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號這天確實很熱,熱得人心浮氣躁,氣溫也曾一度高達至三十五攝氏度,而知瞭猴的叫聲此起彼伏,直到晚六點過後揚起的一陣微風,才稍稍削減並驅散瞭一些熱氣,盡管還沒進伏。
水足飯飽過後,小哥幾個和小姐幾個倒也都沒閑著手——把吃剩的東西收拾利索,稍後又待瞭會兒,這才起身跟楊剛夫婦道別。
送行時,書香指著這幫人:“一個個的,啊,連話都不敢說瞭?”
“平時不也沒機會見面嗎。”
“什麼叫平時也沒機會,這不就看見瞭嗎。”與此同時,書香按之前楊剛所示的那樣把煙給他們發瞭出去,不管會不會抽都人手一份。“也不留你們瞭。”斜陽下,天很高,看起來也極其敞亮,東面坡下才剛露角的禾苗齊刷刷揮動起手臂,似是在向青春致意,又像是在傾聽這群少男少女們的心聲。“照顧的到與不到的,別挑哥哥。”甩開身前這幫男的,書香又專門跟三美和小玉這麼講瞭起來,“等下次,我媽在傢。”這陣子,母親確實來去無蹤,就像大爺鬢角陡然出現的白發,盡管這晚楊剛把酒預備出來,書香的心頭卻一直都在懸著。
“知道嗎,年前我碰到窮三瞭,他說自行車廠克扣他哥工資。”書香提及到這件事時,楊剛隻“哦”瞭一聲。見此,書香又轉向雲麗,“哦哦哦的,到底都知不知道?”
“三兒,水至清則無魚啊,與人打交道怎能斤斤計較呢。”
“我知道他跟你一起出生入過死,可……”
“這是一方面,另外呢,你娘娘之前不也沒接手自行車廠嗎,總得有人去打理吧,對不對?”他看著侄兒在那尋思,舉起手來,把拳頭緊緊握瞭起來,“將來一個人去闖天下也得這麼做,就跟你把同學約傢裡一個樣,讓三分得天下,這就是手段。”
書香嘿嘿一聲:“我說不過你。”
楊剛伸手摸向書香的腦袋:“告大腳還疼不疼?”
“噴雲南白藥瞭不是,再過兩天都能跑瞭。”
“沒戴護腿板還是怎的?”說話間,目光便轉向書香那趾尖都起瞭糨子的腳丫上,“有事兒得告訴傢裡,這要是耽誤瞭。”話到半截就從後面給書香屁股上來一巴掌,“再他媽敢這樣兒看大怎揍你的。”盡管內些年書香遇到瞭很多操蛋事兒,盡管後來他遠走他鄉,但父愛般的溫暖一直都在,如此時。
當年可還沒有女神這種稱謂,不過夢中情人和大眾情人倒是時常能在電視機裡聽到,從山口百惠到張瑜,再到劉曉慶和鞏俐,後幾年隨著港臺三地明星的湧入,又湧現出一大批靚麗風景線,像什麼王祖賢,張曼玉,周海媚等等。在書香的認知裡,附和以上條件的,無論穿著還是打扮,娘娘絕對能歸屬於大眾情人這一行列。至於說母親是否也符合這一標準,書香一直都在回避,既不願面對也不樂意跟人分享,更不喜歡別人嘴裡去議論她。每每聽到眾人提及到母親時,但凡是說點花邊新聞或者是涉及到男人方面的東西,靈秀還沒咋地他就率先瞪起眼來,不是踢下桌子就是踹一腳門,哪怕被靈秀數落,反正他總要弄出點動靜來,或許這就是少年人的心理,仿佛唯有這樣才能讓阻斷視聽,讓人把註意點都轉移到他自己身上來。
靈秀是十點左右到的傢,進村北口時她就把路上用來敷眼的刨冰扔到瞭墻角處,來回眨巴幾下眼,這才朝著胡同裡騎瞭過去。之所以冰敷,其實也是因為早上爹媽說自己眼腫瞭,她解釋說可能是上火瞭,回來的路上便買瞭一袋刨冰。放下車,靈秀就跑去屋裡照瞭照鏡子,眼皮還虛微有些浮腫,便在洗過臉後用梳子理瞭理自己的頭發。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少瞭些什麼,遂又跑去裡屋拿起瞭描眉筆——這東西塵封已久,書勤結婚內天她似乎也隻是打瞭個口紅。
女人沒有不愛美的,想到昨日那個還不如自己有魅力的女人都擦瞭粉,靈秀覺得自己也應該變一變瞭。至於說怎麼去改變,首先當然要化化妝瞭,然後再燙個頭,這樣一來,既能換換心情,也能讓別人感受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杏核之上的柳葉經過修飾之後變得靚麗起來,放下描眉筆後,靈秀往後退瞭退,照著鏡子左看右看,除瞭體型更豐滿些,似乎哪都沒變,還是那麼年輕。湊過去又拿起口紅,正在唇角塗抹,這時候忽聽院裡響瞭幾下。她轉身朝外看瞭看,沒見到人卻聽到瞭幾聲門響,以為是公婆過來瞭呢,便照著鏡子又抹瞭兩下。
抿著嘴唇,靈秀又把擦臉油拿在瞭手裡,擰開蓋,抹瞭一點打在手心上,腳步聲聲漸大,透過鏡子,她看到瞭楊偉撩簾兒走瞭進來。
進屋後楊偉訥訥地說瞭句什麼,靈秀沒接茬,她把雙手搓瞭搓,隨即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楊偉緩步上前,站在靈秀身後,好半晌才遞出一封信來,頭一低,又開始支吾起來。
靈秀本不想搭理他,可看到自傢男人這幅表情時,又有些於心不忍,畢竟十幾二十年的夫妻,便把信封接在瞭手裡。看上面也沒落款,倒是鼓鼓囊囊的,又見楊偉在那磨磨唧唧,靈秀就把信封撕扯開。“誰來的?”像是忘記瞭昨天發生的事兒,不見動靜,她又問瞭一遍。“誰給我的?”疊起來的信紙厚厚一沓子,有個七八張的樣子,估計都得有個萬把千字瞭。
楊偉臉現愧色,撲騰一下就給靈秀跪瞭下去:“我錯怪你瞭。”
