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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

  吃過飯梁飛凡要帶她回公司,或者去哪裡走走也好。顧煙記著今天顧明珠要回來,她把一稿會砸瞭,總還是心虛的,堅持要回韋博。

  梁飛凡一隻手控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霸道的按著她,顧煙手指搭在車門上,眼睛瞪的烏圓,“左轉!左轉!不然我就跳車!”

  梁飛凡哀嘆一聲,打瞭轉向燈左轉。顧煙拍著他胳膊,笑瞇瞇的,“這才乖嘛!”

  “獎勵呢?”他捏著她軟弱無骨的小手,往自己腰間帶。顧煙紅著臉掙開,拍瞭他一下。

  “不許和男性下屬打成一片,不許和男性合作夥伴出去應酬,這個案子做完就辭職,聽見沒?”到瞭韋博樓下,他攔著不讓她下車。

  顧煙笑著在他臉上親瞭一下,他俯下頭來回吻,在她臉上胡亂的親著咬著,嗓音有些低啞,“我反悔瞭,還是現在就辭職吧——我親自致電給顧明珠好不好?那期工程——”

  “不好!”顧煙果斷的打斷他,“姐姐一開始的時候就交代我,她要打一場硬仗。如果你輕輕松松的幫瞭她,那她為這個案子付出的心血又怎麼算呢?”

  她認真的模樣是另外一種迷人,梁飛凡欲罷不能,吻的越來越密,“那我就拭目以待顧小姐怎麼凱旋瞭?”

  回公司時,顧明珠正在大發脾氣,辦公桌拍的震天響,傑西卡小媳婦一樣委屈的站著挨罵。

  顧煙捅捅林遠,“怎麼瞭啊?”

  “日行一罵。”林遠言簡意賅。

  顧煙抿著笑,敲敲門進去救人。

  “進來!”

  “你又是怎麼回事?嚇暈的?”顧明珠剛剛發完火,語氣裡關心的成分很是牽強,聽的顧煙冷汗直冒。

  “不是——我,”她瞄瞭眼傑西卡,“不舒服。”

  顧明珠點瞭點頭,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砸在傑西卡臉上,“還不滾出去。”

  傑西卡接過,如蒙大赦,快步出去帶上門。

  顧明珠舒瞭一口氣,坐瞭下來,“往後拖拖也好,我抽點時間出來,再把一稿過一遍。不過今天耀林也看到我們的方案瞭,怕是也會有改動。”

  她疲倦的揉揉脖子,顧煙想瞭想,說,“今天飛凡說,對梁氏而言還是耀林的方案更為穩重。”

  顧明珠點點頭,“各有所長吧,我倒不怕和他比方案,隻是,黃易的背後是容傢的老爺子,我總不好和他鬥的太失禮。”

  “容磊他什麼意見?”

  顧明珠自嘲的笑笑,“他能有什麼意見?我贏,容傢老爺子肯定要給容巖臉色看,他巴不得。我輸,就一並輸去容傢長媳婦的考驗,他也省瞭一樁煩心事。”

  有人說過,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是零,顧明珠的理智分析在愛情裡是一樁心酸無比的事情,顧煙很是心疼。

  “不過也沒什麼,我心裡有數,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瞭。”顧明珠安慰她,“你不用心煩這些事,我擺你出來,就是嚇嚇容巖的,這樣,他不敢過於明顯的使手段,起碼兩傢公司還在一個起跑線上。”

  顧煙搞不懂這些利害關系,可是很想幫幫姐姐,去和梁飛凡說麼?她的聘禮,不是包括瞭梁氏麼?況且他剛剛也那樣說瞭的。可是這是容傢長輩對姐姐的考驗,她這樣暗箱操作,姐姐勝之不武,容傢人不承認怎麼辦?

  顧明珠本來心煩意亂,可是看顧煙皺著眉思考的樣子更是柔腸百轉,她有些好笑,“好瞭好瞭,不要再想瞭,出去吧,聽我的話。”

  顧煙鬱悶的長嘆一聲,“總有一天,容磊會後悔的。”

  顧明珠拿起桌上的筆,在長指之間轉動,“我知道,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其實——”

  “梁飛凡那不鬧瞭?”顧明珠轉移話題,果然,顧煙的臉紅瞭起來,不說話瞭。

  “小孩子過傢傢一樣,”顧明珠略帶嘲弄,“梁飛凡腦部結構也不怎麼正常,三十好幾的人瞭,整天隨你一樣瘋瘋癲癲的。”

  顧煙皺眉,“誰說的——他今天,求婚瞭。”

  顧明珠終於揚起笑臉,眼角眉梢暖暖的舒展開來,“哦?”

