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猜猜,這洛神府裡面堆的是銀山、金山,還是寶石山?”方學漸抓住兩個青銅門環,使力拉扯。
“老公加油!裡面說不定有一瓶化仙升天的靈丹妙藥。”初荷握著拳頭給他打氣。
“如果隻有一顆仙藥,你飛到月宮裡去陪嫦娥姐姐說話解悶,相公一個人在人間孤孤單單的,每天站在神女峰上望呀望,把兩隻眼睛都望穿瞭,天天餐風露宿,年年雪灌雨淋,不久變成一塊硬邦邦的望妻石,倒也是一件佳話美談。”
“烏鴉嘴。最好裡面有四顆仙丹,你一顆,我一顆,娘親一顆,小昭姐姐一顆,大傢一齊飛上天去,嘻嘻哈哈的,可有多好?”
方學漸的面孔憋得血紅,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瞭,咬牙道:“好是好,可是這道鬼門……”突然“嘣”的一響,右手的門環被他拉瞭下來。
初荷“哎喲”一聲,走上幾步,道:“打不開麼,我來試試。”
“動都不動,可能裡面上瞭門閂,”方學漸擔心把另一個門環也拉下來,松手走到一邊,“拉的時候輕一點。”
初荷左手抓住門環,吸一口氣,雙手推門,“格格,吱呀”,大門居然朝裡開瞭。
方學漸張大瞭嘴巴,等兩扇門板全都開到瞭最大,這才驚奇又佩服地問道:“老婆,你怎麼猜到這扇門是要朝裡推的?”
“我沒猜啊,我隻是試著推一下罷瞭。”某些時候,女人的直覺確實比她們的眼睛更值得信任。
方學漸大罵自己是頭蠢豬,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和那個傻傻的馮保有一拼。其實,做人也好,辦事也罷,有時候換個角度考慮問題,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木門之後是一條八尺寬的筆直甬道,約莫十五、六丈長,地上鋪著一層堅硬的花崗巖,隱隱有點潮濕。每隔二丈,頭頂的天花板上就鑲嵌一顆夜明珠,八隻造型奇特的八角琉璃燈罩將夜明珠朦朧的光華均勻地發散到每一個角落,讓人有種如處夢境的感覺。
兩人都有些緊張,心口怦怦亂跳,手牽手地慢慢挪步過去。方學漸好奇地東張西望,很快發現每盞燈臺附近,兩面的石壁都有一個不太顯眼的門戶。
一溜八盞夜明燈,便有十六個門戶,如果每個門戶後面都是一個房間,每個房間堆著滿滿的金銀珠寶,瑪瑙翡翠,鉆石美玉,珊瑚象牙,鹿茸犀角,自己可不是大發特發瞭嗎?
方學漸心中得意非凡,湊到初荷的耳邊,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她,同時伸手去拉左首第一個門戶的機關。咯咯嘰嘰一陣響,一道沉重的石墻慢慢移開,露出一個空落落的房間。兩人探頭一望,撲鼻一股石灰、麝香的味道,屋子中間孤零零地擺著一口白玉棺材,冷氣森森。
方學漸不由得打個寒噤,心想這裡好邪門,不會撞到吸人血、吃人肉的妖怪吧?
白玉棺材足有五尺多寬,比一般的棺材要大上許多,擺在一個兩尺高的平臺上,平臺的四周放著十幾個白色的紗佈袋子,裡面該是裝著生石灰、蒙脫石和麝香等防腐物品。
他的目光四下裡掃瞭一圈,最後停在那口棺材上,心中嘀咕,能用這麼大一塊白玉做棺材,這人的出手倒闊綽得緊,莫不是哪個朝代的皇帝或太後?
