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盡管從賭氣決定上重點開始蜜蠟就做好瞭心理準備,重點中學假正經的面孔還是讓蜜蠟沮喪。開學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左一個“中考”右一個“中考”煩得不瞭,同學大多是東菱一類的,學習刻苦尊敬老師團結同學,為瞭每學期兩次的年級大排名學得滿臉菜色——不過青春期的大體輪廓是不可能因為匆匆來去的大考小考被遺忘的,除去男女孩子間偷偷摸摸滋長的情愫,還有更加直白的生理困惑和探尋,這一點,男孩子表現得很露骨。

  蜜蠟的班主任又是個模范教師,教英語的,長瞭對鷹隼一樣的眼睛,刁鉆得要看進人心肝裡去,除瞭東菱那種模范學生,班裡的孩子都不喜歡她。最受歡迎的是新來的語文老師,這小老師叫於艇,臉若銀盤眼似水杏,肌體十分豐腴,剛來時也被男孩子們氣哭過幾回,磨合磨合就融洽起來,第二學期剛開學小於老師就喜笑顏開地告訴學生自己結婚瞭,蜜蠟眼看著她眉眼間添瞭些小女人的慵媚。小於老師天生是塊棉花糖,又甜又軟,夫傢似乎也闊綽,結婚前後置辦瞭很多衣物,小於老師穿著打扮就越發像個特大號的洋娃娃瞭,仲春到來的日子,她身上的洋裝來來回回換瞭十幾套,蜜蠟她們女孩子覺得每天都在看cosplay(當然那個時候這個詞條並不廣為人知),評論贊嘆個不住,男孩子們則又另有一種樂趣瞭。

  小於老師的洋裝十之八九都是胸前蕾絲重重的開身上衣,偏偏扣與扣的距離足夠把天下男人都當柳下惠,如果角度找得好,小於老師隻要一彎腰,那對好看的乳房就盡收眼底瞭,不知那個男孩子開瞭先例,反正箴言“坐著看是最好的角度”一傳開,男孩子全體對語文的興趣就突然暴漲,隻要是小於老師出現,不論上課還是自習,舉手提問的男孩子絡繹不絕。單純的小於老師隻當自己的教學熱情奏瞭效,一次次耐心地彎腰講解不說,還在教員辦公室稱贊瞭蜜蠟班,說同學們看教材仔細,提出好多問題。當然男孩子的眼睛極少放在教材上,都一溜溜兒往扣扣之間瞄,更讓蜜蠟好笑的是,課間男孩子總要一臉曖昧地相互努嘴兒:“今天的是粉色的!”日子久瞭,這幫禿小子們的色彩感越來越好,居然分出明黃米黃,蜜蠟聽著,覺得全體都要去做維特魯威人瞭。

  班裡的女孩子們多裝沒看見,隻有蜜蠟和東菱表態明確。蜜蠟擺明瞭和男孩子們心照不宣,每每投過的目光閃爍慧黠;東菱卻是一派忿忿,幾次在要好的圈子裡斥罵,“這不是流氓是什麼!”後來東菱到底終結瞭男孩子們眼睛的盛宴,一次自習,她對彎腰在畔的小於老師輕輕說瞭句:“老師這麼穿襯衣沒覺著別扭麼。”同時似看非看地瞥瞭扣扣一眼。小於老師臉紅瞭紅,第二天上課胸前就多瞭枚別針兒。這以後小於老師的別針幾成瞭她的標志。男孩子們對東菱的記恨就不用說瞭。

  這件事上蜜蠟隻是覺著東菱多事,並沒多想,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卻讓蜜蠟感到,對於性啟蒙,男孩子真真比女孩子早熟也比女孩子主動得多。

  初一快結束瞭,有個下午,蜜蠟一進教室就覺得不對頭,男孩子們全圍在教室後面,頭紮成一堆兒地看著什麼,女生一近身他們就同仇敵愾地把人轟走,然後迫不及待地扭頭繼續看。一會兒一幫人又集中在後面黑板,看最淘氣的一個畫畫兒,不時爆發曖昧的笑,快活得什麼都忘瞭。

  樂極生悲,那天正好是班主任的課,上課鈴響瞭一幫人誰也沒聽見,老太太走到跟前兒瞭還不自知,圖都沒來得及擦,被老太太逮瞭個正著。老太太看見圖臉就紫瞭,待從領頭兒的男孩子手裡奪過書一瞅,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課當然是上不成瞭,全體男孩子統統領到教員室罰站寫檢查,第二天照例請傢長——好多傢長啊,年級會議室都坐不下瞭。透過會議室門玻璃正好看見班主任慷慨陳詞,蜜蠟平生第一次見那麼多成年人挨批,爸爸們唉聲嘆氣,媽媽們目光遊移,臉都紅紅的。

  接下來的一周裡,男孩子們統統蔫掉瞭,班裡靜悄悄的。聽見東菱和學習委員說話:“活該!看他們還流氓不!”蜜蠟撇嘴都懶有力氣瞭。

  那幅引發大禍的畫早就被悄無聲息地擦掉瞭,不過相信所有的人都看到瞭畫的內容:極簡單的線條勾勒瞭一張床,床上一個圈兒兩條杠算是一個人,人上一個圈兒兩條杠又算是一個人。那本被沒收的書估計從此難見天日瞭,雖沒親睹芳容,蜜蠟也能猜出是什麼書。

  不就是一本《性知識手冊》嘛。蜜蠟小學時在傢裡也見過,書裡毛紮紮的器官圖在心上怦怦跳一陣也就完事兒瞭,蜜蠟根本沒像老太太說得那樣成績下降道德敗壞,還“走上犯罪的道路”?切。

  蜜蠟回頭看看,東菱和學習委員還在說,眼睛裡流轉的是得勝的愜意。蜜蠟輕蔑地斜斜眼睛:看你將來能當什麼樣子的聖女。

  蜜蠟以自己對人事的理解斷定東菱不可能例外,多年以後東菱也確實不例外瞭,可是蜜蠟沒想到,東菱不例外得那麼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