也就成瞭!”
東頭這邊一拉溜六間屋子,楊剛他們住在西首這三間,他走進堂屋把小八仙桌搬到瞭炕上,又把碳火爐子往桌上一架,羊肉片就端上來瞭。兩口子手腳麻利,切菜的切菜,拿酒的拿酒,沒一會兒就把東西都備齊瞭。
院子裡已經徹底黑下來瞭。站在堂屋裡,楊書香點瞭根煙,腮幫子給楊偉勺那麼一下終究還是有點疼: “你說本來挺高興的事兒,凈弄幺蛾子。”嘀咕瞭一聲,忙勸說楊剛: “大你甭弄那麼多菜,差不多就行啦!”
“湊合哪行啊!吃飽喝足就不惦記傢瞭!”陳雲麗抹過手把鴨蛋端進屋,拿著絲線一邊切,一邊說: “當年你大出介當兵,孤零零一個人兒從那邊硬挺著,可不是那年頭瞭。”
溜達著走進屋,楊書香幫忙用手扶著鴨蛋:“那我大他就不想傢?”
“怎不想?他不說罷瞭!”楊書香看著陳雲麗的臉,說出的話都透著委屈:“娘娘,我媽心裡不好受我都知道!”
“跟小妹照得多好!三兒,給娘娘也留一份吧!” 陳雲麗摳瞭塊鴨蛋黃塞進楊書香的嘴裡。楊書香咧著嘴笑瞭笑,也摳瞭一塊鴨蛋黃,送進陳雲麗的嘴裡:“到時候就咱娘倆照。”
楊剛把冷拼端上桌,“哎”瞭一聲,道:“爺們的心就得放大著點,苦咱能吃罪咱能受,往那一站,茅房拉屎——臉兒朝外!”說得楊書香心頭倍兒敞亮,撥雲見日般笑瞭起來:“臉兒朝裡多臭,不凈對著屎面壁瞭嗎!”說得陳雲麗噗嗤一聲差點噴出來,直用手掐楊書香的胳膊:“都給你大帶壞瞭……”
“那叫紅臉漢子! ”見他們娘倆湊在一處說說笑笑,尤其是侄子的臉上終於露出瞭笑模樣,楊剛心裡痛快,也就跟著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這鴨蛋油夠足。 ”吃到嘴裡味兒還不錯,楊書香就舔瞭舔舌頭。他看著大大和娘娘熱熱乎乎的樣兒,又幫不上忙,心說瞅人傢這兩口子。由此及彼想到瞭自己的媽媽,替她鳴不平的同時,既感懷又羨慕大大和娘娘: “大,我看你跟我娘娘就沒拌過嘴,我倆哥哥也沒挨過揍。”
“誰說的沒拌過嘴?”陳雲麗把毛衣脫瞭下來,毛褲也從身子上卸掉,往炕上一片腿,坐瞭下來:“你倆哥哥主義才多呢!三兒上裡面來,挨著娘娘。”
“反正我就沒看過我大他欺負過你。”抄起酒瓶子,楊書香聞瞭聞。脫鞋上炕,分別給楊剛和陳雲麗面前的酒盅倒滿瞭:“那話叫啥?相濡以沫是嗎!相敬如賓是嗎!反正我大倍兒疼你!”
