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空谷孤雪

  聽墨玄講述這一切後,柳彤眉色微變,說道:「這似乎是怨靈執念,影響活人意識。」

  雨琴道:「怨靈執念還能影響咱們仙傢之人?」

  柳彤道:「元天方才正是虛弱之時,恰好被這股怨念影響瞭心神,看見瞭昔日慘狀。也幸虧元天修有仙法護體,若是換瞭普通人恐怕已經癲狂發瘋瞭。」

  墨玄蹙眉道:「人死燈滅,這股怨氣卻凝而不散,實在極不尋常!」

  雨琴道:「既然如此,便找個鬼差問一問吧。」

  墨玄道:「正有此意。」

  於是念動喚陰咒,以靈力溝通地府,召來一名鬼差,那鬼差不過是地府較低的級別,見瞭昆侖弟子自然得恭恭敬敬。

  墨玄使瞭個禮,問道:「請問鬼差大哥,為何此地怨氣凝而不散?」

  鬼差道:「不瞞上仙,此地當初被屠殺後,還遭人下瞭拘魂咒,將死者鬼魂全部扣在此地,即便吾等也無法將它們帶入地府,鬼魂不得安寧自然怨氣沖天。」墨玄道:「鬼差大哥,你可知這拘魂咒在何處?」

  鬼差道:「咒法便是下在村子至陽地脈處。」

  雨琴道:「你既然知道,何不解咒,平白讓這些魂魄遭受如此折磨!」

  鬼差苦著臉道:「仙子,小人法力低微,根本就解不瞭啊,再說地府規定小人就隻負責引魂勾魂,其餘事情並非咱們能管啊!」

  柳彤道:「琴兒,你就別難為鬼差瞭,地府也有地府的規矩,所有鬼差到陽間隻能引渡亡魂,其餘事情一律不可幹涉。」

  墨玄問完話後,朝鬼差道謝拜別:「還得多謝鬼差大哥指點。」

  柳彤結合昔日所習的玄學道理,說道:「魂屬陰,借陽脈施咒,自然有以陽克陰之效,而且這咒法借著正陽地脈施展,不但拘鎖鬼魂,還讓鬼魂受盡陽火焚燒的折磨,苦不堪言,難怪怨氣這般大。」

