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月光的他,看不清臉龐。黑暗中隻有他那兩道細小的眸子閃著精光。
他很想通過鞭子的出手位置找到隱覓在黑暗中的另一個少年,可是那個少年實在太狡猾瞭。每次出手時都精準的攻擊著他的破綻和視野死角,而當他剛一避開,視線還來不及追蹤,鞭子便快速的抽回。湮沒入黑暗之中,少年便立馬更換位置。而當他把註意力放在鞭子上試圖尋找到出手的軌跡時,眼前的黑衣少年便會不要命的猛攻。這實在是……
實在是太過癮瞭!他壓抑著內心因興奮產生的顫栗,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軀體。
黑衣少年已經遍體鱗傷瞭,但他的眸子裡依然閃爍著不屈的火焰。對呀,就是這個眼神,再多來點,再多來點……那人心裡默默的渴望著。
一個恍惚,黑衣少年抓準一個機會一腳踢出,那人一個趔趄,整個身體向後一個空翻。
破綻!黑衣少年目光一凝,一個奔上前去。此時的敵人正空門大開,腳步都未著地。黑衣少年隻有這一個機會!而他不會放過!
就在黑衣少年的拳頭狠狠的砸向那人的腰部時,那人笑瞭。黑衣少年隻覺得那人在空中匪夷所思的變換瞭姿勢,用一隻手著地,另一隻手五指並成劍狀,由下而上刺向黑衣少年的喉嚨。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完成,黑衣少年招式既出,已然來不及變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手劍即將刺穿自己的喉嚨。
這時,空氣中的摩擦聲再次響起。他又笑瞭。隻見他猛然收回進攻,一個側身躲避,接著奔著鞭子收回的方向飛速奔去。
到目前為止,他的計劃很順利。假裝露出破綻引誘黑衣少年的進攻,假裝下狠手攻其要害,最終便是要引出在這危機時刻不得不出手的那條鞭子。之前的打鬥過程中,鞭子總是以最冷靜最刁鉆的角度和時機出手,難以捉摸。而現在為瞭救人,鞭子便隻能匆忙出手制止,如此一來,便能尋覓其軌跡,抓出躲在黑暗中那隻狡猾而美味的獵物。雛兒就是雛兒。他的心情變得出奇的好。
「就是這裡吧。」
他如鬼魅般飛到一個灌木叢前,幾乎隻花瞭一個眨眼的時間,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接著他抬起肌肉線條優美的右腳,快如奔雷的轟向灌木叢中。隻聽「咔嚓」一聲,骨頭崩裂的聲音,一個人影便如斷瞭線的風箏般向後飛出去。
「嘻嘻,」他微笑著,正準備上前,突然覺得右腳被一股強大的拉力猛地向前一拽。他的下盤功夫一向堅穩,尋常人無論如何攻擊他的下盤也無法令其挪動分毫。此時的他隻覺得右腳被難以想象的堅韌之物往前拽去,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他整個人的平衡頓時喪失,身體不由得往後倒去。在倒下的瞬間他終於看清瞭腳上的物事:他的腳踝被鞭子緊緊的綁住。
「難道,剛才那一腳是故意讓我踢中?為的是有機會限制住我的腳?鞭子的另一頭應該綁在他自己身上瞭,如此一來,我出招的氣力便成瞭鞭子拉扯我的力氣。嘻嘻,聰明。」
在他向後倒下的一瞬間,依然被踢飛在空中的小白猛吼一聲:「江央!」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一道黑色的身影閃爍到這人的正上方,黑影的拳頭抬的很高,顯然蓄力已久。此時的敵人仰面倒下,空門大開,已來不及做出任何的防禦。
「嘭!」的一聲巨響。鐵拳狠狠的擊中瞭他的腹部,將他狠狠砸向地面。地面竟然也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沖擊力,被砸出一個凹坑。
下一個瞬間,黑衣少年迅速一個飛身後躍,退至一個安全距離,再次擺出防禦姿態。那人腳上捆綁的鞭子也仿佛有生命般迅速的自行解開然後被收回至黑暗之中。黑暗之中再次陷入安靜,沒有任何的氣息。
黑衣少年緊緊的盯著躺在地上那道凜冽的身影,同樣的還有黑暗中那雙冷靜的眼睛。
地上的身影躺在那兒,良久,沒有動靜。隻有輕微的嬉笑聲緩緩的傳來,「嘻嘻嘻嘻」。接著,聲音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呵呵呵呵。」到最後聲音變得巨大而刺耳,「哇哈哈哈!」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聲音裡面滿是瘋狂的喜悅,仿佛空氣都被撕裂一般的狂喜!
