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二道閘回來時,前院牌場已經散瞭,婦女們躺在東屋炕上不知在說著什麼,書香朝大鵬努瞭努嘴,示意讓他進去,而後溜達著又走出瞭前院。
胡同的遮陽網不知什麼時候撤的,後院的遮陽網也給撤瞭,地面一片整潔,絲毫看不出晌午曾有人在這喝酒吃飯。進堂屋,迎面而來的不是什麼說話聲,而是風扇和風扇吹出來的煙。東屋炕沿上,媽挨著奶奶,娘倆在竊竊私語。書香悄悄走到上房門口,又躡起雙腿走過去,湊到近前,伸出雙手蒙在靈秀眼上。他本想跟媽說“猜猜我是誰”這類話,又覺得未免過於孩兒氣不太適合自己。
正說話呢,被冷不丁地蒙住雙眼,靈秀嚇瞭一跳。不過瞬間她就把手背瞭過來,伸到身下面。“走路不帶個聲音?”說的時候,小手已經掐住書香大腿,“跑哪介瞭啊?”沒想到媽會這麼利索,也沒想到媽會這麼直接,瞬間書香就撤瞭手。“媽你撒手,”他往後一縮身子,手反倒搭在靈秀肩上,“哎哎哎,媽,疼,媽疼啊。”蝦什麼樣兒他幾乎也是那個樣子。
“疼?還知道疼?”靈秀自言自語這麼一句,隨即朝婆婆笑瞭起來:“就得疼,該。”不知是不是因為晃悠,在內雙手的揉捏下,她終於也松開瞭掐在兒子腿上的手,“不傻,還知道回來。”李萍笑意盈盈,接道:“說鬧水,是鬧水瞭嗎?”兒媳婦噘嘴時,她目光一轉,由靈秀臉上轉到書香臉上。
書香呵呵一聲:“贏多少奶?”
李萍似啊非啊,隨即搖頭道:“還贏,沒輸就不錯瞭。”笑著拉起靈秀的手,“是不是?”
是不是或者說是什麼書香並不關心。“我媽內?我媽肯定贏瞭。”他手上又加瞭把勁,順著靈秀皙白的脖頸往下捋,人也順勢坐在她身後,“得勁兒嗎?要不你躺著,躺著給你揉。”五指搓動,眼前仿佛再現瞭年前跟她一起洗澡時的模樣。媽很白,真的很白,白得令人明知不敢褻瀆卻又偏偏忍不住去想。
本來挺舒服,但這會兒靈秀陡地又繃緊瞭身子。那手從她脖頸往下出溜,像蛇似的,竟順著內衣遊走,滑向她肋下。“行瞭行瞭,熱不熱?”她把身子一晃,當即轉過臉來,“給你奶揉介。”似是不堪暑熱,於是書香就在這暑熱中被她推瞭出去。“我得去西屋吹會兒電扇。”
走的時候西屋就在打牌,回來時仍舊在打牌,瞅著內些個或瞪大眼珠子或面無表情的人,連書香這個不賭牌的人都覺出氣悶來瞭。也難怪,四個頭的藍精靈一堆一大片,零散的大團結也是一抓一大把,此情此景,稍微一個哆嗦就貢獻瞭,有個不緊張嗎。“楊哥。”就在他湊到楊剛身後觀敵瞭陣這會兒,身後有人叫他。“不壓一手?”書香回頭看瞭下,說話之人上身穿條大白體恤,上面刻著過把癮就死五個字,留著短平頭,不正是許加剛嗎——他手一抖,從兜門裡把東西抻出一半,“走,開葷介。”跟書香說時,書香也正把目光落在他兜口上,瞅著鼓囊囊的,保守估計得有一二百塊,正要婉拒,就被拉起胳膊,“你要是玩的話,興許比我贏得還多。”
“我?開玩笑啊,我哪會玩。”走出堂屋,虛縫著眼看瞭下腦袋上的太陽,書香說還真是有點渴瞭,“要不就喝點涼的?”
許加剛說咱這不就去小賣鋪嗎。“下午都去哪瞭?後院沒見你人,前院,前院也沒看見你。”可能是贏瞭錢,財大氣粗吧,說話時吐沫星子都噴瞭出來,“問瞭一圈,嘿,問誰誰不知道。”
“我能去哪。”書香朝他笑瞭笑,拍著他肩膀說還去啥小賣鋪,“這剛喝完汽水。”手一撩擺瞭起來,示意讓他一個人去。
“對瞭,作業給我嘍西嘍西。”陽光太足,以至於許加剛說話時眼睛也虛縫起來,“楊哥真牛逼,聽說吉他彈得也好,就是,始終也沒機會。”
機會?書香扭瞭兩下脖子,呵呵一笑:“看我顧哥沒?”興許是打斷瞭許加剛的思路。他先是“啊”瞭一聲,而後才說:“也剛出去。”他下身穿著條淡綠色工裝褲,要麼是有腳氣,要麼就是起痱子瞭,也可能運動員都多動,就這工夫又開始搖頭晃腦,“你猜我看見誰瞭?”
書香揚瞭揚嘴角,朝西場瞅瞭眼:“誰?”
“六子啊。”說的書香心裡一動,平頭仍舊搖頭晃腦,說話時還搓瞭把頭發,“這小波一,聽說素描已經出師瞭,還說以後要學什麼印象派,要玩文藝。”
“好事兒,哦對瞭,你還不去小鋪看看。”
走進西場時,菜香和油煙已經占領這裡。籬笆前,蝴蝶在枝葉間來回穿梭追逐,隔著籬笆,書香探出身子朝北喊瞭幾嗓子。“煥章,還幹啥呢?”碧水藍天,池水微漾,兩側蘆葦極其茂盛,有幾隻蛤蟆竟亮起白肚皮,在水上悠閑飄蕩起來。轟鳴聲中,北邊菜園子裡的瓜葉子似乎晃瞭起來,書香就又喊瞭幾聲,至於說有沒有人回應,耳朵裡已經跑瞭火車。
打西角門進來,倆哥哥也正好從正門走進來,沒見著謝紅紅跟丁佳,書香就問:“顏顏醒瞭嗎?”上前把相機從書文手裡拿瞭過來。
“醒瞭,正鬧呢。”
拿在手裡擺弄瞭會兒,書香仰臉問:“什麼時候買的?”
