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
好亂。
腦子裡亂得一塌糊塗。
身上乏力,背後不停在出汗,手指尖好像在抖,可就是控制不住。
趙濤站在那兒,距離導員和牛副院長隻有兩步不到,可他卻覺得離那兩人很遠,話都聽不太清,臉也有點模糊。
這個房間仿佛失去瞭真實感,就像,在做一個不算太可怕卻無比漫長的噩夢。
但他醒不過來。
他期望餘蓓,楊楠,或者張星語中的誰晃一晃他,然後,他就可以睜開眼睛,讓眼前這些煩人的老師都消失不見,擦擦冷汗,對著叫醒他的人說一句,抱歉,我又做噩夢瞭。
他攥緊拳頭,最近沒顧上修剪的指甲不小心刺進瞭掌心。
痛。
真糟糕,原來……並不是夢啊。
滔滔不絕的發言似乎暫停住,牛副院長看著他,語調嚴厲地問:“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幹澀的嗓子蠕動瞭一下,努力擠出瞭一句,“到底……是誰實名舉報的?”
他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此刻該不該問,他就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他已經走鋼絲走到精疲力盡的時候,突然給他抽走瞭一股。
牛副院長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怒氣沖沖地又狠狠拍瞭一下桌子,“你問這個是要幹什麼?啊?你要幹什麼?你還要打擊報復不成!你這樣的學生都能在學生會擔任職務,可見於鈿秋這個老師已經喪心病狂到瞭什麼程度!辭職……辭職就不該給她批!這樣的教師成何體統!就應該開除!通報開除!小張,你這就去跟新負責學生會的老師說,於鈿秋點名要起來的學生,全部清除出去!小小一個獨立學院的學生會,都玩起瞭裙帶關系!你們好大的膽!”
趙濤嘆瞭口氣,之前的感覺都消失瞭。
跳下懸崖,在空中的時候最害怕。
真的啪唧一下在地上摔成瞭相片,也就沒什麼好繼續擔心的瞭。
“牛院長,打算怎麼處分,隨便你們吧。”他深深吸氣,緩緩吐出,“不過,於老師撒謊瞭,不是她勾引的我,是我非要纏著她,還趁著她有一次喝瞭點酒欺負瞭她,她沒辦法……才被我一次次得手的。我就是這麼一個品行惡劣的學生,我靠這種下作手段同時交往著好幾個女同學,還讓她們出錢和我在外面同居。你們處分吧,報警也可以,我可以再找個記者,登報自述一下我的惡行。這樣可以嗎?”
他單純就是自暴自棄一下,覺得既然世界已經灰暗崩塌,那……不如就都砸在他身上吧。他窩囊瞭這麼久,至少,這會兒稍微像個帶把兒的吧。
可這話卻恰好有個尖角,不輕不重地戳瞭牛副院長一下。
那張泛著油的臉皮不易察覺地抖瞭抖,抬起手擺瞭擺,讓導員先一步離開,跟著才說:“趙濤同學,你這個問題,雖然嚴重,但也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我聽說,你在校外還做著傢教,對吧?”
“對。”趙濤不懂這男人怎麼突然變瞭口氣,剛才的怒火就像被潑瞭水一樣嘩啦一下消失得幹幹凈凈,他也懶得去想,就隻是點點頭,“我周一到周末晚上都有課。”
“我理解你維護於老師的心思,但事實,就是事實。於鈿秋是出來工作瞭好些年的老師,從心智到閱歷,哪一點都遠強於你。而且,師生戀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老師一方的責任更大,這裡涉及一個作為教師心理優勢的問題,對你我就不細講瞭。”
趙濤皺瞭皺眉,有點發懵,“牛院長,您到底要我怎麼做?”
“寫個檢討,承認錯誤,記你一次嚴重處分,留校查看。”牛副院長沉聲說道,“學生會這邊的工作你就不要再繼續瞭,好好學習,好好做傢教,這是學校內部的問題,咱們內部消化,內部處理,不要再有那種把事情鬧大的想法,那對你,對於鈿秋,都沒有好處,懂嗎?”
原來,是怕影響學校的聲譽麼。
在心裡冷笑瞭一聲,趙濤點點頭,“我懂瞭。那……於老師可以也隻是處分嗎?我……不希望她因為我丟瞭工作。”
“你不要得寸進尺!”牛副院長橫眉怒目,馬上厲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已經驚動瞭本部的校長,你們偷情,已經鬧到她丈夫都知道瞭!怎麼,你們還想在學校裡面演一出恩怨情仇嗎?這裡是給你們學生學習象牙塔,不務正業,也要有個限度!周一之前把檢查交給張老師,處分進檔案。我知道你父母的情況,他們為國傢做貢獻不容易,這件事我暫且不通知他們過來,你好自為之。回去吧。好好想想你一個學生的本分是什麼。對不對得起你父母為你花的學費!”
混混噩噩離開教學樓,走到樓下,趙濤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緊攥著腰帶上的手機,汗都把皮套染濕瞭一片。
他拿出來,給於鈿秋打瞭過去。
響瞭幾聲之後,接通。
“是趙濤嗎?”
“嗯,是我。”
“他們……找你瞭?沒怎麼樣你吧?”
聽著她平靜中帶著關切的聲音,趙濤的鼻子後面一酸,連忙拿開手機深吸口氣,才努力語調平穩地說:“我沒事,可你呢?你怎麼樣瞭?為什麼出瞭這樣的事兒,你都沒找我?”
“找你……又能怎麼辦呢?”於鈿秋嘆息般緩緩道,“我也覺得沒臉找你,我還想著在學校裡仗著自己那點人脈,幫你謀個安穩點的未來。哪知道……最後連自己的前途也搭進去瞭。”
“你在哪兒?能出來見個面嗎?”
“等幾天吧。”她有些猶豫,“我……這陣子不太想見你。”
聽出瞭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他馬上說:“不行,我想見你,你是不是在傢?不行我去找你。”
“我……”於鈿秋拉長瞭聲音,拖瞭幾秒,才輕聲道,“那好吧,我短信發你一個地址,你來吧。”
不一會兒,趙濤收到瞭短信。
那竟然是一傢小旅館。
二十分鐘後,趙濤沖下出租車,滿臉疑惑地跑瞭上去。
敲開門後,他之前想好的話全都忘得幹幹凈凈。
隻剩下一串憤怒的疑惑沖口而出。
“這……是他?他打你?他竟然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