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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歷經磨難

  爬山虎茂盛的有些不像樣子,也綠的有些過瞭頭,似乎這裡永遠都有聽不完的故事,隻不過以前沒有躺椅罷瞭。水源充足,在光合作用下,西場坡前樹木的枝葉不知有繁密多茂盛,遮天蔽日給整個西場都撐起瞭一片綠色世界,盎然的生機下,處處飄散著一股清新的味道,也難怪書香會把這裡當成自傢的後花園。在這後花園內,縱越之下書香來時心裡的那份愉悅已然被眼前所見的情景給打碎瞭,什麼良辰美景什麼花前月下,通通沒瞭。他沖上前,一腳丫子招呼過去,角門就發出瞭當的一聲悶響。“開門啊!”他吼著,又是一腳,怒發沖冠,眼都紅瞭。然而門並沒有開,寂靜的午後,似乎除瞭喘息,再無其他。

  左顧右盼,書香瞅準瞭墻頭人往上一躥,夠著墻垛子就往上爬,眼前有什麼東西在晃,他騰出一隻手輪瞭過去,嗡嗡聲頓時變得密集起來,也更刺耳瞭,眼前又是一晃,他下意識晃瞭下腦袋,但還是給什麼玩意給蟄瞭兩下,瞬間,眼眶跟臉就跟被針紮過似的,手就從墻垛子上撒開瞭,繼而捂在瞭自己的臉上。

  一陣鉆鼻兒,書香臉上又麻又癢而且火燒火燎,相比之下,心頭卻比這外傷還要痛。“還是人嗎?”不見動靜,他仍舊低吼著,怒火中燒之下返身跑去後院想尋個什麼趁手的傢夥,驀地想到賈新民傢的火槍,立馬改瞭主意。“崩瞭你們我。”嘴裡嘟噥,沖出門,瘋也似地推上車子,一邊走一邊罵,“倆牲口!牲口!”早前的爛賬本已掀篇過去,不想再提,可忍來忍去卻換來這麼一個結果——居然還敢跑到我傢胡來,當他媽我好欺負是嗎?!兔子急瞭還咬人呢,何況大活人被擠兌成瞭這樣兒,然而到瞭秀娟小鋪門外,滿腔怒火的書香又打起瞭退堂鼓——倆牲口不要臉琴娘還要呢,鬧大發瞭她還怎麼做人?茫然一片中,他強壓怒火,反復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要沖動,不能做傻事,同時又一遍遍地反問自己,難道就這麼忍瞭嗎?顫抖的不止是手,包括身體,至於說臉和左眼,像是被燙瞭似的,短短時間內,書香隻覺自己渾身無力,被抽空的心如同墜入到冰窖裡。

  褚艷艷好不容易把閨女哄睡瞭,然而她不等她收拾桌上的碗筷,這尿可就來瞭,她合計著如廁歸來再去收拾,走到院裡正看到門外蹲坐的人。“香兒,咋還坐地上抽煙?”褚艷艷朝他喚瞭一聲,心說咋不回應呢,趟起碎步湊到近前:“怎瞭這是?”用腿趟瞭趟,“你媽數落你瞭?”往常多活奔的小夥兒,怎麼就嘟起臉瞭,轉悠著一看,心裡一突。“臉怎瞭?”炸一嗓子叫出聲來,搊起書香肩膀就往上拽,急得這尿都給憋回去瞭,“抽啥抽還,你倒起來呀,倒說句話呀!”拽不起來就攔腰抱住書香,別看她個頭不高,勁兒卻不小,氣喘籲籲地,死拉活拽總算是把孩子給抱起來瞭,顧不得問緣由,捧住書香的臉差點沒哭出來:“香兒你別嚇唬艷娘。”這那是臉紅啊,眼都快給封上瞭。

  書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其時當他聽到艷娘呼喚起自己的小名時,就後悔瞭——我幹嘛非得跑這來呢?他躲閃著,用手遮起臉來:“偷針偷線,偷得長瞭針眼。”驀地看到艷娘眼裡淚花閃閃,他沖她咧嘴笑笑,“一時半會兒不就好瞭,沒什麼大不瞭的。”渾不在意,還伸出右手摸到褚艷艷的臉上,想把眼前所看到的通通抹去,然後指頭濕瞭,他就搓著把它放到嘴邊上。“我真沒事兒。”說出話時,打心裡湧出一股酸來,書香就又咧瞭咧嘴,腦袋耷拉下去,眼眶裡也跟著閃現出一片七色光。“以前也挨過馬蜂蜇,成不瞭獨眼龍。”

