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其實並不大,蜿蜒的電閃卻像藏在灶堂底下的蜈蚣,在陣陣陰風席卷過來時,便蛟龍出海般嗖地一下躥上瞭半空。三角坑裡本就亂作一團,金光亂閃之下便更熱鬧瞭,盡管隨後蛟龍化成瞭焦糊的鍋巴。
五頻道的解說一直在預測而後世界杯的比賽結果。“雞多瞭不下蛋,人多瞭打瞎亂。”往常愛湊熱鬧、也喜歡熱鬧的靈秀竟在此刻掰起指頭來,還說什麼足球有啥好的,其實就是個野蠻運動。“二十個人滿場跑,累不累?”與此同時,她還比較著列舉出一系列籃球的好來,“別看對抗強度大,但場地沒那麼大,控球肯定也比你足球摸得要多,還有,手不比腳靈活?”邊說邊掃視著兒子,看意思是想聽聽看法,誰知他如此癡迷竟跟根木頭似的,便忍不住哼瞭一聲:“你說媽說得對不對?”見他隻是笑笑,便斜睨著看向他的背影,又撅起嘴來:“對不對吧?”
“媽說的還有沒道理的。”這嬉笑聲怎麼聽都有應付成分,所以靈秀很不滿意,“什麼叫我說的都有道理?”又乜瞭一眼兒子,隨後脫鞋上炕把窗子關瞭:“嫌煩還是怎地,不樂意聽就走!”
感覺情況不妙,書香忙道:“哪呀,哪有的事兒呀。”想也沒想,人便嗖地一下躥瞭出去,靈秀心裡納悶,好在掛窗簾時看到瞭兒子的身影,算不上慰藉,卻忍不住偷笑起來。
“起風瞭可。”再回來時書香已經把尿桶從院子裡給拿瞭進來,然而腳步卻沒停,“媽你不知道,意大利太難瞭,一路磕磕絆絆的,十號跟西班牙踢還不定怎麼樣兒呢。”言下之意,憂心忡忡。
靈秀心說話,他難我不難?“管他呢,當飯吃還是當水喝?還是當覺睡?”揚起調子時,也搬起褥子,這功夫,書香已從西屋把自己的內套被窩卷搬瞭過來。“癮頭子不是。”嘴裡連說,人也上瞭炕,挨在靈秀身邊也把褥子鋪瞭下去。“後兒可能還得去趟良鄉。”
“又去良鄉?”靈秀用兒子足以能聽見的聲音問瞭起來,“踢球的事兒?”雙眸自然斜睨,又掃瞭一眼兒子,巧不巧,後兒她也要跑一趟良鄉,不過這話卻不想告訴兒子。正如內些過往經歷,能避而不談就避而不談。
書香跪著從炕上爬下來,哼唧道:“得濟人傢時間。”目光盯向電視,沒敢把心裡的小九九告訴母親,一是怕她不同意,二是出於一種自我證明心態,想給母親一個驚喜,所以,他認為事成之前沒必要說出來。
靈秀把毛巾被放到腳底,起身下炕,從櫃子底下把盆子掏瞭出來。“下午都幹啥來?”邊問邊向堂屋走去。
“下地籠啊,而後去打鳥還有逮長蟲。”這些事兒書香都沒隱瞞,還繪聲繪色地把整個行程一一都描畫出來,隨後又把之前目睹馬秀琴傢的變化也一並講瞭出來:“你說多快,眼下我琴娘傢的窗戶門都弄好瞭。”嘴裡翻翻著,沒見媽回應他,就又講瞭一遍,還沒動靜,便踱起步子湊向門口。
靈秀蹲在盆子上正洗屁股,忽見兒子探出腦袋,她驚車似的呵斥起來:“進去!看什麼看!”瞬息間,盆子咣當一下,濺出一大灘水。顧不上擦屁股上的水,也沒工夫管腳丫上的濕,就把褲衩提到瞭腰上。她心口怦怦亂跳,想也沒想端起盆子朝外就走。半空之上,電光仍在遊走,忽閃的風都快把西角門吹飛瞭。咣當當地,她回頭朝屋裡看瞭眼,甚至支起耳朵聽瞭聽動靜,除瞭風聲和蛙鳴聲,啥都沒有,和之前鬧出來的動靜截然相反,虛幻且又恍惚,內感覺就跟傢裡隻她一個喘氣的似的,她便揚起雙手把盆裡的水潑瞭出去,甚至想,連盆子也都一起扔掉算瞭。
隨著蜿蜒的厲閃破空而至,雨點自然也都落在瞭靈秀的腦袋上,拉長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她問自己,剛才為啥要發那麼大的火?至於嗎?