  雨琴咬牙切齒道:「這幫狗賊,殺人性命還要折磨死者魂魄,真當天誅地滅!」

  墨玄道:「還是先破去拘魂咒,讓亡者安息吧。」

  柳彤掐指一算,說道:「按照風水聚氣來斷定,這村落的陽位便在這個私塾,拘魂咒應該就在附近瞭。」

  墨玄道:「既然如此,也省瞭咱們一番功夫。」

  柳彤觀天象辨別地氣,窺出陽脈方位所在,指著一處說道:「就在那裡瞭!」說罷便要施法破去,雨琴制止道:「彤彤餘毒未清,還是讓黑炭頭去做吧!」墨玄道:「樂意效勞!」

  隻見他腳踏步罡,單手朝天,掐出一個引雷決,轟隆一聲,一道閃電直落而下,直透地脈,先毀風水格局,再破咒煞。

  陽脈被雷電劈斷後,陽火也被瀉出,咒煞很快就消失。

  沒有瞭拘魂咒的束縛,趙村冤魂得以自由,但卻仍在四周飄蕩,流離失所。

  柳彤道:「他們因為徘徊人世太久,魂氣流失瞭不少,難以進入陰間。」

  墨玄道:「無妨,我這便施法送他們入地府!」

  說著引動九轉靈力,施展開辟法決,打開陰陽通道,隻見通道前站著兩個鬼差,其中一個口中說道:「陰人歸路,陽人回避!」

  另一個則是方才墨玄召出來的鬼差,他手裡拿著一個鈴鐺,一停一頓地晃動,鬼魂們便隨著鈴聲節奏進入陰門。

  然而剩下的最後兩個鬼魂則是停在瞭陰門之前。

  墨玄定睛一看竟是趙夫子和趙夫人,趙夫子回過頭來望著墨玄,眼中流露著感激。

  鬼差催促道:「你這鬼,還不快進來,還想留在陽間當孤魂野鬼嗎?」

  趙夫子忽然伸出手,朝東北方向指去,然後便拉著趙夫人的魂魄一同進入陰門,脫離苦海。

  墨玄回想起趙夫子最後那個動作,似乎意味深長,尋思道:「莫非是在指引我們找尋墨傢後人的意思?」

  柳彤道:「與其猜測,不如親身一觀。」

  順著東北方而去,人煙越發罕至,入目所見都是深山老林,三人一邊騰雲駕霧,一邊註意著地上狀況,以觀氣秘術尋找活人蹤影,但除瞭鳥獸蛇蟲外,並未感覺到任何活人。

  雨琴嘟嘴道:「那鬼魂指路究竟對不對啊,我們搜遍瞭方圓百裡居然沒見一個活人。」

  柳彤道:「琴兒,墨傢之人精於陣法機關,他們若是有心避世,自然會隱匿行蹤,咱們就算搜尋不到也過早否定。」

  忽然,墨玄停瞭下來,站在雲端望著下方,似乎若有所思。

  雨琴見他不動,暗忖道:「這黑炭頭又發什麼呆。」

  正要去催他,卻被柳彤拉住:「琴兒,別打擾元天,說不定他已經感應到瞭一些什麼。」

  墨玄呆呆地望瞭片刻,蹙眉道:「兩位姐姐,我似乎感覺到瞭一些什麼,但又講不清楚。」

  雨琴嗔道:「說瞭等於沒說。」

  墨玄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下邊有股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得要入林一探瞭。」

  柳彤道:「這也不失一個方法。」

  月上子夜,銀華傾斜,將山林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三人走在林間小道,各自凝神,將靈識散開,搜尋墨門線索,但效果並不明顯。

  忽然看見一頭野狼正揚天望月,張口喘氣,頗具節奏。

  柳彤恍然道:「原來如此,現下正是月華當空,山精野怪們都出來吸取太陰精華,在其吐納間便會有靈氣散開,幹擾咱們的靈識。」

  這時那頭野狼已經察覺瞭有人在附近,扭過頭來狠狠地瞪瞭一眼,帶著兇狠警告的意思。

  白忙活瞭大半夜,雨琴正是煩躁,見這野狼對自己瞪眼裂牙,不禁大怒,哼道:「臭狗,兇什麼兇,信不信姑娘扒瞭你的皮!」

  嗔怒間隱有一股仙傢氣派湧出,那頭野狼得道不久,那禁得住這般威勢,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柳彤按住師妹的肩膀道:「琴兒,它修煉不久,野性未消,而且是我們闖入它的領地在先,還是不要嚇唬它瞭。」

  雨琴散去仙靈威勢,野狼這才戰戰兢兢地站瞭起來。

  柳彤輕踏蓮步,走到野狼跟前,柔聲道:「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是要傷害你,這次到林子來隻是為瞭找人。」

  野狼這才放下心來,嗚嗚地點頭。

  柳彤以靈念溝通野狼問道:「林子裡邊有沒有人住?」

  因為這頭野狼靈智初開,所以她沒有直接問墨門所在。

  野狼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情,盯著柳彤看瞭片刻。

  由於是靈識交流,沒有聲音,墨玄和雨琴也不知她跟狼說什麼,過瞭片刻便聞柳彤朝野狼道謝。

  墨玄迎上來,詢問柳彤道:「師姐,可是尋到線索瞭?」

  柳彤道:「那狼精說林子裡住著人,卻不知住哪裡,隻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會出現在林子中,但沒多久又消失瞭。」