  孩子身上出現的反常以及自己眼裡所見的情景,加之老爺們又不在身邊,稍加揣摩褚艷艷就全明白瞭。“活該絕活!活該絕戶!”她嘴裡咒罵著,抱住書香身子時已然泣不成聲。“跟艷娘回傢,回傢。”

  嗓子眼裡除瞭澀苦,書香的心裡竟還生出瞭一股子酸,如雨的陽光面前,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條負重的魚,在這艷陽高照的夏風裡,在一片波光粼粼中緩緩沉入水底,直到眼前晃閃出一對蒲白的奶子。那烏溜溜的奶頭跟桑葚似的,懸著乳液朝外爆聳著,搖晃著,乳暈比李子還要大,黑紫黑紫的。近在咫尺的顫抖,怎麼進的屋,又是怎麼坐在炕上的似乎已無足重輕,但書香聽到瞭艷娘的呼聲,也聽到瞭來自於她身體裡的心跳聲。他眨瞭眨那隻快瞇上的眼,很快,這左眼在小手熱乎乎的搓動下便再次模糊起來。

  “艷娘給你塗。”褚艷艷托起自己的奶子,這麼說著,奶水也跟著擠瞭出來。“你忍著點啊。”絲線般的熱流激射出來後,就順著書香腦門滴答起來,先是眼眶,後是臉頰,在乳汁簌簌的噴濺中,他的臉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很快,熱流順著鼻翼最後匯聚到他的嘴角邊。攬著這個坐在炕沿雖腦袋已經夠到自己脖子卻仍舊是個孩子的人,褚艷艷的小手在他臉上一遍遍撫弄著,心都提到瞭嗓子眼。“沒傷著眼,萬幸,萬幸。”她嘴裡不住念叨著,越想越怕,抱住書香的腦袋時情不自禁又淌下淚來。“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快嚇死艷娘瞭。”

  粘膩的汗水和腥甜的乳汁滴淌在臉上,敲打在心頭,同時也喚醒瞭書香內心深處沉睡的記憶,或許從昨晚伏趴在雲麗身上叼住奶頭時便已經喚醒瞭他對童年的追憶——打外面跑回傢,一頭撲進媽的懷裡——“媽,你說會不會跟保國他媽那樣兒,你這咂兒裡也能擠出水來”。彼時,母親撅著嘴,眼雖立著,卻沒攔著他。“臊不臊,啊”。“我又沒跟小趙嬸兒要奶吃”。“那你現在幹啥呢”……彼時書香伏趴在雲麗身上湧動,其時也看到瞭她胸前豐挺的奶子,影綽綽下的奶頭忽亮忽暗,他就把雲麗的奶頭含進瞭嘴裡。此刻,書香仍舊叫瞭聲“娘”,在褚艷艷溫煦的目光中,伸手摟在她腰上,眼一閉,也把臉紮進她懷裡,像是在延續心裡寄托的夢,既希望於夢真的能夠得以實現,同時又滿心惶恐,眼前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晌午集體行動的事兒提前已經說好,所以此刻書香咬瞭咬牙。“我得走瞭艷娘。”說的時候,臉上蹂雜著落寞和無奈,拳頭攥瞭又攥,虛晃的眼神裡盡是不甘之色。“我要是有顧哥內兩下子,也不至於這樣。”

  看著孩子的背影,褚艷艷揚瞭揚手:“香兒,香兒。”輕輕喚著,臉上同樣溢出一片復雜之色。

  出瞭艷娘傢的門,書香順著街口朝南騎去,途經胖墩傢時他沒去喊,上瞭大公路,也沒在隨後路過溝上村時去找加輝。一個人起伏在被超載拉煤車輾出裂痕的鄉間公路上,橫亙在心頭的挫敗感讓書香一度認為自己是個廢物。看見瞭又能怎樣,你管得瞭嗎——到頭來還不是這個德行。

  “表叔,小表叔。”夢莊街口聽到有人在喊,伏趴在車把前的書香欠瞭欠身子。“在這呢。”他尋聲看去,正看到手舉汽水瓶的柴鵬在招手示意。

  “都忙利索瞭嗎?”也不知柴鵬姥傢完沒完事。“再幹我非得散架不可。”柴鵬把汽水遞給表叔時,直說直呲牙。

  書香咦瞭一聲:“你姨沒過來幫忙?”

