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沒有再與寇仲答話,事實上他越發地感到跟寇仲的分歧越來越大。
自得練《長生訣》上的功法後,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練上去。那並非為瞭名或利,而是一種個人的追求,要不斷突破以前的自己。
每晚躺在床上,他便進入凝神練氣那物我兩忘的迷人天地裡。
以往寇仲每次提出要去逛青樓破童身時,他也跟著躍躍欲試,想要一嘗女色滋味,但現在已經漸漸覺得厭煩起來。
僅是武道的修行,已帶來他最大的滿足感,一切自具自足,不假他求。
但寇仲的野心顯然比他大得多,這正是使他感覺與寇仲的分歧日漸擴大的原因,當然感情上他們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寇仲見徐子陵沒有接話,也沒有在意,向車箱內道:“素姐,師傅有沒有交代過是要到洛陽碰和氏璧的運氣?還是還是返回老傢揚州對付宇文化骨?”
素素探頭出來,沉吟片刻道:“去揚州吧!大哥已經知會過佩佩,讓香玉山在陽武等候我們。”
寇仲道:“揚州要往哪個方向走?”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計算好方向才走嗎?怎能這麼胡塗,還說什麼精通山川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瞭!從這裡朝東北走,早晚會抵通濟渠,那時隻要坐船南下,經過浚義、陳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就可抵達於臺,再東行便可進入刊溝,南下江都,多麼簡單。”
寇仲老臉一紅道:“原來最厲害的都是素姐。”素素笑道:“姐姐不是厲害,而是當年就是這麼隨小姐南行的。”
寇仲摸著肚子道:“得先找個鄉鎮醫治肚餓這不治之癥,才是上策。”
徐子陵也道:“確實,這樣師傅也比較容易找上我們。”
素素正要說話,兩人突然停止瞭所有動作,朝西望去。
隻見雪地上有三個人,箭矢般朝他們處趕過來,離他們不足兩裡。
素素嚇瞭一跳道:“還不快走!”寇仲搖搖頭道:“沒有殺氣,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
寇仲和徐子陵在翟讓的龍頭府內,跟屠叔方進行過一番對練,已經能單獨戰勝屠叔方。後來更知道屠叔方在瓦崗內的武功僅次於翟讓、李密和王伯當三人,已經培養出足夠信心。韓星也對他們說過,他們二人若單獨面對杜伏威已可撐過百招方才落敗,若二人聯手足可讓杜伏威鎩羽而歸。
有瞭韓星的評價,寇徐二人已經有信心能保護素素和楚楚兩女周全,況且寇徐二人確實感覺不到那三人的敵意。於是四人下車靜候著他們。
那三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人,眨眼奔上小丘時,在四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時抱拳為禮,態度客氣。果如寇仲所說那般,不是來找麻煩的。
中間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灰衣漢,背插單拐,形相威武中卻又不失文秀的氣質,虎背熊腰,隻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其它兩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另一則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隻看他們這般全力飛馳後,仍能氣定神閑,便知都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漢哈哈笑道:“終能追上兩位兄弟,實教我們欣慰,本人劉黑闥,乃夏王旗下驍騎將軍。”
接著介紹左邊的儒生道:“這是江湖人稱‘鐵扇子’的諸葛德威,乃劉某的拜把兄弟。”
諸葛德威左手一揚,變魔法似的乍多出瞭一把扇子,“嚓”的一聲打瞭開來,輕搖兩下,神態瀟灑之極。
劉黑闥又指著那矮壯漢子道:“冬叔人稱門神。手中雙鐧與新近歸降李密的秦叔寶齊名,悍勇無敵。”
這“門神”卻出奇地謙讓道:“公子莫往我臉上貼金,本人崔冬,隻是公子下面一個小跑腿吧!”寇仲一頭霧水道:“誰是夏王?”
劉黑闥道:“難怪四位不知,敝主竇建德建國稱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四人對望一眼,才知原來是竇建德方面的人。
劉黑闥忽然道:“兩位小姐可否背轉身去,因劉某有份見面禮要送給兩位兄臺,怕驚嚇瞭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見面禮?”
素素和楚楚心驚膽跳的背轉瞭嬌軀。
劉黑闥從容一笑,打出手勢,“門神”崔冬解下掛在腰間一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佈囊,隨手往寇仲拋來。
寇仲一臉茫然的接著,旋即臉色大變,立把佈囊往劉黑闥拋回去,駭然道:“我的娘!這是誰的人頭?”