  墨玄道:「既然有人,那便可以繼續找尋下去。」

  心中已經激起一陣尋親的狂熱。

  雨琴道:「雖說有線索,但林子足有上百裡大小,又該怎麼入手呢?」

  墨玄道:「方才見那頭狼出來吞吐月華,我忽然有瞭個想法。」

  雨琴嗔道:「有想法就快說,別婆婆媽媽的。」

  墨玄和柳彤都知道她的急性子,皆是莞爾一笑。

  「山精野怪有趨靈之習性,哪裡有靈氣就往哪去,那些靈氣稀少的地方它們便會離開。」

  墨玄說道:「世間一切陣法之根基就在於有足夠的靈力維持,所以陣法中必定設有聚靈秘術,假設墨傢為瞭避世而設置陣法掩蓋行蹤,那麼陣法所在便會有靈力改變。」

  柳彤道:「話雖如此,但是高明的陣法卻能有辦法自給自足,從外界所攝取的靈力並不多。」

  墨玄道:「再怎麼高明的陣法在成型之前都必須從外界攝取靈力,所以我們隻需找這裡的老人傢問上一問,有沒有過鳥獸遁走躲避的事情即可。」

  雙姝拍手叫好。

  三人立即施展法術,念動咒語,將靈識從三個方向發散開來,發覺林子裡有一隻五百歲的老山龜。

  尋著老龜氣息找到一尊龐然巨石,眾人一看頓時呆住瞭,明明是隻山龜為什麼隻找到一塊石頭?墨玄細看瞭看,發覺石頭內似有微弱的呼吸,心想道:「龜之所以長壽,便是其呼吸綿長細致,石內有股綿長呼吸,想必這尊巨石定是那隻山龜修煉之處。」

  對於這五百多歲的老山龜,墨玄不敢怠慢朝著巨石行禮道:「昆侖山玉虛宮九代弟子墨玄向前輩問好瞭!」

  山石微微一顫,現出道道裂痕,緊接著轟隆一聲,石頭崩碎,露出奔來面目,正是一頭大若小丘陵的山龜。

  山龜抬瞭抬眼皮,口吐人言,顯然是修為有成的精怪:「昆侖弟子,尋老夫何事?」

  墨玄恭敬作揖:「晚輩師姐弟三人初到貴寶地,正想請問前輩一事。」

  山龜道:「老夫告訴你,有何好處?」

  這些精怪常年修煉卻難覓得道法門,如今見瞭玄門正宗弟子,自然要借機找個突破的契機,但這龜精久居山林不曉人情世故,說話也比較直白。

  墨玄愣瞭愣,問道:「不知前輩要何交換條件?」

  山龜道:「久聞昆侖派有一門丹鼎吐納訣,你們便將這套法決傳給老夫,老夫便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事情!」

  雨琴暗罵道:「死烏龜,竟敢趁機要挾!」

  她恨得牙癢癢,幸虧被柳彤按住,才免去一場幹戈。

  墨玄跟賈詡這一類人打過交道,早已留瞭幾分心眼,說道:「此法決也並非什麼秘術,告訴前輩也無妨,但前輩不知能不能答上晚輩的問題?」

  山龜道:「老夫在這裡也有五百多年,林子裡的事情有什麼能瞞過吾眼!」

  墨玄搖頭道:「晚輩倒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擔心若是前輩得瞭法決而隨意編個假話來誆我,那我就吃大虧瞭!」

  山龜動怒道:「老夫用的瞭誆你這幾個小娃娃嗎!」

  墨玄道:「口說無憑,你得先立個誓,若不能解答我心中疑惑,又或者用假話騙我,便不許要丹鼎吐納訣。」

  山龜道:「好,老夫便對天立誓,若不能回答你的疑問,或者說假話,便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修道者的誓言比不得凡人,因為他們在修行過程中會溝通天地,其誓言也上傳天聽,若是違背,咒誓必定應驗。

