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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狼吞

  夜風陰冷已極,回旋著在細碎的沙礫上刮過,發出寒水撞擊石縫罅隙的嗚咽聲。

  今天是十五之夜,一輪明月在厚厚的雲翳中躲躲藏藏,久久不肯露面。仰著脖子望天的金香玉終於失望地垂下頭,輕輕地嘆瞭口氣,明亮的眸子也隨之黯淡下來。

  四年前的這一天,是她拜堂成親的好日子,新郎官是比她大兩歲的同門師兄卓天雄,也是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那一天很熱鬧,親朋好友濟濟一堂,人人都稱贊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卓天雄不但人長得帥氣,在九個師兄弟中也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已得到嶽父金滿堂的真傳,一套“霹靂紫金刀”使將開來,真的會紫光流竄、雷聲隱隱,天降霹靂一般。

  從成親的那一天起,卓天雄這個名字就傳遍瞭整個西北武林。在洛陽城裡,誰不知道金老爺子是福王爺的第一愛將?誰不知道金老爺子隻有金香玉這麼一個女兒?現在傻子都猜得到,這個卓天雄將來是要接金老爺子班的。

  卓天雄也沒讓大傢失望,押瞭兩趟短途的鏢,沒出半點差錯,直到三年前福王爺交代下差事,運一批私貨去吐魯番。

  那時金香玉已經有六個多月的身孕,本意不想讓他去的。最後卓天雄還是去瞭。金老爺子已經五十三歲,他要順利接班,當上金馬鏢局的總鏢頭,這是一次十分難得的歷練機會。

  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金香玉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十月的夜晚,那個晚上也是十五,離丈夫出門已經二十一天瞭,窗外很黑,烏雲低低地壓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她獨自坐在閨房裡,縫制卓天雄最喜愛的帶紅邊的紫箭衣。穿上這件衣服,玉樹臨風的丈夫就會顯得更加帥氣。

  忽然“噗”的一聲輕響,燈火爆滅瞭。她正要起身去重新點火,無邊的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玉兒……玉兒……我對不起你……”

  金香玉頓時雙腿發軟,一下跌在地上。這是卓天雄的聲音,極為低沉,仿佛沿著地面匍匐而來;又極為飄渺,仿佛一枚隨風飛舞的落葉,從雲層的盡頭飄落下來。她在黑暗中死死地睜大著眼睛,卻感覺到心裡有樣東西撲騰著翅膀,瞬間飛走消失瞭。

  “在想什麼,公主殿下?”方學漸挽著龍紅靈的手臂施施然地走瞭過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可惡。

  金香玉抬起頭來,犀利的目光從他的面孔移到龍紅靈的胸口,停瞭一下,又移到在前面帶路的維吾爾小夥子的身上,撇瞭撇嘴巴,道:“貝魯,你帶這兩個人來幹什麼?”

  貝魯右臂一揚,向她行瞭一禮,恭敬地道:“我奉阿托爾將軍的命令,請方先生過去赴宴。”

  方學漸笑嘻嘻地看著她,道:“吃頓飯嘛,不如一起走?”

  金香玉橫他一眼,哼瞭一聲,拂袖而去。

  外面冷風如刀,帳內卻燈火輝煌、溫暖如春。猩紅色的波斯地毯、八支粗如小腿的牛油火炬、整齊排列的古案和羊毛絨坐墊,讓這個高大的帳篷看上去像極瞭一座簡易的宮殿。

  方學漸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快速地掃瞭一遍,除瞭上首正位的阿托爾,帳篷裡還坐瞭另外七個男女。西首的四張矮幾後面,分別坐著柳輕煙、黛菲亞、金香玉和一位五十多歲的青衣老者。

  柳輕煙和黛菲亞的臉上都掛著一方半透明的黑色絲巾,隻露瞭雙眼睛出來。方學漸不禁大為失望。

  青衣老者整個一骨架子,瘦得好像山窩子裡熬過一冬風霜的竹子,凸出的顴骨給人一種堅硬的感覺。太陽穴高高鼓起,一雙鷹眼轉動之際精光灼灼,又是一個內外兼修的高手。

  東面也是四張矮幾,三條形貌剽悍的西域大漢坐在前面,昂首挺胸,坐姿端正,一看就是久經戰場的軍人。末尾的一張空著,自然是留給他和龍紅靈的。和主人見過禮,兩人趕緊坐瞭下來。