“這是幹什麼?”從冷戰開始有一個多月瞭,到後來的分房睡也已僵持瞭一個禮拜,給楊偉弄出這麼一手倒著實出乎靈秀的意料。“錯不錯的也不至於這樣兒。”抖開手裡的信時,開頭就是“懺悔”兩個大字,她立時全都明白瞭。“你起來。”她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也說過我寧吃鮮桃一個不吃爛桃一筐,還說過我這個人一身毛病,但就是窮耿直。
“我錯瞭,是我誤會你瞭。”
“起來呀,有啥事回頭再說。”看著楊偉的臉,靈秀把臉撇瞭過去,“估計這會兒爸媽也都去瞭東頭。”以前或許還猶豫呢,但經過昨兒半宿的沉思,她已經徹底想好瞭,自己啥都不要,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兒子爭取過來。這不是草率,也不是一時的沖動,就如同她這些年一直堅持在做的,或者說是人生寄托——兒子是我養活的,也是我招應大的,讓什麼都不能讓這個,讓瞭我就什麼都沒有瞭。
說是喝酒連帶談事情,連雲麗都沒料到許建國會拖傢帶口拉著他嫂子和沈怡跑過來。其時書香還沒起呢,聽到門外吵吵嚷嚷,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瞭句:“誰呀,這大起早的。”虛晃間,也沒看清到底是幾點。
雲麗也皺起眉來:“好你個老許!”她面帶慍色,給書香回話時,說道:“你表嫂也過來瞭。”來者是客,東傢就不能在屋裡幹坐著瞭,於是她把腳上的黑色高跟鞋穿瞭起來,起身往下扥瞭扥一步裙,隨後把蝴蝶衫領口處的扣子又系上一個,給他們準備起茶水來。
書香坐起身子,隔窗探去,沈怡果在人群裡。就看許建國雙手緊緊握住楊剛的手,嗓門跟驢似的,“剛子,咱哥倆可又快一個月沒見瞭。”
說話時這許建國把身子一閃,便把沈愛萍和沈怡讓瞭出來:“沈怡就不用我介紹瞭,我嫂子,也是哥,哦加剛他媽,也不用多說瞭吧。”陡然間他舌頭有些打卷,好在這個時候沈愛萍把話接瞭過去,“可見著大兄弟瞭。”她一臉的濃妝艷抹,搶上前抓住楊剛另一隻手就握瞭起來,“大忙人啊,見一面多不容易,本來嘛,年前我就應該過來。”機關炮似的,幸好彼此都認識,不然還以為她是神經病呢。
楊剛笑著看向許建國時,這邊就暗暗把被沈愛萍握著的手抻瞭回來:“太陽底下可不是說話的地界兒。”稍稍一頓,又道:“昨兒看球來,我侄兒還沒起呢。”手一引,就把這幾個人讓到瞭東側的廂房裡。
“是拜山頭還是喝酒啊?”書香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說,“早知這樣我就把煥章喊過來瞭。”昨兒雖說沒跟著一起去北頭,但喝酒這事兒卻跟煥章講瞭,也算是找個由頭吧,畢竟有幾天沒去北頭瞭,免不瞭被琴娘惦記,不過當時確實不清楚,要真知道姓許的來這麼一出,也就在昨兒個告訴煥章瞭。起床尿尿刷牙三步曲,這邊剛收拾利索,靈秀內邊也趕過來瞭。
置身在堂屋門口,書香眼前一亮,“媽”這個字也在這個時候被他喊瞭出來。靈秀“嗯”瞭一聲。“幹啥呢?”兒子傻愣愣戳在那,她還以為哪裡不對,停下腳步開始環顧起來。“哪不行?”邊掃視自己的衣服,邊問兒子。
“好著呢。”書香嘻嘻一笑,迎著香味這步子就邁出去,朝靈秀走瞭過去。
靈秀哼瞭一聲:“沒個正經。”小嘴一掘,臉上卻笑靨如花,“準是剛起。”她愛幹凈,向來是利索人,而這身牙白色無袖長裙正極好地展現出她那修長豐潤的身子,胸脯挺拔,分界線處的腰肢往裡收收著,略微撐開的臀胯把裙子挑撐起來,而腳上又踩著一雙細跟紅皮鞋,所以成熟中自然而然平添瞭三分喜慶勁兒。“昨兒又熬夜瞭吧。”
“你咋知道的呢?”
“我咋知道?刷完牙也不說擦擦嘴。”這麼說著,她下意識把手伸到胯間,摸空之下就瞪瞭兒子一眼,“手絹也不說給我。”裙子上哪有什麼口袋啊,她就用手給書香擦瞭擦嘴。
縈繞在鼻尖的香味讓書香抽搭起鼻子深吸瞭兩口,嘻哈間嘴上道著“真香”,朝身左方向扭瞭下脖子:“我表嫂來瞭。”然而下一秒在看到楊偉打門外進來時,便又嘟嚕起臉來。
透過窗子其時靈秀也看到瞭屋裡的人,正這時,聽到兒子說瞭一句:“媽,我去找煥章瞭。”不等他走,靈秀伸手就抓瞭過去。“先等會兒,媽有事兒要跟你說。”也沒說是什麼事兒,人就朝廂房走瞭過去,把書香晾在瞭一旁。
“啥?”話聲落地,沒見母親回應,看著她那翹立挺拔的背身,書香也就跟在瞭靈秀的屁股後面,一起去瞭廂房。進屋之後,他一眼就看見桌上擺的東西——除瞭麥乳精還是麥乳精,堆瞭半桌子,心說這是要幹啥?也正是此際,沈愛萍站瞭起來,一旁陪做的許加剛也跟著站瞭起來。
站在靈秀身後,書香冷眼旁觀,就聽沈愛萍說:“哎呀,大妹子來瞭。”跟個重坦克似的,上前就拉住母親的手,像老熟人似的寒暄起來,“這陣子挺忙的,要不早就過來看看瞭,哎對瞭,楊小哥的腳怎樣瞭?我都快擔心死瞭。”笑起來時,臉跟打瞭膩子似的,又穿紅掛皂,看的書香直起雞皮疙瘩,心說話,這不你媽老妖嗎。
靈秀面上帶笑,順勢推起沈愛萍的身子:“值不當的事兒。”沖我兒子來的?那未免也太小題大做瞭吧,心下疑惑,暗想這許建國來也就罷瞭,這娘倆跟著湊什麼熱鬧,又見沈怡也跑過來瞭,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湊來進門時也看到瞭內輛深黑色皇冠轎車,又暗自嘀咕,不說我是騷狐貍嗎,真看我大爺升職瞭。然而在把沈愛萍讓回座前時,靈秀又不露痕跡地端起瞭桌上的茶壺:“都坐下,我給你們再續點水吧。”打著哈哈,客讓起來。
因沒看到公婆,也沒聽見動靜,放下茶壺後靈秀乜向兒子:“你爺你奶內?”