兩人躡手躡腳地進去,跨上平臺,隻見棺材蓋上寫瞭六個血色大字:“生同衾、死共槨”,字跡突兀,觸目驚心。
方學漸鼓起勇氣,雙手顫抖著推開蓋子,偌大的棺材空空蕩蕩,除瞭並排放著的兩個一模一樣的褐色木盒,別無它物。木盒的表面細密光滑,一股淡淡的香氣縈繞鼻端,該是用一種極珍貴的木料做的。
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掀開盒子來瞧一瞧,初荷拉住他的手臂,道:“老公,這裡陰森森的好可怕,我們還是到其他地方去瞧一瞧吧?”
方學漸心中也覺得十分不安,強笑道:“好,就聽老婆的話,我們去其他地方看一看。”推上棺材蓋,攜手走出房門,關瞭石門。
打開第二個房間,裡面空無一物,連隻死老鼠都沒有。方學漸大為泄氣,主人傢千辛萬苦地造出這樣一個地下密室,居然連銀子都不藏一些,有夠無聊和神經的。
正要縮頭關門,猛地想到每間房子的墻上都有兩粒夜明珠,加上走廊上的八顆和門口的四顆,四十四顆夜明珠,好歹也值幾萬兩銀子,方大爺心也不太貪,拿一半回去裝飾靈昭學苑的房間,可以省下不少燈油香燭錢。
讓初荷等在門外,方學漸走進房去,正要飛身上去抓那盞燈罩,眼角猛地瞥見後面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著無數人形,舉手踢足,似在練武。他心中一愣,不料在這空房間裡能見到武功秘術,舉目細看,數百幅人形各不相同,用利器刻在上面,人形旁邊更有無數蠅頭小字。
房中昏暗,他摘下另一邊的那盞燈臺,挖出夜明珠,湊到近前去看墻上的人形、字跡,越看越覺得驚訝,失聲叫道:“老婆,你快進來,這墻上刻的好像是‘凌波微步’的輕功哎。”
初荷聽他叫喚,走進房間,站到他身邊仔細察看墻上的刻本,好一會才迷茫地說道:“是啊,‘凌波微步’的輕功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方學漸滿腦子都是問號,天山飄渺峰的神奇輕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肚子裡做瞭十幾個假設,一一推翻,硬是說服不瞭自己,最後輕輕嘆瞭口氣,道:“老婆,我們到其它房間看看,說不定有什麼發現呢?”
讓兩人頭大如鬥、如墮雲霧的是,在第三個房間發現瞭“舞風飄雪劍法”,在第四個房間發現瞭“玉女心經”,全是《逍遙神功》上記載的飄渺峰武功。
“靈鷲宮和洛神府到底是什麼關系呢?”初荷仰頭望著墻上密密麻麻的人形和字跡,這些都是她從小練熟的。
“嘿嘿,不知道下一個房間裡有什麼厲害點的武功?氣沖鬥牛神功,趕鴨子上架神棍,還是銷魂蝕骨大法?老婆,我們趕緊瞧瞧去。”
第五個房間卻是女子的閨房,靠墻的白玉床上掛著一頂紅羅帳幔,旁邊一張花梨木的大案,案上堆著幾本書冊,香爐筆筒硯臺,一樣不少。另一側是一排紫檀木的架子,擺著十幾個式樣古樸的玩器。
架子邊上是一隻沉香木的大箱子,箱外紅漆描金,花紋雅致,看上去十分珍貴。方學漸眼睛一亮,走上去揭開箱蓋,裡面放著一套新娘子出嫁的衣裙,鑲珠嵌玉、鳳冠霞帔,一套大紅緞子的喜服用的全是最上等的料子,隻是式樣和現在的相差極大。
他伸手去拿那頂鳳冠,才一接觸,那頂鳳冠就“噗”地斷為兩截,兩個斷頭落在衣衫之上,竟然破洞而入。方學漸心中大奇,伸手抓瞭一把,入手的衣服梭梭地化成一團齏粉,像血淚一樣從他的指間滑下。
一套密封的衣冠要風化成這樣需要多少年?一百年,二百年,還是五百年?