風忽忽悠悠,靈秀這心也忽忽悠悠。她站在院子裡,頭發被淋濕瞭才記起廂房門還沒關,就湊過摘下把手上的掛鉤,準備把門帶上。這時,她又猛地想起藏在套間裡的麥乳精罐子、這個娘倆之間緊密聯系的紐帶,遂小跑著沖進去把它從角落裡夠瞭出來——沒準兒這陣子他又寫瞭點什麼呢。想著,靈秀迫不及待就一把摳開瞭罐子蓋兒。她以為裡面會塞兩封未讀的信,哪怕是一張便簽也好,結果卻大失所望。
風如同一隻大手,忽地一把抓捏起散飛的竹簾,像是要把它扯碎瞭似的。門咣當一下,套間立時湧進一股土腥味,迎頭朝靈秀打瞭過去。
才剛這麼一晃,在媽的斥責之下,她那渾圓的屁股也一並映進書香的眼簾。他臉上紅白交替,退縮到裡屋後,人也稍稍清醒瞭些,於是黃書裡的某些情節毫無征兆就又跳瞭出來,繼而內個黃昏觸碰母親屁股時的場景以及後果也都閃現出來,他整個人往炕邊上一癱,目瞪瞪地竟如泄瞭氣的皮球。
靈秀從外面走進來,娘倆仿佛商量好瞭似的——各自的洗漱自然都變得無聲無息起來,一直到熄滅燈躺在炕上,這才打破沉寂:“你怎不言語?”其實若不是鉆進被子,她自己不也始終沒言語嗎。“你媽就這麼不招人待見?”這話怎麼聽怎麼沒道理,不過口氣並不強硬,說話時,她翻瞭個身,趴在枕頭上,“連點女人味兒,連點人情味也沒有?”以往刷完牙她基本就不抽煙瞭,但最近竟時常破例,破例之下,酒喝得似乎也比往常要多。
書香咧瞭咧嘴:“怎瞭又?”媽不是內種喜怒無常的人,也不是內種蠻不講理的人,那為啥突然就急眼瞭呢?
混合著煙草的味道在嘴裡打著滾,很快又生騰出一股既揪著心且又帶著幾分惆悵的味道。“你說怎瞭?”靈秀皺起眉頭,急切間又沒法道明真相,“這一天天的怎總犯迷糊?”
書香身在其中,其實算不上迷糊,也並非是裝糊塗,隻不過心裡一直都在忐忑。“以為你沒聽見。”說話時他聲音也不大,在捕捉氣息的同時,悄悄側起身子,在忽明忽暗中朝靈秀看去,還不忘找補一句真的用來證明自己確實沒幹啥。
當媽的說的是前門樓子,做兒子的說的是火車頭子,是不是雞對鴨說沒在一條軌道上?忽明忽暗中,靈秀也把目光瞥向兒子:“什麼真的假的,你就說媽王不王道吧?”這聲音就像外面的電閃和細雨,急中有緩,在悄然不覺中便勾起書香對兒時的追憶,於是他把手伸瞭出去,四下摸索起來,他想抽根煙來穩穩陣腳,能從容一些,然而煙沒抽出來就被媽打瞭一下,煙盒也被小手搶瞭過去,“不問你話呢。”
“王——”書香給催得剛把嘴張開,就聽靈秀內邊“嗯”瞭一聲,冷不丁的像睡夢之人發的囈語,盡管一發即收鼻音很輕,但揚起來的調兒卻不可否認。“王道又怎瞭?”書香對這個說辭似乎很不屑,很快也翻瞭個身,“別人再好也替不瞭你,感覺就不一樣。”餘光隻掃見近處的煙頭,正一亮一滅在那晃悠,其實如果看清靈秀臉上的表情,他準不會再提溜著一顆心緊緊呼呼瞭,也肯定會在隨後嬉皮笑臉去說,媽你怎跟孩子似的。
靈秀往東湊瞭湊,挨近兒子,問:“說說啥感覺?”撂下話的一瞬間,她又刻意往西挪瞭挪,盡管其時有些紅頭漲腦。“有什麼就說什麼,又沒攔著。”
不知媽為啥要問這個,最初書香想說些愛你之類的話,吧唧吧唧嘴,覺得似乎有些不合時宜,而後又想說什麼性感啊賢惠啊,須臾間便又打消瞭念頭——這些話似乎更應該由父親去表達。跟娘娘他可以肆無忌憚胡數八道,跟琴娘也可以為所欲為胡天胡地,就算是跟隻有一次露水之歡的艷娘,他也在豁出去之後對她動起手腳,但唯獨到瞭母親這不行——不管出自誰,什麼原因,什麼理由,反正連打小摸咂兒的權利都給取消瞭,靈秀伸手推瞭推:“琢磨啥呢你?”