書香搖瞭搖頭:“沒過來呢。”早在靈秀進門時他就發現瞭,媽化瞭妝,除瞭萬紫千紅,他還聞到瞭一股海飛絲的味道。
“怎跟丟瞭魂是的?”嘀咕瞭一聲,靈秀又看向雲麗。
雲麗也搖起頭:“還以為會跟你們一道過來呢。”
除瞭楊廷松老兩口沒過來,人基本上都齊瞭,許建國便站起身來:“前些日子踢球鬧瞭個誤會,也不知書香傷成啥樣瞭,難得剛子正好在傢,我這邊呢已經在仙客來訂好瞭包間,等老爺子老太太過來咱就都過去。”
楊剛稍稍打瞭個愣,轉瞬便笑瞭起來。“我還道是怎回事呢。”眼神一瞟,頃刻間便把雲麗以及靈秀等人臉上的變化收在眼裡,“恭敬不如從命。”話說出口,便抄起一旁的香煙。
見狀,許加剛站起身子來忙把火點著瞭,遞送過去。楊剛朝他揮揮手,示意其坐下。楊剛話鋒一轉:“別人不知道規矩,老許你還不知道?來我這吃飯能走嗎?”撂下話,自顧自地把煙點著,嘬瞭一口後才又道:“是不是,啊,再叫人背後說我楊剛慢待瞭客人!”
在一眾人的笑聲裡,書香也湊起瞭熱鬧。“許大,抽煙。”道瞭一聲遠來是客,他就把桌上的煙拾起來,分別遞向許建國和沈愛萍等人,隨後也把火點著瞭,遞送過去。“昨兒內兩場球看瞭沒?我跟我大整看到天亮。”一說到球,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拔高瞭半截。上屆世界杯意大利得瞭個季軍,盡管這次有些差強人意,不過他仍舊對其報以極大的信心,“門神有帕留卡,後場有巴雷西和馬爾蒂尼,鋒線上又有巴喬,真格的還進不瞭下一輪?反正我不信。我都跟我大說好瞭,阿根廷要是捧杯,我做一百個俯臥撐,要是意大利捧杯,我大就背著我去院子裡轉一圈。”說得正興起,靈秀那邊就咳嗽一聲打斷瞭他,於是書香嘿嘿一笑,楊剛也笑瞭起來。
按道理來說這時候應該去正房裡坐坐瞭,靈秀跟雲麗交換一個眼神,隨後拉起沈怡的手,跟許建國等人打瞭聲招呼便攜著雲麗一起走瞭出去。
屋裡隻剩下沈愛萍一個女人,身邊都是男人又插不上話,她就也跟著站瞭起來,掃瞭一眼兒子,隨即向楊剛點瞭點頭,娘倆便心有靈犀般一起也跟瞭過去。
屋裡隻剩下老爺們瞭,書香這麼百無聊賴地又待瞭會兒,腳還有點瘸,不過慢走倒也看不出所以然,溜達起來朝外走瞭出去。院子裡的日頭老高,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不過墻根處的苔蘚倒是挺倔強,這日子口竟還帶著股潮氣,也越發顯得綠得深刻。屋子裡嘰嘰喳喳的還挺熱鬧,什麼身材好啊,長得漂亮啊,雖不知具體指的是哪個人,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在那拍馬屁呢。“我們傢跟村西內王……還是表親呢……老的現在不都沒瞭嗎,偶爾走動也沒以前頻繁瞭。”這個胖女人的話還真不少,可能是因為屋裡都是女人吧,“聽說內誰……內誰來著。”
“琴娘。”女人堆裡,公鴨嗓的聲音極不和諧,“說是撞鬼瞭。”
“對對對,秀琴大姑傢的,撞邪瞭,也不知是真是假。”這碎嘴嘮叨起來一個人就擺瞭一臺戲。
書香皺瞭皺眉,心說還真應瞭內句話,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一人一嘴就成瞭七嘴八舌,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還真是,就算隔八百裡遠有個屁也都他媽的能聞見味兒。其實當初跟許加剛動手也是因為觸及到瞭底線,但真要說事兒有多大,說白瞭也不過就是個意氣之爭。此刻聽到她們議論起煥章傢裡的事兒,倒也沒說什麼太出格的,書香就打院子裡走進屋內。“媽,我出去看看啦。”
聽到這話,靈秀朝外一扭臉,心神似被牽動,人也跟站瞭起來:“幹啥介?”
書香從門外探出腦袋:“去喊我爺我奶啊。”呲呲笑著,目光盯在靈秀臉上。
“你爺你奶一會兒還不過來嗎,去,給拿兩根冰棍來。”靈秀朝他揮起手來,又坐回到炕上,轉而跟沈怡說道:“腳還沒好利索就惦著跑。”直說直搖頭。
心思被識破,書香嘿嘿兩聲:“我就一說,又不是真去。”真假不論,以其現狀來看,一來一回還免不瞭要半拉小時。他晃悠著身子從冰箱裡拿出冰棍,走進內室分發給眾人,挨在靈秀身邊坐瞭下來。“不說有事兒要說嗎。”近在咫尺,母親瑩亮的耳垂都浸出瞭一抹玉色,說完這悄悄話,差點沒伸出舌頭去舔兩口。
靈秀仍舊是這句話:“回頭再說。”直到飯後打東院離開,始終都沒講到底是個什麼事兒。“跟加剛出去玩玩,可別跑遠瞭。”眼神朝他一遞,書香雖不情願,也隻好站瞭起來,朝許加剛揮手招呼過去,“走吧,咱在這也插不上話,去房後頭待會兒吧。”又朝眾人點瞭點頭,一瘸一拐地走瞭出去。
到瞭後身,許加剛從口袋裡掏出煙來,先給書香抵讓過去一根:“不瞞你說,我都憋半天瞭。”這回拿出來的倒不是萬寶路,而是給改成瞭健牌香煙,“嘗嘗這個。”
“你抽你抽。”客套起來,書香用手一支許加剛的胳膊,這邊也從自己口袋裡把紅塔掏瞭出來。“一樣一樣。”沒記錯的話,頭些日子在拿萬寶路時曾見過內個牌子,“我這才叫瞎吧唧呢,就是沒事兒找個樂玩。”
“甭拿瞭直說。”許加剛二次又把煙遞瞭過去,死乞白賴塞到書香手裡:“嘗嘗唄。”隨後也抽出一支,點著火,在吞雲吐霧中問瞭起來:“聽說煥章他爸撞邪瞭,是真事兒嗎?”