“老公,快來看,這裡有一幅絹書。”初荷站在書案前,向他招手。
方學漸站起身子,走到書案前,隻見上面鋪著一幅五尺長的絲絹,上面寫著一首《遠遊》詩:
遠遊臨四海,俯仰觀洪波。
大魚若曲陵,乘浪相經過。
靈鱉戴方丈,神嶽儼嵯峨。
仙人翔其隅,玉女戲其阿。
瓊蕊可療饑,仰首吸朝霞。
昆侖本吾宅,中州非我傢。
將歸謁東父,一舉超流沙。
鼓翼舞時風,長嘯激清歌。
金石固易弊,日月同光華。
齊年與天地,萬乘安足多。
落款是譙(今安徽毫縣)人曹子建。更奇的是絹書旁邊的空白處還寫瞭四個朱紅色的大字:郎心似鐵。字跡飄逸秀雅,和門匾上的“洛神府”、棺材上的“生同衾、死共槨”應該是出於同一人之手。
據傳,曹植“生於亂,長於軍”,自幼跟隨曹操南征北戰,少年得志,才氣過人,具有十分強烈的功名事業心,一生追求如何實現自己“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與楊德祖書》)的雄心壯志。
偶然一個機會,他在洛水河畔與洛神相遇,“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體迅飛鳥,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轉盼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兩人一見傾心,在洛神府中纏綿瞭三日三夜,“左倚采旄,右蔭桂旗”,如膠似漆,難分難舍。曹植因為奉詔入京,路過洛陽,途中耽誤不得,隻得與她揮淚告別。
抵達京師之後,才華冠蓋當代的“建安之傑”陳思王,多方受親生兄長曹丕的猜忌和迫害,沒幾年就鬱鬱而終,竟沒有機會再去洛水岸邊看一看。
“相見爭如不見,多情還似無情”,一點癡念,萬縷相思,這人罵七步成詩的曹子建“郎心似鐵”,難道真的是一千多年前的洛神宓妃?
“千百年前,曹植老兄信筆寫下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洛神賦》,想不到真有其事啊。”方學漸伸手撫摩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威風凜凜的胡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得出來?
“《洛神賦》?我會念啊,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是不是這一首?”初荷對著墻壁,滔滔不絕地背起曹植的《洛神賦》,暢如汪洋奔瀉,肆虐千裡,一氣呵成。
方學漸嘆服不已,拍手贊道:“好老婆,想不到你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過目成誦,不教而能,才情堪比漢之蔡琰、晉之謝道韞、唐之上官婉兒、宋之李清照,下次代相公去考舉人、進士,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考舉人、進士?可是除瞭這一首《洛神賦》,還有一些唐詩宋詞、《三字經》、《訓蒙駢句》外,其它的我會得很少。”初荷睜大兩隻眼睛望著他。
“會得不少啦,讓相公來考考你,先簡單些的,曾經滄海難為水?”方學漸肚子裡暗籲口氣。老婆太厲害,對老公真是一種壓力啊。
“除卻巫山不是雲。”
“穿花白蝶雙飛急?”方學漸轉頭四望,除瞭兩幅仕女圖,墻上光滑如鏡,沒有刻畫武功秘術的痕跡。
“藏葉黃鸝百啼嬌。”
“不錯,不錯,來個難一點的,枕上懷人,夢斷還思傾國色?”方學漸大為失望,探頭去瞧桌子上堆著的幾本書冊,最上面的一本居然是《莊子》。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字面上的意思:一條大魚化成一頭大鳥,然後“怒而飛”,遷徙到一個叫天池的地方。這個“天池”在哪裡呢?難道在天山?