  顧煙甜蜜裡帶著羞澀,和異母的姐姐隔著辦公桌對望著,兩人都是眉眼彎彎。

  顧明珠暗嘆,終於是要定下來瞭。

  那麼,要跟爸爸攤牌。

  前幾天顧博雲說想吃大閘蟹,顧明珠下瞭班帶著顧煙去海鮮市場挑瞭蟹帶過去。

  一進小院的門,顧博雲的朗笑就傳來,她們推門進去,有客到訪——方亦城。

  人在少年時都會有崇拜的人,雖說接近顧博雲的目的不單純,但是鐵血男兒的顧博雲還是年少的方亦城十分崇拜的人,即使他現在垂垂老矣,即使方亦城自己已是獨當一面。

  “明珠姐,小煙。”他溫文爾雅的打招呼。

  顧煙笑笑沒有說話,顧明珠微微點瞭點頭,“你們聊,小煙,進來幫忙。”

  顧明珠拿著筷子,手法流利的處理大閘蟹,顧煙在身後看著,在那些張牙舞爪的東西上桌前,她不怎麼敢親近它們。小小的廚房裡,兩個人有些擠,顧明珠自顧自的忙,顧煙手忙腳亂的躲著不要妨礙她,被她踩瞭好幾腳。

  “我給他們泡茶喝去。”她待著也是礙手礙腳。

  顧明珠拿麻繩重新捆好洗幹凈的蟹,“腦筋給我放清楚點。”

  “知道啦。”顧煙哪裡會不懂姐姐的用意,和方亦城之間,無論她心裡怎麼樣想,總歸還是不要走的太近。

  出瞭門,兩個人卻不在客廳瞭。顧煙找出去,那兩個一老一少正在小院子裡比劃著拳腳。方亦城演示,顧博雲在一邊品評著什麼,時不時上前拆兩招。她走過去在一邊看,方亦城下盤一個不穩,被顧博雲掃的倒地。

  他手在地上一撐,彈瞭起來,笑著拱手,“顧叔,薑還是老的辣。”

  顧博雲哈哈大笑。

  “爸爸,休息一下吧,就快吃飯瞭。”顧煙挽住父親的手。

  “今天天氣好,拿張小桌子來支在樹下,我們晚飯就在這裡吃吧。亦城留下,再叫你父親過來,人多熱鬧。”顧博雲今天興致十分的好,紅光滿面,簡直不像個病人。顧煙看在眼裡,說什麼也不願意擾瞭他的興。

  小桌子很快支好,方老將軍也被請來,還帶瞭兩個人,“反正是叨擾瞭,索性拖傢帶口一起瞭。”老將軍跨進門,嗓門洪亮。

  顧明珠換瞭一身傢常便裝,挽著頭發張羅著,“二位方總,幸會瞭!”

  方是國是個沉穩的俊朗男子,點點頭微笑,“哪裡哪裡,顧總客氣瞭。”

  方非池和方亦城年紀相仿,長的也很像,俊秀風流,聽顧明珠和自傢大哥客氣,哈哈一笑,“不是傢常便飯麼?幹嘛還這麼嚴肅,我說明珠,今晚吃什麼?”

  眾人都笑起來,顧明珠擺好瞭碗筷,“大傢先填填肚子,主菜還在鍋裡悶著呢,一時之間招呼不周。”

  方正和顧博雲先坐下,幾個小輩也圍著坐好,小小的桌子有些放不開手腳,可也和樂融融。方正和顧明珠碰瞭碰杯,“上次我就說瞭要和你爸爸結親傢,今天我把三個兒子都帶來瞭,你隨便挑!”

  顧明珠巧笑嫣然,“方老將軍說笑瞭,三位公子各各一表人才,我可擔待不起,要折壽的喲。”

  方正笑著拍拍旁邊的大兒子,“是國,看見沒有!這就是我看中兒媳婦樣子,你照著挑,我保準滿意!”

  方是國敷衍的笑笑。方非池探出頭來,“老爹,樣板既然滿意,咱就定下瞭吧?你也別為難大哥瞭,就我湊合湊合好瞭,”他轉頭沖明珠一笑,“怎麼樣?明珠,要不然,就從瞭我吧?”

  顧明珠纖纖素手惦著一隻細膩的骨瓷杯,一笑風神韻轉,“那樣的話——隻怕折壽的是你瞭。”

  方是國和方亦城拍著一臉錯愕的方非池哈哈大笑,方正敬瞭顧博雲一杯,“老顧,有女如此,夫復何求!”

  顧博雲回敬,他杯子裡是茶水,抿瞭一口,“可惜啊,我不止這一個女兒。”

  顧煙倚著姐姐正笑得樂不可支,聞言抗議,“爸爸,就是因為我不‘如此’,你才有‘何求’的樂趣的呀!”

  方正笑的更為開懷,顧博雲也笑著搖頭。

  顧明珠端上大閘蟹時,小小的餐桌上氣氛達到最高點,薑醋蘸著,這個時節的蟹極為鮮美,顧明珠料理的也幹凈,每個人都吃的贊不絕口。

  方亦城把兩隻蟹鉗掰下來,推到顧煙面前,她一向喜歡肥美肉多的蟹鉗,以前在一起吃飯,一桌的蟹鉗都掰下來堆她面前。方非池看見瞭大呼小叫,指著頭頂上的月亮,“三兒,你對著月亮發誓,說你不是個重色輕兄弟的人。”

  顧明珠拎起那兩隻蟹鉗,遞到方非池手裡,“不就兩隻爪子麼,有什麼好爭的。”方非池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蟹鉗,這是……說哪兩隻爪子呢?