書香哈哈一笑:“人這嘴啊還有邊?還有說我腿瘸的呢,你信嗎?”答復的同時,心裡卻想,趙伯起再如何不濟那也是煥章他爸,即便就算勢同水火,也是自己跟他之間的事兒,不能落井下石,讓外人看瞭笑話。
聽他這麼一說,許加剛有些疑惑:“要不,咱現在過去看看?”
書香沒直接拒絕,當即點頭道:“行啊,反正現在也沒事兒。”剛邁出兩步便“哎”瞭一聲,“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媽知道準又該說我瞭。”不止如此,還指著自己的腳說:“往常我五分鐘就能過去,現在?嘿,到內邊不得半個小時,還別說再走回來。”所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許加剛楞瞭一下,倒也知道書香內腳還沒好利落,可這跟挨不挨嚇唬有什麼關系,忙問:“說你啥?”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說是不說,卻又找補一句,“前兩天不跑去跟木匠師傅學打拳嗎,就因這事兒我差點沒挨揍。”本來挺正經的一件事,說來說去竟成瞭嘻嘻哈哈。
聞聽之下,許加剛將信將疑又猶豫起來。他暗中掐算瞭一下來去時間,自己一個人倒是好說,跟楊書香一起去……礙眼的跟在旁邊,又不知人傢傢裡頭有沒有別的什麼人在,就此便打消瞭念頭:“要不得瞭,我也不去瞭。”近些日子雖說沒機會去玩琴娘,但山高水長,以後的日子裡還不是由著自己予取予求嗎,想及至此,他強忍著內心裡的渴望,把欲念強壓瞭下來。“到時問問趙哥。”
書香擺擺手:“你去你的。”隨即自嘲起來,“我這要是腿腳沒事兒,不早去瞭嗎。”,其實往常跟許加剛也沒什麼太多交集,好也罷壞也罷,彼此之間沒有利害關系便由著對方愛幹啥幹啥。
“算瞭算瞭。”說著,許加剛又把目光定在書香的腳上,“你一直都在這邊住著?”
書香不答反問:“怎瞭?”莫說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拜訪有些驚訝,就算是在學校他跟許加剛也始終不遠不近保持著距離。
“也沒別的事兒,”想瞭想,許加剛就嘿嘿起來,“上回內磁帶咋樣?得勁兒嗎?”立馬從兜口裡掏出香煙,但續接瞭半天也沒接上,煙屁一扔,隻好又掏出火來。
書香掃瞭一眼許加剛,笑的同時說得不咸不淡:“還行,挺得勁兒的。”
許加剛連續打瞭好幾次火才把煙點著瞭,嘬瞭兩口過後,他摸著自己另外的兜口,很快就從裡面掏出一盤英語磁帶,“看,這是啥?”料想掏出來展示肯定能引起側目,誰知道對方除瞭一句挺得勁兒外,竟還是內幅欠揍的表情,而且就跟沒看見似的,他想賣關子都沒機會,“這可都是我費盡心機才弄來的。”你媽個屄的,大爺還求著你瞭?暗自咒罵的同時,嘴角一揚,笑著就把磁帶給楊書香遞瞭過去。“這跟上回內盤差不多,不過這個更刺激,撞起來的音兒那叫一個足,保守估計一秒得三四下。”
書香“哦”瞭一聲,拿磁帶時看他倒還挺興奮:“哎我說,你這都從哪搞來的?”隨口一問就把東西裝進瞭自己的工裝褲裡。
許加剛還等著下文呢,結果,結果哪有什麼下文——人傢跟啥事兒沒有似的,反倒是他自己臉上一陣幹笑,都有些不太自然瞭:“你聽就是瞭,分享嘛,好事兒肯定都記著你。”可能也感覺到瞭自身的急躁,穩著身形便岔開瞭話題,“也不知內展銷會什麼時候開,得問問你娘娘,我嬸兒。”
“秋後還不開嗎。”曾聽煥章說起過,這小子前一陣子好像倒騰過東西,也不知是真是假,書香便打起哈哈來:“弄外快還是咋的?對瞭,聽說前一陣子你倒騰啥來……”麥秋內會兒,多半是因其看到自己這邊吃到瞭西瓜,對面這傢夥也帶著一夥人去操場搞瞭一把,其時他對內種善於跟風的行為並未表態,此刻也僅僅是出於好奇,僅此而已。
“你娘娘不在外貿嗎,認識的人又多,我這不就惦著沾沾光嗎。”
“沾光?下雨內天就為這事兒?”書香把煙屁彈到瞭坡下,聽到許加剛哼哼兩聲,他揚手拒絕瞭對方對方的好意,繼續道:“女人的東西也敢拿出去賣?你還真就夠牛逼!”不提過往摩擦起火的內點屁事,僅就這點眼前之人就不容小覷,於是他便越發堅信一個道理,每個村子至少都有一個神經病、一個風流人物。不止如此,他認為在這個基礎上應該還得再加一個,還有一個敢於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女人的東西憑啥不能賣?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還別說連褲襪……”戛然而止下似被煙嗆住瞭,許加剛晃悠起身子,屁股一掘,卡雞毛似的在那咳嗽起來,發出瞭其固有的公鴨嗓式的咽聲。
“這倒不假。”書香呵呵一聲,這事兒他既不羨慕也不惱火,本來嘛,八仙過海各憑本事,不然之前也不會跟雲麗詢問行往開發區進出的門路。“還是你牛!”