  白楊木的幾案上擺著三樣時鮮水果,鮮艷奪目的柿子、皮脆肉厚的紅棗和切成長條型的半個蜜瓜,剛用清水洗過,看上去十分誘人。一大盤白切羊肉冒著騰騰的熱氣,用椒鹽蘸著吃,滋味絕佳。

  經過簡單的介紹,方學漸知道瞭這三個西域大漢分別叫拉克申、嘎爾迪和伊勒德,是這支駱駝隊伍的三名百夫長。青衣老者名叫馬行空,是金馬鏢局的副總鏢頭,也是金香玉的親舅舅。

  阿托爾微笑著舉起面前紫羅蘭花紋的銀杯,用生硬的漢語道:“相逢就是有緣,我們能在茫茫的大漠相聚更是緣上加緣。漢人有這樣一句諺語,朋友貴在相知,尊貴的客人們,請飲下這一杯薄酒,你們以後就是我阿托爾的朋友瞭。”

  龍紅靈不擅長飲酒,隻淺淺抿瞭一口,剩餘的由方學漸代勞瞭。這是上好的隴西青稞酒,色澤淡青,濃香撲鼻。按規矩,男士一飲而盡,女士啜飲一半。兩個兵丁上來,給各人的杯子重新加滿酒漿。

  帳篷外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羊肉湯和手抓飯的香氣四下飄溢。一位多情的小夥子彈起瞭心愛的馬頭琴,洪亮的顫音夾在鼎沸的人聲中,依舊清晰可辨。

  酒過三巡,阿托爾招呼大傢自便。他拈起一顆紅棗,卻沒有往嘴巴裡塞,一對深褐色的眸子停在方學漸的臉上,突然開口道:“聽說方先生這次來西域,是為瞭尋找紅淚雪蓮?”

  “有什麼不對嗎?”方學漸咬瞭一口蜜瓜,贊道,“這瓜真甜。”

  阿托爾把紅棗扔進嘴裡,嚼瞭幾下,“噗”地吐出棗核,微笑著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根本沒有這種雪蓮,給你開藥方的那個醫生是騙子。”

  方學漸被袁紫衣暗算,掉下三百丈高的神女峰,雙腿神經麻痹。秦凌霜給他針灸治傷的時候,曾無意間提起“紅淚雪蓮”,據說能根治百病、藥到病除。

  “天山這麼大,將軍為什麼斷定沒有紅淚雪蓮?”他把目光投到柳輕煙的臉上。秦凌霜既然知道“紅淚雪蓮”,這位彈琴高手多半也知道,說不定那瓶療效獨特的“天山雪蓮丸”,裡面就有“紅淚雪蓮”的成分。

  兩人目光相觸,方學漸心頭突地一跳,急忙避開去,拿眼角一瞟,柳輕煙若無其事地端起銀杯,左手撩開黑紗的一角,粉紅的櫻唇微微一張,小飲瞭一口。

  阿托爾哈哈大笑,道:“在亦力把裡,從八歲大的孩子到八十歲的老丈,誰不知道紅淚雪蓮隻是一個傳說。”那三個百夫長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傳說?”

  “一個很古老也很美麗的傳說,”阿托爾微笑著抬起頭來,“貝魯,你的嘴巴還算伶俐,給大傢講一下這個傳說。”

  貝魯“噯”瞭一聲,捧著酒罐子講瞭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吐魯番國王有一個獨生女兒。公主貌美如花,聰明善良,國王視之為掌上明珠。有一年夏天,公主進山打獵,遇見一位英俊威武的小夥子,兩人一見鐘情,傾心相愛。

  青年向國王求親,國王提出苛刻的條件刁難他,讓他一日之內到天山絕頂采回兩朵雪蓮花。峰高坡陡,險象環生,為瞭獲取幸福的愛情,青年毅然向天山絕頂攀去。

  他在一個陡峭的懸崖上發現瞭兩朵嬌艷無比的雪蓮,青年大喜過望,趕緊向上爬去,就在快要碰到的時候,他的右腳突然一滑,失足掉下瞭懸崖。

  公主聽到瞭噩耗,痛不欲生,立即趕到懸崖前,對著兩朵雪蓮花哭瞭一天一夜。哭到後來,淚水全成瞭紅色,一顆顆地灑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的斑斑血淚。公主哭瞎瞭眼睛,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縱身跳下瞭懸崖。