  “她那邊也忙著呢,抽不開身。”

  書香對著汽水瓶就吹,一口氣幹瞭半瓶,晃悠著腦袋喘瞭口大氣。“你傻啊,怎不來喊我?”翻騰口袋,煙盒裡隻剩下一根煙瞭。

  “不內誰來瞭嗎,我就沒跟你說。”

  “誰?許加剛。”點著煙,書香猛嘬瞭一口,揚起腦袋把煙花吐出來,掐巴著煙盒丟在一旁,又仰起脖子對著汽水來瞭個咚咚咚。“晌午的事兒沒告他吧?”

  “沒。”

  “等我下,我買盒煙。”從大鵬手裡拿過汽水瓶,書香正要進屋,這邊就給大鵬攔下瞭。“表叔,給。”紅白盒裝的萬寶路就被遞到瞭眼前。

  集合之後,夢莊中學初二三班的學生便傾巢而起,有拿掃帚的,有拿簸箕和篩子的,提溜著蛇皮口袋奔到操場上,圍著麥垛就開始掃蕩起來。男生負責收集,打掃,歸堆兒。女生們的活主要是篩粒,裝口袋,直到西瓜被搬上課桌上。

  眾人看著眼前的勞動成果,均在心裡道瞭一聲不虛此行瞭,但很快又發現瞭一個問題。“沒刀怎麼切呢?”

  “楊哥,刀呢?”

  “怎沒拿刀來?”小夥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集中在書香臉上。此刻,他們臉上一片赤紅,眼裡閃耀著精光,姑娘們也是,“是啊,這西瓜怎麼吃?”

  “怎麼吃?用嘴吃。”書香脊背處的短袖衫都濕透瞭,他揚起左手,“手起刀落”——對著面前的一個西瓜硬劈下去,“就這麼吃!”砰地一聲,西瓜在外力作用下就炸開瞭一道口子,與此同時,血一樣的汁水透著涼氣順著裂縫溢瞭出來。

  “吃還不會?”手背上傳來的疼讓書香想到瞭午後“撞見”的那一幕,他就抱起手來,來回搓捏,但自始至終也沒怎麼跟煥章交流什麼,置身在亂哄哄的人群裡,要麼大醉一場,要麼就揮汗如雨,所以此前他選擇瞭後者,讓自己沒機會琢磨別的。“這麼多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給老師和德育處嘗嘗,撿個兒大的。”揚起手比劃起來,又道:“辦公室還沒水果刀嗎?”

  在初二年級的班主任把三班這次行動以一種艷羨的口氣宣揚出去後,追風就開始瞭。而整個下午,書香把自己埋身在聽課和書本裡,以另外一種“揮汗如雨”的方式來排解來宣泄著自己心頭的鬱鬱。

  窗外炸響時,屋內的人便停止瞭動作。趙伯起下意識抄起瞭衣服,賈景林抹瞭把頭上的汗,眼神也從之前的驚喜變到現在的黯淡,幾乎瞬間,他拔出插在馬秀琴陰道裡的陽具。“衣裳,衣裳。”往常的木訥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動如脫兔,抄起衣服就扔給瞭馬秀琴,“快,快穿上,別讓他看見。”等他三人慌裡慌張穿好衣服,外面卻沒瞭動靜。

  “咱自個兒先別亂瞭,絕不能亂。”安慰的同時,趙伯起還撩起窗簾一角朝外掃瞭掃。此時院子裡一片靜寂,除瞭刺目的光,半個人影都沒有。“等汗落瞭再出去。”趙伯起說著,點煙嘬煙又連聲叮囑秀琴:“沒事,不會有事的。”如死局中殺出瞭一條血路,在這個時候竟還笑瞭起來。“隻要沒被抓到現行,就不叫事。”

  秀琴苦笑,啥都沒說。賈景林坐在床邊,掃瞭一眼馬秀琴,而後也耷拉起腦袋。這是他第二次被“撞見”,而且是在被書香警告之後被撞見的,盡管兩次都未碰面,但他知道——完瞭,就算彼此不是仇人,爺倆之間的情義也再沒有修復的可能瞭。