躺在地上的黑影一邊狂笑著,一邊緩緩的站起身來。他用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臉孔,仿佛害怕過多的笑聲泄漏出來。接著笑聲漸漸的減弱,漸漸的回復平靜。
他的手依然扶著自己的臉孔,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隻能透過指縫中窺探到他惡魔一般的咪咪眼:「我真的,越來越舍不得殺你們瞭。」
說完笑容停頓,空氣一凝,所有的聲音頓時消失無蹤。
黑衣少年隻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忽然停頓一般,對方身上散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強大殺氣,比之剛才,那壓迫感竟強瞭十倍不止!他突然意識到,對方從一開始起,就完全沒有認真過。他深深的意識到,現在隻要挪動一根手指,可能就再也無法動彈瞭。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突然旁邊的樹梢上傳來一陣怪叫。「呱!呱!」
一隻黑色的烏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樹梢上,對著那人不停的叫喚著。那人沉默瞭片刻,終於雙手一攤:「好啦,好啦,別叫瞭,我知道啦。」
他無奈的揮揮手,那烏鴉便乖巧的飛到他的手臂上站立著。那人從烏鴉的腿上取出一截紙條,漫不經心的掃瞭一眼。「哦哦,原來在這個地方啊,我就說我走錯路瞭。」
烏鴉又不停的「呱!呱!」的大聲叫喚著。
他苦笑著:「烏鴉兄,你別生氣嘛,我這就趕去還不行麼。」
說完面色輕松淡然的朝著黑衣少年一攤手,滿臉的遺憾:「我要走瞭,不能陪你們玩瞭。」
接著他又對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微笑著說道:「你們是來參加考試的吧?請繼續上路哦。希望下次見面,你們能更強一點。因為下次,可不會隻是玩玩瞭。嘻嘻。」
說完這人縱身一躍,跳至旁邊一棵樹的樹頂上,大手一揮,居高臨下的微笑說道:「再見嘍!後會有期!」
這人站在樹頂上朝著遠方四望,似乎在尋找方向。黑衣少年剛想喘口氣,突然,他註意到那人的後背衣衫在剛才著地時被劃破,露出瞭一個奇怪的圖案。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圖案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張陰森恐怖的鬼臉圖像,鬼臉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獠牙,獠牙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面有六顆,下面有七顆。
黑衣少年愣瞭片刻,迅即他的臉扭曲瞭,深藍色的眼睛仿佛正要迸裂而出。
他猛地一聲怒吼,「你給我站住!」整個人發瘋般的向上躍起。
在躍起的過程中,他死死的盯住樹頂的那人,左手開始松開右手的繃帶。
身後的黑暗中一道身影快速閃出。
