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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求藥

  尖利的慘叫還在粗糙的石壁間來回遊蕩,地牢內的氣氛陰森而沉悶,恐怖、詭異到瞭極點,壓抑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繩索之下,已化成僵屍的蛇郎君雙臂前伸,昂首駝背,胸插長劍,不停地上下彈跳。夜明珠朦朧幽深的光芒投在他佈滿皺紋的臉上,那張核桃似的黝黑老臉看上去竟成瞭暗綠之色,仿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方學漸的腦袋被天外飛來的美女香臀狠狠親吻瞭一下,這次夢寐已久的香艷遭遇讓他興奮得差點暈厥過去,巨力撞擊下,雙手再也握不住繩子,胡亂揮舞之下,居然抱住瞭美女的細腰,盈盈一握,入手綿軟。

  這次意外的彈性碰撞實驗,更證實瞭方學漸心中的猜測:龍大小姐的身材確實非常不錯,豐腴的臀部、柔軟的細腰,不僅看上去賞心悅目,摸上去的質感也好的沒話說,屬於既可遠觀又適褻玩的那一類。

  方學漸懷抱溫香軟玉,鼻聞處子芬芳,正陶陶然不知仙鄉何處,屁股已撞上瞭一個堅硬似鐵的圓球狀物事。“咔嚓”,隨著一聲清晰的斷裂之聲,一股火辣辣的巨痛從大腿根處瞬間傳遍他的全身,又疼又麻,鉆心入骨,幾欲暈去。

  聲音清脆,傳入耳內,讓方學漸的心頭驀地一涼,下身麻木,難道……難道我那裡斷瞭?念頭轉過,不由心膽俱裂,難道真的命該如何,閻王叫我三更斷,二更僥幸沒斷,也枉然。

  心思還沒轉完,又是“咔嚓、咔嚓”兩聲,入耳清晰,絕非夢境。方學漸心中大悲,難道老天真的對我如此不公,斷成兩截不夠,還要斷成三截、四截?佛祖明鑒,這玩意兒雖用過一次,可我還沒有傳宗接代啊。方傢八代單傳,傳到如今,不但讓我做瞭無依無靠的孤兒,還要就此斷瞭香火,老天對我何其不公啊。

  方學漸心中悲涼無限,兼之下體處一股股酸麻不住湧來,五臟六腑間如一把小刀在不停攪動,疼痛鉆心,登時萬念俱灰,隻覺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是非成敗,喜怒哀樂,隻是滄海一粟,不過爾爾。

  悲痛關頭,方學漸突然覺察有一個溫濕滑膩的物事在自己的臉頰之上輕輕滑過,微微一驚,睜開眼來,看見一條嫩滑紅潤的丁香細舌正縮回龍紅靈的櫻桃小嘴中去,心中好奇,道:“你剛才在我臉上做瞭什麼?”

  龍紅靈手抓繩索,身子倚在他的懷裡,一張小臉光潔如鏡,幾可鑒人,上面蒸出薄薄的一層粉霞,更見嫵媚可人。兩粒烏黑發亮的眼珠骨碌碌一轉,轉眉斜望,淺淺一笑道:“古人雲: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的眼淚據說比血還珍貴,我見你剛才痛哭流涕,忍不住就嘗瞭嘗,哪知又咸又苦,和女子的淚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語畢,嘆瞭口氣,一副很失望的模樣。

  方學漸懷抱玉人,兩人身子相貼,呼吸相聞,如膠似漆,親昵得如一對恩愛情人。他看著龍紅靈明珠美玉般的絕色容顏,氣血翻騰,心口“咚咚”亂響,想放手,卻又有些舍不得。

  故意避開她灼熱的電眼,方學漸左右環顧一下,自己竟然懸空坐著,離地約莫三尺,屁股底下硬邦邦的頂著一個古怪物事,地牢之中空無一人,剛才還在張牙舞爪的蛇郎君居然消失不見瞭。

  一個可怕之極的念頭猛然湧上他的心頭,原本脆弱之極的神經再也經不住如此折磨,方學漸兩眼瞬間充血,雙腿劇抖,大喊一聲,跳下地來,也顧不得懷中龍紅靈的大呼小叫,直沖到牢壁邊上,這才轉過頭來。

  地牢正中,粗索之旁,灰衣遮住一個人體,手臂前伸,腦袋低垂,兩隻小腿倒拗而斷,直挺挺地齊膝而立,一柄雪亮長劍透胸插著,不是蛇郎君又是何人?