  沉默中,趙伯起在屋內踱瞭起來,隨後他又接瞭根煙。“怕什麼?你說怕什麼?就算事做的不對,不也是咱自己傢的事嗎。”他向二人反復強調著,似乎忘卻瞭自己身在何處,或許是因為前陣子太忙而秀琴又沒利索,也可能是因為此前床上的全情投入又喚起瞭他心底裡對曾經的那段異國他鄉生活的記憶。“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就不能畏首畏尾,如今咱可都過四十瞭!”看著秀琴,過會兒又看向景林,“十年前啥樣?啥樣?!現在啥年頭瞭,還怕,怕啥?!”

  怕也好不怕也好,秀琴始終都沒言語,良久過後她下瞭床,從書桌上拾起個東西就奔向瞭屋外。就這會兒功夫,她手心裡已佈滿瞭汗,來到套間,她把目光盯向書桌上的相框,嘴裡念叨著,好半晌才把手松開,下一刻,裹著汗的小玩意就被她放到瞭鏡框前,剎那間,淚就從她那雙淒迷的大眼裡湧瞭下來。

  這個時候,趙伯起和賈景林也來到瞭院子裡,片刻之後,趙伯起捋著山羊胡子瞅瞭瞅賈景林。賈景林也看瞭看趙伯起,而後趙伯起走向大門口,然而撤門栓時已全然沒瞭屋內說話時的那份豪情,畏畏縮縮地。賈景林也皺起眉頭緊盯著門口方向,生怕開門的瞬間跳出人來,而直到西角門先後被打開,這緊繃之下才算稍稍松瞭口氣。

  趙伯起徑自來到籬笆前,揚手扯住瞭樹枝,金光中他凝望著坡下的綠波,愣瞭會兒神,才道:“咱們幾傢世代交好。”回身看向景林,像是回憶,陸陸續續又道:“這事兒說起來是有些驚世駭俗,但頂多就是猜猜,不也沒被看到。”即便就算是眼下鬧出動靜,於賈景林曾找楊書香的事兒他也全然不知。

  賈景林湊到爬山虎架子底下,往躺椅上一坐,從自己腰後頭把煙袋鍋子抽瞭出來,隨後續好瞭煙絲,叼在嘴裡。

  “昨兒秀琴還去東頭送黃瓜呢。”說話間,趙伯起側過身子看向北頭傢的方向。“早知這樣就再多等幾天瞭。”若不是因為趕工讓魏師傅在傢留宿,多半也不會跑這邊來,再說誰知道半路會殺出個楊書香來。

  “看在秀琴和艷艷的面子上。”濃煙中,賈景林吭哧道:“楊老師不跑校呢,到時喊上靈秀。”

  “我也正有此意。”趙伯起定瞭定神,收回目光後掏瞭根煙點上,邊說邊往爬山虎架子底下湊。“周六不二丫百歲嗎,咱提前先喝著。”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二丫”倆字,賈景林猛地拔瞭下身子,如遭電擊般,心頭也好似被抽瞭一鞭子,於是他那張紫臉就越發顯得跟黑炭一般。

  摸著魏師傅手打出來的躺椅,趙伯起推瞭推賈景林:“在你那還是在我那?”

  賈景林“啊”瞭一聲。

  “啊啥啊,腦袋掉瞭不就碗大個疤嗎,難道說香兒還把咱賣瞭不成?”說著,趙伯起順勢蹲下身子,面向景林:“我說你別這麼沒精打采好嗎,把跟你嫂子好時的精神頭拿出來。”見賈景林一副死目塌眼的樣兒,趙伯起就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煙袋,“套不都你媽摘瞭,還怕個球怕!”