  山龜道:「折下你可滿意瞭!」

  墨玄開門見山道:「前輩久居此林,可曾見過墨門後人?」

  山龜如實回答道:「老夫不知道什麼墨門,隻知道七年前林子裡來瞭兩個人。」

  墨玄道:「那他們住在哪裡?」

  山龜道:「不知道,他們行蹤十分隱秘,很少露面。」

  墨玄道:「那麼這七年來,山林中可有出現靈氣缺損的現象?」

  山龜道:「有,就在他們進林子沒多久!當時很多鳥獸都往其他地方遷走。」墨玄心頭一陣狂喜,問道:「那個地方在哪裡?」

  山龜道:「由此地往北十五裡的山谷。」

  對方立下咒誓,墨玄也不怕它說謊,知道答案後便將口訣傳授。

  往北十五裡果然有一山谷,谷口狹小,山勢頗峻。

  三人試著往谷內走去,谷中頗為廣闊,他們分開行事,搜遍整個山谷依舊是毫無發現。

  回合後,三人面色失望,雨琴沮喪地一腳踢開地上的石子,道:「又是白費力氣,那老烏龜是不是騙咱們!」

  墨玄道:「它斷不會以數百年修為來誆騙我們,我想其中可能有一些東西咱們沒有想通!」

  這時,柳彤抿唇蹙眉,似做沉思,模樣極是美麗,看得墨玄心頭一顫。

  雨琴見他又變作呆子狀,醋勁大發,一腳飛來,踹在他腿肚子上,嗔道:「發什麼呆,還快去想辦法找人!」

  墨玄摸瞭摸痛腳,喃喃道:「現在大夥都沒法子,你踢我也沒用。」

  雨琴黛眉一挑,銀牙緊咬:「不踢你踢誰,誰讓你魂不守色!」

  「你們倆別拌嘴瞭。」

  柳彤開口道:「我好像感覺到瞭一些什麼。」

  那對小冤傢忙豎起耳朵聽講。

  柳彤指著谷口旁的野花道:「那些花兒頗為奇怪。」

  雨琴低頭摘下那株野花,放在鼻端聞瞭聞,則是花香撲鼻,說道:「花很好,沒什麼問題,不像幻術。」

  柳彤搖頭道:「我不是說這個,隻是覺得這谷內外花草似乎被分走瞭部分元靈。」

  墨玄奇道:「這是何解?」

  柳彤道:「不隻是花草,似乎山谷四周的石木河流都被分走瞭靈氣。」

  墨玄試著感應瞭一下,但也未覺得有何異樣,並無柳彤所說那般:「師姐,這四周靈氣很是充沛,並無被奪走的異樣。」

  柳彤道:「並不是表明的靈氣,而是最本源的隱靈元氣。」

  「隱靈?」

  墨玄和雨琴皆是一驚,隱靈元氣乃萬物蘊靈生氣之根本,亦稱靈根,莫說常人,就連修為有成的仙傢也未必能察覺。

  察覺師弟師妹的訝異目光,柳彤粉面微微一紅,說道:「也不知為何,自從得瞭元天的九轉丹氣後,我就似乎能感覺到這本源靈蘊。」

  墨玄道:「那為何我一點都感覺不到?」

  雨琴道:「彤彤,你當時得瞭丹氣後,背後就出現一朵奇花紋身,會不會跟這有關?」

  柳彤道:「可能吧,我現在也搞不清楚。」

  墨玄道:「老山龜說過,五年前這裡曾經出現過靈氣衰弱,那應該便是這隱靈流失。」

  雨琴道:「那他們要這隱靈做什麼?」

  柳彤道:「聽師尊說過,若能掌握世間靈根,便可再造天地。」

  墨玄和雨琴也曾雷霄講過這事,相處天地開辟後,靈根蘊化,從而生萬物。

  柳彤道:「咱們不妨大膽假設,墨門後人在五年前到瞭此地,結起陣法,隱匿避世,既然是避世,那便盡量不與外人接觸,所以設陣抽取山谷四周的靈根,藉此蘊生陣中世界,自給自足。」