  第二年的春天,在公主哭過的地方長出瞭兩朵海碗般大的奇花,晶瑩如玉的花瓣上生著許多紅點,就像公主灑在雪地上的斑斑血淚。這件奇事越傳越廣,人們為瞭紀念這段偉大的愛情,就把這兩朵奇花命名為“紅淚雪蓮”。

  貝魯嘆瞭口氣,最後說道:“這個故事在亦力把裡被一代代地傳瞭下來,可是紅淚雪蓮到底長著什麼模樣,到現在還沒人親眼見過。”

  方學漸暗罵這個青年腦子不開竅,不就天山雪蓮嘛,到街上買兩朵就行瞭,何必真的爬到天山絕頂去采?這不,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死瞭不打緊,還害得年輕漂亮的公主跳崖,公主的肚子裡說不定有瞭小寶寶,那就更加罪大惡極瞭。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這個“紅淚雪蓮”的故事分明是講給自己聽的,西域人和金馬鏢局分明不相信自己去西域是為瞭購買“紅淚雪蓮”,他們在懷疑自己。

  金滿堂三年前走鏢失蹤,至今音信杳無,不管是福王爺還是收貨方,都會想方設法地追查原因。自己這樣鬼鬼祟祟地跟著,也難怪他們要起疑。方學漸心弦一緊,這才知道今晚擺的是鴻門宴。

  他抬起頭來,突然發現金香玉的眼圈紅紅的,一副洵然欲泣的樣子,心中一喜,擠出一個關切倍至的笑容,溫言道:“金女俠,有什麼傷心事,惹得你想哭呢?”

  金香玉扭過脖子,飛快地擦瞭一下眼睛,回頭道:“我會有什麼傷心事?我正開心著呢?”

  “你不哭,為什麼整個眼圈紅紅的?”龍紅靈睜大瞭眼睛盯著她,“還有,你剛才為什麼要扭過頭去擦眼睛?”

  金香玉霍地站瞭起來,氣鼓鼓地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姑奶奶哭沒哭關你屁事,要管,先管好你的男人吧,小心他在外面偷女人!”

  龍紅靈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伸手拉住方學漸的胳膊,甜蜜地一笑道:“他才不會在外面偷女人呢!”

  “不會?”金香玉大喝一聲,激動得連兩顆眼珠子都突出來瞭,指著柳輕煙和黛菲亞道,“要不是阿托爾將軍出價更高,這兩個女人早就被你男人用五萬兩銀子買下來瞭!”

  方學漸嚇得臉都腫瞭。他原本隻想借機轉移眾人的視線,哪料想金香玉把自己的老底捅瞭出來。

  龍紅靈滿面通紅地跳瞭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耳朵,叫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學漸戰戰兢兢地抬起頭,諂笑道:“靈兒,這…哪跟哪啊,半個多月來,你和我什麼時候分開過一步,聽我的話,坐下來消消氣,別跟她一般見識。”

  旁觀眾人臉露微笑,好整以暇地觀看好戲。

  “方先生,洛陽百花節上,你的豪邁和大方讓全城十八傢妓院的姑娘們傾倒一地啊,怎麼,現在老婆在身邊,陽痿瞭?不敢承認瞭?”金香玉顯然很會把握時機,這一桶火油澆下去,方學漸不死也要掉一層皮瞭。

  龍紅靈伸腿就在他的肩膀上踢瞭兩腳,嗚咽著罵道:“方學漸,你連妓女都要,你這個不要臉的,嗚嗚,你是天下第一負心薄幸不識好歹的大無賴,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邊哭邊罵,抹著眼淚跑瞭出去。