  “不是怕。”

  “哎呀,你情況我還不知道,大不瞭,大不瞭艷艷有瞭咱也來個超生遊擊隊。”提到艷艷,趙伯起眼裡登時冒出瞭綠光。“我開車拉著你們跑,北邊不行咱就往南邊走,還就不信瞭。”心裡惦念的東西雖說截至目前仍未吃到嘴裡,卻無時無刻不在鼓舞著他,當下被他提說出來,有那麼一瞬甚至都蓋過瞭此時的窘況,“你不也說瞭——傾傢蕩產也要再生一個,既然都想好瞭就別這麼磨嘰。”

  賈景林“嗯”瞭一聲:“哥,那我先回去。”

  “對瞭,見機行事,一定要穩住。”打趙伯起手裡接過煙袋,看著他一臉期盼,賈景林心頭難免生出一絲愧疚,但也隻是愧疚,卻並未把實情如實講出來——就此事怎麼和艷艷爭吵的,艷艷當時的心態又是怎麼個決絕的,甚至連私底下找楊偉姐倆的事兒也都一並隱瞞下來。

  送走賈景林,也不知婆娘現在幹啥去瞭,趙伯起就在當院喊瞭一聲。

  秀琴淚眼婆娑,嘴上答應著,起身又看瞭看相框裡的人。

  收拾完屋子,鎖上門,兩口子回到北頭。跟魏師傅閑聊瞭兩句之後,趙伯起把車打著瞭,臨發車時,他向秀琴保證:“這事兒我肯定給你擺平,肯定能擺平。”行至夢莊岔道口時,又重復起這句話,朝左一拐,駛進瞭小樹林。

  秀琴望著這條深邃的小路,蠕動的嘴唇似是在咀嚼,喃喃起來的樣子又像是在嘆息,但很快她就以一種迥然於床上的姿態,說:“除非斷瞭。”日頭打在臉上,紅撲撲的,但不等趙伯起說話,她就把臉轉向瞭窗外,“呵呵,就這樣吧。”老爺們的那番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瞭,除瞭自我安慰,連譜都沒有還談何擺平不擺平呢。

  “就沖咱們跟楊老師和靈秀的關系,”趙伯起掃瞭一眼秀琴,怕她心裡嘀咕,連兒子都給搬出來瞭:“憑煥章跟香兒的關系,憑你跟香兒的關系,這事肯定不叫事。”

  秀琴看向趙伯起時,餘光也正好掃見左前方不遠處的防空洞:“你還真知道。”說話時,臉上未斷的紅潮如同抹瞭胭脂。

  “再怎麼不對,難道兒子還會出賣幹娘?”都這時候瞭老爺們竟還有心玩笑。“就我這幹娘的當的。”說這話時秀琴想起來時放到套間裡的彌勒佛,往座上一仰,酡紅的臉蛋頓時煞白起來。爛成這樣還有資格當嗎?多舛的命運並未因為生活質量的改變而改變,甚至更糟——想到現狀,秀琴免不瞭又是一聲長嘆。回不去瞭,真回不去啦!

  “別這麼悲觀,放心,肯定沒事兒,晚上聽我信兒。”趙伯起信誓旦旦,把秀琴安頓好後又順著小樹林原道折返回去,本想著跟賈景林再碰碰頭,結果卻給這崎嶇的小路顛簸出尿來,不得不在半截腰停瞭車子。看得出來,眼前的這片地割的比較早,但依稀還能在田野裡看到燎黑的麥茬痕跡,防空洞破敗的墻壁上畫著些圈圈叉叉,還有一些諸如“某某到此一遊”的信手塗鴉。

  趙伯起點瞭根煙,隨即解開褲子。時隔多日,今兒晌午他安排景林和秀琴在屋子裡搞,雖沒直接參與,卻也看得熱血沸騰,尤其是景林摘掉安全套再度插進秀琴屄裡的樣子,他都忍不住拍手叫起好來——“這大雞巴頭子,看你嫂子給你肏的”。捋著仍舊有些潤滑的包皮,趙伯起合上瞭眼。“真爽。”暗道一聲過後,低頭看向雞巴,恰恰在這個時候正好看到瞭腳底下的墳頭,“呼”瞭一聲,煙也從他嘴裡噴瞭出來,就看那尿液化起弧線不偏不倚正滋在墳頭的鼓包上,人就打瞭個哆嗦。“到時看我怎麼肏艷艷的。”小樹林西側緊挨著伊水河,看似是連接陸傢營和辛傢營的鄉間小路,實際上極為偏僻,不客氣地說,和野地也沒什麼太大分別,而左近又沒有人影,趙伯起便即興捋起雞巴狂滋起來,“到時我也不戴套子。”散溢的光線打在他身前,聲音回蕩,尿出來的甘露跟著一起都變成瞭金黃色。