“庭前恩客,酒闌更贈沖天鞭。”初荷眨著大眼睛,對答如流。
“哇,老婆大人,你好厲害啊,翰林院裡的那些名士都沒你的才華,來,輪到你出題瞭,看看相公的才學能不能考個狀元、榜眼什麼的?”方學漸伸手去拿那本《莊子》,手指才碰到頁面,“噗”地冒起一股煙塵,一疊書冊全都化為灰燼。
“好,簡單些的,天山鳥飛絕?”
“故人兩相忘。”
“彈指平弦凌細雪?”
“回眸飛劍落輕霜。嗯,這兩句應該是秦伯母教你的。”方學漸不敢再碰屋子裡的東西瞭,挽住初荷的柳腰,朝門外走去。
“來一句難的,西窗讀詩燭影前,簷堆春雪,夜半涼初透?”
“這個有點耳熟,不過難不倒我,讓相公好好想一想。”方學漸打開對面的第三道門戶,眼前陡然一亮,一團幽幽的淡藍色光芒突然從裡面流瞭出來。
兩人吃瞭一驚,探頭朝房中一望,隻見空空曠曠一座長方形大廳,足有五、六個石室那樣大。大廳的天花板上綴著無數水晶、瑪瑙、珍珠、翡翠和寶石,中間的兩塊水晶足有桌子般大小,其它細碎的珍寶點綴在旁,星羅密佈,居然是按照天上的日月星辰進行排佈。
“老公,好漂亮啊,這裡不會是神仙洞府吧?”
“哇,老婆,這下我們發大瞭,單這兩塊大水晶,扛到市場上去,賣個八、九十萬的,絕對沒問題。咦,這條是什麼,好像是我們晚餐時吃過的‘鯉魚躍龍門’?”方學漸走到屋子中間,睜大瞭眼睛看著那塊太陽形的大水晶,一條花紋斑爛的鯉魚正從上面悠然而過。
“老公,這裡有一隻螃蟹。”初荷指著那塊月亮形的水晶。
“喲,一隻大烏龜爬過來瞭,老婆,難道這裡是洛水河底?”
“老公,這裡的珍寶還是不要拿瞭,我們到其它房間去看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其它路可以出去?”
“好吧,反正相公的口袋裡有的是銀兩,等我窮到要討飯的時候再來挖也不遲。”方學漸掃視一圈大廳,也不知道洛神府的主人當年費盡心思,造出這樣一間風格如此別致的大廳有何用意?
這邊是一個大廳,對面仍是一間間的石室,一個個房間看過去,一連四間,全是女子的臥室,隻是房中的擺飾和傢具沒有第五間的洛神閨房那般奢華。
來到末尾一間石室,方學漸默默地祈求天地間的所有神佛,一定要保佑這間屋子裡出現一樣安慰人心的法寶,譬如一項驚天動地的武功絕學,一堆價值連城的寶石,或是一座富甲天下的金山銀山。
伸手按下機關,房門“格格格”的一陣響,慢慢地移瞭開來。
“我都說瞭一百遍瞭,我不是秦凌霜的女兒,我的娘親姓袁,你快放瞭…”房間對角的一張楠木床上,一個人轉過身來,張口結舌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方、秦二人。
方學漸身子一震,乍一聽見這熟悉無比的聲音,他的心臟仿佛一下子停止瞭跳動,五枚順手牽來的夜明珠從他僵硬的指間悄然滑落,砸在堅硬的花崗巖上,一串丁冬脆響,一溜火花地四散跑開。
兩人一站一躺,四隻眼睛遙遙相對,五枚夜明珠骨碌碌地滾到遠處,輕紗一樣的朦朧白光在三人的身上來回蕩漾,整個洛神府一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是她,學漸哥哥,我和你成親的那天,就是她捆住瞭我的手腳,哎呀,小心!”初荷認出是龍紅靈,跳進房去,伸出手臂指著她,回頭告訴方學漸,卻見對面的石室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白衣女子像幽靈似地撲瞭出來。
在如此偏僻形同荒廢的洛神府中,居然遇到日思夜想的舊情人,方學漸做夢都想不到,一時意亂情迷,怔地當地,聽到初荷的驚呼,心思剛轉,背心已中瞭重重一掌,身子前沖,撲進初荷的懷中。
初荷哎喲一聲,抱著他的身子跌翻在地,隻聽“哇”一聲,眼前陡然一黑,無數熱乎乎的液體噴上自己的面孔,心中一驚,叫道:“老公,老公,你怎麼樣瞭?”
