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馬上高考的時候地瓜非要和維特魯威人分手,維特魯威人苦留不住,有一次當著蜜蠟的面兒哭瞭,蜜蠟走去拍他:“搞不懂你這麼大都想不開,她是地瓜啊,難道你為瞭——”蜜蠟想說的是“難道你為瞭她那對大奶臉都不要瞭”,怕維特魯威人臉上掛不住,何況她是偷看來的。

  估計是維特魯威人的死纏爛打惹惱瞭地瓜,地瓜來瞭個狠的,挑瞭個中午放學人最多的時候,把個大塑料袋摔在剛出來的維特魯威人面前,然後頭也不回地走瞭。袋子裡全是維特魯威人送給她的東西,還有很多畫兒,散瞭一地,維特魯威人就蹲在那裡,一樣一樣地撿,蜜蠟走出來時看熱鬧的已經圍瞭一大片瞭。

  維特魯威人一副受瞭刺激的樣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縫,本來還算漂亮的眼睛也沒神兒瞭,身體佝僂得像問號,蜜蠟扒開人群跑過去,幾把就把東西收羅起來,抻著胳膊肘兒把他拉起來拽走瞭。

  那天蜜蠟沒回傢吃飯,餓著肚子陪維特魯威人在學校操場上坐瞭一中午。

  扭頭看看維特魯威人的蔫樣兒,蜜蠟氣兒不打一處來,她扯著那個倒黴袋子,沖到垃圾道跟前,咣當掀開蓋子,一古腦兒全倒瞭進去。

  午後的田徑場靜謐得像個日光洞,白白的陽光炙得足球場草坪亮晃晃的,知瞭的幽鳴震得蜜蠟心裡一陣發慌,她瞇起眼看操場盡頭的大白楊葳蕤的樹冠嘩嘩響著,刺眼的白樹幹又讓她想起地瓜豬油塊兒似的乳房,蜜蠟心裡一股無名火竄上來,扭脖兒劈頭蓋臉楔瞭維特魯威人一頓。

  “你真成瞭動物瞭嗎!你舍不得的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奶?舍不得人?那麼肥看著都惡心!舍不得她身上那一對兒?這世上的活物是母的就有!雖然我覺得你不咋地,可你自己還不知道你那副臭皮囊多招女人啊!你考出去甩手一走多少地瓜土豆沒有非在她這一棵樹上吊死!眼瞅著考試瞭啊,你哭天抹淚兒地像個屁話!我不大點兒人在這小破學校都呆膩歪瞭,難不成你還想在那個破畫室畫一輩子的光屁股大衛啊!我人話都說盡瞭!你要是再現世我沒辦法瞭!你自己照死不死地看著辦吧!”

  和蜜蠟話音落下去幾乎是同時的,維特魯威人一個哆嗦,腦袋從深合的臂彎裡抬瞭起來,眼睛不相信似的看著蜜蠟,半晌,吐出一句話來。

  “蠟蠟!你真的隻有十二歲嗎?!”

  維特魯威人和蜜蠟的革命友情就在這個烤爐似的午後徹底建立瞭起來,打那以後維特魯威人甘心情願為他這個小朋友兩肋插刀瞭。

  蜜蠟畢業那年維特魯威人也畢業,考瞭間美院走瞭。那個地瓜女朋友落榜在傢裡鬧自殺,蜜蠟聽瞭撇撇嘴:她活該。

  蜜蠟的小學有保送成績中上的孩子上本校初中的傳統,升學考快到時蜜蠟被通知她保送瞭,蜜蠟想瞭一晚,第二天剛上學就去瞭教員辦公室,告訴老太太她不想保送,原因是“不喜歡這個學校”。老太太習慣瞭學生的謙恭崇敬,蜜蠟的不知好歹讓她很不滿,不僅沒有走形式地說一句“再考慮一下”,反而尖酸地刻薄瞭蜜蠟一場,上課鈴響瞭蜜蠟轉身離開時還在喋喋不休:“志向高也要拿出實力證明,不要保送想要重點,重點你考得上嘛!”蜜蠟回頭,眼神頗為平靜:“蔡老師,本來我是沒想過要考重點的,既然您這麼說,我就考一下吧。”

  蜜蠟沒和媽媽說保送的事情,隻說要考個重點,關起門來溫瞭一個月書。媽媽對一向淡泊的女兒忽然熱衷重點很詫異,不過蜜蠟從小就奇奇怪怪,媽媽索性習慣瞭。暑假裡蜜蠟和媽媽到那個重點中學去看榜,榜單上密匝匝排著一千多名字,蜜蠟的在中間,母女倆在日頭底下曬得頭暈眼花才找到。媽媽親昵地拽拽蜜蠟的小辮子:“蠟蠟就是聰明!一個月就上重點啦。”蜜蠟卻沒有媽媽那麼興奮,小聲嘟囔瞭一句就拉著媽媽走開瞭。