  方學漸定定而立,心中忽喜忽悲,忽心酸忽內疚,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蛇郎君做鬼也不放過自己,這次卻是連鬼也死瞭。那“咔嚓”三聲自然不是自己的玩意兒斷瞭,而是蛇郎君的頸骨和膝蓋受不住重壓,僵屍又不知彎曲躲閃,折斷瞭。

  龍紅靈掙開他的懷抱,跑到一邊,撿起那粒夜明珠,再跑到地牢中間,把夜明珠高舉過頂,向方學漸招瞭招手,道:“外面有兩個惡鬼,一黑一白,都是又高又瘦,看上去好兇,好像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開什麼玩笑,還牛頭馬面呢,一定是你晚飯沒吃飽,餓花瞭眼睛。”方學漸走上前來,小心避開蛇郎君的屍身,雖然心中惴惴,嘴巴卻硬,全盤否定瞭大小姐英明的遠見。

  龍紅靈玉容發白,聽瞭方學漸的諷刺,如何忍得,輕咬貝齒,回過頭來,瞪著他道:“你不相信?打賭!”

  “賭什麼?”黑白無常是專司勾人魂魄的地獄使者,會隱身之術,普通凡人如何能夠輕易得見?方學漸自幼飽讀佛門經書,論到打賭,自然有恃無恐。

  “你不是有張銀票嗎?就賭這個!”龍紅靈小臉漲紅,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這…這可是二萬兩銀子,你輸瞭怎麼辦?難道以身相許嗎?”方學漸腦子亂轉,這二萬兩銀子他可是打算給小昭贖身,如果有多餘,回老傢桐城縣購些房產田地,以後就和小昭太太平平過小日子,恩恩愛愛去傳宗接代耶。

  “你想的美,”龍紅靈輕呸一聲,用眼白瞄瞭他一眼,從懷裡掏出一根金色短笛,正是蛇郎君的吃飯傢夥。她一臉鄭重,道:“這顆夜明珠色澤柔和均勻,粒大如卵,萬中挑一的極品,自然價值萬金;這管金色短笛是蛇郎君鉆研各類蛇蟲習性,花瞭二十年的工夫才研制出來的獨門利器,浸透著他一生的血汗,說它是萬金之寶當不為過,這萬金加萬金便是兩萬金,正好抵過你的那張銀票。”

  方學漸看著握在她白嫩小手中的那兩樣萬金之寶,兩粒眼珠差點掉落下來,以為自己的耳朵未老先衰,聽錯瞭。他大氣不敢透一口,小心翼翼地問:“大小姐,我耳背,您能不能重復一遍?”

  龍紅靈笑顏如花,晃動著手中的兩樣物事,得意地道:“我就用這兩樣物事做彩,博你那張二萬兩的銀票。你現在想後悔也遲瞭,除非你不想娶小昭瞭。”

  方學漸喉嚨發甜,一口鮮血差點噴吐出來,這小妮子也太心狠手黑瞭吧,騙去寶珠金笛不夠,還要騙我的命根子。張開嘴巴,正想痛罵幾句,身邊的繩子突然抖動起來,兩人一驚,一齊抬頭望去。

  天幕漆黑,一個比天幕更黑的人影沿繩索垂蕩下來,身子輕飄,驀左驀右,像一片風中柳葉,又像一個無足野鬼,瞬間便至他們的頭頂。

  方學漸原本氣紅的面色登時變得慘白無比,來的難道真是黑白無常中的黑無常,卻不知他們此來,是來拘蛇郎君的魂魄,還是我的?