那人站在樹頂上,饒有趣味的看著黑衣少年跳躍上來,少年右臂的繃帶已經松開瞭許多,裡面透著異樣的紅色的光芒。他突然又難以壓抑的興奮瞭。
「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少年怒吼著一邊揮動著右臂朝那人襲去。
那人隻是微笑。突然黑衣少年覺得空氣一滯,一種前所未有個的異樣感覺充斥著整個感官:時間竟然仿佛流逝的緩慢瞭,他整個人似乎被定格在空中。眼前的那張笑臉慢慢悠悠的飄瞭過來,那人緩慢的伸出一根手指,手指末端的指甲閃著亮光。手指緩緩的劃向他的脖子,他脖子上的皮膚幾乎已經能感覺到那股冰涼的質感瞭。
突然黑衣少年整個身形猛地下墜,那人的手指頓時攻擊落空。
「嘖,可惜。」
那人低頭看著下方。黑衣少年神色猙獰,被旁邊的少年死死的按著,動彈不得。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兩個少年,微笑道:「看來你認識這個標志。嘻嘻,太好瞭,相信我們未來很快就會見面瞭。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律令。」
說完他身影一閃,消失在無盡的夜空之中。
江央被小白死死的壓住身子,氣喘籲籲,動彈不得。過瞭好久,江央終於慢慢的放棄掙紮,冷靜下來。
「你還要壓我多久。」江央冷冷道。
小白這才留意到,自己整個人如虎撲一般壓在江央身上。奇怪的是,小白竟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而且,他發現江央的身體完全沒有自己一般堅硬,反而柔軟無比。他頓時一陣窘迫,這才放手,氣喘籲籲的靠著旁邊的樹幹坐瞭下來。
江央緩緩的解開腰間的藤鞭,低聲道:「小白,謝謝你,若不是你剛才趁我沖出時,用藤蔓系在我腰間,剛才恐怕我已一命嗚呼。那我這麼多年來的存在,就全部沒有意義瞭。真的謝謝你,你讓我沒有被沖動毀掉我存在的意義。」
小白輕喘著氣,沒說什麼。拍瞭拍他的肩膀,開始往回走去。
江央在背後輕聲問道:「你就不打算問我些什麼嗎?」
小白頭也不回的回瞭揮手,「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又何必去問。我隻知道,下次再遇上那傢夥,我一定要打得他吃屎,可惡的咪咪眼,裝逼男,緊身變態狂。」
小白一路罵罵咧咧的往前走。
江央表情錯愕的望著小白的背影,心情也似乎在小白的罵罵咧咧中緩解下來。
他默默的將繃帶再次纏滿剛剛解開的右臂,那異樣紅色的光芒瞬間黯淡瞭下來。
他抬頭望瞭望前方的小白,對方依然在罵罵咧咧,似乎沒有註意到。
「我們目前的境界與那人相差太遠瞭,但是隻要我們能進入凌煙閣,便有機會接觸到名師指導。下次見面時未必就會輸瞭。」江央安慰道。
「指導個屁,我才不學那些沒用的狗屁。從小我們全村的人都教我,隻要能把獵物擊倒捉住,什麼辦法有效就用什麼辦法。而所謂的狗屁武功太拘泥於形體和招數,在真正與獵物的生死搏鬥中,毫無用處。」小白滿不在乎的說道。
江央幽幽的看瞭他一眼,意識到小白似乎完全不清楚他的身上其實有多少高深武學的痕跡蹤影。
江央沒有說出口,他隻是握緊瞭右拳,左手抓著右臂,在心中暗暗的起誓,當小白遇到危險時,他將毫不猶豫的使出那個殺手鐧!再也不會,讓今天的狀況發生瞭!