“就月初,同學給捎過來的。”銀灰色相機摸起來手感不錯,精致妙興就不說瞭,關鍵是快門附近還有個指針儀表盤,“挺高級啊,什(麼)牌的?”上面標著Nikon,黑色大字35Ti,有板有眼,應該不是國產相機,“比內什麼加,對佳能,比佳能怎麼樣?”正說著,靈秀這邊打堂屋也正走出來。“正好都在,一會兒啊,想著給奶奶拜壽。”她邊說邊走,湊到近處,又另行叮囑書文,說拜壽時抱著顏顏一起。也正是此刻,書香看到媽捅瞭二哥一指頭。她說:“又該喝你喜酒瞭。”突然來這麼一句,簡直喜從天降。“不還早呢嗎二嬸。”書勤這麼一說,書香舔起舌頭瞥瞭他一眼。二哥梳小分頭挺有派兒,就是西褲襯衫顯得過於老氣,老氣的還有大哥,差不多也是類似裝束,發型也一樣,可能機關單位上班的人都這幅打扮,沒來由給人一種暮氣沉沉感。“瞅瞅,二兒越來越穩當瞭。”不知媽為啥要這麼說,目光一轉,書香就把視線定在靈秀臉上,“說的都啥?”
“都啥?你瞎掃聽什麼?”靈秀笑著斜睨瞭一眼兒子,對兩個侄兒夥計說:“不叫她們瞭嗎?”像是打啞謎,隨之夕照的日頭就砸在書香的脊背上。
哥倆齊聲道:“叫瞭,顏顏也正醒盹呢。”
靈秀點頭時,書香“切”瞭一聲。他抹瞭抹臉上的汗,終於直起腰來:“不就我二嫂懷孕的事兒嗎,當我不知道?”
“也不傻哈。”靈秀上前挎住書香胳膊,“走,跟媽前院瞅瞅且。”香風襲來,書香紅著臉把相機交由到二哥手裡,嘴上雖不願被落此稱呼,卻也嘿嘿嘿地把脆生白嫩往自己懷裡帶瞭帶——想說媽你都多長時間沒給我咂兒摸瞭,噠噠中不免就又多吸瞭兩下鼻子,這下如同打通瞭任督二脈,小說裡描畫五氣朝元,身輕如燕中,他也覺得自己已然三花聚頂,得瞭道行。“晚上我從哪睡呀媽。”
就照相這會兒,院子裡已經嚷嚷起來——趙解放一旁指揮著,隨後陸陸續續開始往院子裡碼桌子。照瞭張全傢福,靈秀說你們先照,雲麗也想跟著,被她攔下瞭,“我一個人去就行。”碎步一趟,來到院前喊住瞭趙解放。“老哥,吃飯時給大夥兒念叨下,八點還有音樂會呢,別誤瞭正時候。”這麼說的意思也是怕大夥兒喝起來沒完沒瞭,“吃飯時還跟晌午一樣,給每桌上箱涼汽水。”
趙解放手夾著煙,眼睛一瞇道:“二奶奶就擎好吧,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瞅他一臉玩味,又是色瞇瞇的樣兒,靈秀啐瞭一口:“呸!贏錢瞭又哈?”
“還別說,”趙解放嗓門大,快趕上鼓風機瞭,“連切瞭幾次鍋。”正得意,門外忽地有人咳嗽一聲,打斷瞭他。來者重棗色臉,三角眼,還二等殘疾,正是書香嘴裡的顧哥。他走進院子時,書香也正召喚。“媽,媽媽。”他喊靈秀,他讓她趕緊進來照相,“來呀,還幹啥呢?!”其實這麼盯著已經瞅會兒瞭,先是趙解放,而後不知媽跟顧哥又說什麼,在那交頭接耳。被書文拉過去,倆哥哥都是西裝革履,再看看自己——大背心工裝褲趿拉板兒,怎看怎都太隨便瞭,“這大光膀子的,我是不是也得換身行頭?啊?”
“三兒怎那麼多事兒?”丁佳舉著相機直擺手,結果書香也揮起手來,“別老說我,啊,這還沒問你幾個月呢,真是的。”人雖老實下來,也不管丁佳臉紅不紅,卻又偷偷把手伸到背後,舉著個v字揚在他二哥腦勺上。
“你放心……”左右看看,顧長風湊到靈秀耳邊,揚腳尖時又攏起手來,“喝多瞭怨得著咱們嗎?”而後嘿嘿起來,除瞭倆三角眼更三角瞭,臉上的橫絲肉也揪在瞭一處。“這叫天有不測風雲。”
靈秀笑著抿瞭抿嘴,片晌才說:“要嬸兒怎麼答謝?”不等顧長風言語,又補瞭句,“隻要不違背原則,嬸兒都答應。”
開始顧長風還笑呢,後來嘴就咧開瞭。“說謝就遠瞭,是不是……當年要不是你把我撈上來,我能有今天嗎?”追憶中,他看瞭看西場方向,挺不是滋味,就在“滋”瞭一聲後對著靈秀說:“嚴打又開始瞭,不管它開不開始,我就是想盡我所能,反正活著就是賺的。”
沉默中,靈秀把手一合,搭在身前。“嬸兒知道你有心。”迎向顧長風內雙三角眼,然而話鋒忽地一轉便又提起瞭李紅照,“怎沒見她跟你一塊進來?”餘光已然照見門口動向,見一個身著工裝褲且推瞭個平頭的傢夥在那施施溜溜,不禁皺瞭下眉,不過很快她又笑瞭起來:“這才出來多會兒?你看,你兄弟又喊開瞭。”側身朝正房瞅去,還指瞭指屋子裡的人,“周二找瞭我一天,這埋怨,硬是好幾天沒搭理我。”這麼說著,還拍瞭拍顧長風肩膀,“不管怎著嬸兒都得再請請你,也算是替你兄弟謝你瞭。”
就在書香不耐煩時,曼妙的身影又打門外走瞭進來。“就等我瞭?”笑容展展,掃視中,靈秀看瞭看楊偉,又看瞭看楊剛,邊說邊從謝紅紅手裡抱過顏顏,朝雲麗道:“跟爸媽再照兩張,這回呀,咱不帶他們玩。”她嘴裡的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小字輩瞭。
背心不背心先不說,書香認為自己應該換條西褲,最好再穿上皮鞋。楊剛向他招手時,他掃瞭眼靈秀,他說大你等會兒我。“我得換身衣裳。”不由分說,拔腳就往外走。
靈秀朝他“哎”著,揚起手召喚:“還換啥換,這都該吃飯瞭。”
書香搖起腦袋,上前拉住靈秀就往外走:“媽你把皮鞋也給我找出來吧。”
靈秀說你這才叫想出一出是一出呢。“什麼時候瞭還穿皮鞋,腳丫子又沒洗。”她看著兒子側臉,笑著,不知不覺中竟撅起嘴來。出瞭屋,就這麼穿過人群,跟著他一起走進前院正房,抽回小手時,手背上什麼時候給汗打濕的都不知道。“媽說你什麼好,屎到屁門才拉。”
看著衣櫃前的誘人身段,流波之下,書香搓搓手,臉跟貼在熱鍋上似的,不得不深吸口氣。再去看時,落在他眼裡的則又成瞭剔透晶瑩的元寶耳朵,他就又深吸瞭口氣。心口窩怦怦亂跳,就在擦完腦門上的汗時,他又聞見內股熟悉的味道。“半天兒沒見著人,媽都不知你跑哪去瞭。”粉紅色的聲音水一樣流動著,他搓瞭搓“中分”,入眼處就看到瞭媽腳上穿著的白色短高跟。註視中,目光扶搖直上,看著媽內兩條被肉色絲襪包裹的大長腿時,他心如擂鼓。絲襪細膩的紋理緞子面似的光滑,咚咚咚地,不止殺人眼球,以至於在看到她那翹起來的粉紅色大肉屁股,被鬼催的似的,他就從後面抱瞭上去。“媽。”他閉著眼,內種感覺就像紮進伊水河,“鬧水瞭媽,真鬧水瞭,烏央烏央的,人也倍兒多,我還紮瞭個猛子,答應煥章就紮一個,真就紮一個媽,水流倍兒大,我都給沖到十二裡灣的岔口去瞭。”一氣之下,嘰裡咕嚕說瞭一堆。
托著衣服正往外抻,給這猝不及防攔腰一抱,靈秀陡地瞪大雙眼。“你幹啥?”濃重的喘息來自身後,她咬瞭咬嘴唇,甚至一下子忘瞭兒子才剛都說瞭啥,“多大瞭還跟媽撒賤兒?”須臾間轉過身子,朝窗子方向瞥瞭瞥,衣服推塞過去時,臉已經繃瞭起來。“要死是嗎?!”她邊說邊哆嗦起手,掐瞭過去,“是嗎?!”