直起身子後,許加剛抹抹眼角,又猛地嘬瞭一大口煙,像是在找補,愣瞭好一會兒後,仰起臉來:“我二姐現在不幹個體呢嗎,我這是給她幫忙,對瞭,這事兒大鵬沒跟你講嗎?”幾聲鳥叫打破瞭沉寂,隨著燦燦金光鋪天蓋地而來,勢頭益發猛烈,腦頭上的蟬鳴倏地也跟著叫瞭起來,薄霧繚繞下書香看到他眼周都泛起紅來。
聽聞老爺子昨兒中瞭暑,許建國便客隨主便沒再張羅。“這兩天確實夠熱。”這麼說著,轉而詢問起楊廷松的情況,“吃完飯我帶老爺子去醫院看看。”小叔子剛說完,一旁的沈愛萍也跟著附和起來。
楊廷松擺手笑道:“昨兒喝瞭瓶藿香正氣,汗早就發透瞭。”
李萍接過話來,跟許建國叔嫂解釋:“你楊叔啊就不服老,大熱天非得去耕內地。”
楊剛和楊偉哥倆齊聲問道:“我爸又耕啥地啊?”起身搶著把一旁的電風扇給關瞭,隨後,電扇嗡嗡地開始減速。
“真當個事兒瞭還,快把電扇開開。”示意的同時楊廷松舉起瞭酒杯,他環視眾人,笑道:“這麼熱的天,不等酒喝完衣服還不先潮瞭。”當先帶起頭來,連電扇都跟著一起附和起來,又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像是要掙脫束縛,甚至要把每個人的衣服都吹起來,讓他們在酷熱中感受到涼意,能享受到這份舒適而舒服起來。
“還不是幫秀琴種內菜園子。”李萍這心直口快既是心疼老伴兒,同時也是因為心存憐憫,“她一個婦道人傢。”雖沒再多說別的,卻引來許加剛的側目。尋思中他偷偷掃向楊書香,看其若無其事坐在那裡,越琢磨越不對,心說話,行啊楊書騷,你玩我……
兩點來鐘正是一天最熱的時段,轎車裡雖不似蒸籠那麼邪乎,卻也沒法立時坐人,所以許建國便把車打著瞭,車窗也都搖開瞭。“飯是剛子安排的,這飯後的項目必須得聽我的瞭。”繞到門前他便拉起楊剛的手,邊說邊把臉轉向楊廷松,“要說服誰,我就服老爺子,這酒量簡直無敵瞭。”笑聲裡,把臉轉向李萍,還小聲詢問——“要不帶我叔再檢查一下。”
看著許建國,李萍連說兩句沒事兒,又抿嘴笑瞭起來:“你還行嗎大國子,要不就在傢睡一覺再走。”
許加剛擺起腦袋,道:“剛子叫三斤,我叫斤八,您放心,絕對都沒超量。”說完,扭臉示意侄子把空調開開,又笑著看向陳雲麗和柴靈秀:“今個兒有些遺憾,什麼遺憾呢?倆妹子都不去啊,我想邀個舞伴都沒機會。”
靈秀這邊跟沈怡正低語,聽見招呼便笑著朝許建國說瞭句:“實在是太抱歉瞭,也沒照顧好,以後吧,不跟許哥打招呼的時間還長著呢嗎。”與此同時,雲麗也道:“你這叫鉆空子,還非得跑外面去?難道從我這就不能跳瞭?”姐倆一左一右,並蒂蓮似的。
“聽見沒?你倆弟妹可都發話瞭!”目光轉回到許建國身上,楊剛伸手朝他點瞭過去:“身邊不有嫂子跟小姨子陪著嗎,還拿缺瞭?”說完,又看向書香,連問兩聲:“三兒,這叫不叫拿缺?”
“還不是怕吵瞭倆妹子歇著,要不我早就留下來瞭。”許建國邊說邊笑。
沈愛萍這邊也沒閑著:“難得趕上這個好時候,無論如何都得再陪陪大兄弟不是。”跟她兒子一起從後面拖住楊剛的身子,“剛子叔你就別客套瞭,上車吧。”於是楊剛就被以許建國為首的這三個人死拉活拽請上瞭車,“趁著你在傢,晚上把內哥幾個也都叫來,咱再好好來來。”隨後許建國又朝楊廷松夫婦以及靈秀夫婦擺瞭擺手,“外面太熱瞭,都請回吧。”他上到駕駛位,等人依次都上瞭車,探著腦袋朝外又擺瞭擺手。“過些日子,等老太太過生日我們再過來。”
在汽車發動機的輕微轟鳴聲中,楊剛朝外喊瞭兩聲“三兒”。
書香湊到近前,本想趴在車窗上,因為太熱,又戳起身子。“等我腳好瞭。”他踅微低下腦袋,“昨兒也沒休息好,到那你先泡個澡。”
楊剛呵呵笑著,倚在靠背上問:“晚上還跟大一塊看球嗎?”