  墨玄道:「師姐,你是說這山谷裡邊也有一個如同昆侖瑤池的結界?」

  柳彤點點頭道:「我猜正是如此。」

  當日下山之時,他們師姐弟三人便曾誤入瑤池仙境,對此是印象深刻。

  雨琴道:「瑤池仙境乃王母娘娘法力所化,世間凡人也有此能耐?」

  柳彤道:「你可還記得班超衣冠塚的陣法。」

  提及班超墓的墨門遺陣,雨琴此刻仍是有一陣後怕。

  柳彤說道:「墨門絕陣,神魔皆懼,能夠化出陣中界也並非不可能。」

  墨玄道:「這般猜測也並非不無道理,咱們便聯手一試,看能不能破開陣法困鎖。」

  柳彤道:「確實可以一試,咱們攜手運法,以開辟神通試上一試!」

  玉鼎法脈三名高足同時默誦咒語,三股仙氣凝聚指尖,大喝一聲:「開!」

  法力沖擊山谷,四周空間如同水面般泛起波紋,露出一個缺口,但缺口又再度恢復,三人趁著這個空隙化光鉆入。

  缺口之後便是一片混沌鴻蒙,無天無地,三光盡掩,墨玄姐弟三人身法突然受限,行動阻滯。

  雙姝試著以禦風法決移動,誰知剛一運起法力,便見混沌之中閃現無數雷電霹靂,勢若猛虎,騰如矯龍,三人大驚,連施術法抵禦,以七十二變中的「搬運」

  決抵抗,此決可搬挪千鈞之力,可卸萬傾山勢,乃禦勁神通,對於強勢攻擊最為合適。

  然而他們剛一運起法力,卻是引發陣中雷霆急走,每一道都銳不可當,僅僅接瞭三道雷電,搬運神通便已經到瞭承受極限,三人隻覺得氣血翻滾難受。

  墨玄心想既然卸不走,那邊硬闖,使出大力神通,提起拳頭便打瞭過去,硬撼八方怒雷。

  九轉金丹到危險的刺激,自行催生靈氣護主,墨玄是越戰越勇,竟將三步之內的雷電打散。

  柳彤也在後贊招,將「擔山」神通使出,一股渾厚罡氣環繞在墨玄四周,替他加強防禦;雨琴則巧運分身術,變出三十多個分身守住各個死角。

  姐弟三人自幼一並修行,心意相通,默契早成,如今攜手並肩,勇闖雷電絕陣,墨玄邊抵禦雷霆,邊大聲喊話:「吾等乃昆侖弟子,有急事求見此地主人,此次入陣絕非有意冒犯,還請主人不吝賜見。」