入耳的聲音並不大,但疼,其時表嫂也還炕上躺著,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他也被媽擰著耳朵拽到瞭西屋,“還敢不敢?還敢不敢?”夕照的日頭不知被誰扔進來,後來褲子是怎脫下來的全然不知,“知,知自己是誰嗎?!啊?!”聲音依舊不大,卻日頭一樣打在臉上,“連我,連媽你都敢……”就是在這溽夏難捱躁動莫名時,幾天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給沖動攪和黃瞭。
煥章過來時剛開飯,他說你琴娘可能中暑瞭,“就別等她瞭。”進屋後,書香回頭又掃瞭眼。他看著趙伯起跟賈景林在那聊著什麼,他認為自己應該去西場看看——把菜和酒倒臉盆裡,然後再潑他們臉上,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給楊偉這個他應該稱之為爹的人也來這麼一手。當然,這也就心裡想想罷瞭,今兒什麼日子,天塌下來不也得忍著,這正忍著,一旁忽地咳嗽一聲。“要反是嗎?”
“啊”瞭一聲後,書香看向靈秀。“喝口啊。”他說,說話時,他又幹笑兩聲,“晌午不也……”
“喝口?”不等兒子說完,靈秀已經把話扔瞭出去,“才多大就五毒俱全?”她說拉倒吧你,而後說沒點規矩,“你爺你奶都還沒端杯呢,你倒不客氣瞭。”最後指著汽水,說要不就喝這個,要不就出去吃,“瞧著辦。”
沒等書香瞧著辦,李萍已經揚起手來。她叫瞭聲小妹,又捋瞭書香腦袋一下,邊笑邊說:“還不去給你媽滿上?”
“還沒吃飯就下軍令狀啊。”雲麗也笑瞭起來,“瞅瞅,三兒都給整懵瞭。”
靈秀眨瞭幾下眼。“媽你凈瞎說。”呵呵笑著,轉而又看向雲麗,“不是你念叨前兒瞭,腦袋都給我念叨大瞭。”一時間笑聲四起。
被爺奶護著大爺擋著,書香邊拿眼角窺視邊搓脖頸子。“傻小子,去呀,倒酒呀。”屁股被大爺拍瞭一巴掌,書香如夢方醒,這蔫溜溜地走過去,不成想又被媽卜楞到瞭一邊。“還沒喝就多瞭?這要是信著,啊,指不定又,愁死我瞭快。”靈秀有些語無倫次,也沒看兒子,張羅著讓楊廷松和李萍趕緊落座,又朝楊剛和雲麗擺手,說都別站著,“坐呀。”話落,大侄和二侄兩傢陸續都湊到瞭門口,兒子卻還在那戳著,她就朝他“哎”瞭一聲,“還等啥呢你?”
或許是因為高跟鞋噠噠兩聲,或許是因為媽惱羞成怒,書香便又激靈靈地“哎”瞭一聲。
別看晌午跟去敬酒,但真要說來拜壽的一共有多少人,書香還真說不清,盡管此刻滴酒未沾。剛坐下沒多久,可能十分鐘,也可能是二十分鐘,敬酒就走馬燈似的又開始瞭。門前,他們前竄後跳往屋子裡湧,杯裡的內口酒就像新出鍋的大便,老三篇開場白一過,端起來就往嘴裡灌,生怕喝晚瞭嘗不到熱乎的。好在這些人都是打個照面就走,沒做逗留,而座上的兩位女主人——雲麗和靈秀也沒再像晌午那樣回敬,可即便就算這樣看著也夠緊心的。恍惚六子也在其內,還有鐵蛋,人模狗樣的笑得比蜜還甜,書香真想站起來說說——“吃唆瞭蜜瞭是嗎都——三爺正好也有一根,還有倆蛋呢。”
臺子搭起來時,吃過飯的人又去而復返。他們結伴而來,手裡拿著大蒲扇二蒲扇,兜裡也揣著風油精、清涼油,或叼著煙或端著茶壺,雲集到院子裡。來晚的內些年輕人沒占著好地界兒,幹脆搭夥爬到墻垛子上,半大孩子遛狗似的在人群裡鉆來鉆去,話筒一開,主持人很活躍,喂喂兩聲後便先把祝福給東傢送瞭出來。這時,院子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瞭,連西場樹上都給一群年輕後生占領瞭,黑壓壓影綽綽,臉上也都五光十色,在地上房上樹上閃耀著穿梭著,群魔亂舞似的,而謝津的《說唱臉譜》便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飯後喝茶閑聊,喧鬧中似偏安一隅,書香就又聽到瞭老生常談。“根不能丟,本更不能忘。”說的時候,楊廷松已經端起沏好茶葉的罐頭瓶子。他對著瓶口吹瞭吹,在冉冉升起的水汽中又說:“當然,也不能不與時俱進脫離生活嘛。”就這些或許書香以前還有興趣,自打發現醜聞,便再也不信內套玩意瞭,就如此前所聽的什麼三更燈火五更雞這類話。有那麼一陣,他甚至想大喊一聲——“老子站著說話也不腰疼!”開玩笑嗎不是,但蒼蠅無處不在,總不能因此因噎廢食吧。“說到底,農民就是農民,農民就要深入大眾,就要和群眾打成一片。”車軲轆一開,內興奮勁簡直豆腐一碗一碗豆腐,而書香卻被輾進泥裡,“一傢人分得開嗎你說?肯定分不開啊!”就是在這分不開時,亮堂聲蓋住瞭曲聲,由楊剛接過瞭車軲轆:“就這塊,啊,還是咱爸看的透徹。”這番話自然是和他兄弟說的,看得出,他很高興。他兄弟也很高興:“爸向來不就洞穿事事麼,又與世無爭嗎。”哥倆這番話說得老爺子臉上笑意盎然,本就紅光滿面,這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爸和你媽最大的快樂就是一傢人團團圓圓,過日子嘛,過的不就是這個人嘛。”說的時候,目光在一眾婦女身上掃瞭一圈,最後落在老伴兒臉上。
