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學校圍墻外一溜兒狗皮膏藥似的小店都點瞭燈,店外撐起的涼棚被昏昏的燈光照得格外油漬斑斑,順著視線延展開去,仿佛壓眉的霧靄,什麼老樹昏鴉通通遮住瞭。
蜜蠟在爛菜葉和泔水坑之間匆匆走過,掃視著每一張臉——盡管瘦小,金發晶沒有被蕪雜的環境淹沒,蜜蠟很快找到角落的她:彌漫的煙霧、沖鼻的酒氣、推杯換盞的混亂中,她安靜得好像電影散場前引入的黑幕。
蜜蠟看著她倒滿一杯酒——金發晶已經醉瞭,瓶口哆嗦得對不準杯口——仰頭喝幹,小小的喉頭隨著吞咽一起一伏——她又倒滿一杯,蜜蠟趕緊走到她旁邊。桌上隻有半瓶啤酒,一個杯子,一副黑臟黑臟的胳膊,枕著金發晶黃澄澄的腦袋。
蜜蠟摁住杯口:“怎麼隻喝酒,不先要菜吃些,你想喝死嗎?”
她支起身,眨巴瞭下僵直的眼睛:“我的錢隻夠喝酒瞭。”居然無邪地笑瞭。
“喝酒也不夠啦,她喝瞭一下午瞭!”小老板趿拉著拖鞋走過來,“讓她走吧錢又不夠,留著她吧她就繼續喝,你趕緊算帳帶她走吧,再晚些還得上人,一醉醺醺的小丫頭,擱這兒不給我找事兒呢麼!”
“多少?”
“菜她沒點,可瓶子不能退瞭,你給25塊錢吧。”
“瓶子呢?”
“都讓她cei瞭,也不用你們掃瞭,趕緊走吧。”蜜蠟這才發現玻璃渣爛瓶子鋪瞭滿地。
寢室門大敞著,羅硨磲和碧璽不知所蹤。
金發晶吐瞭一路,剛著床就又摳嗓子,一整隻手都快塞進去瞭,蜜蠟讓她趴在大腿上,腳尖勾個盆過來,雙手環住她脖子。
金發晶哇哇地大嘔,吐出來的卻隻有稀稀的液體,身體鉛一樣死沉,頭發尖兒眼看進盆瞭,蜜蠟抱得嘴唇都快咬破瞭。
折騰瞭老半天才安生,蜜蠟給金發晶除去鞋襪,放她躺平,開始扒那一身臟臭的衣服。金發晶沒穿胸罩,脫掉汗腥的T恤就赤裸瞭,神志不清的她還知道本能地抱瞭胳膊護住,蜜蠟一下就看得哭瞭。
拽掉褲子,金發晶一雙光腿一露,蜜蠟愣瞭:這副看似瘦小的軀體臃腫瞭不少,大腿甚至爬上瞭許多暗粉紅色的紋路——蜜蠟突然想到什麼,趕忙伸手去捏她的腳面——也是腫的。
蜜蠟的記憶一下回溯到小學:就在那一天,媽媽給十一歲的蜜蠟講瞭很多女人的事情,還講到瞭蜜蠟的出生,蜜蠟問媽媽:“我在媽媽肚裡的時候,聽話嗎?”媽媽溫柔地笑瞭,星月一樣的眼睛蜜蠟記得格外清楚:“怎麼會聽話?折騰得歡著哪!懷著蠟蠟你,媽媽的腳腫得都穿不住鞋啦……”
蜜蠟使勁兒搖晃,金發晶隻是歪過頭睡不醒,蜜蠟急瞭,啪啪地拍她臉頰:“先醒醒!你多久沒來瞭?!”
金發晶抬起眼皮乜瞭一下,口齒不清地說:“記不清瞭。”
蜜蠟腦袋裡嗡的一聲。
金發晶翻過身,臉埋在被窩裡睡去瞭,蜷縮著的小小身體彎成一團,完全是貓的樣子——一隻沒長成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