  “你……是人,還是鬼?”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深邃,傾瀉在“鳳語”寶劍寒冰似的劍身上,迸濺出讓人心悸神搖的冷芒。龍紅靈擎著剛從蛇郎君屍身上拔出來的寶劍,手指輕顫,劍尖斜翹,遙指一丈外的黑衣人。

  寶劍之上,幾粒殘餘的黑色血珠,在劍身的底端凝固成一顆顆沉甸甸的黑色種子,然後悄然墜落,播種在堅硬貧瘠的山巖上,盛放出瞭一朵朵妖艷的黑色玫瑰,像亡靈屈辱的眼淚,更像魔鬼得意的微笑。

  黑衣人又高又瘦,兩邊的鬢角已略略花白,看上去四十多歲年紀,身上的衣衫黑如濃墨,一張削瘦的面孔蒼白如紙,竟無絲毫血色。眉宇緊鎖,凝結憂思,兩隻眼睛轉動之際神光隱現,和傳說中的僵屍、幽魂之類似有不同。

  黑衣人冷竣的目光直視龍紅靈,看得“電眼美人”心口怦怦亂跳,忙偏轉腦袋,卻是不敢和他對眼。黑衣人突然一抱拳,道:“這位姑娘可是神龍山莊的大小姐,江湖人稱‘火鳳凰’的龍小姐?”

  “不錯,正是本姑娘,你是何人?如此深夜,為何會在神龍山莊的後山禁地出現?”僵屍變活人,龍紅靈膽氣一壯,隨手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柳眉倒豎,鳳目圓睜,輕叱一聲。

  “真是龍小姐,”黑衣人喜形於色,笑道:“鄙人姓譚,湘西人氏,江湖人稱‘黑無常’的便是。”他臉上無肉,面容慘白,微笑的時候竟沒有半絲暖意,那副樣子和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僵屍絕對有一拼,如果深夜路遇,非把人嚇的半死不可。

  聽來人報出“黑無常”三字,方學漸剛剛恢復的臉色又一下變得慘白,腦袋像一片霜打的葉子,耷拉下來,無力地靠在胸前。

  “原來是湘西譚門的大當傢,小女子失敬瞭。”聽對方報出傢門,龍紅靈心中暗暗吃驚,眼前這個黑衣怪人竟然是湘西譚門的現任大當傢譚鐵青。這譚門老大久居武陵山,輕易不出兩湖一步,今夜突然在神龍山莊的後山禁地出現,不知有什麼企圖?

  湘西譚門武功以腿法和輕功見長,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但比起另一項他們看傢的絕密本領“趕屍”,卻是遜色瞭許多。有譚門老大在此,不要說還在黃泉路上旅遊的蛇郎君起死回生,就算千年古屍突然在你面前活蹦亂跳也是不足為奇的瞭。

  隻是,洞外那個白衣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同胞弟弟“白無常”譚木青?嘿嘿,兩萬兩銀子啊。

  見龍紅靈收起瞭長劍,眉目間卻依舊疑雲重重,譚鐵青知道她對自己心存疑慮,咧開薄薄的嘴唇,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笑瞭一下,道:“龍姑娘,鄙人此次前來神龍山莊,實有一事相求。我昨日下午投帖拜莊,據接待的閔總管相告,莊主和夫人都不在莊內。因為事出緊急,他們何時回來,龍姑娘可否告知一下麼?”