“人多吃飯才香呢。”邊感慨邊附和著楊廷松,就這話李萍還對倆兒子說:“昨兒晚上你爸這念叨,說最高興的日子就是這過生日,小華不也放假瞭,到時候人就真的齊瞭。”提瞭兩筆閨女,又把話題轉瞭回來,她說哪都好,就是天太熱瞭,“你說說,啊,去年還不這樣兒呢。”
“報上不都說瞭,首府內邊更邪乎。”楊廷松呵呵笑著,“也到瞭熱時候瞭不是。”說完話,他眼皮一耷拉,對著瓶口吹瞭吹,繼續小口抿瞭起來。
楊剛瞅瞭眼雲麗,笑著說:“半夜都熱醒瞭。”隨即他又說:“早就想裝空調瞭,我看……”不等他說完,楊廷松連連擺手。“再把嘴吹歪瞭。”他放下罐頭瓶子,從桌上拿起香煙抽出一支點上。“熱是熱瞭點,不熱能叫夏天嗎?”青煙從嘴裡吐出來時,他又說:“這可不是什麼壞事。”
是好是壞書香不知道,也沒心思管。他乍著頭發,就跟打車軲轆底下爬上來似的,他抹瞭抹腦門上汗,也想跑出去吼上兩嗓子。昨兒確實熱,白天熱晚上也熱,熱的人五脊六獸睡不著覺,汗順著脖頸子往下淌,擦都擦不供。躺在床上,他跟煥章凈折餅子玩瞭,後來幹脆搬到大房裡,鋪瞭席子,又去菜園子舀瞭半盆涼水,那也是愣瞭不知多久才靜下心。歌在飄,他也跟著晃蕩起雙腿,還揚起手看瞭看左撇子。手臂上的些許茸毛已經立起來瞭,暫新而蓬勃,他就又看瞭看自己這拳頭——同手臂一樣,拳頭上也泛著層層小麥色,浸著潮氣。興許是斜睨時餘光瞥到瞭雲麗,左手支在炕沿時,手就被她壓瞭上來。一片柔軟中,心裡卻有些發空——其實他也知道為何發空——腦子裡幻化著幼年以及少年時所經歷的零星場景片段,拼接的過程又想起二哥結婚時姑姑提起的內段往事。黑白色組成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翻湧,幾乎和球場上的追逐異曲同工。彼時心裡所想,媽要是看到這狼狽相肯定又該數落我瞭。現在呢?都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得好聽,一百年的變化誰又知道。
院子裡鑼鼓喧天,知道獻唱的是縣文工團的,不知道的卻是,演唱的曲目裡竟有《夢回唐朝》。就回頭這工夫,窗外跟著瞭魔似的,在顫抖著。然而沒等書香完全轉過身子,忽地又頓住瞭。“跟我嫂子還說呢,要給你唱一出。”扭臉間,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頭烏發,就隻這麼一閃,他歘地一下就把內隻小手又抓瞭回來。“你看……”似是被歌手全情投入所感染,每個人臉上都帶起瞭笑。很快,奶奶的喊聲也傳進瞭書香的耳朵裡,“跟雲麗忙裡忙外的,媽哪舍得,要唱也是媽唱。”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同樣很快,外面也響起瞭主持人的聲音——她說過癮不,四下裡隨之一片嚎叫,她又說接下來由誰誰誰給大傢奉獻一曲《祈禱》,隨後一男一女就唱起瞭《祈禱》。
靈秀往西掃瞭一眼,抖瞭兩下腿。“媽——”清冽的混唱間歇,書香咧瞭咧嘴,手雖松開,腦袋卻耷拉下來,與此同時,他也被靈秀拱瞭一下,“咋瞭?”烏黑的秀發垂在腿上,映入眼簾的臉蛋似海棠花開,然而轉瞬又擰眉而視起來,“要幹嘛呀香兒?”如夢境重演,又似汩汩泉水註入心田,書香張瞭張嘴,一時間嗓子眼被卡住,說不出話。“咋瞭這是?”洪亮的聲音就來自對面,不過沒等書香作出思考或者把臉仰起來,左手就又給娘娘抓住瞭。“能咋?不就是氣不順給我嘟嚕臉蛋子看嗎。”來自東側的聲音飽滿,語調清澈,聽起來似乎不像生氣樣兒,卻又說不清道不明,“打吃飯到現在就一聲不吭。”
“不吭就不吭,說瞭歸其,還不是媽親。”左手被捏瞭捏,奶聲奶氣的話也是令人臉紅心跳,更臉紅心跳的還在後面——媽說他:“多大瞭還靠人兒?不臊得慌?”陣陣香風在歌聲和笑聲中蕩漾起來,充斥耳畔時,同樣嚅軟的聲音自西向東也在這個時候滲透過來:“多大不也是孩子嗎,到瞭該哭該笑的歲數,還不讓發泄?”月光當頭瀉下來,窗外的世界跟鍋裡的粥似的,歌聲掌聲歡呼雀躍聲,就熱鬧而言,跟過年別無二致,甚至更勝一籌。他們也在發泄,顛起腳尖或吼或吹哨,就跟打瞭雞血似的,然而不管臺上臺下,也不管你是臉大臉小是哭還是笑,此刻註定都會大汗淋漓——自然,書香也不例外。“勁兒比我大,個頭兒也比我高,敢不讓嗎我?急瞭還不把我掐巴瞭?”幾乎瞬間,他就想到瞭內個傾盆大雨的早上。“就這軸勁兒,啊?隨誰啊這是?”稀罕的味道就是在這咯咯咯中攜裹而來,又在這夏日裡的晚風中被他吸進鼻子裡,是故,吸著吸著他就著瞭魔。
興之所至,李萍笑著問唱哪出。靈秀提議說玉堂春,“女起解也行,要不昆曲也成。”這麼一說,正合李萍心思。“那媽就試試?來段女起解?”她嘴上說試試,就清瞭清嗓,一聲“來”後,隨之打起拍子。不約而同,靈秀和雲麗揚起手來也跟著打起拍子。“蘇三離瞭洪洞縣,將是來在大街前。”意想不到的是,六十多歲的人亮起嗓子竟不輸年輕人,圓潤平滑起落有致不說,在外界幹擾下吐字竟也還能如此清晰。或許是因為喝瞭酒吧,唱瞭兩句之後,李萍還拉起瞭靈秀的手示意,靈秀就朝雲麗遞瞭個眼兒,隨後就跟著唱瞭起來:“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嘹亮的水嗓兒清脆柔美,像是在娓娓傾訴,又像是在重溫逝去的內些美好時光,尤其是那揚起來的蘭花指,舒醉瞭夏晚,也讓某人沉浸其內無法自拔。