  無人回應,隻有更加猛烈的雷罡電煞。

  墨玄連續變化數種神通,又擋十餘道雷電,雙手開始發麻,支拙逐現。

  他們的頑抗激起陣法更大威力,轟雷不斷凝集,宛若雨點般打來,墨玄不忍佳人受罪,挺身而出,力阻漫天怒雷。

  雷罡奔騰不息,力道雄厚無匹,墨玄喉嚨一甜,鮮血奪口而出。

  「元天!」

  「黑炭頭!」

  身後響起兩聲焦急的驚呼,墨玄咽下鮮血,意念傳音道:「一點小傷,不礙事!」

  柳彤凝聚仙氣,轉變神通,隻看她玉手朝半空抹去,化出一股金石罡氣,將三人護住,隔絕瞭雷煞。

  墨玄這才算松瞭口氣,但損力過甚,臉色頗差。

  柳彤伸手攙住他的右手,雨琴見他嘴角掛血,亦是擔憂,情不自禁扶住他左臂。

  這樣一來,相距不過咫尺,墨玄幾乎等同左擁右抱,兩股少女清香鉆入鼻端,叫他心神輕蕩。

  柳彤問道:「元天,你沒事吧!」

  墨玄道:「這股陣法實在厲害,若非師姐你的法術,恐怕我傷勢更重。」

  雨琴也頗為好奇問道:「彤彤,你這法術是什麼,我怎麼沒見你施展過。」

  柳彤道:「是靈境師叔的金鐵石山。」

  兩人一愣,奇道:「你怎麼會這法術?」

  柳彤道:「我也不清楚,剛才見元天遇險,腦海裡情不自禁泛起師叔當日施展的法術,隨手就使瞭出來。」

  三人躲在金鐵石山內,暫時隔絕瞭危險,但山壁上依舊傳來隆隆雷聲。

  柳彤道:「我隻是模仿師叔的法術,恐怕撐不瞭多久。」

  墨玄道:「等我緩過氣來,便再去闖陣!」

  雨琴跺腳道:「你瘋瞭,這陣法合咱們三人之力也是寸步難行,你一個人出去送死嗎!」

  墨玄道:「我有九轉金丹護體,不會輕易喪命!」

  柳彤道:「你分瞭一半的丹氣給我,還是讓我陪你一塊去吧!」

  墨玄道:「彤姐姐,你初得金丹元氣,尚不足熟悉操控,反而會束手束腳!事不宜遲,師尊他們危在旦夕,便讓我冒險一搏吧!」

  柳彤想瞭想,道:「待我先算一卦再去也不遲。」

  雨琴雖對他呼來喝去,但一顆心早已纏在他身上,也怕他遇險,連連贊同道:「行啊,彤彤你且算上一算,若是兇卦,黑炭頭你就不許離開這裡,寧可咱們同死,也不要各葬一方!」

  最後半句讓墨玄心頭莫名一暖,鼻子一算,眼前那抹淡藍倩影逐漸迷蒙,但卻深深刻入瞭心坎。

  柳彤閉目凝神,默念心法,施展六合天算術,卜卦算天機需做到靈臺清明,而且還要有渾厚的元神,越是精準的結果,所耗費的心神氣力也是越大。

  柳彤為瞭確保墨玄此行吉兇,可謂是豁出力氣,隻見她雪白的額頭滲出豆大熱汗,臉頰酡紅,卦尚未出,已是嬌喘籲籲。

  玉手一翻,銅錢灑落,卻是見銅錢半懸而起,卦不成卦,柳彤秀眉緊蹙嘆道:「這兒混沌不清,就如同天地未開的鴻蒙時代,根本沒有什麼天機可算!」

  墨玄道:「好姐姐,既然算不到那便不勉強,正所謂命由天定,若我當真有劫,便是躲到那天涯海角也是徒勞。」

  說著便要往石山外走,雨琴急得拉住他,眼圈泛紅,欲言又止。

  墨玄柔聲道:「琴兒,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雨琴臉頰一紅,羞怯松手。

  出瞭金鐵石山,墨玄再度落盡無盡混沌,身形難以自控,卻不見方才的雷電。

  他似乎想到瞭些什麼,於是提起法力試著挪動身形,就在這一瞬間,便聞雷聲滾滾,風聲呼嘯。

  墨玄忙收起法力,風雷之聲也隨之消失。「原來是咱們的法力激發此陣。」

  墨玄恍然大悟,心想隻要不施法運功那就不會有危險,可是不施法又如何前進?他衡量再三,想出瞭一個法子,就是先施法飛行一段距離,當遇上攻擊後便一邊抵擋一邊收斂法力。

  他這方法果然有效,在試瞭幾次後,便摸索到瞭訣竅,將法力壓制到一定程度,隻需能保證前進,而對於襲來的攻擊便置之不理,憑著九轉金丹護體硬抗傷害。

  他就這樣在混沌走前進,大概行瞭三五裡,忽然刮來一股狂風,吹得他不斷後退,墨玄又加瞭一把勁,逆風而上,風勢頓時加劇,漫天氣浪猶如尖銳刀鋒般掃在墨玄身上,吹得肌膚生痛。