書香被拿捏得不知該怎麼評判,想問媽是不是又吵架瞭,卻又不想惹她心煩,一時間無言以對。
一口煙下去,靈秀又拱瞭拱他,緊接著又“啊”瞭一聲發出瞭催促音兒。
書香“哦”瞭一聲,支吾道:“媽跟別人——不一樣,反正,反正就是好。”
“問你感覺呢,咋又好上瞭?”靈秀漬瞭一聲,與此同時又在琢磨,娘倆說話怎都跟打啞謎似的?這叫什麼玩意?情不自禁又從原來的位置上向兒子身邊靠瞭過去,“不也說過我王道嗎,咋現在就不敢說瞭?”
“也不能說王道,”一番尋思,書香說:“你不在跟前吧我心裡就惦記,我也說不好為什麼,做夢吧又時常夢見你,你說這叫什麼感覺?”
“說的都什麼昏話?”時嗔時喜,靈秀確實跟孩子似的,盡管兒子答非所問,盡管前一秒她也緊張兮兮,此刻卻又笑逐顏開,心情大好之下甚至還把煙給兒子扔瞭過去。“胡說帶八道,以為你媽今個兒又喝多瞭?”是否是因為患得患失所導致其心裡上的情緒不穩,亦或者是想要表達什麼意思,這就不得而知瞭,或許其時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我交代的……”她張不開嘴自然有她的難處,連番打擊之下也許失去自信也算是人生一大困擾吧。
“肯定聽呀。”
“那,不直說別給你琴娘傢添亂嗎,怎拿我話當耳旁風?”
“沒有,統共在琴娘那連半小時都沒待。”
就兒子點煙這功夫,靈秀陡地咦瞭一聲:“之前你跟我說,犯錯會不會原諒你,又幹啥壞事來?”
“也沒幹啥,內就我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笑瞭一聲,靈秀甚至聽到瞭自己的心跳聲,隨即又道:“精力都放學業上,別見天總瞎琢磨。還有,要是沒事兒就去你姥傢住兩天,去你姨傢也行。”外孫小住爹媽總不會往外轟吧,應該不會。
“等我奶過完生日,世界杯不也完事瞭。”之所以這麼說,其一,還沒跟鳳鞠這邊交代清楚,又要偷跑跑去開發區;其二,還得讓楊剛給他報名參加比賽呢,又老麼長時間沒看到大爺瞭,爺倆待會兒不也好嗎;其三,在哪看球也沒有在東頭看球隨便,想怎折騰就怎折騰。“他不也該回來瞭,到時我搬東頭睡介。”這個他不言而喻,說到這,書香又想,也不知娘娘什麼時候回來,應該得給她去個電話問問情況瞭。
風一直在刮,呼扇起來竟有些西北風的韻味。說是睡,可實際靈秀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她閉上眼就是老三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她屏住呼吸讓自己大腦缺氧,希望能忘掉過去忘掉一切煩心事,可一旦閉上眼仍舊是難以擺脫窘境。隨後她又鼻觀口口問心,強制自己從一開始數,結果都數到一千瞭,卻還是睡不著,轉而又開始背內些育齡婦女的名字,連百傢姓都背遍瞭,但最終收效甚微,仍舊是一絲困意也沒有。
輾轉反側,人傢是夜長夢多,靈秀是凈尿尿瞭,起瞭躺躺瞭起的,在不知是第幾次起夜後,她嘿地一聲幹脆坐瞭起來,索性就不睡瞭。她沒去堂屋拿二鍋頭,半晌之後而是起身來到窗前,撩簾兒向外張望起來。