書香確實有些無法自拔,也正聽得如癡如醉,然而調兒卻忽地一下變瞭。“想著你的心我想著你的臉,想捧在胸口能放就不放——”意識到被幹擾後靈秀就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還邊連連擺手說“串瞭串瞭”,然而手卻沒收回來,一揚一轉摟過時,書香眼前的瓦藍色就都成瞭海棠色,沁香撲鼻,“都你攪合的。”
飯後西屋又開始熱火朝天起來,桌子上碼瞭不知多少票子,他們輪胳膊卷袖子,眼睛瞪得溜圓,如臨大敵似的。院子裡也熱火朝天,他們臉上擦著粉,霓虹燈下,身上又打瞭層發蠟,雖聽不清嘴裡說的是啥,但有別於西屋裡的一臉嚴肅,他們臉上則都帶著笑。也難怪,往常都隻是在老槐樹底下耍嘴皮子,今兒這場面就跟去夜總會似的,不說一年趕不上一次也差不多,還不可勁兒折騰。
書香也想折騰,不過一圈下來卻隻是把狗抱瞭進來。靈秀說你這就是疑心病鬧的。“心眼怎這麼小內?啊?”她臉一板,騰出手來就掐在兒子的胳膊上,“老實給我傢待著,哪也不許去。”就這一下書香嘴就咧開瞭。“唉——”,他臉跟嘬癟子瞭似的,也夾起胳膊,“輕點,媽你輕點。”跟著倒黴的是他懷裡的倆狗子,還沒弄明白怎回事就給擠的嗚嗚直叫。“輕點?放下笤帚又改掃帚,你怎不提籠架鳥介呢?”她笑瞇瞇地看著兒子,“叫你不知道幹凈。”光這點,不說媽有潔癖也八九不離十,但剛逃過一劫,打死他也不敢跟靈秀這麼說。丟下狗,他胡擼兩下胳膊,瞥著靈秀問說我睡哪,言下之意傢裡也沒地方,“不算煥章跟保國,不還有大鵬呢嗎。”
“別問我,愛睡哪睡哪。”就在他正要回嘴說點什麼時,雲麗也正出來。瞅見這一幕時,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還跟娘娘去東頭得瞭。”邊說邊笑邊往前走,湊到靈秀近前時,一把挎住他胳膊,“你說好不好?”曲聲悠揚,香檳色的裙子也躍躍欲試。一起飄動的還有眼前的粉紅色,但書香不敢多看。他瞥著雲麗,也許是不置可否,可能也是沒來得及說,靈秀這邊已經把話接瞭過去:“我看,給你娘娘當兒子得瞭。”心境才剛和緩,這下又給書香弄得皮球泄瞭氣,呆愣愣戳在原地。
打牌的仍舊在打牌,唱歌的也一直在唱著,他抬起頭時,姐倆挽著手已經走出堂屋。看著她倆穿過人群消失不見,洗過手後,書香心裡這邪火仍就沒有消退。他也走出堂屋,在人群裡饒瞭兩圈沒找到六子卻看到瞭角落裡不言不語的琴娘。“就你一個人嗎?”可能是挨得太近,又或是湊近耳邊,還把琴娘給嚇住瞭,“是我,香兒。”他忙拉住她手解釋。
秀琴拍瞭拍胸口,緩瞭緩,才說:“上哪嘞?”
“聽歌呀,剛打屋裡出來。”琴娘穿的裙子已經換成瞭背心,多半是洗過澡瞭,“煥章說你中暑瞭?沒拿點藥吃?”
“喝瞭瓶藿香正氣。”書香“哦”瞭一聲,聞瞭聞,的確有股子藿香正氣味兒。臺上咚咚咚地,也分辨不出琴娘說話什麼調兒,不過瞅臉色像是中暑的樣兒。“好點沒?”貼近耳畔時,見她點頭,他就咧嘴笑瞭起來,復又攏起手說:“嘗內牡蠣沒?”
秀琴又點瞭下頭,同時也扭臉湊到書香耳邊。她笑著說嘗瞭,“就知道是你給琴娘留出來的。”
“花露水還真沒少擦,嗯,真香。”借著說話的當兒,書香對著琴娘脖子又嗅瞭幾口。“內東西吃多瞭……”嬉笑著把手一攬,不自覺地就把她抱在瞭懷裡。“健美褲咋整上瞭?”稍愣瞭下,兩隻手就順著琴娘小腹一滑,轉悠到身後,隔著衣服抓瞭起來。“我爺去你那喝酒來?”話剛撂下,不想琴娘身子一顫,脖子竟頸瞭起來。“咋瞭?”見狀,他一臉困惑。
“沒事兒。”
“我摸摸。”說摸就摸,書香側身把手探到琴娘腦門上試瞭試,又把手背搭在自己腦門上,確認沒問題心裡這才踏實,“內天不下雨瞭嗎,黑佈隆冬的還以為看錯瞭,要不是後來我奶告我,還真不知他幹啥去瞭。”連說話帶聽歌,跟著音樂搖著,胯下竟有瞭感覺,嘿嘿嘿中,他問:“要不是去我艷娘傢,內天我就……”不願再提,手指頭就順著健美褲往裡鉆,溜著小腹插到瞭琴娘的腿當間兒。
秀琴把眼一閉,鼓秋起屁股時,靠身詢問:“要不,跟琴娘回傢。”
書香搓起手指頭捏瞭捏鼻子,給淡騷的屄味兒一催,雞巴跟鐵棍子似的就挑起來瞭,欲火焚身,身前身後又不透亮,抱住琴娘身子咬起耳朵:“褲衩都濕瞭,說,是不是饞兒子來瞭?是不是?”看著琴娘臊不唧唧的樣兒,他挺起屁股碓瞭碓,“好久沒跟你過內個,也沒嘗你下面瞭,你等我會兒。”轉身欲走,卻被琴娘拉住瞭胳膊,“還幹啥介?”閃動的球體轉動,琴娘的臉也若隱若現,他越看越起性,不是怕人多眼雜,非當場把她辦瞭不可,“拿避孕套啊。”附耳說完,轉回身正要往外跑,卻陡地作出一個後竄動作,急切間,歪在瞭琴娘身上,“啥玩子?”話是吼出去瞭,冷汗也歘地一下從脖頸子後頭冒瞭出來。
突如其來,煥章也嚇一跳。“沒幹啥?你幹啥?”這話怎說怎沒道理,卻又猜摸不透楊哥心裡,“媽?”看楊哥身後那人像母親,細看之下,確實是。“你也來瞭。”
“我——,不正想給琴娘拿瓶涼的喝嗎。”解釋完,書香這心還撲通著呢,“都出來瞭?大鵬跟保國呢?”