  這個情況,就算他收攏法力,也會被風勢吹飛,墨玄把心一橫:「墨傢先賢何其高明,怎會讓外人能取巧過關,罷瞭罷瞭,便用真本事一搏吧!」

  於是凝聚法力,手掐法指,使出禦風神通,朝著迎面而來的狂風一點,將起吹來的風力倒轉而回,以風制風,瓦解瞭眼前危機。

  風勢甫散,絕陣又變,這回則是風雷相濟,狂風如刃,怒雷奔騰,墨玄深陷危機,先遭風刃劃得遍體鱗傷,再受怒雷震傷臟腑,可謂內外受創。

  他強壓傷患施出隱身咒,希望能藉此避開攻擊,無奈這狂風怒雷是無差別地掃蕩,墨玄隻是隱去身形氣息,但本人實際上還是存在,根本無法躲避。

  「陣法根本毫無死角,躲避不開,難不成我真要死在這裡?」

  墨玄勉力抵禦風雷死劫,若非體內有枚九轉金丹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元氣,恐怕早已命喪黃泉瞭。

  雖說元氣充足,但肉身傷害卻是不斷加劇,鉆心痛楚正不斷蠶食墨玄心神和意志,令得他有種想直接昏過去的沖動,但他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若是昏過去那便等同萬劫不復,不說自己沒命,兩名師姐也要陪葬,而遠在涿郡的師門長輩亦難逃兇兆。

  墨玄咬牙強撐劇痛,奮力保證意識清醒,心中呢喃道:「若這真是墨傢陣法,那我就這樣死瞭豈不冤枉……若真是墨門陣法,我又該如何破解?當初班超墓的時候曾有靈光一現,今日還有沒有那等運氣……」

  肉身痛得近乎麻木,墨玄僅靠一口九轉丹氣苦苦支撐,鮮血和汗水已經濕透瞭全身,也正因為這痛苦至極限的折磨,令得墨玄再度記起失落已久的往事。

  「天絕無極,陣含萬象,三光為蘊,日月星移,日行子午,月全太陰,星走寰宇,七星居北,南極六印,滄溟八行,素色九雲……」

  冥冥之中,墨玄記起瞭久遠前的口訣,按之而行,走南踏北,行東移西,竟從風雷死劫之中竄出一條生路。

  墨玄傷勢嚴重,失血過多,憑著一股意志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走著走著,兩眼一黑,昏倒在地。

  迷糊間聞到陣陣泥土氣息,墨玄掙紮瞭一下,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正趴在山谷入口。

  有九轉金丹護體,墨玄傷勢也好得快,丹氣流轉一周天,傷口愈合,血流已止。

  墨玄吐納瞭一番,恢復瞭幾分力氣,起身朝谷內走去。

  谷口地勢與外頭那個無疑,唯獨入谷處立著一塊石碑,寫著雲煙谷三字,墨玄暗想道:「雲煙、雲煙……世間功名皆是過眼雲煙,此谷就算不是我墨門住所,也定然住著大隱之士。」

  他繼續朝內走去,卻見谷內一片天地,樹密花繁,流水魚遊,鳥語蟬鳴,好一番怡情之景。

  除瞭景色美麗外,居然還有豐肥水田,茂盛果林,墨玄還見到田中有牛耕泥,水車引泉;林中有人摘果,與外界的兵荒馬亂相比可謂是人間天堂。

  墨玄仔細一看,卻見田中耕牛竟非真牛,而是一頭木牛。

  墨玄吃瞭一驚,又朝林子望去,隻見那摘果之人也非真人,而是一尊銅鐵人俑。

  墨玄心中一陣竊喜,當日班超墓中也曾見過相似的人俑,料想這雲煙谷正是墨傢隱世之地。

  親人便在這裡,墨玄按捺不住胸腔狂喜,快步沿著道路奔走。

  就在此時,前方忽然沖出十個銅鐵人俑,它們手持環首斬刀,殺氣騰騰地朝墨玄斬來。

  墨玄運起法術且躲且擋,大聲喝道:「晚輩昆侖弟子墨玄奉師命前來拜會,還請谷中主人不吝賜見!」

  聲音渾厚悠長,在山谷間回蕩開來。

  話音甫出,銅人便停止攻殺,墨玄得以通過,見前方樹叢中有一身影閃過,他立即追過去,那人似乎不肯相見,在林中左竄右避,墨玄跟著跟著竟發覺自己迷瞭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林子。