玻璃上的水珠噼啪作響,如無頭蒼蠅,又像是線頭似的在四處遊走,院子裡更是跟貓叫春似的,一片光怪陸離,真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有些涼意,靈秀以為身邊會有個暖心的能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她也確實需要有個人能站在身後給她來些溫暖,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不介意被對方攬進懷裡,依靠一下。分不清是清醒還是恍惚,她就笑瞭,笑著笑著又把嘴抿上瞭。這小小的願望訴給誰聽?姐姐都年長她十幾二十來歲,當奶奶的當奶奶,做姥姥的做姥姥,忙都忙不過來,還有閑工夫照顧她,聽她扯?退一萬步,即便就算是被人傢照顧,自己東傢住兩天西傢住兩天,總不能遊魂似的飄在外頭吧。都說日子怕久長,且不論人傢問不問原因,就算人傢不嫌,自己這邊不也疲頭瞭嗎,不也沒勁嗎。
就在這胡思亂想之際,電閃悄然而至,眼前一花,激靈靈地靈秀便打瞭個寒顫。與此同時,在以為自己手腳乃至身體都被束縛住時,她猛地回過頭來,乍泄的金光中,她看到兒子正四仰八叉躺在一旁,呼地一聲,免不瞭又長籲瞭口氣。說不好心裡又想什麼呢,靈秀放下窗簾,摸索著伸出手來。她先是摸到瞭兒子的腳丫,觸電般揚起來時,又小心翼翼夠瞭過去,抓住瞭夾在他兩腿間的毛巾被。
聊以欣慰的是,靈秀沒聽到咬牙聲,手上就加瞭點力道。炕腳下,她貓著腰,做賊似的往外抻著被子,吃力之下,汗都出來瞭,惱得她一撒手,直跪坐在瞭炕上。臭缺德的,連你媽都認不出來,我打死你得瞭。一時間悲從中來,晴天霹靂劈在腦瓜頂上——就聽不出內是媽媽的音兒?她越想越怕,越想就越難過,越委屈。跟我都開始掖著瞞著瞭,我是你啥呀,是你媽媽。羞憤之下,她恨不得破口大罵——哪根筋疼瞭就瞎雞巴摻和,礙著你個屁事瞭?不都說瞭,不該管的別管嗎,怎就不聽我話呢?
拔出蘿卜帶出泥,說實話,靈秀想就這麼稀裡糊塗混下去算瞭,然而事實又暴風驟雨般席卷過來——突如其來的變故擺在眼前,既有悖於她的初衷,且又漸行漸遠,這無論如何令她都無法接受和容忍——你爸背叛我,連香兒你也跟媽離瞭心?那我這日子還有法過嗎?!
見天與人打交道,風裡來雨裡去的靈秀什麼事兒沒見過,但最棘手也最難辦的,恐怕就是當下這令她羞於啟齒的事兒瞭。但到底是兒子,是由她一手拉扯大的,即便犯瞭天大的錯不也是兒子嗎,於是她揚起來的小手便又悄然收瞭回去。養兒防老,兒子是留著給自己養老送終的,是最後給她摔盆打幡的人。娘倆要是再生瞭嫌隙,還有啥?淚流不止時,她捂住瞭自己的臉。不就啥都沒有瞭嗎……
泰南多橋,且水路縱橫,雖沒江南的內股柔情,卻也自成一派。淙淙流水打耳畔飄過,才剛不搞瞭一次,咋又碓自己屁股呢?靈秀晃悠兩下身子,朝後拱瞭拱——她說你怎這不老實?好在不是被他壓在身下,無法動彈。喊過兩聲之後,她臉上一片臊熱,屁股上仍舊頂著,人卻還不言語,頂得她心慌意亂,幾乎要跳起來收拾他——還有完沒完,碰瞭別人還想碰我,當我是啥瞭?欠你的?飄忽間,琴弦動瞭,靈秀看到自己趴在床上,青花瓷的旗袍被撩瞭起來。她腿上穿的肉色絲襪很快就被扒瞭下來,連個攔阻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褪到瞭腿彎上。她恨楊偉,恨他打著教學幌子在外背妻出軌,更恨內個姓許的不知檢點的女老師,惡意破壞瞭自己的傢庭。
水聲潺潺,一片朦朧。靈秀嚶瞭一聲後,又拱瞭拱屁股上那個不老實的人。她把目光定在賈景林這個平日裡老實巴交不善言談的人的臉上,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傳宗接代之外難道你就沒有別的什麼念頭?那黑黢黢的臉跟外面的天一個顏色,偶爾抬下頭,眼神盡是閃躲和遊離。嘆瞭口氣,隨後靈秀又把目光轉向褚艷艷,她想問她,當初背著男人胡天胡地時是怎麼想的,貪一時之歡難道說連後果都不考慮瞭?心也太大瞭吧!
