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初夏的下午,陽光好得要滲透瞭每個人的眼睛,溫暖的花香蒸得鳥兒叫得格外纏綿,滿世界的樹都綠得舒展極瞭。
蜜蠟班在上自習,沒有老師,卻靜悄悄的。蜜蠟扔瞭筆望向窗外,惋惜如此妙的時光,又要被手上這份模擬試題毀掉瞭。
門吱呀開瞭,很多孩子茫然地抬頭望過去,隨著一片亮紅色探進門,班裡齊齊“嚯”地一聲:玫瑰!
一個白衣小帽的女孩推開門:“請問哪位是蜜蠟?”蜜蠟這才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去尋找聲源,孩子們的視線已把送花女孩和那把亮紅帶到蜜蠟面前。
一把玫瑰圓圓散開在高高瘦瘦的花筒裡,看上去像倒置的化妝粉掃。蜜蠟不找卡片也沒看送花女孩,隻微轉身不經意似的去看羅硨磲,見他果然急急觀望自己反應,剛剛的驚訝就被更復雜的情緒掩蓋瞭。
送花女孩離開教室,卻又回來,端著的花筒裡滿滿一把白玫瑰,也放在蜜蠟桌前;再折回,放好一筒黃玫瑰,才把收貨單遞給蜜蠟簽收。
孩子們在短暫的吵鬧後安靜下來,都看蜜蠟。蜜蠟卻忍不住去看舒俱徠--他在聽著東菱說什麼,盯著東菱的眼裡滿是讓蜜蠟失望的東西。
蜜蠟細細拈出一支黃玫瑰,復一支白玫瑰,待到紅玫瑰卻停住瞭,她思忖半秒,到底還是沒碰,而後把花筒全送出教室擺到走廊,粗粗點瞭數目,回來覆在東菱耳畔說瞭幾句,東菱點點頭站起來:“放學每個同學挑兩朵花吧,做咱們的畢業禮物。”
回傢的路上,羅硨磲的車子又在蜜蠟身邊停下來,蜜蠟把兩朵玫瑰對羅硨磲揚揚,仍不上車。羅硨磲就下瞭車,低下頭:“看我!”蜜蠟見他原本長翹的睫毛竟齊刷刷短瞭一半,不禁驚得吸一口氣,迎頭看到他笑得彎彎的雙眼:“我讓保姆幫我剪的!”他自得的樣子很是可愛,蜜蠟便嗤兒地一笑:“隻今天看你不討厭。”
次日,蜜蠟剛到教室就被謝老太黑著臉叫走,劈頭蓋臉罵瞭很久。
謝老太一向以把學生批至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為教育成功的標準,可這回,任她說得口幹舌燥,一滴蜜蠟的淚也沒見著,這個女學生一直倨傲地無視她,淡淡的眉尾不屑地耷拉著。
謝老師教瞭一輩子學生,還從來沒碰過這麼難教的。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耐心終於崩潰:“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你這是早戀!是墮落你知道嗎!剛入學我就看出來你有本質問題,穿那麼短個裙子,大腿都遮不住,還得意洋洋地晃來晃去呢!什麼都不行呢先學會賣弄風情瞭!長大瞭也是個社會垃圾!上什麼學!完蛋貨!說花誰送的!你到底說不說?!”老太太說得太快,情緒又太激動,住瞭口不禁捂著胸口大喘粗氣。
蜜蠟眼裡浮現一種既冰冷又熱烈的顏色,她選瞭種平和的聲音說話,語氣超然,遠得好像置身事外:“本來我是願意沉默的,因為我張口也斷不會說那些能讓您滿意的話。可謝老師,您未免太過分瞭。我站在這裡整一上午,聽您說些不知所雲的話,不因為我錯,隻因為您是我的老師,我給您尊重。可您呢?您坐著,我卻站著;您來回倒瞭五杯水瞭,卻不曾請我一句;您剛說的話侮辱瞭我,卻還理直氣壯地讓我回答您無理的問題。您不明白學生是完整獨立的個體,您做瞭多年模范老師卻不知道這最基本的教育法則,我很奇怪。本想繼續說下去,可我和您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絕無溝通的可能。已經中午瞭,我不回傢媽媽會擔心的。謝老師再見。”
蜜蠟向謝老太淺淺鞠一躬就離開瞭。
走廊裡,花已不見,花筒也消失瞭,隻有馥鬱的花香隱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