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江央緩緩倒瞭一杯茶,平靜道,「這,便是我的故事瞭。」

  小白如夢初醒,頓時感到幾分尷尬。他沒想到江央講故事如此冗長,像是老和尚念經,從頭到尾一個音調,聽的人隻想瞌睡。好在他聽瞭開頭,中間醒瞭幾次,聽瞭點過程,結尾聽到什麼死來死去的,大概推測這是一個傢族仇恨的悲情故事。

  於是他嘆氣道,「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據說嘴嚴的人透露自己的秘密就像是保守的人除去自己的衣衫,要麼滴水不漏,要麼脫瞭第一件,後面的不脫就有種洗澡時還穿著內褲的別扭感。江央明顯秘密憋得太久,難得有人可以傾訴,難免略微上頭。隻見他猛地一掀開自己的右臂,將袖口卷到肩膀處,露出一條白皙的長胳膊。胳膊上滿是血色的脈絡,仿佛珊瑚的觸須,閃著詭異的光。

  「這便是世人千方百計想得到的血珊瑚。目前蔓延到瞭我腋下。多虧瞭東海鯤綾抑制瞭他的生長,這血色的經脈會在我一次次過分憤怒,過分使用力量時,逐漸擴散生長,覆蓋至我的全身,而最後的最後,會鏈接到我的心臟。」江央輕輕將手指壓在自己的心臟上,「那個時候,我就會因為心臟爆裂而死。」

  小白內心一陣臥槽,怎麼又是死?這年頭流行死來死去的麼?天啊,放過我吧!但是他表情平靜道,「這就不用怕瞭,有我們幾個在,再強大的敵人,你都不需要全力,我們就能搞定。」

  「你還記得我們上山前森林裡遇到的那個實力超強的男子麼?」

  「哪個?瞇瞇眼?」

  「嗯。」江央點頭道,「你覺得你可以應付嗎?」

  小白想瞭想,「當時的話應該會被按在地上摩擦,現在的話,勉強可以不死吧。」

  「那好,那你想象一下十三個那樣的怪物在你面前。」

  「這個畫面太美,我不忍直視。」

  「就是這個意思。」江央笑道,「這就是我要面臨的敵人。當然,已經解決掉一個瞭。而且是占瞭他輕敵的便宜。相信下一次沒這麼好運瞭。」

  「說的這麼嚇人,想讓我知難而退?」

  「你會退嗎?」

  「才不會。」

  江央笑瞭。「想來也是。」

  「而且我們的資質又不差,還有時間繼續提高呢。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把麻煩引到學院那幾個怪物身上,嘿嘿,坐山觀虎鬥,我們來撿漏。」

  江央明顯心情好很多,他久久凝視著小白,徐徐道,「如果有一天我的時間到瞭,希望你能……」

  「哈,好困好困,不說瞭,回去睡覺瞭。」小白打著哈欠,搖搖手。

  江央隻好作罷。

  「謝謝你,小白。」

  小白懶洋洋的推開門,走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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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這一覺終於睡踏實瞭。

  「臥槽,不會吧。」他在夢中佇立著,又是那個熟悉的夢,熟悉的陰暗場景,「連我的夢也不放過我啊。現在輪到你瞭麼?」他自嘲般向對面陰影中那熟悉的女子說道。

  「呵呵呵,不喜歡見我麼。」那女子走近瞭少許,依稀可見左肩處殷紅的痣,「這裡可不是你隨便能來的地方。不好好珍惜和我相處的時間麼。」

  「怎麼相處?我動也不能動,挺著個大泥鰍杵在這兒,鞭長莫及,一無所知。」

  「呵呵,別心急,你體內的力量越得到釋放,你離我也就越近。這是你血脈裡的本能,你無法抗拒的本能。而這種本能,終有一天會讓我們相遇。」

  「老實說,完全不知道你到底在說啥,等我醒瞭我也記不住瞭。甚至連現在我是誰,我在哪兒,也是一頭霧水。」

  女子慢慢的走近,陰影中露出美麗的下巴,下巴微微皺起,顯示著主人正在輕笑,她伸出手輕輕觸摸著少年下體挺起的大泥鰍,「看樣子剛用過不久,量還不夠啊。」

  「什麼不夠。」

  女子隻是笑,像一抹毒藥。

  「好好遵從自己的欲望吧,欲望會讓你想起你是誰。這裡的連接變得微弱瞭,我要走啦。你離我真的越來越近瞭呢,好期待。」說完調皮的用手指彈瞭一下大泥鰍。大泥鰍搖頭晃腦表示不滿。