“你幾點回來呀?”問著,書香又回頭看向靈秀,有些二意三心。
“大早點回來不就得瞭。”這話剛撂,車內便響起瞭公鴨嗓的聲音,“剛子叔,楊哥是一直都在你這邊睡嗎?”而後又說瞭些什麼書香也沒聽清,直至汽車緩緩發動起來,這才把目光從靈秀身上移開,“媽你還沒告我是什麼事兒呢。”
“什麼事兒?”靈秀挑瞭挑眉,她跟雲麗一樣半宿都沒合眼,此時身子也有些乏,想到楊偉寫的那個萬字悔過書,緩和下來的心裡便又起瞭波瀾。“睡醒之後再說。”
書香撇瞭撇嘴,雖說也有些困,不過口袋裡裝著磁帶呢,也不知這會兒煥章走沒走,又見媽內邊沒瞭著落,就想著去北頭看看:“你們都睡覺我幹啥介?要不,我就去找煥章。”興頭一起,困勁還就沒瞭。
一聽這話,靈秀當即就惱瞭:“跟我回去睡覺。”白瞭兒子一眼,轉而看向雲麗時,伸手推瞭推她,“洗個澡,也睡會兒吧。”讓她進院歇著。
瞅著朝西走遠的爺爺奶奶,書香湊到雲麗耳邊,把手一攏,也低語起來:“把裡屋門給我鎖死瞭。”和媽一樣,酒氣之下他在娘娘身上也嗅到瞭一股熟悉而又獨有的肉香味兒,嗅的同時,他看著雲麗泛紅的臉上密出的細汗,咧瞭咧嘴,“喝白的不就得瞭,還非要攙酒。”
雲麗把蝴蝶衫領口上的扣子解開兩個,白花花的胸脯露出一角時,略帶潮潤的脖頸也在這個時候泛起瞭一層粉紅色亮光。“要不你們娘倆沖完再走吧。”日頭前,那兩道月牙浸著水光,還伸手掐瞭掐書香的臉蛋。“這回又剩娘娘一個人瞭,晚上還過來嗎你?”順手替書香把腦門子上的汗抹瞭抹。
書香偷偷瞥瞭眼靈秀,似是猶豫,靈秀內邊已然放出話來:“菜都叫媽提溜走瞭,吃完晚飯讓他跟你再過來不就得瞭。”隨後一番推讓便沒再打擾雲麗,也沒繞去房後頭走,朝西一轉,帶著兒子先後一起朝西招呼下去。
這才剛到胡同口,熟悉就瞅見許加剛急匆匆朝這邊跑瞭過來,看他呼哧帶喘的,書香皺起眉頭:“你這又幹啥介?”
許加剛嘴角一揚:“我媽內包落你娘娘那瞭。”撂下話便又撒開丫子朝東疾馳而去。
成片的浮雲幾如交錯的板塊,巨大凸聳而又無比怪異,在金黃色的太陽周邊不停來回遊蕩時,像是下一秒就要砸下來,持續碰撞著。地面也泛起一片黃光,入眼處,樹木房屋搖搖欲墜,跟掀開的熱鍋似的,虛幻且又縹緲,極不真實。街上一片死寂,院門幾乎都四敞著,也都一片死寂,半個人影也都見不到。
蛙鳴打遠處傳來時,樹上的知瞭猴叫得更歡瞭,蜻蜓迎合著這股樂聲撲簌起翅膀發出瞭窸窸窣窣的響動,上下翻飛。而屋內唯一發出的噪音恐怕就來自電風扇瞭,一下一下又一下,在那歡快地晃蕩著腦袋,持續而彌亙,發出瞭嗡嗡嗡的聲音。
“磨磨蹭蹭的幹啥呢,還不快點?”靈秀朝後催著,其實她步子邁的也不大,與其說是趕路還不如說是在那散步呢。
“這不也沒歇著。”跟在後面,翹臀扭擺中的母親蓮步款款,在這無數次的窺視下,眼下那細高跟像是鬥牛士手裡提溜的紅佈,不斷敲打在書香的心坎上,被喊醒時,他說:“媽你甭等我,你先回去。”其時這已是目前他能提起來的最快速度,他下身穿的始終都是牛仔或工裝褲,他想,是時候該換條短褲穿瞭。
“誰等你瞭。”靈秀白著兒子,又朝他呸瞭一聲,“就這樣兒還惦著四處瘋跑?”
“都地不平瞭還四處瘋跑啥呀?”
“昨兒噴沒噴雲南白藥?”
“噴瞭,見天都噴,晌午跟晚上,”左腳使不上勁,右腳就盡力邁大一些,“我哪還敢糊弄你。”
“還少糊弄我瞭?”說到這,靈秀似忘記瞭身在何處,她雙腿微微一岔,手都叉在腰上瞭,“楊書香,要再敢不聽我的看我怎收拾你!”烈日下,微醺的臉蛋散發著粉泱泱的光澤,蜜油似的。“你急啥,不會走慢點。”眼珠一立,人就邁瞭出去,把手擔在瞭兒子的胳膊上。說來也怪,嚇唬人的是她,埋怨的人也是她。
“沒事兒,不用。”被架起身子時,書香嘴上支吾,卻也沒再堅持。“都這麼大瞭還讓你操持。”鬥大的日頭迅速把二人的身影融合在一起,亦如多年前娘倆行走在溝頭堡的大街小巷中。彼時他是個累贅兵,她是指引他方向的引路人,此刻,他仍舊是個累贅兵,她仍舊是他的引路人,流逝的時光下,孩童已成長為一個大小夥子,個頭都虛微超過瞭她,但不變的是,他是她兒子,她是他媽。
到傢擦過臉後靈秀先把長裙下瞭身,隨後又找瞭個短裙套在腰上。換做往常,奶罩肯定也會脫下來,但這次她卻沒那麼做,而是找來一件短體恤,套在瞭身上。整完這些,沒見著兒子進屋,朝外掃瞭幾掃就奔出屋子。“香兒,香兒。”急促地呼喚起來。
書香扒光衣服隻穿瞭件小三角,正套間轉悠呢,燥悶之下他趟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敢明目張膽去聽那個錄音磁帶,正這時,脆生生的呼喚便傳到瞭他耳朵裡。聽到媽在叫他,答應的同時書香晃悠起身子又走瞭出來。“不在這呢。”從廂房裡探出腦袋,邊往外邁,邊朝靈秀嬉皮笑臉,“幹啥呀?”
“幹啥,臭缺德的你說幹啥?”靈秀這話倒說著瞭,弄得書香丈二和尚,沒等言語便又給嚇唬一聲,“穿褲子介。”
“媽你這幹嘛嗎。”嘴上嘀咕,書香虛縫起眼來,“多熱,我都快起痱子瞭。”腳步擦擦的,邊瞥著裡屋邊走瞭過去,“你不也把長裙脫瞭。”話還沒落地,眼前一晃,白嫩的胳膊就伸瞭過來,耳朵當即也被媽給揪住瞭,“叫你犟嘴,我說幹啥就幹啥!”