在素素和楚楚的尖叫聲中,劉黑闥一把接過,神態從容地探手囊裡,抓著頭發將人頭取出,舉在兩人眼前道:“讓劉某介紹,此人姓鄭名蹤,外號‘飛羽’,是瓦崗內有名的追蹤高手。劉某在追尋幾位的的時候,發現此人一路跟蹤著你們,恐對幾位不利,便代為出手解決瞭他。”
寇仲和徐子陵都暗地心驚肉跳,但見對方人人神色如常,強壓下對這死人頭的恐懼,前者幹咳一聲道:“嘿!劉兄可否先收起這東西,免致嚇壞我們的姐姐。”
劉黑闥雖然沒什麼,但諸葛德威和崔冬臉上都閃過嘲弄的神色,顯是看不起他們給這麼一顆人頭駭成這樣子。
劉黑闥把人頭交給崔冬道:“將這頭顱掛在顯眼的地方,好和徐世績打個招呼。”
崔冬領命去瞭。
寇仲嘆道:“想不到李密還不肯心死,還要找我們麻煩。”
劉黑闥不屑道:“李密是個欺軟怕硬的傢夥,他雖怕瞭你們師傅,卻不代表就肯放過你們。”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瞭個眼色,幹咳一聲道:“師傅弄得人人都以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下落,其實……”
劉黑闥不悅的打斷他道:“寇兄難道以為我劉某亦是為寶藏來找你們嗎?這就大錯特錯瞭!”頓瞭頓續道:“今趟之行,乃奉瞭夏王之命,前來找大龍頭商議,勸他先發制人,除去李密。豈知來遲一步,翟府已成灰燼,我們查探多日,才知滎陽被兩位師尊鬧得天翻地覆後,從容離開,劉某佩服之極,恨不能一見。”
寇仲道:“師尊有事要辦,著我們帶兩位師娘現行離開,應該很快就會跟我們匯合的。”
楚楚和素素仍是背著身問道:“人頭拿走瞭沒有?”
劉黑闥歉然道:“兩位姑娘放心,人頭不在瞭!”兩女猶有餘悸的轉過身來,劉黑闥看到她們驚魂未定,似求人憐的動人表情,怔瞭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沒在意,楚楚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爺送走,由屠管傢護行,不知劉將軍有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劉黑闥道:“既有屠叔方這種高手保護嬌小姐,該沒有問題,我會遣人探聽他們的行蹤。”
素素與楚楚對視一眼,欣然笑道:“有公子這句話,素素就放心瞭!”劉黑闥又被她們鮮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一呆。
諸葛德威幹咳一聲道:“二弟,這處危機四伏,我們最好先趕往陽武,那時把酒談心舒服多瞭。”
劉黑闥如夢初醒,也想起寇徐二人介紹兩人是他們的師娘,也就不作它念,又見寇徐二人神色不善,老臉一紅地尷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來,我們立即起程。實不相瞞,我對兩位確有惺惺相惜之意,際此天下群雄並起,能者稱王的大時代,誠心邀請兩位加盟我軍,將來富貴與共,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劉黑闥不得善終。”
寇仲和徐子陵本有點不滿劉黑闥,但見他態度如此真誠,便又生好感。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女會發呆幾乎是每個男人的共同特點,隻要能擺正心態,並非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雖然對這充滿英雄氣概又態度真誠的年輕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都頗有好感,但加入瞭們一夥卻是另一回事。
寇仲幹咳一聲道:“我也實不相瞞,師傅交代的任務我們還沒完成,加入貴方一事,隻可遲些再說。”
劉黑闥奇道:“不知是什麼任務,或者劉某可以幫上一二。”
寇仲笑道:“劉兄似乎空閑得很,也十分錯愛我們,這可得先行謝過。不過此事微妙之極,牽涉到宇文化及和我們間的深仇,所以絕不能假手於人。”
劉黑闥曬道:“原來江湖上盛傳你們手上握有李閥和宇文閥造反證據一事,果非空穴來風。”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臉臉相覷。
要知帳簿一事,知道的隻是有限幾人,究竟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呢?
香玉山來找他們,兩人仍不在意;直到劉黑闥說出來,兩人才知道害怕。
隻是一個‘楊公寶藏’,已害得他們周身是蟻,現在加上帳簿一事,他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單是宇文閥已可教他們頭痛死瞭。
此時崔冬回來瞭,劉黑闥不再打話,催促眾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對劉黑闥又很有好感,遂與他們結伴同行,朝陽武啟程去也。
黃昏時分,大雪又開始由天上灑下來,寇仲等一行七人,趕瞭足有四十多裡路,又怕素素和楚楚抵不住風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戰亂荒棄瞭的莊園,眾人遂占用其中一間破屋,燃起柴火,圍坐取暖。
寇仲問道:“劉兄是否一直追蹤我們而來?”
劉黑闥道:“可以這麼說,李密是一個卑鄙小人,再者夏王很是看重兩位,特命我帶人保護兩位小兄弟。不知兩位現如今要到哪裡落腳?”
寇仲答道:“我們想和師傅匯合再說。”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貴軍占據樂壽,偏處北方,不知最近有什麼新形勢呢?”
諸葛德威道:“近期最轟動的三件事,就是吐谷渾的復興、李閥據太原叛隋,和李密使祖君彥傳檄天下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眉毛一揚道:“李淵終於肯造反瞭?”
崔冬不屑道:“李淵算什麼東西,竟厚顏無恥得向突厥始畢可汗稱臣,答應將征伐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給突厥人,教人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