  方學漸被她踹翻在地,羞得面紅耳赤,爬起來說瞭句得罪,匆匆出瞭帳篷,四下一望,隻見左邊第二個帳篷門口紫光一閃,依稀是龍紅靈今天穿的紫貂皮大衣。

  他心中一喜,快步跑瞭過去,來到門口,喊瞭聲“靈兒”,撩開佈簾踏步進去,忽然間聞到一股淡淡的女子香,依稀有些印象,卻又絕非龍紅靈身上那種又甜又軟的幽香。

  他心下一怔,黑暗中突然有人伸手抓來。這一抓無聲無息,快捷無倫,等到驚覺不妙,三根冷冰冰的手指已觸及咽喉的肌膚。

  方學漸此時已不及閃避,左足疾飛,直踢那人小腹。那人右掌的五根手指抓住瞭方學漸的咽喉,還沒用力,小腹上已受瞭一腳,一聲悶哼,身子向後飛出,砰地摔在地上。

  方學漸死裡逃生,喉嚨上仍被抓瞭三條長長的血痕,火辣辣的疼。他拔出佩刀,腳下慢慢移步,咳嗽著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暗算我?”

  帳篷內漆黑一團,他側耳傾聽,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這人不會一腳就送命瞭吧?心中惴惴,又低低地喊瞭一聲“靈兒”,前方突然“嗆”的一響,一道迅疾無匹的勁風驟然揚起,直奔他的面門而來。

  方學漸急忙斜跨一步,鋼刀遞出,一招“順水推舟”,去削那人的手指。那人變招奇速,手腕一翻,直砍改成瞭橫削,勢力不衰,竟然隱隱有風雷之聲。

  兩刀相交,隻聽喀喇一聲,接著當啷一響,方學漸手中一輕,竟是半截刀尖被對方削去瞭。那人乘機連連進招,方學漸不敢跟他硬碰硬,隻一味閃避逃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招數,又不敢貿然反擊。

  風雷之聲越來越響,好像整個帳篷都籠罩在那人的刀勢之下。方學漸越來越覺得難以應付,好幾次差點中招流血,突然靈機一動,扯開喉嚨大叫起來:“救命啊,有刺客,快來抓刺客啊!”

  怒浪一般的刀風停瞭下來,接著嚓的一聲,對面的篷佈被劃開一道大口子,幾點迷離的星光撒進來,帳篷裡已沒瞭那人的蹤跡。

  方學漸籲出一口粗氣,又定瞭定神,這才掀開簾子走出帳篷。幾個西域漢子聽到喊聲,舉著火把奔瞭過來,圍住他嘰裡咕嚕的問話。

  方學漸越聽越糊塗,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心中又急又怕,擔心龍紅靈會出什麼意外。足尖輕輕一點,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飛身躍到帳篷頂上,遊目四顧,借著淡淡的星光,遙遙望見南面的沙丘上,一個女子正一步三滑地往上爬,看那窈窕的背影,正是龍紅靈。

  他大喜過望,飛步追趕上去。

  夜色籠罩下的大漠沉寂得如同深冬的一潭寒水。方學漸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瞭,小牛皮的羊毛絨靴子在松軟的沙地上印下一個個淺坑。

  淺坑飛快地向前延伸,沙沙的異響如同一大串氣泡突然破裂。

  龍紅靈含著滿眼熱淚,一路抽噎著,高一腳低一腳地往沙丘上爬,嘴裡嘀嘀咕咕,正在抽方學漸的筋,扒方學漸的皮。忽聽身後腳步聲響,正要回過頭來,呼的一陣風起,柔軟的腰身已被兩條粗壯的手臂牢牢抱住。

  一股熟悉的男子氣息直沖鼻腔,正是那個負心薄幸、不識好歹和死不要臉的方學漸。龍紅靈心頭一酸,剛止住的淚水嘩嘩地又流瞭下來,跺著小腳道:“你快放手,你這個大壞蛋,難道作踐得我還不夠,又想來幹什麼?”

  方學漸從背後死死地抱著她,動情地道:“靈兒,你答應過要和我廝守一輩子的,你答應過要為我生一大堆胖娃娃的,我不會放手,我不會讓你走的!”

  龍紅靈嗚嗚地哭,啞著嗓子喊道:“你這個壞蛋、無賴、負心人,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不放手,你不如讓我死瞭幹凈!”

  方學漸一陣難過,柔聲安慰道:“別哭瞭靈兒,你這樣子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瞭。”

  “我偏要哭,關你什麼事,你這壞蛋哪裡又有心瞭,就算有,也是烏七麻黑的狼心,對瞭,你就是一顆狼心狗肺的……混球!”