  漁舟唱晚打電視裡傳出來時,書香正舉著啤酒瓶狂吹。落幕的日頭又大又紅,雲彩跟火燒似的,是故,他這臉也跟火燒似的。“報說有雨,明兒可得帶上雨傘。”楊廷松的聲音從堂屋傳瞭出來。“這麥子也都種瞭,是該下一場瞭。”像是合著音樂的拍子,撩簾打堂屋走出來。

  書香這邊舉著啤酒,騰出來的左手捏起盆裡的毛豆和煮花生就是一通噗嗤,連帶著水放到嘴裡,不等咀嚼爛瞭連著又是兩口啤酒。

  “啤酒留漱口使,跟大喝點白的。”楊剛此時興致正濃,見侄兒喝得挺猛,撇開兄弟不看,撿起一旁的白酒瓶子推瞭過去。“喝就得喝白酒,要不就沒意思。”示意的同時,拾起盆子裡的花生,一臉笑容。

  “來就來。”書香來者不拒,看都沒看楊偉就把手裡的啤酒瓶蹲到母親面前,猝不及防之下,靈秀的酒杯就給兒子順瞭過去。“我就使我媽這個瞭。”伸手指向雲麗,還找補瞭一句,“喝啥白的,我娘娘不喝啤酒呢嗎。”壓根都沒拿靈秀的白眼當回事。

  “三叔這是要豁出去。”謝紅紅豎抱著顏顏的身子,抿嘴輕笑。

  “跟三叔一起來點?”

  “還攛掇,瞅瞅,不往你跟前竄?”謝紅紅這麼一說,書香就欠起身來掐瞭掐顏顏的臉蛋:“還夠,拉倒吧快,不辣啊?”抄起白酒就給自己滿瞭一杯,隨之舉到瞭楊剛面前:“大,我敬你。”脖子一揚,張嘴灌瞭一口。

  看著書香這沖勁兒,楊剛笑著點瞭根煙。“三兒這口有點大,有你媽在這戳著,將來差不著。”邊笑邊悠閑地吐著煙花,一臉贊許。“這酒還就得練,以後到社會上啊,離不開這玩意。”

  瞅著大伯子這熱乎勁,靈秀抹瞪起大眼也笑瞭:“到你這就開圈瞭。”

  楊剛抿瞭口酒,滋過一聲,接起話茬道:“傢裡再不隨便,啊,還有隨便的地兒嗎?”

  嗓子眼到胃裡就跟被一條火線燒過似的,騰地一下,書香這臉都給這口酒沖出汗來。“痛快,”他嘴裡嘶嘶著,抹瞭把汗,身邊有什麼就捻摟什麼,一股腦往自己嘴裡填瞭進來。“過癮,早就想喝瞭我。”

  楊剛伸手胡擼起書香的腦袋,往懷裡一帶,沖雲麗呵呵起來:“說什麼來著,三兒肯定有意見。”就媳婦兒的臉色上看,楊剛猜測昨晚她應該是搞過的,盡管暫時還沒交流,不過呢,論剛才內話的源頭,正確來說其實應該從周一開始算,不過此時說起來也不算晚——“回頭得批評老許。”

  書香“哦”瞭一聲,起身抄起桌上的軟中華,這邊看著上面的焦油含量,就從裡面抽出一根。“這煙也看不出哪好來。”左看右看來回擺弄著,還放到鼻子上聞瞭聞,不過呢,一嘴的酒氣又哪聞得出什麼味來,隨後當眾把煙點上,嘬瞭一口。“還沒媽寶勁大呢。”

  楊偉實在是忍無可忍,一拍桌子,怒目而視道:“沒傢教的玩意!”矛頭所指,不言而喻。書香倒好,也不回嘴,他把身子朝後一仰,目光直接逼視過去。

  見狀,楊廷松和李萍不約而同揚起手來。“行啦行啦,會抽幹嘛還攔著。”

  “夢中的學生有不會抽煙的嗎?”

  “一根半根的,量控制一下不就得瞭。”

  “慣吧,就慣吧,看他現在這德行!還有人樣兒嗎!”

  被沒鼻子沒眼數落,書香也忍無可忍瞭,騰地就站瞭起來:“我媽都沒說話,你算老幾?!”

  楊偉一愣,瞬間臉就漲紅瞭。“要反這是!”他也站起身來,手也跟著揚瞭起來,“還敢犟嘴?信不信我抽你!”