  墨玄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是踏入對方迷陣,立即施展破解萬陣的神通——開辟法決,誰料密林迷陣卻是纏繞綿綿,開辟法決掃開一片密陣,又來一片,更有濃濃霧氣湧動。

  霧氣不住翻騰,變幻出龍虎獅豹豺狼熊等相,墨玄不敢輕視,忙運法抵禦,左用開辟決,右施禦風法,兩大神通結合將霧氣掃開,陣法此刻也不再進攻,而是化作困鎖之勢,限制墨玄行動。

  「在下並無惡意,主人萬勿動手!」

  墨玄見自己無法脫困,便繼續表明來意:「敢問此地可是墨傢賢者所居,在下昆侖弟子,奉命前來拜訪墨傢高人。」

  「你……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林中響起一個輕柔嬌脆的聲音,及為動聽,宛若出谷黃鶯,猶如雪落冰霜。

  墨玄如實相告:「在下姓墨名玄,字元天,敢問姑娘是那位高人?」

  對面沉默瞭片刻,聲音略帶顫抖地道:「你,你當真是叫做墨玄?」

  墨玄應是。

  女子又道:「你父母是何人?」

  墨玄道:「在下數年前因遭遇大劫,腦受疾患導致記憶喪失,對自己身世不能確定。」

  女子又問道:「那你又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聽到對方急切的詢問,墨玄心頭一陣抽搐,隱隱猜到對方十有八九便是自己的親人,否則絕不會如此激動。

  墨玄道:「這一切都從師尊口中得知,十年前恩師曾於南陽山腳救我性命。」對於自己父親是墨門巨子的事情,墨玄不敢輕言,畢竟此事太過敏感。

  女子又問道:「你究竟因何命陷危機?」

  墨玄道:「據恩師所言,因七罪邪君迫害,我才落得傢破人亡!」

  那邊的呼吸已經略顯凌亂,喘氣聲隱約可聞。

  「你的生辰八字是何?」

  那女子似乎還不放心,繼續追問確認。

  墨玄道:「吾記憶盡失,不知八字。」

  濃霧間丟來一塊玉佩,墨玄不解。

  女子說道:「口說無憑,你將且取一滴血抹在玉佩上,若玉色變作赤紅我便信你!」

  遇上這等怪事,墨玄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女子說道:「實話告訴你,我有個兄長名喚墨玄,當年也是因為七罪邪君迫害而分離。」

  墨玄嗓子一澀,淚水在眼眶打轉。

  女子說道:「這塊玉佩名為母子血玉,在煉制之前先滴入一人之血,當玉成型後,再取親人血滴抹便可令玉色變赤,你若當真是我兄長,定能讓玉色改變。」墨玄咬破指尖,將血塗在玉佩,說的也奇怪,玉佩果然開始綻放出絳紅赤霞,極為絢麗。

  密林後陷入靜肅,急促的喘息聲再度響起,霧氣開始散開,墨玄終於雙眼得以清楚視物,立即看見一名白衣少女俏立在前,膚如冰雪,肌若凝脂,眉似遠山,眸蘊秋水,端的是清秀雅麗,絕色天香。

  少女眼中泛動著晶瑩淚花,哇的嬌呼一聲,如同乳燕投林般撲倒墨玄懷裡,哭道:「哥哥……你,你真的還在世上!」

  墨玄有些發愣,呆呆地望著懷中少女,問道:「姑娘,你是何人?」

  少女抬起淚水婆娑的眼眸望著他,顫聲道:「我,我是馨雪、是雪兒啊,哥哥,你真不記得我瞭嗎?」

  望著馨雪那嬌怯秀麗的小臉,墨玄一陣迷茫,無奈地搖瞭搖頭。

  馨雪咬瞭咬唇,稍稍挪開身子,將把垂肩秀發挽出兩條羊角辮,說道:「哥哥,我這個樣子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雪兒就是梳著這樣的辮子,哥哥你經常拉著人傢到山裡摘果子!」

  她說話時滿臉殷切焦慮,秀眸噙淚,甚是擔憂,生怕墨玄又說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