“屋(裡)跟王宏鬥地主呢。”煥章朝秀琴嘿嘿一笑,又對書香道:“大娘跟我靈秀嬸兒都來前院瞭,左等你也不來,不找你來瞭。”
“看見六子沒?”
“沒在西屋?”到現在也沒見著哥們,不過之前倒是在院子裡看見瞭許加剛,“上屋裡找我來?”
“都說你出來會兒瞭。”
“那就走吧。”朝外推瞭推煥章,書香又回身看向琴娘。“要不你跟我走。”琴娘內胖乎乎的臉若隱若現,唇角似乎還蠕動瞭兩下,也沒聽清說的是個什麼。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正巧撞見王輝打外面進來。算不上狹路相逢,也算不上吃冰拉冰,擦身之際就跟他打瞭聲招呼。“你舅回來沒?倆月瞭可。”與其之間似乎隻有這個話題,當然,免不瞭被讓根煙,不過書香還是婉拒瞭——他指瞭指自己的嗓子,“都抽啞瞭我。”至於說內些什麼所謂的三杯酒的做派,書香更不想提,內雞巴玩意壓根就不是人幹的。“喝好沒?”象征性地問候一聲,也不知這屄聽沒聽清,平頭之下兩眼倒是賊不溜秋,還張嘴笑瞭笑,忽明忽暗的,內勁兒就跟在賈新民傢玩陳秀娟一個肏性,到最後也沒出個所以然來。
進前院,剛邁進堂屋就聽媽說瞭句:“今兒都去東屋睡。”隨之門簾被撩開,人也打西屋走瞭出來,“還沒洗?”眼見兒子身上沾著狗毛,靈秀登時皺起眉來,“咋這麼邋遢?”她說邋遢,書香不敢直櫻其鋒,獻媚似把上衣一脫,嘿嘿道:“手洗瞭,你看。”他哈著腰,屁顛屁顛奔到靈秀近前,“西場上也都是人,等走瞭我就去洗。”
“還不說扔外面?”搶過背心時,靈秀“嗯”瞭一聲。她捏在手裡攥瞭攥,都擠出水兒瞭,就又瞪瞭兒子一眼,“都呱嗒呱嗒的瞭,傻呀是嗎?”隨著東屋傳來的嬉笑聲,書香眼前的內張臉恍若火燒的雲,於是他就又見到瞭海棠花開。
走進西屋時,書香先聞到瞭一股西瓜味,而後又見四個人在那憋著笑。“仨人玩有什麼意思?”他裝沒看見,也沒拿盤子裡的西瓜吃,“再買幅牌介,省得看眼兒。”交代下的任務跑不瞭別人,註定要落在保國身上——“吃完西瓜就去,”他支喚著,“要不就傢走睡覺。”
保國斜楞起眼來瞟著書香,忽地喊瞭起來:“娘——”。稚嫩的聲音傳出去,靈秀問瞭聲“咋瞭”,也打屋外走瞭進來。
被楊哥盯著看,保國轉悠起眼珠子嘿嘿道:“咱傢還有撲克牌嗎?”
“你楊哥又逗你瞭?”笑聲隨著噠噠聲傳進屋裡,書香說“沒有”,“後院不就有嗎。”踢瞭保國一腳,在一眾人等哈哈大笑中,走瞭出來,“早知道我就捎過來瞭。”朝靈秀笑笑,跟在屁股後頭進瞭東屋。
屋內,沈怡和雲麗正炕上說話呢,倒是沒再笑,就是不知說啥呢,書香就邊換鞋邊念叨:“表嫂你睡的還真香,做啥好夢來?”想著把電扇給她們往跟前送送,沈怡這邊已經揮起手來。“滾蛋。”她隨即又找補瞭一句讓書香服軟的話,“你媽可在這呢,看怎給你告狀的。”
“遠來是客,不惦著跟你喝口酒嗎。”
靈秀盯著兒子的臉,插言道:“又幹啥來?”
書香把手一舉:“沒有。”他認為自己簡直像個王八,即便不是,和勞改也差不多,連跟沈怡回嘴都變得有氣無力,“可不能無中生有啊。”
“沒有就沒有,你舉手幹啥?”在這幾朵花的綻放之下,除瞭身子黏糊糊的,他覺得自己肯定也臉紅憋肚瞭,至於說隨後算不算落荒而逃,滿腦子都是內天下午看沈怡奶子的情景,哪還說出自己是怎跑出去的。
站在院裡,書香抹瞭抹臉上的汗。其時月上中天,他靠在廂房門口朝裡屋又探瞭探。鍋爐房裡可能有耗子吧,說不清,他就搓瞭搓自己的腦門,而當他走進後院,當楊剛把牌交到他手上時,他又一臉困惑。“還有撲克牌嗎?”
“替下手,上趟廁所。”跟戰友交代完,楊剛起身咬向書香耳朵:“就一直跟,直到開牌。”
“幸好不是牌九。”被趕鴨子上瞭架,書香一邊環顧眾人臉色,一邊打著哈哈,“讓著點我。”他從桌上拾起煙來點瞭一根,也隨手捏瞭張大團結扔進海裡,“十塊。”比劃嗎不就是,有模有樣,大約跟瞭七八手,鍋裡也已經好幾百瞭,擠跑瞭四個人,不過眼下還有倆捏著牌的沒動地界兒,幹脆加瞭劑子,“二十。”
跟著走瞭兩圈,許建國又看瞭看自己手裡的牌。“剛子什麼牌啊這是?”跟一旁的沈愛萍交換完眼神,倒也沒猶豫。“跟。”
“比金還大?”其中一人把牌一疊,扔進海裡,而後歪起身子湊到許建國跟前,說:“都跑瞭,還不開?”許建國抓起四張大團結扔進海裡,“開你。”這時,楊剛也正好打屋外走進來,他就又喊瞭一聲,“開牌瞭可。”
書香把座一讓,牌也交到瞭楊剛手裡:“手頭還有富餘牌嗎?”
楊剛道:“這就最後一幅。”隨即捏瞭張老人頭,“開啊。”嘴上說開,牌也亮瞭出來,豹子七。“買兩幅介。”扭臉跟書香說時,把錢遞瞭過去。
“不用,有。”書香笑著擋瞭擋,“你玩吧。”轉身之際,身後便傳來瞭笑聲,“235配豹子,點兒來瞭不是。”他沒回頭,卻暗罵瞭句,肏你媽呀我。
到陳秀娟小賣鋪門口時,他推瞭幾下門沒推動,便又敲瞭幾下。“三娘,人內?”順著門縫喊瞭兩嗓子,就在轉身要走時,門裡響起瞭回應,“來啦來啦。”陳秀娟打裡院披頭散發跑進來,進屋就解釋,“正惦著睡覺呢。”看樣子像是要睡覺,她穿著短褲背心,門給打開,轉身就朝櫃臺後面走。“要啥?”
