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州城,清晨,一輛馬車從南門駛瞭進城,馬車中,坐著一名約莫五十歲的老者,面龐端正,五官挺秀,體形胖瘦適中,矯健有力,正是此次前來松州的欽差大臣,刑部左侍郎郭崇厚,程朝倫對其的評價是:中庸,守拙,貴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資質平庸,為官之道便一直緊守著一條準則,就是緊跟陛下,兢兢業業,龐駿無需刻意投其所好,正常應對即可。
然而,程朝倫口中的這位郭崇厚大人,此次卻一反常態地,玩起瞭微服私訪的把戲,把欽差的大部隊拋在瞭兩天的路程,僅僅一人一侍衛,便輕裝來到瞭松州城。
在郭崇厚的從書籍以及道聽途說得來的印象中,松州乃是苦寒不毛之地,由於此地民族繁多,人流復雜,缺乏王道教化,民風彪悍,好勇鬥狠更是不在話下,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出乎意料:辰時一刻,松州城的大街上就已經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郭崇厚找到一處酒館坐下,對身邊的侍衛沈缺說道:“老夫常聽別人說,松州乃是不毛法外之地,沒想到眼前卻是井然有序,百姓安居樂業的樣子,沈侍衛,聽說這位劉大人以前是你的同僚,你對他的認識如何?這一派景象,他真的三個月就弄出來瞭?”
沈缺是神衣衛的一員,他的任務就是與幾位同僚,共同保護眼前這位欽差大人的安全,他向郭崇厚拱瞭拱手說道:“回稟大人,沈缺雖然與那位劉大人以前同為神衣衛,可我們二人並不屬於同一部屬,對那位劉大人所知也不多,但是根據同僚的話語,也大概知道,這位劉大人外表看上去溫潤如玉,實際上卻是手段剛柔並濟,公事上嚴厲認真,私下卻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很受其部屬愛戴。”
“嗯,這樣吧,沈侍衛,你去大街上,暗訪一下,打聽打聽情況,老夫就在此地等你。”郭崇厚沉吟瞭一下,吩咐沈缺道。
沈缺遲疑道:“可是郭大人,如果屬下前去打聽,大人身邊就沒有人保護,萬一……”
郭崇厚道:“不礙事,你暫且去吧。”
“屬下遵命。”沈缺說完,便離開瞭酒館,前往市集打聽情報。
沈缺離開後,郭崇厚便在酒館中,自斟自飲,並且一直在留意身邊客人的交談,坐在他左前方,正好有一桌中年人,正在喝酒聊天,郭崇厚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幾個行商,便特別低註意瞭他們的談話。
隻聽到他們其中一人說道:“幾個月沒來松州,竟然變瞭個天,可是這變天不知道時好時壞啊。”
另一人回道:“是啊,以往松州的土皇帝祖傢,竟然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瞭,卻又來瞭個新的刺史,以往我們進貨,都從松州各大豪族的店鋪采購,貴是貴瞭一些,可是貨源穩定,隻要有錢,貨物就一定管夠,可現在那刺史大人搞瞭個勞什子交易場,裡面的貨物價格,便宜倒是比以前便宜多瞭,可貨源就沒以前充足瞭。”
最後一人說道:“沒辦法啊,聽說前幾天,江南行省那邊來瞭幾條大船,上面裝滿瞭江南和東南來的貨物,又在交易場大肆采購,買走瞭交易場大量的貨物,要想交易場補充好貨源,恐怕要多等幾天瞭啊。”
第二人此時又說道:“還有啊,那些絲綢,浙錦,我們千辛萬苦從江南運過來,途徑遼東其他的州時交的那些過路費,都有可能因為江南船隊那批大宗貨物的到來,導致最後利潤估計沒剩多少瞭,若不是松州這裡取消瞭過路費,我們都要虧死瞭。”
第一位行商又接口道:“唉,真是不甘心啊,不過你又能如何呢?人傢船隊的東傢本事打著呢,你不想想,你也就在那幾個州交一點過路費,就能安心到達松州,人傢船隊還要沿途應付那幫海盜呢,從江南到遼東,海路上有多少海盜強人,就是這一路打點的費用,就是你我數年辛辛苦苦的收入,一個不註意,我們最多就是被扣壓貨物,人倒不會有事,可海盜那些殺人越貨的傢夥可是會把你人都丟進海裡面,船也搶走瞭,風險可是大多瞭。”
其餘二人又點點頭:“這倒也是,不說別的,就這一船貨物,我們這些小商小戶就要傾傢蕩產,還是那些大戶有魄力啊。”
“不過聽說啊,那位刺史大人,已經著手開始邀請更多的胡人還有更多遼東的部落,讓他們的貨物更多地聚集到這個交易場,貨源可能會補充得更快,也許我們不用等那麼久,這貨源的價格低瞭,即使我們的貨物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賣得那麼高瞭,也應該還有賺頭。”