  龍紅靈腦子飛轉,神龍山莊和譚門遙隔千裡,沒聽娘親提過兩傢有何恩冤,又見他以一門之主的身份對自己神態恭謹,言辭客氣,不似說謊,心中的疑慮便消去瞭大半。當下展眉一笑,道:“譚門主是武林前輩,自然不會怪小輩們剛才的失禮胡鬧,娘親前幾日轉道去瞭九華山,可能還要過上三、五天才能回來,至於爹爹,我也是好幾年沒有見過瞭。”

  譚鐵青“哦”瞭一聲,失望之餘還多瞭三分驚奇,莊主“玉面飛龍”龍嘯天居然好幾年都沒有出現瞭,難道躲起來修煉什麼神功不成?他畢竟是深通人情世故的老江湖,知道別人的傢事,無論醜美,作為外人的自己不便輕易詢問。

  按捺住心頭的好奇,他頓瞭頓,道:“聽說貴莊還有一位名喚‘蛇郎君’的捕蛇高手,對各類蛇的蛇性蛇毒有極精湛的造詣,不知他現下可在莊上麼?”

  龍紅靈面露驚詫,望著譚鐵青臉上一本正經的神情,長劍一伸,指定立在地上的蛇郎君的屍身,問道:“譚門主不認識此人麼?”如果不知道面前站的是大名鼎鼎的譚門老大,她一定會以為對方在故意戲弄自己。

  譚鐵青仔細看瞭幾眼,搖瞭搖頭,突然有所覺悟,顫聲道:“難道…他便是蛇郎君?”

  龍紅靈和方學漸對視一眼,看他的神情絕非作偽,齊聲問道:“剛才他變成僵屍,又是怎生回事?”

  譚鐵青微微一愕,苦笑道:“我在山莊苦等一日一夜不見令嚴和令慈回轉,心中焦慮煩躁,夜半起身,和往常一樣,在所過之處下瞭十餘道‘起屍咒’,這屍身恐怕便是給我的符咒喚醒的。”

  龍、方二人心中不住叫屈,他這隨手亂丟符咒不打緊,差點就把他們的小命給丟沒瞭。南無阿咪陀佛,幸哉,幸哉。

  龍紅靈沉吟片刻,道:“譚門主這麼急著找懂蛇之人,難道傢中有人中瞭蛇毒麼?”

  譚鐵青愁容帶笑,道:“龍姑娘好玲瓏的心思,實不相瞞,七天前,犬子譚志桂在一次遊歷途中不慎被一怪蛇所傷,現在就躺在玉山縣城的天清客棧中,全身浮腫,生命垂危,如果不趕快找人醫治,恐怕……”

  六天工夫,帶著病人從湘西趕到贛東,這也算極限速度瞭。兩地不僅路途遙遠,而且道路曲折,多是窮山惡水,日夜兼程,也夠辛苦的瞭。

  天清山方圓數百裡,在玉山縣和上饒縣的交界之處,神女峰在天清山南,離玉山縣城隻四十多裡,再加十五裡的山路,快馬來回所需兩個多時辰。

  龍紅靈又沉思片刻,突然抬頭道:“譚門主,不知令郎被何種毒蛇所傷,蛇郎君雖死,神龍山莊卻是不乏懂行之人的。”

  譚鐵青輕籲一口氣,面上竟然隱隱有些發紅,露出瞭三分感激、三分懇求之色,道:“就是因為不能確診,鄙人這才千裡奔波,攜著犬子前來貴莊求助,卻不想……龍姑娘如能請動莊上去毒聖手給犬子醫治,譚某一定不會忘瞭姑娘的大恩大德。”

  方學漸見他的樣子甚是可憐,不免動瞭惻隱之心,轉頭對龍紅靈道:“大小姐,如果可能,你就幫幫這位老伯吧。”

  龍紅靈斜瞭他一眼,心中得意,看在那張銀票的面上,姑奶奶就暫且聽你一回。當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瓷瓶,從裡面倒出兩粒紅色丹丸,遞與譚鐵青道:“譚門主,這是辟毒丹,每隔三個時辰服用一粒,雖然不能解毒治病,但可以暫時控制毒氣蔓延,保護令郎的心脈臟腑。最遲明日正午,我一定會到玉山縣城走一趟的。”

  譚鐵青接過藥丸,從懷裡掏出一塊白絹小心包瞭,重新放回懷中,對著兩人一抱拳,道:“龍小姐,譚某這就告辭,大恩不言謝,我在玉山天清客棧等候仙駕。”