“穿穿穿,穿還不行。”書香歪起腦袋,心說媽怎這麼豪橫呢,以前可不這樣,起碼不像現在這樣兒,說變就變。“媽你撒手,不說讓我穿褲子嗎,到底穿還是不穿呀?”人已經給提溜進屋。
“愛穿不穿,管你呢。”靈秀甩下這話就進瞭西屋。書香左右看看,揉瞭下耳朵便也跟瞭進去。看媽背對著自己,書香嘿嘿嘿地打量起自己的窩。“窗簾跟被罩啥時換的?”直到此刻才註意到這裡的變化,“誰從這屋睡?你?”這話的意思也是因為一旁擺上瞭臺扇,靠墻的褥子也都給換成瞭薄被。
靈秀二話不說就把高跟脫瞭下來,跪著上床把被窩上的窗簾拾起來,關上窗子,把窗簾掛瞭上去,覺得此舉有些不妥便把東側簾子上的掛鉤一摘,登時屋子又亮堂起來,“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幹。”她人往褥子上一趟,支喚起兒子。“過來給我揉揉,累死我瞭都。”
書香湊到床邊,沒等上床靈秀就變瞭卦。“你過來。”話沒落就把腳丫往回一縮,又坐瞭起來。“去把煙灰缸給我拿來。”
雖被支得迷迷瞪瞪,然而書香咧瞭下嘴就屁顛屁顛地把煙灰缸拿上瞭床,。“這不你給我買的內個嗎。”想問媽啥時把它拿過來的,門外響起的腳步又讓他把話吞到瞭肚子裡。
“我去外面轉轉。”言說之下,其實楊偉也知道靈秀此刻正在氣頭上,心說該檢討的也都寫在瞭紙上,想必冷靜下來這事兒也就掀過去瞭。心裡這麼吧唧著,幹笑兩聲過後,他又說:“你歇會兒吧。”討瞭個沒趣,估計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灰溜溜地逃離瞭現場。
不說靈秀心裡怎麼想的,反正書香挺不待見的。“他又惹你瞭吧?!”透過窗子,他蹬著那個朝外走去的人。“淡著他,甭搭理他!”當兒子的嘴裡這麼評價父親,可見二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怎樣瞭,相較之下,反倒是楊剛這個行伍出身又沒什麼文化的人更像是一個父親,除瞭疼愛,不管是說話還是辦事,拿捏得體也更令人容易接受和信服,這也是為啥他樂意跟楊剛在一起的緣故。
“說啥呢?”靈秀仰起身子,又伸手從桌上把煙和火夠瞭過來,“一天天的。”說得書香嘿嘿嘿地直搓脖子,煙灰缸倒是放在瞭床角,卻忘記順手把桌上的煙和火給媽一起拿過來瞭。“真是給煙不給火心中沒有我瞭。”自嘲中,他跪到靈秀面旁,討好般地把手伸瞭過去,搭在她肩上。“實話實說,又沒胡說不是。”就算媽不說他也知道二人拌嘴瞭,要不她絕以不會這麼冷淡,這點他多少還有些體悟,“還老師呢,說別人都會說著呢!”
“再提我跟你急。”靈秀嘴上說急,卻並未真個急瞭,人往前稍稍探瞭下,邊抽著煙邊把眼合上瞭,“不該你管的甭操持。”被太陽曬過之後,床上的餘熱還未散盡,不過這似乎影響不大——電扇一開問題便都迎刃而解瞭。
書香很賣力,動作也很麻溜,一直從媽的脖頸給她揉到屁股蛋兒,該軟的地界兒軟,該滑溜的地界兒滑溜。“行嗎這手勁兒?”揉得興起,邊問邊揉邊吸鼻子,正要去撩開短袖再給她撓撓脊背,就被靈秀晃悠著身子躲開瞭。“行瞭。”她臉色緋紅,掐滅煙之後靠在瞭被褥上,眼見兒子抱起自己雙腳,踢騰著就踹瞭過去,“摸我腳丫子幹啥?”
“不給你揉嗎。”書香搓瞭搓鼻子,多半是因為指頭上的味道,卡巴襠肉眼可見便挑瞭起來,他正要下床回避,哪知下一刻媽又呼喝起來。“又幹啥介?上我身邊來。”不知她又要幹啥,也猜不明白,隻得又蔫溜溜地跪著湊瞭過去。
“給我把簾兒撩起來。”被呼喝著把西窗上的掛鉤一摘,一來一回書香又回到瞭原地。
“躺下來!”說變就變的脾氣搞得靈秀也很詫異,不過稍一琢磨又覺得本該如此——使喚自己兒子不就應該這麼硬氣嗎,再說伺候的又是他,心裡頓時便又穩當下來。“快點!”
看到媽手裡拿著的發卡時,書香登時就明白她要幹啥瞭。
“沒帶耳朵?”
“前兩天剛掏過。”書香還想再辯白兩句,畢竟狗雞還硬著呢,可靈秀壓根就不管內套,“我說掏就掏,要不你就別跟我過瞭。”這話一出,書香立馬就躺下瞭。“這不也是心疼你嗎。”嘴上說著軟話,身子一側,暗中咬起嘴唇時,人便匍倒著歪在靈秀邊上。
“就得聽我的!”
“媽你別這麼王道。”書香試圖跟媽再說兩句逗笑話,也方便回緩自己此刻的窘境,不成想胳膊忽地就被掐住瞭。“唉唉唉,媽你別擰。”他哎呦起來,九陰白骨爪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我王道?我哪裡王道瞭?”掐著兒子,靈秀要他當面解釋清楚,“我就這樣兒,不行找別人介!”
“媽,媽,媽媽,我就一說。”書香呲著牙,借故翻身爬跪著立起身子,“別人再親她也不是我媽啊,是不是你說。”這態度這語氣,卻忘瞭現狀——雞巴直撅撅地正怒聳在卡巴襠裡。“王道我也心甜,來嘛。”抓住靈秀胳膊搖晃起來。
瞥見兒子襠下挑起來的帳篷,靈秀把臉一扭,啐道:“楊書香你臭不要臉!”