“咱老楊傢一大傢子人不分彼此,換別的人傢,兄弟不合妯娌不睦簡直太平常瞭。當年結婚時我曾跟你大開玩笑說,東西吃不吃放一邊,這人心裡要是有你,不用去爭嘴他也會給你把東西弄到嘴邊上。”
“結果那?”給自己的酒盅倒滿瞭酒,楊書香一解扣子,衣服也給脫瞭下來。
“結果……你姑跟你爸當時沒結婚呢,傢裡就屬你大他最大,他自己不吃都給我留著。”
“都過去二十多年瞭,你說你娘娘記性好不好?”楊剛一邊說,一邊把鞋脫瞭,上瞭炕用手一指滾開的鍋子: “三兒,放羊肉片啊還等啥呢! ”
“我把電視開開。”陳雲麗下地兒先是找來拖鞋放在炕下面,而後才把電視打開:“年前總停電,這些天白天都給過年那幾天攢著呢。”停停走走時,腿上穿的健美褲落在楊書香的眼裡。那是一條肉色健美褲,穿在陳雲麗腿上把屁股繃得是又緊又亮,腳帶一踩還顯得她的大腿倍兒長。歪著腦袋瞅著娘娘爬上炕,於是鼻子尖便彌漫起一層撩人心魄的味道,整個人於熏醉前想起瞭前一陣子在大大傢幹的好事。
“大,上次從你那……”楊書香往火鍋裡續著羊肉片,跟楊剛把話說瞭一半,就把目光看向陳雲麗:“娘娘,內天我那樣兒對你……”
“看看,我說啥來著,三兒這沒喝就多瞭。”上瞭炕,陳雲麗用筷子攪合著涮鍋裡的羊肉,笑起來時,氤氳升騰的水汽漫過她的臉龐,連同她身上穿著的牙白色秋衣都顯得越發白皙起來。
這心裡撲騰著有些搖曳,不知該如何解釋和面對,楊書香就把酒端瞭起來。
“內天大就說讓你慢點喝,結果呢?那盤錄像帶裡,你連頭一個片兒都沒看完就著啦……”楊剛用手壓著楊書香的胳膊,讓他把酒盅放下:“三兒,先填飽肚子再說。一會兒喝前兒你就用舌頭慢慢裹這酒的味兒,喝著喝著你就覺著酒發甜瞭。 ”楊剛把涮好的羊肉往楊書香的碗裡夾,一邊說一邊催促:“還等啥呢,先填肚子。”
夾起筷子時,除瞭看到大大照顧娘娘外,楊書香還看到娘娘遞送給大大的眼神。那雙彎彎的月牙裡浸潤著一股甜蜜和幸福,鼻根兩側微微打起褶兒,顰笑間著實令人羨慕而又感動。
“三兒你別愣神,吃呀!娘娘這還等著你陪酒呢!”陳雲麗勾起腳丫伸到桌子下面,碰瞭碰他的腿:“先打個底,啊,快吃吧!”說得楊書香臉一紅,仰頭就把酒盅裡的酒先幹瞭:“大,我知你疼我……呵啊,這低度酒也是辣的啊……”
“傻兒子,吃香的喝辣的,味兒都在這裡頭呢。”知道侄兒的性子,楊剛非但沒去阻攔,還把酒瓶推到瞭他的跟前: “當年喝酒用的可都是海碗,那才叫過癮呢!”
陳雲麗撩瞭撩頭發,給楊書香的碗裡夾送著肉:“喝慢酒誰也不是你大的個兒! ”腳丫輕輕晃動,勾得楊書香心發癢癢,眼圈一紅,竟不由得抽搭起來:“娘娘,大……” 陳雲麗把身子一側,湊到楊書香的身邊,腿一蜷,把他摟進瞭懷裡:“不哭不哭,瞅把我兒子給委屈的。”拍著楊書香的肩膀,眼圈也跟著紅瞭。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楊剛把煙掏出來,抽出一根之後扔到瞭對面:“大說過這裡也是你的傢……”用火點著瞭煙,嘬瞭一口:“三兒,你媽說得沒錯,再不對你也不能還手……不說瞭不說瞭,今兒個咱爺倆,不,咱爺仨痛痛快快醉一場,醒來之後就沒事啦!”
“兒子,不哭不哭……”雙臂一展,陳雲麗擁著楊書香的腦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楊書香抬起頭時,五頻道正播放著山東曲阜酒廠出口的孔府傢酒,於是王姬那張熟悉的臉也跟著一起露瞭出來。他擦瞭擦眼角,力士洗發水的廣告隨著張曼玉的舞姿把香味飄散出來。
“在娘娘這你就可勁兒折騰,自己傢要是再拘悶著,那就沒說理的地界兒嘍……”看著陳雲麗,楊書香忽地發覺其牙白色秋衣包裹之下的奶子是如此的豐聳,以至於因為自己淚水的滑落竟讓咂兒頭凸顯得更為刺眼,稍不註意讓人就把眼神聚焦過去。娘娘那翹起的地界兒像兒時自己玩的玻璃球,又酷似冬棗,圓溜溜的挺在秋衣上來回晃聳,於是楊書香就咽瞭口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