二人在那支支吾吾,靈秀根本聽不清他們說的是個什麼,但湧入體內的感覺卻異常清晰,一下子又一下,在她屁股上來回拍擊著。她問自己有多久沒做愛瞭,記得上次跟沈怡夜談時還問過這個事兒,不過當時姐妹兒心不在焉,問也等於是白問。呱唧呱唧地,這幹涸的心田在猛然間被註入一股暖流後,靈秀梗起脖子本想喊出聲來,一時間竟又看到瞭秀琴。
靈秀緊緊拉住兒子的手,熟悉且又陌生的一切讓她很緊張,她不時瞟著身後的兒子,又忍不住瞥瞭瞥秀琴背心裡頭那兩團鼓囊囊的奶子。到底中間都發生瞭什麼讓他們搞上的?我怎啥都不知道呢?給頂得思緒紊亂,哼唧中,靈秀罵瞭起來。臭缺德的,咋連媽都分不出來?白養活你瞭!她緊抓住兒子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又氣惱惱地說,你媽比誰次瞭?吃裡扒外,一個個的,白眼狼都是!還想再罵,又覺得於事無補——這般自怨自艾管個屁用,怨天尤人又管個屁用!於是就松開瞭摳抓在兒子手臂上的手,捂在瞭自己嘴上——身子都酥瞭,你個這臭缺德的,連媽都分不出來。嗚嗚嗚地。
暗月無光,靈秀聽到強烈的喘息聲,她想回避,卻又在隨後一次次地把目光註視過去。她被壓在下面,撞擊所產生出的啪啪聲不知有多劇烈,床都咯吱的快搖上天瞭。這臭缺德的還哭瞭,有話不跟你媽說卻跟你琴娘沒完沒瞭,你管得著人傢嗎!你快壓死我瞭都!似乎沒人聽見似的,一起一伏仍在繼續,她看著他不停地叫著琴娘,原本攤開的小手很快便攥緊瞭拳頭,在並攏雙腿之後也開始狠狠夾擊起來。
書香的小腹緊貼著一處柔軟,晃動之下,隻覺得內外一片過熱,似是被什麼夾裹著,狗雞陣陣酥麻。他連聲叫著媽,手對著靈秀的奶子又抓瞭兩把,還在隨後把她攬進瞭懷裡。
靈秀說你得聽我的,她感覺自己確實這麼說瞭,然後就貓似的蜷縮起身子,紮進身後的懷裡,任由他來撫摸自己。她跟他說——這陣子太累瞭,關鍵還累心,你支持我嗎?和他分享著屬於自己的秘密。她覺得前戲不可或缺,覺得這樣更能刺激或者說激發出彼此間的性欲——快插進來吧,屄裡都濕透瞭——甚至都想主動騎上去,快點吧。
拍擊之聲越來越急,聽到“啊”地一聲,靈秀在拱起屁股時也“啊”瞭一聲,翻身之際,她看到兒子坐瞭起來,腦袋耷拉著,雙手也擋在瞭卡巴襠裡。靈秀蹭蹭腿,錯愕間也坐起身子,她用手搓著自己的眼,還用手摸瞭摸大腿內側,不可避免,她摸到瞭腿當間兒的濕滑。上次還戴套瞭呢,內一刻,腦子裡竟迷迷糊糊蹦出這麼一個念頭……
除主席臺前有點亮光,整個會場黑壓壓一片,仿佛專門為瞭契合某個嚴肅而又莊重的主題。外面的天色和屋裡別無二致,好在還有個凈呢,可屋內亂哄哄的,本來不熱,甚至還有涼,這下也都跟著一起變得潮悶起來。空氣裡散發一股股陳腐的味道,如話題,如聲音,空洞且又透著股無形的壓抑。參與者都是學生,有大夢莊中學的,也有外校的,臺上民警在大聲講著,臺下的觀眾和聽眾交頭接耳在小聲講著,至於說的都是什麼書香迷迷糊糊,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十點左右已經開始有人溜號瞭,煥章看楊哥悶頭不語,攏起手來湊到他耳根底下。“咱也逛逛去吧。”開始時還當笑話聽瞭幾個故事,後來也是昏昏欲睡,“連抽根煙。”
逛逛就逛逛,抽根就抽根,與其浪費工夫還不如出去走走呢,不過具體怎麼溜出來的書香真不知道。他把車推出院,順政府路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東騎瞭下去,沒一會兒可就到瞭體委院外。這當口,偌大的操場上竟有一群人在奔跑追逐,至於說這幫人是體校的還是師大的,亦或者是機場道或者是農場的,說不清。換往常,書香早就一馬當先沖過去瞭,可今兒個竟縮瞭猛子。
“問問他們,”不知是誰先張嘴的,書香就尾隨著眾人跟瞭過去,“嗨,哥們,我們是夢中的,聯系一場?”
可能因為都是年輕人吧,對方答應得很痛快,隨後把日子定好,又說,“如果不下雨,如果雨不大。”
“在哪?還在這兒踢?”