  「欲望?」小白的身體一陣微熱。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心裡噴湧而出。

  他猛地醒來。

  發現下體濕漉漉的,掀開被子,竟是夢遺瞭。

  我這是怎麼瞭?小白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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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漱後眾人來到大堂集合。照例接受梁丘賀的詢問審查,待記錄完畢後,交由李湘雲復查傷勢。一堆繁瑣的程序走完,除去幾個傷勢極重的仍需要住院觀察,其餘人等都當天釋放。

  其中南宮彤彤一言不發,鐵青著臉,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少女的簇擁下離開。走之前似乎惡狠狠的瞪瞭某人一眼。某人專心的挖著鼻孔並未發現。

  茍柔傷勢過重被繃帶卷成蠶寶寶,一言不發維持著冰冷的臉,躺在床上。

  張安世婉拒瞭李湘雲的留院觀察,以學校雜事繁多為由,早早抽身離去。走時還不忘與小白等人寒暄幾句。

  小白帶著剩餘的江央等人也告別離開。李湘雲對著小白張口想說些什麼,但猶豫片刻,卻見一幹人等已走瞭出去。

  「平靜的生活終於回來瞭。」小白張開雙臂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終於可以過上混日子的美好生活瞭。捏哈哈。」

  眾人聽瞭這話都隻微微一笑,默而不語,所有人都意識到此刻的平靜隻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一股未能言明的焦慮和危機感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裡。可沒有人願意去提及,仿佛心知肚明的秘密,爛在肚子裡最好,不提就不存在。

  隻有阿奴依舊天真的問道,中午吃什麼?

  小白碰瞭下旁人道,「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什麼?」江央問道。

  「怎麼發生瞭這麼多破事,死瞭不少人,學院裡的學生都還這麼淡定。怎麼說也得放個假啊,休個學啊,待在傢裡避避險什麼的吧。」

  江央笑道,「你對太古學院還是有些不太瞭解。」

  東方朔王胖子也湊近瞭過來,「我要聽我要聽。」

  「太古學院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培訓機構,給大傢提供職業技能隻是其中一個環節。從入院考試,到畢業的整個過程,被稱為」試煉「。大傢想想,入學考試的路程中,哪一步不是步步驚險,稍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怎麼不見眾人打包回傢避避險?原因很簡單,入學以後發生的所有事件都是試煉的一部分,實力不夠的自然會被淘汰掉。這樣剩下來的學生,要麼是有足夠的實力,也就是」力「,要麼擁有足夠的勢力,也就是」勢「,擁有這兩樣東西的人,能從這裡走出去,自然也就能成為整個奇異大陸都為之瘋狂的人才。」

  「怎麼聽你這麼說像是在練蠱?」王胖子問道。

  江央意味深長道,「在絕對的實力和勢力下,我們和蠱蟲無異。」

  東方朔點頭道,「原來如此,這裡的學生想必一直在經歷不同程度上的危險事件,看來大傢都還蠻習慣的。」

  「很有意思嘛。」小白突然想到入學時聽到的演講,那個讓他覺得親切的國字臉長髯大叔激情說道學院的生活不應該無趣。「那就在這裡再多待一些時日,好好玩玩。」

  「就怕下次命都玩沒瞭,我不管,小白我抱你大腿瞭。」王胖子說著往小白身上蹭。

  小白一邊推著王胖子的豬頭一邊說道,「你不如學會怎麼裝死,比抱大腿有效多瞭。」

  眾人拉拉扯扯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走瞭許久,待回過神來,卻突然發現小白不見瞭。

  眾人互相對視一笑,

  「散瞭吧。」

  大傢四散走開,走向各自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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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湘雲望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茍柔心疼不已。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全身骨頭幾乎散架,內臟多處出血,脊椎接近斷裂,慢慢療養的話怕是沒個一年半載恢復不瞭。

  茍柔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似乎受傷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她淡淡道,「老師不用擔心,我沒事。」

  李湘雲心裡很清楚,這樣的傷勢每一刻全身都在經受撕裂般的痛苦,眼前這個少女是依靠多麼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壓制住疼痛。可是任憑她如何思考,也想不出更好的醫療辦法來。除非……