  顧煙從頭至尾不發表意見,優雅細致的剝蟹肉吃。方亦城看看顧明珠,淡淡一笑。

  送客時方正和顧博雲一道,說是兩個老人傢散散步,方是國和方非池一道回自己傢。顧煙不顧姐姐的眉心打結,主動提出送方亦城。

  方亦城的車停在醫院外面,兩個人從療養區一路閑晃過去取車。“有話要對我說?”一路沉默,方亦城終於忍不住先開口。

  顧煙笑笑,“其實也沒什麼話說,我要說的,早就說過瞭。”她的心意,一直沒有變過。

  方亦城低頭撥弄手裡的鑰匙圈,“我知道——小煙,你總是這樣倔強。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

  “最近,有個人對我說,與其說是忘記不瞭你,不如說是不甘心。”他的眼神悠遠,好像那個女孩子就在眼前指手畫腳。

  “我也真是不甘心,我做錯瞭什麼?我是一個警察,完成瞭一項任務,僅此而已。怎麼事情就好像變的都是我的錯呢?”

  他的臉在月光下如白玉,眉眼之間自有一份正氣凌然,襯的他本俊秀的外貌很是男子氣概,他的眼裡亮晶晶的有陳年傷口被扒開的痛楚。

  這個話題是他們的禁忌,可是這個月光如洗的安靜夜晚,拿出來談好像也不是那麼突兀。顧煙仔細的考慮,柔聲的說,“不是你的錯,亦城,我或許以前怪過你,怪你……以那樣的身份和我相愛,怪你和我一起間接害死瞭阮姨,可是現在不同瞭。”

  她深吸一口氣,“亦城,是我自私吧——我現在很幸福,所以,我不怪你瞭。”

  十年前任性美麗的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站在皎潔的月光下,信誓旦旦——我現在很幸福。

  方亦城的心空落落的疼,而就在這個一瞬間,想起那個個張狂肆意的女孩子對他說:“方亦城,賭註是for one night,我賭顧煙深愛梁飛凡。”

  “顧煙,我到底是輸給瞭當年,還是輸給瞭梁飛凡?”

  “或者說,如果我隻是我,你還會愛上梁飛凡嗎?”

  他的問題犀利,顧煙皺眉,“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你確實是警察,阮姨確實死瞭,我……確實和梁飛凡在一起瞭。亦城,我們要結婚瞭。”

  方亦城淡淡的笑,“你想清楚瞭麼?”

  “想清楚啦,我要嫁給他。”顧煙雙手背在後面,高高興興的。

  方亦城眼裡的悲傷一下子濃的化不開,不管他如何開導自己,如何學著釋懷,當年那個並肩在樓頂規劃未來幸福的女孩子說要嫁給別人,他還是心痛的呼吸都困難。

  “顧煙,你也說過,你要嫁給我。”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委屈無限。

  他的低沉感染瞭顧煙,她也想起瞭那些飛揚的青春歲月,兩個少年的海誓山盟。“恩,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你。”

  “後來,你不在的這些年,我也常常夢到你,常常想你。畢竟我們曾經那麼好。”她的笑容柔和,“亦城,可是我們都回不去瞭。而我也並不想回去,我想嫁給梁飛凡。他和你是不同的——雖然我也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你知道的,我一向懶,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我聽從我的心,我想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生活。”

  方亦城聽她一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半晌抬起來,艱難的舒出一口氣,“所以,我不能再打擾你是麼?”

  “說不上打擾,我不希望別人來告訴你我跟他結婚的消息,我要過很幸福的生活瞭,我希望你也幸福。”

  方亦城的手指撫過她的臉,按在她的肩上,“我盡量吧,哪怕隻是為瞭讓你心安。”

  “我走瞭。”他眼神復雜的一笑。

  顧煙點點頭說再見。

  車子拐瞭個彎不見瞭,她一個人慢慢的往回走。

  月色委實迷人,照的蒼茫大地一片銀光,枝葉婆娑,風微涼,這樣薄涼的夜晚,最容易勾起思念。

  “哎”

  “恩?”

  “晚上吃的什麼?”

  “忘瞭。你不陪我,沒什麼胃口。”

  “我倒是胃口好得很,姐姐蒸瞭大閘蟹,好香。”

  “沒良心。”

  “哼哼”

  你一條我一條悠閑的發著短信,不知不覺的走瞭回去。顧明珠等在院子裡,遠遠的就看見她一路低著頭看著什麼,走近瞭才看到她手裡的手機和滿臉的甜笑。

  瞎操心,她暗暗的舒瞭一口氣,看來這個笨蛋還是秉承瞭她顧明珠一點聰明才智的。

  梁宅那邊,廚房裡幾個傭人竊竊私語,先生今天是怎麼瞭,這麼晚瞭吃什麼大閘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