  靈秀瞇起眼來,揚脖把啤酒幹瞭。一旁的雲麗忙打起圓場:“不值當的,快都坐下。”楊剛這邊推著書香的身子,那邊則拉起楊偉的胳膊:“都坐下,幹嘛呀這是。”

  書香抽搭著鼻子,屁股一迫坐瞭下來。

  楊偉一甩胳膊:“行什麼?你倒會說!”鐵青著臉,指著楊書香的鼻子,“屬狗的是嗎,記吃不記打?”

  “來來來,照這打,照這打!”書香把煙一扔,二度站起身子來,指著自己的左臉,啪啪地拍著:“打,打,不解恨就進屋拿刀介。”

  “香兒你怎麼說話呢?!”爺倆鬧成這樣,楊廷松也繃起臉來,喝道:“一點規矩沒有!”不說還好,這下書香幹脆把脖子頸出去,叫起板來:“就沒規矩怎瞭?我就這樣兒!要不就弄死我!”這耍起混來,碓得楊廷松直哆嗦,臉都綠瞭:“就不能消停會兒嗎?!”

  楊偉剛要把手扇過去,楊剛就拍起瞭桌子:“小偉,你坐不坐?”起身攔在當間兒,轉過臉看向書香,“三兒,大可沒揍過你!”

  書香瞟瞭靈秀一眼,哼瞭一聲:“我招誰惹誰瞭?啊,礙著誰瞭?”

  靈秀眼珠子一立:“你大的話沒聽見是嗎?!”

  “媽!”

  “聾瞭是嗎,我說的話也沒聽見?”

  雲麗上前一摟,抱住瞭書香的身子:“行啦行啦,都少說兩句,這狗脾氣,都趕緊吃飯吧。”

  這末瞭末瞭的,挺好的一頓飯竟給吃成瞭不歡而散……

  月上柳梢,燥悶的一天總算涼爽下來,陪坐在父母身邊閑聊瞭會兒,楊剛跟雲麗使瞭個眼,原本想讓她進屋說服一下書香,就在雲麗起身時,他又覺得有些不妥,遂改瞭註意:“還是我去吧。”攔下雲麗,邁起步子走向屋內,見小夥子靠在炕頭看著錄像,就嘿著擠瞭過去:“爺們這是怎瞭?”

  “喝多瞭唄。”嘴上說,書香卻挪起屁股給楊剛騰出個地兒,很快又幹笑起來:“酒壯慫人膽,喝多瞭就耐誰誰瞭。”

  “這狗脾氣,隨誰,隨誰?”楊剛一摟書香脖子:“跟大年輕時一樣,楞瞪起眼珠子就天不怕地不怕瞭。”笑著把他從炕上搊瞭起來,“走,窩屋裡算怎回事,外面涼快著呢。”

  “大你幹啥,這看著好好的電影。”也不管書香樂不樂意,楊剛硬是把他從屋裡給鼓搗瞭出來。“放暑假隨便你看,走,喝茶介。”

  書香走出屋時,也正是弦月當頭之時,他看著桌前圍坐的三個人,朝楊廷松叫瞭一聲:“爺……”腦袋半耷拉著,在那哼哼唧唧,有些磨嘰。楊廷松擺瞭擺手:“還生氣呢?”指著桌上切好的西瓜,“吃塊瓜來。”話剛落,書香就把瞟向娘娘的目光收瞭回來,隨即話也哼唧出來:“我錯瞭爺。”亮堂的燈把慘白的月光攪爛之後,他這臉色似乎也跟著變瞭起來,一時間白裡透紅,一時間又黃白交加,說不清是失落還是不甘,亦或者是困惑不解。“我不該頂撞您。”

  “沒大沒小,就得揍你。”這當口,楊剛攏起手來照著書香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看你下回還敢不敢,還敢不敢。”說著,又輪瞭一巴掌,隨之而來又是一聲悶響。

  不止是雲麗,連李萍都笑瞭起來:“小偉要是有你這套,香兒也不至於這麼膩歪。”笑歸笑,正色之後她立馬扳起臉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爺撅也就撅瞭,總不能讓你媽也沒臺階下吧。”

  書香剛要張嘴,楊剛這邊就把他按到瞭座上:“還愣著啥,你奶又不罰你。”小夥子心裡頭一陣憋悶,想也沒想就抄起瞭桌上的煙。這舉動李萍沒攔著,壓根也沒想攔。“少抽總歸不是錯話吧,瞅這倔勁,啊,傳統,都是傳統。”

  看他耷拉腦袋在那抽起悶煙,未等老伴兒見好就收楊廷松這邊倒先開口瞭:“小偉也是,哪有抽嘴巴子的,啊,打壞瞭咋辦?”冷不丁來這麼一句,書香剛把頭抬起來,話又被李萍接上瞭:“年輕氣盛,這歲數可不都這樣兒,光輪拳頭就解決瞭?肯定解決不瞭!”