“你們定。”
“楊哥,咱在哪踢?”在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過來時,書香“啊”地一聲,如夢初醒:“啥?”他仰起臉,環向眾人,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在聽他們又說一遍之下,才說:“隨便,哪都行。”也沒管淅瀝瀝滴答下來的雨絲,從口袋裡把煙拿瞭出來……
炕上呆坐瞭會兒,書香也把煙拿瞭過來。不是因為想抽才去拿煙,因為媽內邊一直都沒說話,他也沒好意思說,不知該說什麼就點瞭一根煙給她遞瞭過去,也給自己點瞭一根。褲衩濕漉漉的,亦如屋內的潮悶,身上也披掛著一股黏糊,兩口煙下去,暈暈乎乎,感覺就跟進伏也差不多,汗揮之不去,很快就又從身上淌瞭下來。外面一片昏暗,或許更應該說屋內一片昏暗,靜謐中,吧嗒吧嗒地,都能聽到房簷滴落下來的水聲,不斷敲打著心坎,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更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倏地來那麼一下,多令人猝不及防啊。
小徑通幽,西場上一片狼藉,更留下瞭書香的腳印。涼水澆下來時,他打瞭個冷戰,腦袋低下去,縮縮唧唧地看向自己縮短瞭的鳥兒。他心裡發空,他問自己,什麼時候跟媽擠到一被窩的?盡管五一之後也跟媽擠過一被窩,但彼時此時,能一樣嗎?他不敢往深層次再想下去——即便也亂倫過,但隻要稍稍往這方面一琢磨,滿腦子就都是罪惡感,而且更害怕某些情節會像書裡描繪的那樣,朝著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下去,應在自己身上,雖然他不信邪。
透著洗衣服味道的褲衩搭在石棉瓦上,那是媽給書香找出來的,當時媽面無表情,隻說脫下來,他就脫下來,然後落荒而逃。
水嘩嘩地往下澆,書香沖瞭會兒,感覺也沒那麼涼瞭,就探著腦袋往外瞧瞭瞧。置身其中,這墨綠色的世界從上到下看起來更像是一副山水畫,古樸蒼勁中透著一股盎然,連爬山虎架子下的躺椅似乎都不甘寂寞搖晃起來,卻唯獨隻有他,心緒不寧。書香不知道,其實靈秀當時的心裡也在顛簸,即便就算是過瞭一上午,也沒緩過神來。兒子走後,她也去西場沖瞭個澡。當胰子水塗抹在陰毛上時,她岔開雙腿看瞭看自己光溜溜的屄。不把我兒子都毀瞭嗎?反復揉搓著陰阜,本應在清洗完事起身離去,她竟鬼使神差把手探到肉縫上摸瞭摸。屄裡滑溜溜的,盡管她不願面對,但這生理上的反應她沒法回避,思及到娘倆在這三間屋子裡發生的事兒,她又羞愧地蹲下瞭身子。才多大呀他,咋就,咋就,這臭缺德的……
玩街霸時,書香對著機器是又拍又推還不時踹幾腳,鐺鐺鐺地。老板過來讓他輕點,別這麼猛,書香說機子不靈把我幣吞瞭,輪巴掌一抽搖桿。“拿我找樂!”捋起半袖,也不管老板啥臉色,“坑人!”鉆出人群徑自朝櫃臺走去。
老板模樣的人多半是街裡的,他斜著眼瞅過去:“我說你這孩子怎說話呢?啊,你哪的?!”
書香沒搭理他,從兜門裡把幣掏出來,照櫃臺上一拍:“退錢,不玩瞭!”
夥計瞅瞭瞅,隨即冷笑道:“你怎這橫?”見他糾纏不清還無理取鬧,怕影響生意,朝旁邊另一夥計使瞭個眼,內夥計就從後門溜瞭出去。
“誰規定不能退幣的?不玩瞭還不行?”書香皺起眉頭,連說帶比劃,“不退錢也行,你去試試再說!”倒要看看對方怎麼辦。
“不懂規矩?瞅瞅有退幣的嗎?吞你幾個陪你不就得瞭!”老板溜達過來,點著煙後楞瞪起眼,還伸手戳向書香的臉,“年輕人不知山高水深,要玩就玩,不玩別攪合,該幹啥幹啥介!”
“行行行。”甩瞭一句,書香伸手正要拿櫃臺上的幣,立馬被老板模樣的人上前一把攥住胳膊,“敢上這兒撒野來,還說走就走是嗎?得替你爸教育教育你!”
不知楊哥這邊出什麼事瞭,煥章等人立馬都湊瞭過來。就在這時,人群裡不知誰喊瞭一嗓子,隨後七八個五大三粗的人便沖瞭過來。“知這是哪嗎?”為首之人大聲白氣,正要上來拿人,看到書香時,猛地頓住身子,“香兒?”