  龍紅靈又氣又急,說到後來都有些口不擇言瞭,最後冒出個不倫不類的“混球”,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

  方學漸見她破涕為笑,登時寬心一半,咬牙切齒地道:“好靈兒,其實這一切呢都是那個沒胸部的妖怪在挑撥離間。你仔細聽我說,她沒有胸部呢,就沒有男人喜歡。沒有男人喜歡呢,心理就會變態。一個變態的女人看見我們恩恩愛愛的,心裡就會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呢,她就會想盡一切方法來破壞我們的幸福,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龍紅靈似信非信,眨巴著眼睛沉默瞭片刻,突然抬頭道:“那麼,你為什麼要花五萬兩銀子買兩個妓女?五萬兩哎,一個五品知府都買下來瞭。”

  “這個嘛,寶貝靈兒,我買那兩個女人的用意,其實是為瞭救你。”

  “救我?”

  “寶貝靈兒,你難道忘瞭,天山縹緲峰的人把你抓走,我和閔總管他們千裡迢迢地趕到大西北來,就是為瞭救你。”

  “救我和買那兩個女人有什麼關系?”

  “那兩個女人中有個叫柳輕煙,她是天山縹緲峰的弟子,這件事情我和你提過,你難道忘瞭?”

  龍紅靈怔瞭一下,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道:“你想讓她帶路,買一個就行瞭,幹嘛要買兩個?”

  “你就是這麼小心眼,”方學漸知道大局已定,把她別過身來,伸出舌頭仔細舔去她臉上的淚水,微笑著道,“另外一個叫黛菲亞,是柳輕煙的異性姐妹,她們是捆綁出售,要買,必須兩個一起買。”

  “這件事情,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

  “你的醋缸動不動就會破,我哪裡敢提,”方學漸嬉皮笑臉地看著她,“這一次,我差點就淹死瞭。”

  女人肯為你吃醋,說明她心中有你。女人不肯為你吃醋,唯一的原因是她根本不在乎你。誰會為瞭路邊的一堆狗屎吃醋?

  龍紅靈臉蛋一紅,蹦起三尺來高,張開四肢纏在方學漸的身上,咬著他的耳朵道:“你今天功課沒完成,我要罰你繞著這片沙漠跑三圈。”伸出右手,畫瞭一個大大的圓圈。

  “這麼大的圈子,要跑死人的,”方學漸哀叫一聲,雙手托著她圓鼓鼓的臀部,語聲低下來,溫柔地道:“靈兒乖寶貝,不如改成我獎勵你,保證伺候得你舒舒服服,快活得連神仙都不想做。”

  龍紅靈偎在他肩上吃吃地笑,一張小臉紅得像個熟透瞭的蘋果,嗔道:“誰叫你這壞蛋取笑我瞭,這三圈路,今天非跑不可。”

  “我喜歡你都來不及,哪有空來取笑你?”方學漸的右手滑落下去,靈敏的指尖摸上股道中間的菊花門,隔著褲子輕柔地撫摩起來,嬉笑道:“你全身上下的皮肉我都親遍瞭,就剩下這個地方還沒親,寶貝靈兒,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讓我仔細地舔弄一回?”

  龍紅靈骨頭都酥軟瞭。聽著他赤裸裸的挑逗,仿佛那個地方真的有一條又濕又熱的舌頭在不停蠕動,感覺既羞赧又興奮,心臟跳得越發狂亂,胸腔內空蕩蕩的,已然提不上半點力氣。

  “你這個大壞蛋,就知道欺負人。”她把圈在方學漸脖子上的手臂緊瞭緊,扭過頭的時候突然見到他頭頸上的三條血痕,驚呼一聲:“你受傷瞭?”

  “沒什麼,被一隻瘋狗抓瞭一下。”方學漸的語氣很輕松,好像真遇到瞭一條發瘋的野狗,而不是差點掐斷他脖子的武林高手。他知道,有些事情說出來,隻會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瘋狗?”龍紅靈的眼睛睜得很大,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是的,一隻爪子很鋒利的瘋狗,哈哈,不過給我趕跑瞭。”最難消受美人恩,方學漸不敢面對她關切的目光,微笑著仰起腦袋,一輪明月正從雲縫中鉆出頭來。

  冰冷的月光在細碎的沙礫上鋪瞭一層薄薄的霜雪。

  一股冷峭的北風打著旋兒掠過,方學漸縮瞭縮脖子,道:“這裡怪冷的,我們回去吧?”