“格格格”一陣響,石室的房門慢慢移動,最後輕輕一震,完全閉合。
“老婆,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哇!”方學漸氣喘心虛,又是一口鮮血噴瞭出來。
龍紅靈一骨碌爬下床,走到他身前,正要伸手去扶,一瞥眼看見初荷擔憂、恐懼的目光,雙手停在他的腰間兩寸處,冷冷地道:“不想你老公死,先扶他上床去休息一下。”
初荷見他的嘴邊都是鮮血,嚇得面如白紙,隻拿懇求的目光望向龍紅靈。方學漸隻覺後背一片冰涼,體內一陣陣的氣血翻騰,強笑道:“不礙事,運一會兒氣便好。”
龍紅靈見他面色蠟黃,一副氣若遊絲、隨時都會魂歸西方極樂的模樣,心中不忍,伸手把他抱上床,從床前書桌上拿過一塊毛巾,仔細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問道:“你不會死吧?”
方學漸掙紮著想坐起,奈何四肢無力,一雙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勉強睜開一條細縫,迷迷糊糊中看見龍紅靈關切的目光,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嘴巴張瞭張,道:“靈兒,你瘦多瞭。”
大小姐的身子輕輕一顫,泥塑木雕般地定在那裡,夜明珠柔媚的光芒披上她幽邃的眸子,如遮掩瞭一層朦朧的霧。龍紅靈怔怔地看著床上的男子,兩行淚水突然從眼眶中悄無聲息地滑下來,淌過她清減的面龐,點點滴滴灑上方學漸的面孔。
一個多月瞭,悲痛、委屈、嫉妒、憤怒和仇恨,這些易燃的情感被她好像深埋地底的石油一般深深地埋在心底。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舊日的戀人輕輕吐出的一句問候,猶如一根鋒利無比的火箭,勢不可擋地射入她的心底,火苗“哧”地躥起,油田一點即燃。
龍紅靈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伏在他的胸口號啕大哭起來,淚水洶湧,磅礴大雨般地“嘩嘩”而下,在方學漸的身體上肆無忌憚地縱橫奔騰,連小昭親手縫制的一條天青色的絲綢內褲都泡得透濕。
她這一哭不打緊,初荷以為自己的老公重傷不治、英年早逝,撲上來抱住他的兩條大腿,也嗚嗚地哭瞭起來。
方學漸被兩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顫巍巍地伸手出去,撫摩兩人的頭皮,氣喘籲籲地道:“靈兒、荷兒,我又沒死,你們不用哭得這麼傷心吧?”
初荷抬起頭來,用衣袖擦瞭擦亂七八糟的面孔,又驚又喜地道:“老公,你原來沒死啊,那她幹嘛哭得這麼傷心?”
龍紅靈猛地立起身子,仰頭望天,天上是一堵黑不溜秋的石墻,等洶湧起伏的胸口稍平緩下來,大小姐冷冷一笑道:“我剛才哭得很傷心嗎?我有哭過嗎?為什麼我記不起來瞭?”
初荷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說道:“你剛才明明哭過,撒賴也沒有用。”
龍大小姐的潑辣、任性和蠻不講理,是人都會頭疼的,初荷這麼單純可愛,哪裡是她的對手?