書香朝她“哦”瞭一聲。“來副牌。”嘴上說著,眼睛則朝院子裡打量起來,“幾點就睡?音樂會不還沒完呢。”
“一天瞭不,傢就我一人,也累瞭不是。”把牌給找出來,陳秀娟說還要別的嗎。“不要瞭不要瞭。”書香把錢交瞭,眼睛卻瞟瞭瞟內對支棱起奶頭的奶子上,“回去瞭。”
“等下,”陳秀娟又從玻璃櫃裡拿出一盒阿詩瑪,給書香扔瞭過去:“拿去抽。”像是要證明自己不是虛讓,在書香把煙推回來時,她夠起身子又給它塞瞭回去,“跟三娘還客氣?三娘不說。”哄小孩似的,說的書香一陣臉紅。“說不說我心裡也過意不去。”這邊推,內邊他又從口袋裡摸出三塊錢來,放到櫃臺上,“來盒牡丹吧,要不連撲克我也不要瞭。”
“這說的都啥?”
“要不就來瓶汽水,省得你嘮叨我。”
“三娘給你看看還有沒有。”
“秋月去姥傢瞭?”
“嗯。”
“我三大(爺)內,搬魚去瞭?”
“嗯,在傢待著不也是待著嗎。”
“哦——,抽這意思你也喝酒瞭吧?”
“還不如不喝呢,熱的駟馬汗流。”
“要麼說呢。”揚脖幹瞭汽水,書香又瞥瞭眼內對鼓囊囊的奶子,阿詩瑪煙他是死活沒要,就這麼光著膀子走瞭出去。月光冷清,身上黏糊糊的,卡巴襠裡也是一片黏糊,沒走幾步就聽見瞭插門聲。周遭凈得出奇,他探回身子朝窗子裡看瞭看,燈瞬間就滅瞭,也不知陳秀娟走沒走,不過他卻聽到瞭腳步聲——走的有點急,但絕不是拖鞋發出來的,也有些凌亂,很快便又打耳邊消失不見。
書香摸瞭摸自己的臉。當時如果要是把手伸到陳秀娟胸口上,想必三娘不會拒絕,既然不會拒絕,進套間轉轉應該也不會拒絕。磚墻有些燙,麻渣渣的,隱約還能聽到老墻裡面的一絲沙沙音兒,跟潛到水裡的感覺差不多。適應瞭會兒,耳邊漸漸清晰起來,隨後,說話聲也斷斷續續傳進耳朵裡。
“大騷屁股……”男人的聲音,看樣子也喝瞭酒,“肏你。”可能是這兩個字,“誰在幹你。”這回倒是聽清瞭,不過甕聲甕氣的,鼻音還挺重。
嗚咽中陳秀娟的聲音也傳瞭出來。“這麼生。”生不生不知道,但她這聲音倒是挺空,也說得含糊,“輕點……”一直在咣當,變調多半是因為這個引起來的。
男人說瞭句“雞巴”,與其說是在發狠,不如說他撞擊得比較狠,還叫瞭兩聲,像是“娘”什麼的。遊曳的聲音在咣當中時斷時續。“王八……”除此之外,陳秀娟偶爾還驚呼兩聲,“肏狗呢是嗎?!”
或許這聲王八太難聽瞭,激怒瞭男人。“不比深進?”琢磨半天書香才弄明白,原來說的是“不比嬸近”。“騷貨!”咣當聲中,男人又嘿嘿兩聲:“這回還跑哪跑?”也可能是“看你往哪跑”,有如貓戲耗子,碓得陳秀娟抽抽搭搭,感覺跟哭一樣。“……畜生……”聲音恍惚,喘的厲害。
書香左右看看,又換過另一面耳朵貼瞭上去。
一連串咣當下,有些地動山搖。“還裝不裝?”男人的聲音瑣碎,急促,喘的也挺厲害,邊喘還邊說,“他有我硬嗎?”說的振振有詞,吹沒吹牛逼不知道,陳秀娟卻哼瞭起來。初時還矯情幾句,隨後就嗚咽起來,要死不活的。過瞭多久書香也不知道,隻聽男人說瞭句:“搭脖子上來。”緊隨其後,陳秀娟就又活瞭過來。“祖宗……”像是經受不住,她開始求饒,“咋還把套……”哐當當地,叫聲又開始飄忽起來,也較之前更為猛烈,“別,別射進來。”
胯下堅硬如鐵,就在書香夾起雙腿時,男人吼瞭兩聲。“怕懷上?”尖銳的嗓音幾乎穿墻破壁,夾裹著一壇子濃濃酒味,“還沒嘗過孕婦啥味……是不是……娘啊……嬸兒啊……”總感覺哪裡不對,就在書香抽身倒退幾步之後,遠處影綽綽的說話聲也傳瞭過來。他擦擦臉上的汗,又低頭看瞭看卡巴襠。人傢肏屄你聽著,人傢舒服你憋著,還難受,不他媽有病嗎!
胡同裡亮起汽車大燈時,一大群不認識的人便開始從院子裡往外搬東西,隨後,炒鍋,桌子,臺佈,架子,音響設備等一股腦都給他們搬到瞭汽車鬥裡,繩子一剎,兩輛汽車就開出瞭胡同。月色下,後院門口稍微有些亂——她們在說話,領頭的似乎還是內個女主持人。她說:“不都應該的,應該的嗎。”隔老遠就聽到瞭這脆生生的音兒,回答她的是兩個女人的聲音。“不喝口水再走?”
“忙好幾個小時瞭也。”前者奶聲奶氣,後者嗓音婉囀。
“這半天都幹啥來?”往裡走時,冷不丁書香就被攔瞭下來,“跑哪介瞭你?”
看清是誰,書香瞪起眼珠子:“跑哪介瞭?”他呸瞭兩聲,直接把牌扔瞭過去,“能去哪,不去小鋪瞭嗎。”身邊陸陸續續又走瞭幾撥人,王宏內邊也吵著說要回去一趟,“楞會兒我再過來。”
“當這是大車店?甭楞會兒,都傢走睡覺。”
“別介楊哥,又不是不回來。”
“折屁呢是嗎?都傢走,不玩瞭。”撂下話,也沒管哥幾個是否面面相覷或者再說什麼,書香直奔後院而去。
“回去還能歇著?”西屋已經收拾妥當,知道大夥此刻興致正濃,靈秀就貼在雲麗耳邊勸瞭句,“不如跟這兒擠擠,姐仨也能躺下。”
說瞭兩聲不,雲麗瞥瞭瞥楊剛的背影,朝靈秀笑道:“要不還讓三兒去我內邊睡。”
靈秀朝外看瞭看,人差不多都散盡瞭。“不嫌粘人就讓他跟你走,到時可別說……”說著說著,就笑罵起來:“這臭缺德的,不知又哪野去瞭?”