  “向來我就主張引導,不引導哪成。”

  “早就說小偉內套棍棒出孝子有問題,說他吧不聽也不改,不說吧,瞅瞅今個兒鬧的。”

  “媽,這到底要說啥呢?”雲麗在一旁憋著勁兒,臨瞭實在是忍不住瞭,噗嗤一聲笑出音來,這一笑,在座都跟著一起笑瞭起來。

  “不就說這事兒呢。”

  “這也沒跑題。”楊剛起身想給父親杯子裡續茶,又給母親杯裡倒瞭半杯白開水。

  李萍瞥著楊廷松,一臉納悶。“是內,說著說著怎就成嘻嘻哈哈瞭。”扳起臉來試圖嚴肅一下,結果,結果就不瞭瞭之瞭。“煙這東西少抽,又不是不讓抽。”一捅老伴兒胳膊,讓他少喝的同時,撇起嘴來,“行啦行啦,圖什麼啊,該幹嘛幹嘛介吧。”

  清風襲來,老兩口回房睡覺,院子裡就剩下楊剛夫婦和楊書香瞭。書香拾掇起一塊西瓜,啼哩禿嚕就給啃瞭,意猶未盡之下,又抄起瞭一塊。

  楊剛飲瞭口茶,問道:“不洗洗澡?”

  書香抹著頭上的汗,把瓜皮扔進瞭盆裡:“回傢前就洗完瞭,自行車廠洗的。”起身拿起抹佈就擦,“大,我不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是故意的唄。”楊剛朝書香“嗯”瞭一聲,抽出煙來扔到手裡,“心裡有怨氣,真當你大看不出來?”

  “沒少抽瞭今兒,盯以前一禮拜的瞭。”書香又把煙放回到桌子上,“這煙也就落個名聲,有股子柔和,論勁兒是真不行。”

  “對瞭,之前打岔給忘瞭,三兒說的內媽寶是什麼來著?”楊剛嘴裡念叨,旋即把目光瞅向雲麗。“新出的嗎?”抽過的煙似乎沒有叫這名字的,也可能是自己孤陋寡聞瞭?

  雲麗笑道:“萬寶路呀。”撿起煙來夾在手裡。

  恍然大悟下,楊剛搖起腦袋:“招待所抽的內煙不就萬寶路嗎,我這還以為煙草又出什麼新煙瞭呢。”笑的同時,目光一轉,朝雲麗看瞭過去:“都怨老許,當不當正不正地挑的什麼雞巴日子。”

  雲麗攏起手來正要點煙,火倏地一下就滅瞭,她抬頭掃瞭一眼楊剛,又飛快地瞟瞭書香一眼,很快又把手攏回到自己的嘴邊。

  “戳校門口幹啥來,怎不回介?”清早內會兒都進瞭校門,也不知娘娘站在車前幹啥呢。

  “也沒幹啥。”噠的一聲點著煙後,雲麗深吸瞭口,她半仰起臉來,小嘴一張,一縷青霧便對月吹拂起來。“不惦著去接你大嗎,一宿沒回來。”

  楊剛笑著搖瞭搖頭:“這還吵吵呢,說怎沒帶你去。”

  雲麗哼著笑瞭笑,然而不等書香接話,她就又閃動起那雙迷人的月牙,目光流轉之下,打楊剛臉上掃過去,最後定在瞭半空中的弦月上:“真行者珞珈山訴苦。”月色下,那酡紅的臉蛋當真是風情萬種。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書香心裡陡地冒出這麼一句,但轉瞬又想到晚飯時分自己耍混的事兒,手就下意識放到褲兜上,他緊緊摳著裡面的東西,順著娘娘目光看向半空,怔怔間,深邃而又浩瀚星空漸漸幻化出一張芙蓉臉來,他心裡一顫,真想扇自己兩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