方學漸一見情形不對,急忙拉住老婆的小手,道:“荷兒,這位龍紅靈姑娘是你的妹妹,別跟她慪氣。我的衣袋裡有一瓶‘天山雪蓮丸’,喂我吃兩顆,然後扶相公起來,好運氣療傷。”
初荷看瞭龍紅靈一眼,爬上床去,從他的衣袋裡摸出一隻白玉瓶子,倒瞭兩粒出來,喂入他的口中。
“天山雪蓮丸”入口清香微苦,方學漸和著唾液吞下肚去,腸胃中很快有黃豆大的一點熱氣冒瞭出來,漸漸膨脹成雞蛋般大小,熱烘烘的,極是受用。
在初荷的攙扶下,方學漸盤膝坐定,運氣輸導藥力,調理內傷。“洗髓經”真氣緩緩流遍全身,逐步打通阻塞的經絡穴道,他的頭頂絲絲冒出白煙,不多時霧氣縈繞,臉色由黃變白,又由白變紅,不到半炷香工夫,兩個周天搬運下來,嘔出三口淤血,面色回復正常,內傷已痊愈瞭大半。
方學漸舒瞭口氣,緩緩睜開眼睛,隻見一對同父異母的大美女姐妹坐在床沿兩側,四隻眼睛怒目圓睜,像鬥雞似地瞪著對方。方學漸哎喲一聲,一手撫著後背,一手抱著肚子,在床上拼命打起滾來,整個身子發瘧疾似地打著冷顫,口中不住哀叫:“好冷啊,救命啊,我走火入魔,快要凍死啦。”
初荷吃瞭一驚,急忙跳到床上,哭叫道:“老公,你怎麼樣,哪裡痛,可千萬不要嚇我。”從後面抱住他的身子,把自己的面孔貼住他的背心。
龍紅靈見他目光散亂,心下也十分擔憂,伸手去試他的額頭,卻被他胡亂揮舞的手掌一把抓住,正要用另一隻手去試,突然一股大力湧來,身子一下撲上床去,跌進他的懷裡,剛要張口呼喊,兩片火燙的嘴唇壓上來,登時隻剩下兩個鼻孔還能“嗚嗚”的低鳴。
方學漸左手抓住龍紅靈的手臂,右手摟緊的細腰,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鼻孔噴出呼呼熱氣,伸出火辣辣的舌尖,瘋狂地舔弄她的唇舌。
龍紅靈一陣慌亂,想伸手推開他,反被他摟得更緊,一條靈活的舌頭滑入自己的口腔,又吸又舔,腦中變得空蕩蕩的,全身一陣沒來由的顫抖,鼻子裡發出幾聲羞赧的嬌喘,嬌軀軟綿綿的,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
方學漸松開她的手腕,左手從她的腰身滑下去,爬上圓潤的豐臀,又悄悄探入她的私密處,隔著幾層佈料輕柔地撫摸美女的嬌嫩果實。
兩人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一起,龍紅靈聞著情郎熟悉的氣息,一顆少女芳心早悠悠地飄上半空,呼吸漸漸急促,身體深處湧上一股難以抑制的情欲,也吐出瞭舌頭,和他的糾纏在一起,你來我往,互相引逗。
初荷的面孔貼在他的背上,非但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反而覺得他的身子越來越熱,耳中又聽見兩人不太正常的喘氣和嘖嘖的奇怪聲音,爬過去一看,隻見龍紅靈的兩條手臂纏在自己老公的脖子上,兩人嘴巴粘著嘴巴,唾液橫飛。
“老公,你的傷沒事吧?”