郭崇厚雖然是刑部的官員,但是多年以前,也是從一名縣令升遷上來,對這種商業民生的事情,還有略知一二,他聽出來,眼前松州,的確是那位劉大人上任之後,治理的初步成果,雖然這些行商有些抱怨,可還沒到怨聲載道的地步,相反,龐駿的改革,對松州總體來說,是利大於弊的,這讓他對龐駿有瞭一個還不錯的印象,認為他至少是一個能吏。
沒過多久,沈缺從市集中打聽回來瞭,他對郭崇厚說道:“大人,剛才在市集中打聽瞭一下,發現這裡的百姓,大多數,對劉大人的評價,都是挺不錯的,他們說,自從劉大人上任之後,以往松州豪族子弟以及胡人,野人在城中胡作非為的事情少瞭很多,有誰膽敢冒犯,就會受到嚴厲懲罰,不論漢胡,一視同仁,曾經有過胡人率眾反抗,卻被劉大人的其中一名下屬直接全部殺敗,為首者人頭懸掛在鬧市中三日,之後再沒有人敢在城中鬧大事瞭。”
“亂世用重典,現在雖然不是亂世,可看來這松州,以前就與亂世沒有差別啊。”
“是的,大人,屬下以前來去過遼東,都說松州也許是遼東甚至大晉最混亂的地方,可現在屬下看來,這裡的安定程度已經快趕上燕州瞭,這裡的人都說,自從劉大人來到這裡,松州城,就變得熱鬧起來,來往的人也越來越多瞭。”沈缺說道。
郭崇厚搖搖頭:“不,這隻是因為,時候未到,再過一段時間,如果有北胡遊騎發現這裡已經變得安定繁華,就會有大批北胡人前來掠劫,到時候,好好的一個松州,也許又被打回原形瞭,不過這劉駿能夠在短時間內恩威並施,安定松州,實在是個人才啊。”
他還有一層沒說出來,天子需要龐駿做的,不僅僅是治理好松州,還需要龐駿能夠通過松州,給予在朝國作戰的部隊,開辟一個新的,安穩的後方,大晉與東瀛的在朝國的戰爭一直僵持著,後勤的穩固是保證戰爭取勝一個重要因素,大晉部隊的後勤補給現在依賴的是通過燕州,辛州進入朝國,另一條則是通過朝國本土對其進行支持。
然而,朝國羸弱,再加上其貴族糜爛不堪,不能過於依賴,於是大部分的壓力都堆在大晉這一邊,就這樣,開辟一條新的後方線路,就非常重要瞭,龐駿如此出色的施政手段,讓郭崇厚覺得此行之後,回到京城,面對天子的疑問,也有一個非常好的交代瞭。
想到此處,郭崇厚便對沈缺說道:“這裡的大致情況,老夫都大概瞭解得七七八八瞭,我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吧,打聽一下祖氏一族的事情,說不定有新的發現。”
“屬下遵命。”二人說完,便離開瞭酒館,消失在人群之中。
另一邊,還不知道欽差已經進城龐駿,卻是在郭崇厚與沈缺消失在人群中沒多久,也來到瞭松州集市,陪同他的,還有潘彤與嶽思琬母女。
潘彤與嶽思琬這對母女花,是最早跟隨龐駿的女人,隨著龐駿從西川帶回來紀霜華幾女,還有最近入門的柳德米拉,以及偶爾回來串門的費青妤,龐駿陪伴她們的時間也變少瞭很多,雖然她們在龐駿眼裡隻算是一對玩物母女花,可畢竟還是有感情的,於是便決定帶著她們二人出來閑逛,而母女二人,因此也還是知道,龐駿心裡還有她們母女,並沒有喜新厭舊,心中也安定瞭不少,母女二人打扮瞭一番,一左一右,興高采烈地陪著龐駿出來瞭。
母女二人久居江南,跟隨著龐駿來到松州,此處的水土還是生活環境,都花瞭她們不少時間適應,而她們平時所用的東西,在這裡更是稀少,正好趁著浙州的船隊靠岸,大宗江南貨物到來,就打算好好地采購一下。
看到大量的江南器物,嶽思琬高興地走上前問價購買,而潘彤,則在高興之餘,卻帶著黯然之色,一旁的龐駿見此,善解人意地問道:“彤兒,怎麼瞭?想江南瞭?”
潘彤訝異地看著龐駿,低下頭,微微地點瞭點頭,沒有說話。
龐駿緊瞭緊握住潘彤的手,在她耳畔低聲說道:“放心吧,總有一天,為夫會帶你和琬兒回江南,以一個風光的身份,回到江南,相信我。”
潘彤臉色微紅,恢復瞭笑容,對龐駿說道:“嗯,妾身很知足,夫君給瞭妾身一個好歸宿,妾身滿足都來不及,就算回不瞭江南,隻要能在夫君身側伺候左右,妾身就已經足夠瞭。”說完,她松開瞭握住龐駿的手,向龐駿隱蔽地拋瞭一個媚眼,走進瞭一傢店鋪,龐駿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傢隻賣女性衣物鋪子,心中便明瞭,今晚,她們母女倆又是一番傾力的伺候瞭。
正在他心猿意馬之時,松州分壇宋浩的一名手下,前來低聲匯報道:“大人,掌櫃的說,今天來瞭兩位客人,看起來像是官場中人,他們好像有意無意地在打探祖氏一族的事情。”
龐駿一聽,心中一凜,暗道:終於來瞭,他不動聲色地吩咐道:“通知祁麟,跟他說,人來瞭,也許有老同僚,讓他派孫子寒,或者親自去監視那兩個人。”
“是。”來者領命而去。
來者消失在人群中後,龐駿看向不遠處的母女二人,此時的佳人,笑靨如花,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