在剛剛幾人戰鬥過的位置,朝東邊方向幾十裡的地方,有一堆篝火熊熊的燃燒著。
篝火旁邊圍坐著三個人影,三人都沒說話,緊緊板著臉,神情嚴肅。
突然旁邊的草叢中傳來一陣「唰唰」聲音,三人這才算有瞭表情。火光中一個少女率先發飆:「律令!你知道我等瞭你多久嗎!天啊!老大怎麼會讓我跟你一隊啊!跟你這個路癡加上武癡在一起,我受不瞭瞭!我要回到老大的身邊!我怎麼這麼苦逼!天啊!」
說完作捶胸頓足的模樣。女孩的頭發被分成很多束,每一束的末端都被梳成蛇頭的模樣。女孩的眼睛被一截黑佈遮住,黑佈在後腦處系成一坨。她身材矮小,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和短褲,露出兩條肉嘟嘟的小腿,甚是可愛。此時的她正往空氣中胡亂揮灑著拳頭,頭上發梢末端的蛇頭也都紛紛跟著抖動,仿佛活過來一般。
旁邊一個一頭銀發,面容美麗端莊的女性溫柔的抓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委蛇,別生氣瞭。我們幾個合夥一起把任務完成,才能見到老大,不是嗎?你這麼鬧的話,我們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老大瞭。」
銀發女子的聲音悅耳動聽,仿佛能平靜下任何躁動的不安。一聽到「老大」的字眼,叫委蛇的女孩果然安靜瞭下來,隻是兩腮還氣嘟嘟的,像是個松鼠。銀發女子轉頭朝著草叢中漸漸走出的身影柔聲道:「律令,你又去找人打架瞭?我們可是已經比原計劃要遲瞭許久。」
身影漸漸走進篝火,顯現出他充滿銳氣冰冷而俊朗的臉。他依然瞇著眼睛,嘴角帶著令人不解的微笑:「呀呀呀,各位,實在抱歉,剛才遇到瞭十分珍奇的果實,忍不住湊近去把玩把玩。抱歉抱歉。嘻嘻。」
坐在一旁的一個雙手叉在肌肉發達的胸前,面容剛毅,濃眉大眼的青年男子打量瞭下律令的全身,問道:「你竟然受傷瞭?是什麼人,竟能傷到你?有除掉麼?」
律令依然微笑著,仿佛這世間對他來說就沒什麼悲傷之事。
「小傷而已,小意思。是兩個還未發育成熟的青澀果實。嘻嘻,還沒到采摘的時候呢,呵呵呵呵。」
律令似乎又勾起瞭剛才的戰鬥回憶,聲音竟顫抖起來,笑聲顯得十分詭異。
其餘三人皆在心裡默默的念道:「這個死變態……」
青年男子咳瞭咳,面不改色道:「各位,既然人都到齊瞭,我想,可以開始瞭吧。」然後望瞭眼律令。
律令笑著盤腿坐在地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好瞭。咳咳,我很榮幸被老大選為我們這個小隊的隊長,雖然我本人沒有興趣。但是在接下來遇到老大之前,希望各位一切都能積極的配合我的指揮。特別是你,委蛇。」
正在用手卷著發梢末端蛇頭的委蛇聽瞭一愣,委屈的嚷道:「憑什麼就說我一個!怎麼不說律令!」
青年肌肉男子和銀發女子都在心裡一寒,默默想到,誰他媽想惹這個瘋子變態。
青年男子義正言辭的說道:「委蛇,我們這裡你的情緒最不穩定,你的特殊能力又是如此的重要,如果你不能好好的配合指揮,那麼我們就無法成為老大有用的助力。你聽明白瞭嗎!」
一聽到「老大」,委蛇立馬滿臉陶醉,然後「嗯嗯」的點頭道:「我一定會成為老大最得力的助力!」
中年男子這才松瞭口氣。銀發女子此時開口道:「精衛大哥,你可知這回的具體的計劃嗎?」
叫精衛的男子搖搖頭:「沒有。我接到老大通知的時候正在辦理其他的任務。通知密令上隻寫著,第一,讓我,律令,委蛇,還有你,塗山氏,組成臨時小分隊。第二,我任隊長,負責指揮配合。第三,在不引起凌煙閣註意的情況下,於三個月後,在太古學院,會合其他分隊集合。那個時候,老大會出來交代具體細節。」
銀發女子沉思道:「上次全員集合的時候已是十五年前瞭。這回又是為瞭什麼?你可有頭緒?」
精衛臉色剛毅。「不知道。其他的小隊應該知道的會多些,畢竟我們屬於特攻人員,不負責情報類。不過不論是什麼,這回肯定是筆大買賣。會比十五年前那次,死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
談到此處,四人皆低下瞭頭,似乎回憶起瞭什麼,沉默不語。
如果此時有人俯下身去看看他們的臉,就會發現,那是四張扭曲到極致的臉,臉上滿是瘋狂的喜悅之情。四人的心裡都在想著同一件事:「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