書香認識來人,不正是王紅起嗎,看著人群疏散,書香摸著後腦勺朝他笑瞭起來。“給你添亂瞭。”又朝老板模樣的人點瞭點頭,“替你爸教育教育你!”呵呵呵地,掏出煙來給這些人遞讓過去,順手又把櫃臺上幣劃拉到手裡。
紅起問:“怎瞭這是?”老板笑著解釋,說這是誤會,讓夥計從櫃臺裡把錢拿出來。
書香搖搖腦袋。“錢就甭退瞭,”回絕之下,他讓煥章等人繼續玩,“我先回去瞭。”
“雨是不大,淋著不也不好嗎。”紅起讓他再多玩會兒,可能一會兒顧哥要過來。“來這玩就提我,提你顧哥也行。”而後問他是要去看楊偉嗎?“再楞會兒,考生不也快出來瞭。”
幾口煙後,書香問道:“顧哥現在都幹啥呢?也不見他回去。”
紅起笑道:“你不知道?”惦著讓書香進屋去聊,見他也沒心思,便朝內幾個人揮瞭揮手,跟他一起來到門外。“前些日子看你媽來這邊瞭。”
站在簷下,書香正搓著手,聞聽此話,扭臉看去:“她來幹啥?”
“喝酒瞭好像,當時你顧哥也在這。”
覺察自己過於緊張,書香便故作輕松地嘬瞭口煙。“是嗎。”自說自話瞭一句,隨後又笑著問:“哪天?”
半小時都過去瞭也沒看到顧長風的影子,書香不想再等瞭。“我得回去瞭。”紅起讓他留下來吃飯,書香婉拒著說還有別的事兒呢,“下回吧。”回身朝屋裡掃去,內哥幾個姐幾個都還在玩,他就跟紅起又念叨瞭一句,真該回去瞭,“這叫雨嗎你說。”
出屋上車,就去公廁這會兒,不時有人騎車擦身而過,仨一群倆一夥,嚷嚷起來書香耳邊就一直沒斷過流。
“這回,再也不用寫暑假作業嘍。”
“最煩的就是寫暑假作業。”
“誰不是啊,啊,半截還得返校當免費苦工,日他媽啊,書都叫我給賣瞭。”
“賣瞭?我內幾本都給老師當燒紙燒瞭。”
“老師就是個雞巴,你看現在這倒爺多牛逼啊,那才叫真牛逼!人傢走道都橫著走,內幾街的?二街還是三街,傢裡老子有錢,兒子十六七就挎小蜜,牛不牛吧。”
“不三街內誰嗎,誰叫人傢有錢呢,有錢玩啥不行,你情我願。再說內女的要條有條要臉有臉,能當他媽又怎瞭,不就一個稱呼嗎,玩起來——嘿,不更刺激嗎。”
“哎哎哎,我聽說光打胎就有兩三次瞭,真的假的?”
“打胎是新鮮事兒嗎?啊,不多瞭去瞭!”
“內雞巴事兒由計生辦管,輪不著咱們操心,反正啊,不打胎就得跑,超生遊擊隊啊,往山旮旯裡躲唄,別讓人傢逮著不就得瞭,逮著瞭就認倒黴,完事規規矩矩交錢挨罰。”這幫人喋喋不休,從外面就開始翻翻,你一言我一語的,進到廁所裡也沒閑住腳,似乎也沒把書香當做外人。
悶頭尿尿中,書香倒很有種受教感,揚起臉時,天依舊要死不活。西側就是華聯,窗子裡黑佈隆冬,像是隨時隨地就能從裡面竄出幾條長蟲,搞不好還能咬人呢,怪不怪?裡面就是沒開燈。
直等撒完尿跟著一起走出去,開鎖上車,書香又看瞭看天,還是烏漆嘛黑的樣兒——要不是身遭有人說話,他認為自己可能又在做夢。不知道具體時間,但估摸這會兒也快十一點瞭,心想是先去開發區呢還是直接回傢。猶豫不決,但隨後他揚起身子把車子蹬瞭起來,既沒回傢也沒去開發區,箭頭似的,朝夢莊方向疾馳而去。
到單位打一照靈秀就去瞭陸傢營,可能是這陣子跑得過於勤瞭,竟被老爺子質問起來。“我說這陰陰颯颯的天,”柴萬雷指著外面,看閨女把房證從櫃子裡拿出來,皺起眉來,“不說在傢待著,沒事兒幹瞭?”
老爺子問的靈秀避而不談,隻說看看。“別到時連門都找不著。”正要把一紙文書揣進包裡,卻被老爺子劈手搶瞭回去,“往常都不要,這前兒巴巴跑過拿這個,你肯定有事兒瞞著我!”