  她的腦海中滑過一個靈感。這個靈感隻是一個猜想,但卻未成形。隻有值得一試的價值。但是這個想法,卻讓她臉紅心跳。正當她猶豫時,少女的白色繃帶中隱隱滲出瞭血漬,李湘雲心頭一酸,這才下定瞭決心。

  「你等著我,我想辦法。」李湘雲一腔熱情說道。

  茍柔看瞭她一眼,不作回應。

  待李湘雲離開,茍柔才痛的皺起瞭眉。她閉上眼睛,與痛抗衡著。突然感覺到旁邊有人,她睜開眼來,見到一個俊朗不凡的少年坐在那裡。

  「主人……」茍柔艱難的張口道。

  那男子從上往下睥睨著,看不出是喜是憂。「傷勢如何。」

  「怕是,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伺候主人瞭。」

  男子久久的凝視著她,緩緩道,「那就好好養傷吧,沒你的事瞭。」說完轉身往外走。

  他,難道在關心我?

  茍柔的記憶裡,這個男子從她這裡永遠是擷取情報和肉體,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從她這裡得到任何東西。茍柔的心情有些異樣。

  李湘雲那邊,她回傢後從床底下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盒子,是一個被塞得緊緊的藥瓶。

  她取出藥瓶,表情糾結萬分。

  上次小白在這裡過夜,她自忖一時糊塗,做瞭些荒唐事,懷抱著白衣天使純粹的奉獻精神,她收集瞭小白下體的排出物作為實驗素材。結果發現效果好的驚人。於是將多餘的液體經過冷凝加工成藥丸。這幾顆藥丸一直被李湘雲以極其復雜的心態收藏著。

  一方面她驚嘆這藥丸的神奇功效,另一方面,看到藥丸又會觸景生情,想起那一夜的荒唐,臉蛋便燒的通紅。丟掉的話絕對是暴殄天物,讓人於心不忍。收藏的話又是做賊心虛,提醒著自己的不恥與荒唐。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好在現在正好有人急需救治,不趁著此時銷毀這魔障,更待何時?

  李湘雲抓起藥瓶,跑瞭出去。

  回到病房裡,茍柔依然安靜的躺著。美麗的面孔滲出汗水,嘴唇因缺血而呈紫白色。身體的繃帶多處滲出血漬。

  李湘雲趕緊打開藥瓶,倒出一顆,喂瞭進去。

  茍柔隻覺得嘴內一股清涼散開,從咽喉滑下,流入到胃內。整個人漸漸在疼痛中沉睡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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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胖子默默的關上門,這是間陰暗而破舊的男生宿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黴的味道,沁人心肺。陽光似乎對這裡格外吝嗇,依稀施舍著幾抹若有若無的殘餘光線,在粗糲的地板上留下幾道醜陋的光印。

  幾個分辨不出是否是人的影子在陰暗處發出深沉的嗓音,「盟主,你終於來瞭。」

  「你們知道我會來?」

  「知道。」

  「為什麼。」

  「因為你想知道為什麼。」

  王胖子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核桃頭竟然能說出這麼有逼格的話,一時之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陰影中一個額頭碩大的矮小男子緩緩走出,踏入瞭光的領域,被映襯的身材更加矮小,額頭更加碩大。他咳咳的笑道,「你拿到的東西可是我們用命換來的,你不來找我們,我們可是會去找你的。」

  「當時,果然是你們……」

  「沒錯。我們在當時操控瞭某些關鍵因素,幫你獲得那樣東西。」

  「怎麼做到的。」

  核桃頭深深的看瞭他一眼,「老實說,特殊能力對我們這群弱勢群體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生存手段。是我們的隱藏王牌。本不應該對外透露,但是你的話,我們願意毫無保留。」

  王胖子盯著對方的眼睛道,「我需要你們能力的每一個細節,我要確保未來你們的每一分力量都能被我用在最好的時機。」

  「你終於肯做我們的盟主瞭?」

  王胖子沒有直接回答,他說道,「現在學院裡我們的實力最弱,所以每一分力都極其珍貴。把你們的力,借給我吧。」

  核桃頭咧著嘴笑,「很好,不枉我們拼著性命為你。我的能力我起名為」蠱惑「。」他摸瞭摸自己的腦袋,「別看我頭大狀如核桃,我從小就發現自己有種特殊能力。似乎能夠憑自己思考力來影響別人的想法,大多數情況下需要極長的時間才能見效。但是在集中全部精神力時,我能在一個關鍵瞬間對一個人植入一個念頭。這個能力的條件很苛刻,首先,這個念頭必須符合事實情況,其次,這個瞬間必須恰到好處,不能太突兀。比如一個人不可能在吃飯的時候,給他植入一個想去死的念頭,這樣就會被懷疑,能力便無法生效。你懂瞭嗎?」