“嘖嘖,嘖嘖……啊呀,荷兒,輕一點,要斷瞭……”
初荷氣鼓鼓地拉著方學漸的一對耳朵,把他的腦袋提瞭起來。
龍紅靈清醒過來,啪地一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又伸手掐住他面孔上的兩塊肌肉,往下拉扯。
被兩個身材火辣的大美女夾在中間,方學漸左右逢源,面孔極度變形,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眼淚汪汪,卻是有苦說不出,正要使一招“雙龍搶珠”,直攻龍大小姐胸前的兩座要害,忽聽“格格格”一陣響,石室的房門慢慢移瞭開來。
走廊上腳步紛亂,呼喝叫罵、刀劍相交之聲清晰傳來,好像有不少人在外面械鬥。門口突然人影一閃,一個白衣女子探頭進來,大聲喊道:“你們快走,我快守不住瞭。”
三人慌忙分開身來,跳下木床。方學漸拔出靴子裡的匕首,遞給初荷,見龍紅靈扭過腦袋哼瞭一聲,急忙解下衣帶上的劍鞘,塞到她的手裡,自己抽出腰間的長鞭,當先開路。
才跳出房門,呼地一聲,一條魚叉迎面飛來,急忙一個後仰,冷森森的鋒刃貼著他的兩片眼皮過去,一身冷汗,靈魂都嚇出瞭半條,方學漸伸手抓住叉柄,右腳飛出,正中那人的小腹。
慘叫聲中,偷襲的漢子向後倒飛而出,撞翻瞭好幾個身後的同伴。白衣女子身法如電,長劍一晃,“刷刷刷”三下,三條漢子的咽喉上已分別多瞭一條細細的血痕,一聲不吭就氣絕斃命。
十六丈長的走廊上擠瞭三十幾條漢子,個個光著上身,手中的長矛、魚叉和鋼刀寒光閃閃,七十多隻眼睛虎視眈眈,卻一時不敢上前,正是黃河漕幫幫眾。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瞭八、九條屍體,鮮血汩汩,流瞭一地。
白衣女子柳眉櫻唇,是個三十上下年紀的美貌婦人,正是在大喜之日搶走龍紅靈的那個飄渺峰弟子。方學漸轉頭朝她笑笑,道:“這位姐姐,半個月不見,你好像變年輕瞭許多?”
白衣女子瞄瞭他一眼,哼的一聲,道:“吃瞭我的一招‘截心掌’,居然一點事都沒有,新郎官,你的武功進展很快啊。”
“哪裡,哪裡,姐姐的‘截心掌’那是世上一等一的厲害武功,中者立死,絕無生還機會,隻不過,醉香樓有位姓柳的姑娘剛巧是我的相好,兩天前她偷偷送給我一瓶‘天山雪蓮丸’,說有十分妙用。剛才情急之下,我吞吃兩顆,不但保住瞭一條小命,還覺得神清氣爽、格外精神,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哼,柳師妹何等人物,怎會認識你這樣的凡塵濁物,還會送本門仙藥‘天山雪蓮丸’給你?”
“哈哈,你不信啊,我拿出來你就信瞭。”伸手從衣袋裡掏出那隻白玉瓶,得意洋洋地舉到她的面前,“瞧,這不是麼?”
“小心!!”初荷一聲尖叫,二十幾把長矛、魚叉從走廊對面電一般飛射過來,窒息的風聲把夜明珠的光芒撕成一條一條的,銳利得能刺穿人的膽魄。
方學漸大吃一驚,左手忽然一空,裝著‘天山雪蓮丸’的瓶子已被那白衣女子奪去,雙腳倒退兩步,半個身子縮進門裡,背脊撞在兩座彈性十足的山峰上,無暇去看是哪個美女的胸脯,右手一抖,鞭子猛地揮出,長蛇狂舞而起,黑影重重,化身千萬,正是一招“千濤萬浪”。
一陣眼花繚亂,隻聽乒乓叮當一陣響,二十幾件密如風暴的利器紛紛撞墻落地,好一陣亂。
狂魔亂舞的長鞭及時打落瞭七、八樣武器,方學漸被震得一陣氣血翻騰,手臂酸疼得握不住鞭子。回頭一望,隻見白衣女子身體平展,壁虎一般貼在天花板上,身下筆直地釘著好幾根長矛,桿身兀自輕輕顫動。
啊的一聲大喊,七、八個手執鋼刀的漢子從走廊那頭沖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