靈秀矢口否認:“什麼就瞞你瞭?”笑著伸手去拿。
柴老爺子盯著閨女的眼,把身子一橫,攔瞭回去:“往常都不著急,現在又不住人,也沒裝修,這麼急幹啥?反正,你不說我就不給你!”
靈秀隻斜睨瞭父親一眼便把臉轉向瞭母親:“都直說沒事瞭還瞎猜忌,不疑心病嗎!”這次來是有些唐突,但唐突又怎瞭,又沒露陷,再說拿自己東西還要講原因?本以為母親會向著自己說話,誰料老太君竟也搖起頭來,“打過完五一就發現不對勁瞭,你自己說,誰傢姑奶奶總往娘傢跑?是不是跟四姑老爺吵架瞭?你實話實說!”
靈秀仍舊矢口否認:“吵什麼呀媽,怎一個個都這樣兒?”
柴萬雷瞪視過去:“妙人,爸這脾氣你是不知道嗎?擠兌我是嗎?”
靈秀掏出煙來,點上:“我怎瞭就擠兌你,我擠兌誰呀我?”始料未及的是,這倚仗的後方竟突然變卦,難道說退路都沒瞭?
柴萬雷拉下臉來,一拍桌子:“還說沒事兒?你少跟我來這套!”
靈秀本不樂意讓爹媽著急,也不想說,卻架不住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我來哪套?”煙一丟,眼淚奪眶而出,“都瞎操持啥!都擠兌我,還讓不讓活!”
“你說,誰擠兌你瞭?我跟你媽又摻和啥瞭?”柴老爺子鐵青著臉,“你傢事兒我不管,我就一句話,別胡作!”
“胡作什麼瞭我?我不要瞭還不行!”她起身正要奪門而出,硬是被柴萬雷一把攥住瞭胳膊,“你把事兒說清楚瞭!”
老太君邁著一雙小腳奔過來,也把手抓在瞭閨女的身上:“妙人你倒說呀,說話啊!要把你爸跟我都氣死是嗎?!”
幾近崩潰,靈秀抱著母親,泣不成聲:“我難受啊媽,我不想過瞭……”
柴萬雷怒目而視:“你老大不小的,憑啥不想過瞭?”
靈秀不停搖晃著腦袋:“心裡堵得慌。”她閉著眼,抱著母親,“我難受,我心疼,不想過瞭。”
“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嗎?!”
“他爸,你消消氣,讓妙人緩緩,問清瞭再說。”
“我怎不知道瞭,我姓柴,到哪都姓這個字兒……”
“我耳頭背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就姓柴,你給我起的名字。”
“你給我再說一遍?!”
靈秀掙脫出母親的懷抱,擦瞭擦眼角,迎著父親的目光碓瞭過去:“我就姓柴,你閨女叫什麼你不知道?”本以為爹媽能支持自己,結果竟演變成這個樣子,斷瞭退路之下她心裡又酸又痛。
“妙人你就少說兩句,別再氣你爸瞭。老頭子,你讓閨女把話說完行不行?”
“你給我記住瞭,你姓楊,除非我死瞭!”
看著父親,靈秀一臉茫然。她不知父親為啥那麼大火,然而在那決絕的目光下,她沒再言語,隻說我回去瞭,隨後倔強地走出院子,又倔強地推上公主車。“也不吃飯,又去哪呀……”
“你甭管她!”不知身後的母親又說瞭些什麼,她就這麼出瞭胡同,推車往西一拐,上瞭坡,一頭紮進瞭小樹林。
曲裡拐彎的夾道延伸至遠方,像喉管似的,兩側的樹木大張起嘴巴,錯動間,吞噬著一切。細雨又大瞭些許,淒迷,荒涼,風一吹,更顯一絲陰森,公主車就在這上裡七扭八扭,也許正因為靈秀身著一身黑吧,也許是天色本身就黑,竟與周遭融在瞭一處,不分彼此。
別看昨兒下的雨比老頭甩雞巴時滴答下來的尿也多不到哪去,不過正值暑夏,坡兩側的雜草卻瘋也似地往上竄著,較為低矮的墳頭都給包起來瞭,連汽車輪子軋過的痕跡也因雨水的沖刷變得更為清晰。靈秀兩眼無光,車輪一滑,身子摘歪一下,她喘著看向四周,這才發覺自己人已經到防空洞的左近瞭。支好車子,她回轉過頭來望向模糊的身後——自己的娘傢,在做瞭幾個深呼吸後,開始安慰自己。既然知道瞭就知道吧,反正也瞞不住,便又做瞭幾個深呼吸。心說,等爸氣消瞭還得再來一趟。她不斷給自己打氣,安慰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先有個安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