“媽,媽。”此刻書香也顧不上什麼尷尬不尷尬瞭,“我錯瞭,兒子錯瞭,錯瞭。”有如驚弓之鳥,抱著靈秀的胳膊連作揖帶賠不是,好話說瞭千千萬。“這還等著媽給我掏耳朵嗯……來吧媽,完事我接著給你揉還不行……兒子錯瞭,錯瞭,媽你就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憋著尿呢不是,到現在都沒解手呢……媽,媽,都聽你的,你說幹啥就幹啥……”
“少糊弄我!”靈秀嘴上呵斥,卻在動瞭幾下身子之後安靜下來,還偷偷瞟瞭一眼兒子,隨即又把脖子頸到瞭一側。
換做別人書香早拍屁股走人瞭,還賠不是,拉雞巴倒吧。“哎呀,刺撓死瞭,媽你快來吧。”見機行事,不等靈秀把臉轉過來,就倒在瞭她腿上。“嗬,不行瞭媽,媽,媽你來嘛。”小時候逃那是因為不懂事,現在?挨瞭嚇唬其實也樂意跟靈秀膩乎在一處,正所謂兒不嫌母醜,何況又是親媽真人在此。“媽你來呀,快來呀。”
“治不瞭你再得瞭。”看他在自己身上跟個肉蟲似的來回晃悠,靈秀哼瞭一聲,這才把小手按在兒子腦袋上,又見他賊眉鼠眼瞟過來,偷笑瞭一下便又立時繃起臉來,“別瞎動晃。”借著光亮把手上的發卡移到兒子的耳朵上,探瞭進去。“就得聽我的,知道嗎!”
眼前數寸便是媽那柔軟的小腹,枕在腿上,火熱中彌漫出一股令他親近渴求卻又迷茫恐懼不敢直視的味道,明明偷偷吸著鼻子,又一再告誡自己——可不能再惹媽生氣瞭,渾渾噩噩之際,他便看到媽衣角處露出來的襪腰——那挑逗情欲的肉色連褲襪晃得他心旌扶搖,臉上火燒火燎。“大鵬怎沒跟我表嫂一起過來?”閉上雙眼,死死克制著體內蠢蠢欲動的情欲,轉移著註意力。
“她也沒回陸傢營啊。”靈秀右手微張,壓在兒子臉上,左手捏起發卡在兒子耳朵裡輕輕搖掏,一邊掏一邊窺視兒子的臉蛋,“要不是傳到我耳朵裡,不知你得瞞到什麼時候。”提起這事兒靈秀就惱火,“大鵬多聽話,哪像你。”略帶幽怨的聲音隨著雙眸註視過去,那繃緊的小臉其時早已舒展開瞭,帶著三分愉悅四分舒緩,低頭端詳起這個經由自己十月懷胎,體內淌著自己血液的人兒,靈秀的臉蛋不期然又紅瞭起來,於是所剩下的三分微嗔和薄怒便在這個時候攀上她那有如蘋果的臉蛋上。
“我表嫂去哪瞭?”
“啊……”停下動作,靈秀把發卡拾在手裡,也不知兒子怎就那麼多話。“大鵬姥姥不病瞭麼,你表嫂不得留夢莊伺候。”窺視著,見他沒有覺察,竟緩瞭口氣。
“我還以為幫忙去瞭呢。”
“幫啥忙?”
“聽許加剛說,他二姐幹個體呢,對瞭媽,你咋不幹點別的營生,總比待在鄉裡強吧。”
“這還盯不住你呢,還幹別的?”
暖風輕撫,肉香面前,扇葉不斷撩撥著少年浮躁的心,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無奈胯下的狗雞太不爭氣,你越是轉移註意它就越來勁,害得書香心裡叫苦不迭。正這時,媽推瞭他一把。“轉過來。”可惡的狗雞在身子轉向媽那身體一側時,不可避免地碰到瞭她的大腿。倏忽間,書香猛地縮肩塌背,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瞟瞭一眼媽又趕緊轉過臉去,生怕一個不好又惹毛瞭她,憑地破壞掉娘倆這難得在一起的美好氛圍。
“昨兒我大還給我捎回來一本吉他書呢。”
“媽問你,是燙頭好還是留長瞭好。”沒再給兒子照看另外一頭的耳朵,靈秀吹瞭吹發卡,把它別在瞭耳後。
“留長瞭吧。”書香骨碌起身子,施溜溜地瞥著靈秀。“你現在這發型就挺好看。”見她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心裡又活泛起來。
“是嗎?”靈秀伸手一指書桌,意思是讓兒子給自己把鏡子拿來,轉念便支起身子,親自夠瞭過去,“留長瞭好看?”鏡子再收,她開始端詳起來,“那媽就聽你的。”既然兒子說留長瞭那就留長瞭,大不瞭到時再剪,這倒不是什麼難題。
“怎突然問這個?”莫說書香不解,靈秀自己自身也有些不解,“那你說媽是不是老瞭?是不是?”
“誰說的這話?”書香把腿一伸,抱起靈秀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胡說八道嗎!”揉捏起來。
靈秀把腦袋一歪:“那你看我有沒有白頭發?”這才把目光轉到兒子身上。
書香停下手上動作,盯著媽腦袋上的一頭青絲,看半天也沒找見半根:“哪有什麼白頭發啊。”腦袋搖晃得像個撥浪鼓。
靈秀幹脆把頭偏瞭過去,還撩起頭發:“你再給我好好看看。”
“真沒有,兒子啥時騙過你?”
“你就是騙我瞭,要不為啥不跟我說實話?”書香事兒就夠多瞭,靈秀比他事兒還多。“快點!”
書香跪起身子,上前抱起靈秀腦袋裡翻外翻,這當口,還沒胡擼齊整又被靈秀推瞭一把。“好瞭好瞭。”異變是因為才剛又看到瞭兒子褲襠裡半撅起來的鳥兒,害得她心口撲騰騰亂撞,估摸再看下去非得抓住兒子的命根子質問不可——“這臭東西怎那麼不老實呢”,慌裡慌張地,音兒都變瞭,“睡,睡覺!”把個身子一背,臉似火燒瞭一般。
“媽,我抽根煙行嗎?”不知媽怎麼也抽開瞭萬寶路,書香點頭哈腰試探著又說瞭句:“就抽一根,保證抽完就睡。”多年後的情人節,除瞭精心挑選的康乃馨配玫瑰外,他又送瞭她一條520,也不貴,攏共加起來也就幾百而已,回想當初娘倆躺在西屋的內個午後,還說呢,當時我哪睡得著啊。靈秀問他,為啥睡不著。他說你一會兒急一會兒又笑的。靈秀白起眼時,他又說,“就猜是有心事,不然能那樣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