“有幾個不野的?不野不都成大姑娘瞭,大姑娘不也有瘋的嗎。”說完,雲麗也跟著笑瞭起來:“瞅給你數落的,跟丟瞭魂似的。”
“不數落還縱容?”收斂起笑,靈秀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他就沒個正行。”
“老牛才老實呢,隻知道耷拉腦袋耕地。”雲麗說小小子不都這樣兒,叛逆期不來瞭嗎,“除瞭精力旺盛點,皮瞭點,不也沒招惹是非嗎,又沒打架鬥毆。”
“照這麼說,非得打架鬥毆才叫不老實?坐傢的就都是實在人瞭?”說這話時,靈秀不禁皺起眉來,“別人都沒事兒,就他叛逆?”
雲麗拱瞭拱靈秀:“幸好就一個,倆多不多?還不得把你劈瞭?”觸動心弦,她又說:“忘瞭,當初我不也凈操心瞭。”
靈秀嘆瞭口氣:“他倆哥哥有這淘?想幹啥就幹啥?”
“啥叫想幹啥就幹啥?結婚之後你倒想讓他幹呢,沒準兒人傢還不樂意呢。”這話說的二人均是一愣,轉瞬間又都笑瞭起來,咯咯咯中,靈秀揚手掐向雲麗。“就你知道就你知道。”姐倆堂屋門口正嬉鬧,上房拜別的人在這一刻也陸陸續續打裡屋走瞭出來。
相互打過照面,又略作寒暄,送這一行人出屋時,靈秀便對楊剛和雲麗說:“人來戚去的忙瞭一天,就不留你們瞭。”知道兩口子還要應酬,跨出門時,稍見東側簷下立著一人,赤著膀子正瞅著她。熙熙攘攘,給李萍祝壽的人也都看到瞭這個赤膊之人。“楊剛,我大爺。”任誰也沒想到他會直呼楊剛姓名,也就是這個時候,楊剛摟住瞭他,他也朝眾人一抱拳,神經病似的:“慢走瞭各位。”
楊剛揮手讓眾人先行,這當口,靈秀也看清楚瞭兒子,就跟雲麗說不胡鬧嗎。“臉跟三花貓似的。”她虎起眼來,直盯著書香,“泥裡滾來著是嗎?還不洗澡介!”
“跟大走嗎?”書香沒接茬,在被楊剛拍起肩膀時,掃見即將消逝在眼前六子,真想沖過去給他一腳。“流的都是汗。”跟靈秀也隻能這麼說,他咧嘴笑笑,這才轉向楊剛,“他們都不走嗎?”
“你郭大一傢楞會兒回去。”驀地,書香心裡一松,“明兒吧,明兒我再去你那。”月亮地下,他凝視著楊剛,隨之漸漸揚起左手,“大,你還敢讓我虎抱頭嗎?”
“抱啥抱,拉倒吧你,你大哪有功夫哄你玩。”靈秀湊到書香近前攔阻,沒等他回應呢,門外就有人喊,“剛子,坐車走還是……”正是內個說“235配豹子”的傻逼。
“下月月初,到體委時說夢莊車廠的就行。”
“報名啥的不用再去看看?”
“九點開踢,直接過去,都辦好瞭。”內張外人看著極其威武,書香看著卻極為親切的臉上堆滿瞭笑,還伸手拍瞭拍他肩膀,“這個頭,都跟大一邊高瞭。”如他所言,書香確實跟他一般高瞭,然而此刻卻不知該怎麼接,就說:“走吧,要不又該喊你瞭。”而就在楊剛快走到大門口時,他朝前猛地沖瞭過去,“早點睡,別熬夜。”邊跑邊喊,楊剛回身時,他也噌地一下竄到瞭楊剛背上。
看著兒子跟大伯子在那撕皮,這回靈秀倒沒攔著,也沒呵斥。“都慣著,也不說給我盯著點。”她朝雲麗歪瞭下脖子,很快便又笑著囑托起來,說菜剩瞭兩盆子,不吃也是遭盡,“明兒可想著過來打掃戰場。”拉著手,邊絮叨邊走。“你看他,不知又琢磨啥呢?”走到門口時,靈秀推瞭兒子一把。“不送送?”意有所指,你大走在前頭,你娘娘不還落在後頭瞭嗎。
“送啥送還,兩步遠才。”雲麗笑著擺瞭擺手,“行瞭,也不早瞭,你們也歇著吧。”轉身朝外走去。
看瞭眼靈秀,書香又把目光轉向瞭雲麗的背影。“要去就去,甭看我。”
“我不走,我就留傢瞭。”
“怎就不說去送送呢?”
書香“嗯”瞭一聲,正要走,靈秀又拉住他胳膊。“生活哪有音樂,有也隻是苦辣酸甜。”她讓自己保持冷靜,她沒提內十六個字,她說你大瞭,媽也盯不住你,“要是心裡有媽,賭就不能碰,毒也不能沾,更不能,不能做缺德事!”交代完她便也走瞭出去,臨近前院時,不見動靜,便跺瞭下腳,“你還傻站著啥?”
書香“哎”瞭一聲,朝著胡同口方向追瞭過去,原本應該是送戰友,腦子裡卻響起瞭竇唯的艷陽天。他滿頭大汗,追到雲麗近前時,他問:“我跟你內個算不算做缺德事?”
“咋瞭?”
“也沒事,就問問。”
“沒愛沒情……你大也這麼說。”
“我還是不明白。”
“傻兒子哎。”
往北一拐,二人便鉆進幽深的胡同裡,送至到房後身時,雲麗解瞭個手,起身時,書香抱住瞭她。他順著她小腹往下摸。雲麗說你給我提上來吧。“再忍忍,過兩天帶你去雲燕。”
摸到連褲襪時,書香“嗯”瞭一聲。他兩手抓,他給雲麗把襪子提在腰上,隔著衛生巾又摸瞭摸內個令他銷魂蝕骨的地方,刷刷地,待裙子落下來時,他又抱住雲麗的腰,親瞭過去。吸溜吸溜地,感覺就像夏風吹來時所帶的涼爽,熱是有點熱,但心跳斐然又令人滿含期待。“娘,兒回去瞭。”再親恐怕就得來事兒,“你也早點睡。”
輕快的腳步顛起來,乘風而來又乘風而去,折返隻這十來分鐘,風竟越來越大。剛打胡同出來,不遠處一輛看不清啥牌子的汽車也打陳秀娟小鋪閃瞭過去。書香點瞭根煙,溜溜達達走過去時,汽車已經駛到瞭北口路邊。他看瞭看西側盡頭處,隨之夾起煙卷嘬瞭口,就仰臉對著半空的月亮吐瞭個煙圈。沒再去小鋪後身偷聽,徑直往西,臨近公路時右拐進瞭胡同,剛推開傢門,也恰在此刻,厲閃破空而至。突如其來,蜿蜒曲折的電閃竟打月亮上穿梭過去,緊隨其後便是嘎啦啦的一聲悶雷,幾如就在腳下,炸開瞭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