  龍紅靈望著他略顯蒼白的面孔,心生憐惜,正要點頭答應,一聲淒厲的嘶嚎突然遠遠地傳瞭過來。

  “這是什麼叫聲?”龍紅靈驚恐地轉過頭,淒冷的月光淌到她的臉上,一個銀色的圓盤浮現在沙丘的上空。浮雲一縷縷地飄去,月色逐漸澄澈。

  就在那聲長長的嚎叫低弱下去的同時,一大片淒厲的咆哮響瞭起來。急促而尖利的嚎叫聲中充滿瞭對鮮血和生命的渴望,惡毒得猶如巫師嘴裡吐出的詛咒,壓抑得仿佛剛從地獄的底層破殼而出。

  太古洪荒一般的寂靜被割得七零八落,連大地都在顫抖瞭。

  視野之中,一條牛犢子大小的黑影從沙丘背後躥瞭出來,踞在坡頂上,頭顱高高昂起,對著月亮又是一聲淒厲的嘶吼。

  方學漸臉色大變,大叫道:“狼來瞭!狼來瞭!”抱著龍紅靈拔腿就跑。

  一大群野狼翻過沙丘,咆哮著俯沖下來,漫山遍野灰茫茫的一片,直如一股急速湧動的黑潮。在暗夜的襯托下,散發著幽幽光芒的狼眼,猶如一對對邪惡的綠寶石。

  宿營地內的駱駝和馬匹首先聞到瞭危險的氣息,恐懼的嘶叫一陣接著一陣,仿佛末日降臨一般。

  方學漸一邊張嘴大叫,一邊連蹦帶跳地逃命。雙腿的肌肉繃到瞭極點,盡管沙地有些滑,但每一次田雞跳都會呼呼生風,遠遠地蹦出兩丈多遠。讓他稍覺安慰的是,帳篷前的火把雖然稀稀拉拉,晃動的人影和刀光卻開始密集起來。

  雙腿一曲一伸,方學漸第九次騰空而起,身後突然風起,嘶的一聲,他隻覺屁股一涼,嚇得一顆小心肝怦怦亂跳。回頭望去,一頭大灰狼飛撲落地,一口白森森的利牙上叼著一塊破佈,顯然是從自己的褲子上咬去的。

  這頭灰狼比尋常的野狼大出兩倍不止,一頭頸毛根根倒豎,雙眼充血眥裂,身高腿長,神態威猛,直有牛犢一般的強壯。

  方學漸隻覺一股冷氣往頭頂上躥,汗水馬上就嘩啦啦地下來瞭。今天撞上什麼大黴瞭,打架碰上用刀高手,逃命遇上狼群之王,小命難保矣。

  再次落地的時候,離最近的帳篷已不過八丈。方學漸大叫救命,雙腳剛一離地,嘶的一聲,另半邊屁股上的褲子也被撕去瞭。

  狼王兩次撲空,回頭望瞭一眼五丈外猶如波濤般湧來的狼群,仰天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腰身一擺,又迅捷無匹的撲上。灰色的身影猶如一道激射向前的利箭。

  月亮又躲進瞭厚厚的雲翳,隻幾顆寒岑岑的孤星點綴著寂寥的天幕。方學漸滿背脊全是又粘又濕的冷汗,心中又急又驚,對著龍紅靈大喝道:“快松手!”

  龍紅靈眼睜睜地看著那頭大灰狼如影隨形般地跟在方學漸的身後,嗚嗚怒嚎著一次次地撲上來,一口又尖又長的白牙每次都會從他身上撕下點什麼。

  她的心懸懸地提到瞭嗓子口,除瞭求老天爺保佑,哪裡還有半點主意,被他大聲一喝,兩條手臂反而抱得更加緊瞭,嗚咽著道:“漸哥哥,你千萬不要拋下我,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方學漸叫苦不迭,高聲道:“靈兒,你快放手,我好拿刀對付它!”腳尖才一著地,屁股上一痛,嘶的又一聲,連最後一條內褲都被扒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