  王胖子面無表情道,「大概知道瞭。」

  核桃頭嘆瞭口氣,「我換個方式吧。在當時我們被那瘋子逼到絕境時,孟主任自爆時,我向孟主任植入瞭一個念頭,“爆炸中如果那物件損壞瞭怎麼辦?將它投向西邊。”這個想法不能違背事實,這個念頭的時機不能太早,否則自爆前無法成立。不能太晚,否則便無法投出。後來那瘋子準備去尋找時,魚泡眼的能力就起效果瞭。你說吧。」

  角落中一個有魚泡眼的矮小男子走瞭出來,他的兩隻眼球幾乎崩裂而出,大部分都懸在眼皮外,讓人好生擔心要不要幫他塞進去。他似乎性格怯懦,說起話來慢且文弱,「那個……我的能力是“雙瞳”,能夠給對方植入一個視野。我見到那物件飛出去的方向,將視野植入到那瘋子的眼中……他便追瞭出去……」

  「等下等下,」王胖子覺得頭有些亂,「那他為何沒追上我。」

  「我的視野是從我的角度來看的呀,我的視野中的確是西邊方向。可是投入到對方眼中時,卻是鏡像式的,在他眼中也是西邊方向,可是那卻是我視野中的東邊方向。他走向瞭完全相反的方向。自然追不上你。」

  「你們……面對這麼強大的敵人時,竟還能如此冷靜……」王胖子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們。

  「哼哼……太小看我們的話可不行哦。陰溝裡的老鼠,也能咬斷吊橋。不過,是敵人太不把我們當回事,無視瞭我們,放松瞭警惕,才讓我們有機可趁。下次再遇到的話,可不會這麼好運瞭。話說,該讓我們看看那個東西瞭吧。呵呵呵……」

  王胖子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方形物件,被一張破佈包裹的嚴嚴實實。

  「快打開,讓我們看看……我們這等身份,本應此生都無法見到這等瑰寶……快讓我們看看!」

  王胖子趕緊掀開破佈,露出裡面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個看似古老的立方體物件。乍看之下毫無特色,似是舊木雕刻而成。仔細湊上去一看,上面的雕紋竟在不停變動,宛如活物一般。

  王胖子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禁感慨,「傳說軒轅印無法偽造,原來如此……」說完抬頭一看,竟見在場眾人無不落淚。

  「怎麼?第一次見到這麼牛逼的東西感動到落淚?」王胖子不解道。

  核桃頭抹瞭抹淚,慘然道,「上面的氣息太熟悉,讓我們想到瞭一些不好的回憶。唉,不提也罷。現在該是時候做正事瞭。盟主,你可知道這軒轅印該如何使用?」

  「不知道。」

  核桃頭像看智障一樣看著王胖子,「那盟主知道什麼?」

  「這個……有瞭它……就能……搞事情?」

  「唉。」仿佛有個不成器的兒子般,核桃頭摸瞭摸額頭,「有瞭它,我們還需要孟主任當初寫的親筆信。蓋上印章後,將信發往隸屬大武王朝的印刷機構,由該機構將刻有印章的官文公佈於全天下。」

  「那就搞起來啊!」

  「說的容易。光是潛入孟主任的書房可能就困難重重。更別論如何讓隸屬大武王朝的印刷廠運行。近些年學院與王朝關系不太融洽,恐怕難以通行。我們還是將印章保留,未來看情況使用……」

  「不行!」王胖子突然喊道,「不行!三個月後的試煉必須舉行!無論用任何辦法,也要舉行!」

  眾人一愣,王胖子繼續道,「我的時間不多瞭,三個月是我的極限瞭。」他一把抓住核桃頭,「行動吧,今晚就開始,有什麼難關,一關一關攻克。這次機會錯過瞭,我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瞭!」

  核桃頭鎮定的望著他,「你的機會就是我們的機會。很好,那今晚就開始第一步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