  他做人老道,即使方學漸給他求情,也故意裝作沒看見他。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地洞,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瞭。旁邊這位可憐的蛇郎君胸有劍洞,說不定便是燈泡做的太亮,惹怒瞭龍紅靈,被少主人給“撲哧”瞭。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獸,而是發瞭情的雌性動物啊。

  還不等她做出回應,譚鐵青已然一把握住繩索,腳尖猛然一點,瘦長的身子登時化作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輕飄飄地騰空而起。

  龍紅靈不料他走的如此突然,急忙張嘴叫道:“譚門主,外面與你同來的那人,可是令弟‘白無常’譚木青?”

  “不是,這是我今夜才招來的一個僵屍。”語聲飄搖,仿佛一片在風中飄飄悠悠的鵝毛。聲音入耳,譚鐵青的身子已在地牢洞外。

  一聲極輕微的口哨隨即響起,洞頂的山壁上,嗤嗵、嗤嗵,一下接一下的腳掌落地之聲清晰傳來,聲音漸低,卻是去的遠瞭。

  龍紅靈翹首而立,那一下下“嗤嗵”之聲,從她耳旁掠過,如一圈圈漣漪,逐漸擴散又重歸寂靜。她把目光從那個月餅大小的圓形天幕拉回,眼波流轉,瞥見方學漸眉開眼笑的面孔,心中發狠,斜眼問道:“你在笑什麼?”

  “沒有,我沒有笑,沒什麼好笑,剛才那個賭約,你猜對一半猜錯一半,大傢就當扯平好瞭。”方學漸故意板起面孔,明亮的眸子裡卻依舊淌溢出瞭難以抑制的喜悅。

  龍紅靈的鼻中冷哼一聲,目光在地牢中轉瞭一圈,最後停在蛇郎君的屍身之上,開口道:“時候不早,我們還是把這個僵屍盡快處理掉的好。”

  方學漸心中一凜,猛然憶起自己重返地牢的目的:毀屍滅跡,卻被譚鐵青一攪,差點誤瞭正事。他舉步走到蛇郎君的身後,正想拿繩子套住他的脖子,一想不對,繞到正面,把蛇郎君的雙手牢牢捆住,萬一他醒轉過來,也沒法用他雞爪般的雙手掐別人的脖頸。

  沿著繩索,兩人一先一後,爬出瞭地牢。這次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隻是龍紅靈膽小瞭許多,讓方學漸爬在她的前面。方學漸雖然身手靈活,輕身功夫卻實在有限,四肢用力,連蹬帶抓,拼命攀爬,屁股之上,仍然挨瞭不少美女的“一陽指”。

  山風清冽,如霧的月光披撒瞭下來,把夜色下巍峨靜穆的群峰打扮得分外靈秀。兩人都深深吸瞭口氣,新鮮的氣流從喉管直通肺葉,涼津津的,沉鬱的心情登時舒暢開來。

  方學漸七手八腳,把蛇郎君拉出瞭地牢洞口,還沒等他把屍體放定,眼前突然白光一閃,隻聽“嚓”的一聲輕響,繩子從中斷成瞭兩截。蛇郎君的屍身搖瞭一搖,沒有立穩,撲翻在地。

  方學漸正在用力拉扯,繩子突然斷開,手中登時一輕,重心不穩,“噔噔”退瞭兩步,想要紮個穩住身形的馬步,屁股已吻上瞭冰冷的地面。他心中一驚,急忙用雙掌撐住地面,這才避免瞭更狼狽的倒栽蔥表演。

  龍紅靈收起瞭長劍,彎下腰身,睜著兩隻亮晶晶的大眼睛,驚奇地望著方學漸,道:“你,連根繩子都抓不住?”

  方學漸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恨不得在她的紅艷艷的嘴唇上咬一口。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怒火,好男不與女鬥,小不忍則亂大謀,退一步海闊天空,方學漸給自己找瞭七、八個不和這個惡婆娘計較的理由,嘻嘻一笑,翻身爬起,抖瞭抖衣裳,道:“大小姐原來考較我的手上功夫來著,學漸學藝不精,倒讓大小姐失望瞭。”

  龍紅靈見他彎腰扛起蛇郎君的屍身,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張瞭張嘴唇,原本想好的譏刺話兒,終於沒有噴吐出來,看瞭他一眼,轉身朝另一個山頭走去,道:“好,跟我來。”

  月色朦朧而曖昧,龍紅靈豐腴的香臀照例搖曳出瞭一圈圈誘人的圓波,方學漸照例瞪大瞭眼球,猛吞口水。背在身後的僵屍冰冷徹骨,讓人心驚膽戰,刺得他心裡發毛,背起雞皮,這也算前有天使後有魔鬼,人生一大遭遇吧。

  “大小姐,那是什麼?”方學漸猛然一個抬頭,看見對面山谷中竟有一個巨大的物事沖天而起,心中好奇,張嘴問道。

  那物事徑長四、五十丈,頂端微突,形似蛇頭,中端稍細,又似蛇身。暗夜沉沉,一眼望去,仿佛一條巨大無比的蟒類從谷底飛身而出,昂頭挺立,傲視天庭,氣勢逼人。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龍紅靈望瞭一眼,“噢”瞭一聲,道:“那山峰名喚‘神龍出世’,相傳當年玉帝欲將三清山變成內陸中海,他先派瞭一個黑蟒將軍到這裡來移山造海。那黑蟒將軍從東海借來瞭水,正欲從谷底升上來興風作浪,卻被女神靈芝用長藤兜地一勒,頓時行動不得。黑蟒掙紮瞭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全身皮肉都破裂瞭,才終於給他掙脫瞭長藤的束縛,但因失血過多,在掙脫的同時也斷瞭氣。這石峰便是那黑蟒將軍死後所化。”

  “這神女峰上的傳說倒不少。”眼望那座突兀勃發,直沖雲天的蛇形怪峰,方學漸心中暗贊上蒼造物之神奇,不但能精雕細刻出龍紅靈這樣的絕色佳人,還能鬼斧神工出這等稀世奇景。

  他回過頭來,問道:“大小姐,我們現在去哪裡?”

  “萬蛇窟。”

  兩人默默前行,約莫一盞茶之後,來到瞭一個光禿禿的山岡前面。龍紅靈遞給他一顆紅色藥丸,正是地牢中給譚鐵青的辟毒丹。方學漸知道萬蛇窟多半便在這個山岡上面,雖然心中凜凜,但還是照著她的樣子服下瞭藥丸。

  山岡上都是突兀的巖石,龍紅靈身法輕便,如蜻蜓點水,幾下起落便趕在瞭前面。方學漸功夫差,還要背一個八十多斤的屍體,辛苦可想而知,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龍紅靈的身邊,已出瞭一身熱汗。

  龍紅靈指瞭指七步外的一個黑洞,示意他過去把屍體扔進去。

  山岡臨崖而立,距離黑洞八丈之外便是深達千尺的深谷,那雄峻非凡的“神龍出世”便在對岸。月色照耀下的黑洞口噴吐著一朵朵的七彩雲氣,站在七步之外,聞之讓人頭暈目眩。

  方學漸面色發白,兩股顫顫,望瞭龍紅靈一眼,邁步朝洞口挪去。半丈寬的黑洞像一張巨大的蟒口,似乎有一股奇異的誘惑力,隨時要將吸進去一般。

  距離黑洞還有三步遠的地方,方學漸停下腳步。他從肩上取下屍身,用手臂捧瞭,心中默念一段超度經文,雙手輕輕一送,蛇郎君僵直的屍體在明亮的月光下劃出最後一道黑色弧線,很快消失在黑洞之中。

  “蛇郎君,你一生與蛇相伴,最後以身噬蛇,也算死的其所瞭。”方學漸轉頭過來,背著月光,一粒淚珠悄然滑過他的鼻翼、唇角,落在山巖之上,鏗鏘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